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阮看了纪知遥一会儿,走到门口,将那块“纪知遥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调了个个,藏起这几个字。
然后才对纪知遥说:“安陵君若不嫌春元楼茶水粗淡,不如进去坐坐,喝杯热茶,听听小曲,也让我二哥能赚您几钱碎银。”
吃醋了就自己进去看,我可不会替你描绘她跟萧长天恩爱的样子。
纪知遥看着温阮的动作,莫名有点想笑,她跟以前,真的全不一样了。
“你二哥特意立了个牌子羞辱我,你却还指望他能赚到我口袋里的银子?”纪知遥负手笑道。
“当然,谁会讨厌钱呢?”温阮揉猫,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贪财。
他走上前来,伸手逗了一下她怀里的小奶猫,笑说:“今日就不必了,小猫儿挺可爱的,温姑娘可要看紧些。”
二狗子:“妈的,阮阮,我是让你攻略他,不是我攻略他!你们人类能不能靠点谱了,跨物种恋爱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温阮想到了什么,抱起猫在它耳边轻声说:“你下次再这么搞事情,我就把你送给他。”
二狗子吓得紧紧地扒拉住温阮的胸,死活不松手:“阮阮,额错了,额真滴错了,额再也不敢了!”
还是只陕西籍的大脸猫呢。
温阮摸了下二狗子的头,笑对纪知遥说:“你看,它很黏我的。”
二狗子:“妈的,我是不是被套路了?”
纪知遥打眼瞧温阮,她身上还穿着仕院弟子的衣裳,是水青色的交领中衣,外罩浅玉色对襟烟纱长衫,腰上的白色衿带松松地挽了个结,看着很随意,却恰到好处地半勾出一段纤腰。
鬓间斜刺了一管素玉簪子,得是有好眼力的人才能看出那玉是极品好物,衬得起她温府千金的身份,而她过往总是满头珠翠,虽也贵气,却不如此刻清丽。
此刻的她,清清爽爽一朵小茉莉。
小茉莉抱着一只小奶猫,小奶猫乖乖巧巧地趴在她臂湾里,偶尔喵呜两声,端得是富贵人家娇小姐出门闲逛时的清闲姿态。
以前他倒不曾发现,温阮生得如此好看,大抵是厌恶的情绪让他见温阮便心烦,所以根本不曾细看过她生得何种模样。
温阮察觉到他在自己身上停留的目光有些长,这可不是好事。
她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点头道:“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安陵君。”
客客气气,疏离冷淡,拒他于十万里之外。
“姑娘慢走。”纪知遥侧步让开。
温阮抱着猫,从纪知遥跟前目不斜视地错身离开。
还得回去赶作业呢,夫子布置的家庭作业是真的有点多,她开始同情古代的权贵子弟了,顺便也同情一下自己。
唉。
纪知遥望着温阮离开的背影,觉得温阮不仅仅是在避嫌地避着自己,她好像活怕自己跟她有任何关系,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一般。
这个念头一起,纪知遥不由得在想,莫非温阮真是心死如灰,便做个活死人?
他又回头看了看春元楼。
他今日在朝堂上遇到一些事,气有不顺,本是想去听白楼找盛月姬说会儿话,解解心中郁气,却不曾想盛月姬和萧长天来了此地。
他走到这里,又看到那块木牌,想着这若闯进去,丢的却也是自己的脸面。
不曾料,在这儿遇到一只猫儿倒是挺可爱的。
竟是一扫他心中的阴霾,不必再与谁细说排忧。
他转身,走了。
换回男装的辞花将今日之事收在眼底,笑着往渔樵馆去。
“九野。”他进门便喊。
一颗棋子打进他嘴里。
“呸!”辞花吐出棋子接在手里,骂道:“你干什么?”
“叫错了。”殷九野落子。
“你不是真准备让我以后叫你九爷吧?你有那么老吗?”辞花一乐。
“爷乐意。”
“……”
殷九野看了他一眼,“有事?”
“是,九爷。”辞花扮着女子的样子娇娇俏俏地行了个万福礼,又“嗤”了一声,翻着白眼翘着腿坐在殷九野对面:“今儿我唱曲的时候,你家温姑娘先是遇着了盛月姬和萧长天,再遇着了……纪知遥。”
“哦?”殷九野抬眸。
“前两个倒没什么,就是这纪知遥吧……”辞花嗑着瓜子儿,若有所思地想了会儿,“这纪知遥好像对温姑娘没那么大恶意了。”
“嗯。”
“他还逗了一下温姑娘那只猫,诶说真的,那猫儿挺可爱的,我也想养一只。”
殷九野执子的手顿住,问辞花:“怎么逗的?”
“就,就那么逗啊。”辞花不知道他这话问得怎么这么奇怪。
“温阮有没有让她的猫跟纪知遥击掌?”殷九野表情略显严肃。
“……没有。”辞花更奇怪了,“这是什么问题?为什么要击掌,击掌了又能怎么样?”
“没事了。”殷九野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好像长出了一口气?
……
温阮回到家,开始写家庭作业,她再一次想退学。
为什么每一个老师都喜欢布置阅后心得这种作文题?
