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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两人酒足饭饱, 殷九野身前装残羹的小碟换了一次又一次,温阮的却一次也没有换过, 没换就算了, 里面还只有很少量的残羹。

她吃东西慢,这一桌子死贵死贵的菜全被殷九野扫进了肚子, 温阮只吃了很少的一点点。

温阮, 好气啊。

“你是饿死鬼投胎吗”温阮问。

“我自小家里穷, 没吃过什么好东西,难得姑娘这么大方请我吃顿好的,心急之下就没忍住,多用了几口, 姑娘别怪啊。”殷九野抿着小酒,笑眯眯地说。

温阮想打他

小二上来结账的时候,温阮看着帐单, 生无可恋。

点了点银两,温阮忽然合上钱袋子, 悄声对殷九野说“我今日银钱未带够,怎么办”

殷九野诧异地看着她“我也没钱”

温阮说“那你在这儿等我吧, 我回家去取钱。”

殷九野瞧着她心想, 老子信了你的邪, 你绝壁是想把我扔这儿晾上大半天,最后给人涮盘子还饭钱

殷九野靠近温阮, 小声说“姑娘, 你吃过霸王餐吗”

温阮“”倒也不至于。

温阮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 殷九野一手抄起趴在桌上啃鱼干的二狗子,一手抓住温阮的手臂,拉着她一路从楼上雅间往下跑。

温阮懵逼。

不至于,咱真不至于我有钱

小二眼看二人要逃单,跟在后面就追,“给钱啊,诶,饭钱没给啊”

“跑啊”殷九野抓着温阮的手一路奔出珍宝楼,闹得鸡飞狗跳,惊得楼下大堂里的客人收脚收凳,生怕被撞了。

温阮被他拽得挣不脱,只能在心里暗骂,阿九这个王八蛋

两人跑出了门,小二被掌柜的拦下,指了指楼上。

楼上蓝绻晃了晃手里的银子,殷九野跑单之前在椅子上留了饭钱,诓温阮呢。

殷九野拖着温阮在街上狂奔,沿着他们的逃跑的方向,街道两侧有诸多京中名楼,或贩奇珍,或售锦缎,大大小小林林立立,旌旗招展,广迎宾客。

往前走上约摸两盏茶的工夫,就能见到一座格外华美精致的楼阁,立于街尾处,临着绕城河,一楼的大门半遮,这里尚未到营业时间,打着呵欠的小厮清扫着昨日客人在门前留下的污渍。

抬头看,便能看到“听白楼”三个大字。

进了听白楼往内走,过一道白玉拱桥,走到后院去,在那里,才算是听白楼的重头戏,曲唱得最好的,舞跳得最绝的女子,都深藏其中。

这个点儿,楼里的姑娘们都仍未起,好一番懒春妆,独有盛月姬的雅苑里传出不小的响动来。

她砸了一盒首饰在地上,珍珠散地,金钗断去,红着眼睛嘶声问道“是你们叫我这么做的,如今怎么说”

立于她身前的男子面覆黑巾,眼神冰冷“姑娘做得好。”

“好什么”盛月姬恨道,“今日我被温阮百般折辱,在仕院里丢尽颜面,让纪知遥他们对我大失所望,你告诉我好什么”

男子拿出些银票放在桌上,“这是主人的谢礼。”

“你说什么”盛月姬抬步上前,鬓发散乱,面色涨红“我要的钱吗我要的是温阮死”

“主人已为姑娘你出过计策了,事有异样,是姑娘你筹谋不详。”

“我筹谋不详温阮那个下人将我从听白楼掳去仕院对峙,我能怎么办”

黑衣男人漠然地看了盛月姬一眼,寒声道“盛姑娘,愿赌服输。”

他说完便转身要走,盛月姬几步跟上拦在他身前“你的主人到底是谁那别院到底在什么地方”

黑衣男人一掌将她击飞“这不是姑娘该问的,下个月还请姑娘做好准备,主人不想再听见姑娘唱曲时分心。”

盛月姬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这个黑衣人飞窗而出,徒留她满腔怨恨无处宣泄。

她恨恨地抓了一把地上散落的珍珠扔出窗,坠入湖中,湖水几圈涟漪荡开,又归于平静,静静的湖水往外流淌,卷了一片早落的树叶打着圈儿。

飘飘荡荡的树叶顺流而下,撞过石头,吻过垂柳,在一个小小的漩涡里打转时,被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捞起。

这只手转着叶柄,闲声问“太傅进宫了”

“是,听闻已向陛下辞官了。”

“嗯。”手的主人将树叶放在桌上,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躺在小船里,闭眼说“太傅是陛下指给三皇子的师父,与皇后一向不睦。”