她一个字也写不出来,那些之乎者也能让她呜呼哀哉。
憋到天快擦黑,她终于憋完了三百字的小作文,扔了笔放到一边,她看都不想再看一眼自己那狗屁不通的文章。
但二狗子对温阮的“报复”,来得猝不及防。
她费尽扒拉写出来的三百字小作文,被二狗子猫爪子挠得稀碎。
所以第二日夫子问她要作业时,她只能说:“我的猫把我的文章撕碎了。”
这话听着像不像“我真的写作业了,但我忘记带了”?
夫子跟天下所有的老师一样,露出“你猜我信不信”的微笑。
温阮喜提走廊罚站。
与她同被罚的人还有吕泽瑾和于悦。
什么叫有福同享他们三是体会不到了,但有难同当是没跑了。
温阮觉得这事儿真的太羞耻了。
而且为了防止于悦跟吕泽瑾打死一个在这里,温阮不得不站在中间,隔开他两。
左边是吕泽瑾:“我还以为温阮你真是个循规蹈矩的千金呢,原来你也不写功课啊。”
温阮:“……”我真的写了。
右边是于悦:“说得你写了一样,不要脸!”
吕泽瑾:“你要脸,你多要脸呐,你的功课写了只是忘了带,是吧?”
于悦:“是又怎么样,我就是忘带了!”
吕泽瑾:“你怎么不忘记吃饭呢?”
于悦:“那也比你强!呵,昨日我回府习武过甚,手臂酸软,无力提笔,我看你是腿脚酸软吧?”
吕泽瑾:“我腿脚酸软怎么了,总比有些人像个母夜叉没人要来得强。”
于悦:“你!”
吕泽瑾:“我什么我?嘿,让我说中了吧?于悦你就是母夜叉。”
……
温阮往后退了一步,打扰了,二位慢慢吵。
她头抵在青白色的墙上,初夏的阳光并不晒人,有种暖烘烘地干燥感,擅玩躲猫猫的光绕过了屋檐,折出一道明亮澄澈的光柱,空气中的细尘在光柱上翻滚起舞,无声热闹,最后再半斜着打在温阮的面庞。
像面扇子似的眼睫在她眼睑下方投出淡淡的暗影,白皙而通透的肌肤在光照下泛出浅浅的淡金色。
身后的课室里传出同学们整齐划一的诵读声,远处有鸟在清啼,空气里尽是繁茂绿叶的清香。
在这样的时节里,世间万物的生命力,以一种让人惊叹的强韧,奋力地张扬宣泄着。
就连于悦和吕泽瑾的吵架声,都是这生命力里斑斓的色彩。
朝气蓬勃,欣欣向荣,野蛮生长,倔强绽放。
她第一次,爱上这个穿书后的世界。
“功课没写,让你罚站,你倒是会躲懒,晒太阳晒得舒坦吗?”
温阮睁开眼,看到殷九野正望着自己,这个美好破坏神。
“舒坦。”温阮说。
“舒坦就好,等下棋道课,解残局。”
“……”
“解不出来,下学了留堂。”
“……”
殷九野说完就负着手走了,还真有几分夫子的高人风范。
于悦凑过来小声说:“温阮,我怎么觉得你家这个门客,比你谱还大?”
吕泽瑾幸灾乐祸:“让一个下人骑在头上,温阮,你不行啊。”
温阮站好,说:“我行不行不重要,你行不行,才重要。”
吕泽瑾耳根子一红,呸了一声:“你一个女孩子说这种话你害不害臊!”
温阮歪头看他:“我说什么了?你想到哪里去了?”
吕泽瑾滞住,不是,为啥他每次斗嘴都斗不过温阮呢?
于悦红着面颊捂着嘴笑,她决定以后吵架吵不过吕泽瑾了,就拉温阮帮忙!
残局,温阮她是解不出来的。
堂,殷九野他是一定会留的。
二狗子,温阮是一定要打的。
功课,温阮也是一定要补的。
温阮诚恳地对温北川说:“大哥,我想退学,可以吗?”
温北川点了一下她的脑门:“不可半途而废。”
温阮抱着作业垂头丧气地回春庸阙。
昨日的小作文让二狗子挠碎了,她今天不止要完成今日份的功课,还要补齐昨天的作业,以及,罚抄一篇千字文章,十遍。
她想当场去世,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
窗前明月光,二哥来探访。
温西陵笑得一脸神神秘秘:“小妹,我给你支个招,但你不能告诉大哥是我教你的。”
“好。”温阮揉着又酸又痛的手腕,探了身子,凑到温西陵跟前。
温西陵跟她咬耳朵:“阴九擅临笔迹。”
温阮抬眸瞧二哥,二哥这是在帮自己作弊吗?她爱了!
“二哥今日之恩,小妹记下了。”温阮说完,抱起二狗子就往渔樵馆跑。
殷九野听了温阮的话,摆手:“姑娘,学业之事岂可由他人代劳?”
温阮撑着腮靠在桌子上:“如果你不留我的堂,我也就不会熬到这个点了也写不完功课,说来说去,都是你的错,所以由你补错,再对不过。”
“我是夫子,不可误人子弟。”殷九野不肯。
温阮微笑:“现在已不是在仕院了。”
殷九野:“所以?”
“所以,阿九,帮我抄书。”温阮将桌上的笔墨纸砚一推。
殷九野:“……”
温阮好心地说:“我帮你砚墨,红袖添香,素手砚墨,阿九你好福气呢。”
殷九野:“……如此说来,我还要多谢姑娘了?”
温阮心想,那可不咋滴?
温阮说:“不必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