“大公子的意思是,今日这事儿,是皇后策划的”下人摇着船桨疑惑问道。

大公子温北川微微睁眼,望着头顶垂落下来的柳条儿,笑道“也许吧,谁知道呢”

“太子远离京中,于太玄观修行多年,早已有名无实,宫中几位皇子虽年幼,但对东宫之位觊觎已久,三皇子不过十八年纪,却沉稳持重,颇得朝臣青眼,又有太傅悉心教导,太傅可是教过当朝陛下的人,满腹经纶,朝中亦有不少他的学生唉,皇后不喜亦是常事。”下人叹声道。

“她不喜归不喜,何苦拉我小妹出来当刀”温北川却道,“今日若不是我小妹机智,事情难以收场。”

“大公子那时不都去听白楼了吗姑娘不会有事。”

“我去听白楼,正好撞见阴九,他提着盛月姬过去,我便知道小妹已有对策,这才忍住,否则”温北川唇畔抿出一丝残忍的弧度。

“姑娘是聪慧之人,一通乱拳打死了老师傅,误打误撞地竟闯过了这一关。”下人有些好笑。

“我小妹可爱又有趣,不舍得她嫁人啊。”温北川说起温阮时,眼中浮现温柔笑意。

“若今日之事真是皇后策划,那别院中听曲之人,或许也是她。”下人又道。

“且先放着吧,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温北川坐起来,将捡来的那片树叶又放入了水流中,小舟摇摇晃晃,与树叶渐错渐远。

不知经过了几道弯,又走过多少路,树叶它摆啊摆的,摆进了宫中水渠,又跌滚下几道水下石阶,最终在广陵宫的荷叶下寻到了最终归处,安稳地贴在宽大的圆叶上。

荷下锦鲤群游,几点鱼食入水,便引得竞相喋呷,皇后看得有趣,笑道“太傅辞官了”

“是,娘娘。”女官回话。

“老不死的。”皇后抓了一大把鱼食扔下去,又问,“温阮呢”

“温姑娘全身而退。”

“她倒是好本事,跟她娘一个德性。”

女官乖觉地闭上嘴,皇后家事,不插话为好。

皇后倚回椅中,支着额头,似是有些怒意,“陛下呢”

“此刻应是去了长春殿,淑贵嫔那儿。”

“是去三皇子那儿吧。”

“三皇子今日,的确进宫向淑贵嫔请安。”

“嗯,请吧,说不定哪天就没命了呢,是该在活着的时候好好尽尽孝道。”

女官再度闭嘴。

夜幕降临,黑暗如同蛰伏已久的野兽,在夜晚吞噬一切,席卷人间。

殷九野转着那把女子檀香小扇,躺在藤椅里纳凉。

幽幽檀香扑鼻而来,想着如今也入夏了,要不要寻个借口将这扇子还给温阮

辞花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捡了个果子扔进嘴里“太傅明日离京。”

“嗯。”

“今儿这局,不是冲着温阮去的吧”

“嗯。”

“冲着太傅去的”

“嗯。”

“你哑巴了”

“盛月姬昨日找了几个小流氓来堵温阮,被我收拾了,然后温北川就去了听白楼,警告她不得再对温阮不利,但今日,她又闹了这么一出。”

“嗯,你想说啥”

“这个借盛月姬之手作局的人,不仅仅是要对付太傅,还在试温北川。”

“你不是道士,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玄”辞花听不懂,辞花很暴躁。

“此人的目标是太傅,假如今日温阮没有自己破局,温北川必然要出手,太傅跟盛月姬来往之事,知情者甚少,如果温北川一击击中太傅,道出那些诗是太傅写给盛月姬的,那么,就证明温北川并非表面上这般闲散,不理朝事,相反他耳目众多。”

辞花一愣,“温家大公子,这个处境有点堪忧啊。”

殷九野转了下扇子“有人在借盛月姬的手,打乱朝堂,温阮很危险。”

“你不是天天跟在她身后吗,阿九,哈哈哈哈哈草,九野,我是死都想不到你有一天会给人当跟班。”

“九爷。”

“好的,九爷。”

殷九野交叠双腿晃了晃脚尖,“这温阮胆子大,脾性也大,莽起来不管不顾,盛月姬在她手底占到不便宜,如果那个神秘人真有心要借盛月姬的手做什么事,就一定会保她。”

“一个娼i妓而已。”辞花不太当回事。

“一个能周旋于纪知遥和温北川,还有吕泽瑾身边的娼i妓。而且你别忘了,还有一人,一直没在京中出现。”

“你怎么一副很期待他来的样子”

“我当然期待了,多年不见,不知道他死没死啊。”

辞花“我看,很难。”

殷九野握着檀香小扇,一下一下地轻轻点着胸口,神色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