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秦华跃的惨叫后,庄予翰立即让楚嘉琳先离开新宅,自己选择了最危险的三楼。他紧握刚从简达芳手里夺下的剔骨刀,贴着墙壁慢慢走上楼。
就在庄予翰犹豫的时候,阴森的走廊里有了动静,一个人从简天明的房间里跑出来,速度很快,像箭一样向庄予翰冲过来。
是敌是友?庄予翰闪开身,喊了一句:“秦华跃!”
那个人狼狈地停下来,颤颤巍巍说:“你是庄予翰!”
两只手握在一起,秦华跃说:“你竟然没有死?”
庄予翰甩开他的手,愤然道:“托你福,还有一口气。”
“我姐可能出事了。”秦华跃紧张地说。
“她没事。”庄予翰说,“现在她已经出去了。”
“这怎么可能!”秦华跃无比惊讶道,“我明明看到有个人在后面跟着她。”
庄予翰问:“当时你在什么地方?”
“哦,一言难尽呀。”秦华跃口齿不清地说,“她怎么会有大门的钥匙?”
“哎,说来话长呀。”庄予翰学着他的声调说。
秦华跃没听出庄予翰对他的揶揄,他急促地说:“我们快走吧。”
庄予翰没有动,他问道:“你刚才喊什么?莫非见到鬼了。”
“真是活见鬼。”秦华跃的手指向最里面的房间,说,“简天明根本就没有死,他一直躺在床上。”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尸体应该在电梯里,可现在居然在床上。”秦华跃的声音有些变调,显然是吓得不轻。
“你确定那个人就是简天明?”
秦华跃说:“我没法确定,那里跟地窖一样黑。”
“他有没有呼吸?”庄予翰问。
“我不知道,肯定是他和李燃下的套。”秦华跃压低声音说,“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庄予翰举起刀在他面前晃了晃,说:“是把剔骨刀。”
“你不会提着刀去找简天明算账吧。”秦华跃试探地问了一句。
“我没那么傻,出去才是最迫切的事,让警察找他们算账吧。”
秦华跃推着他说:“别废话了,赶紧下楼。”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到了大厅,庄予翰推了推大门,门纹丝不动,他贴在玻璃上向外张望,院子里没有楚嘉琳的人影。庄予翰的心蓦地凉了一半,情况似乎不太对头,楚嘉琳此刻应该在门外等待他俩,会不会她在外面见到了什么人,暂时躲避起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加糟糕的可能性,楚嘉琳根本没离开新宅,在开大门之前她遭到了袭击。
两个人蹲在门前观察院内的情况,外面很安静,楚嘉琳并没有出现。
庄予翰悔恨地拍了一下大门,如果楚嘉琳出了意外,他将无法原谅自己。是他让楚嘉琳单独行动,倘若之前能稍缓上一缓,她也许就不会有事了。
“我姐呢?”秦华跃低声问道。
“她可能还在楼里。”庄予翰沮丧地说。
“现在怎么办?”
“找。”庄予翰站起来。
“我们千万不要分开。”秦华跃说,“对方有几个人?”
“简达芳已经被我扣在房间里了,中途进来的人失掉了凶器,李燃仍不知去向。”庄予翰说,“如果算上简天明应该是四个人。”
“简达芳已经失去了攻击性,所以对方有三个人。”
庄予翰说:“简天明是否存在也该打个问号,我认为对方只有两个人,我们势均力敌,完全有反击的能力。”
“你说床上那个人是谁?”
“也许是简天明的尸体。”
秦华跃几乎跳起来:“你的意思是尸体自己能动?”
“天知道,也许是它自己爬过去的。”庄予翰说完后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赶紧找我姐?”出于恐惧,秦华跃扯开了话题。
“你是想找你姐还是想找大门的钥匙?”
秦华跃气急败坏地说:“废话,当然是我姐了。”
“好,我们得先去二楼。”
“为什么?”秦华跃问,“也许她躲在密道里。”
“我同意,但我们必须去二楼。”庄予翰说,“因为那里有一间厨房。”
“你饿了?”
“厨房里很可能还有其它刀具,至少我们要防止它变成对手的凶器。”庄予翰解释他的目的。
“也对,我身体比你壮,剔骨刀最好给我使用。”
庄予翰考虑自己背上的伤势必会影响到动作,秦华跃的话不无道理,所以他把刀递到对方手里,嘱咐他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刀不能离手。
秦华跃持刀在前,庄予翰尾随其后,厨房门敞开,能闻到里面的肉腥味。
“还是你先进去吧。”秦华跃胆怯地说。
“可以,把刀给我。”庄予翰平静地答道。
秦华跃绝不会轻易放弃手中的刀,所以他壮着胆子说:“你快退后。”
秦华跃举刀在空中横竖砍了几下,然后一步一挪地走进去。如果藏人,厨房无疑是最佳的场地。他东张西望,尽管眼前空无一物。刚进厨房他就对自己的举动有些后悔,探路冒险的事应该由庄予翰执行才对。
“你在门口吗?”他不放心地朝门口说。
“在。”庄予翰平平淡淡地说。
“你干脆也进来吧。”秦华跃客客气气地说。
“不。”庄予翰的回答还是平平淡淡。
这个胆小的混蛋。秦华跃心里骂了一句。
骂归骂,事情还得继续。秦华跃摸着黑往里走,他摸到一个不锈钢台子,方方正正,像是切菜的地方。
秦华跃一阵兴奋,找到刀具就算是大功告成了。他摸到一块四方的木制案板,上面摊着一块被切烂的肉,黏糊糊,油腻腻,秦华跃有点恶心,胃里翻腾出苦涩的酸水,他咽了咽口水,止住呕吐的欲望。他在台子上擦了擦手,嘴里咒骂了两句。
刀具应该在案板附近,秦华跃用左手在案台上胡乱摸索着,他摸到一套金属架子,有几个细细的斜口,可惜没有刀子插在里面,再往前是装调料的瓷瓶子和厨房器具,几件厨具被碰到地上,杂乱地响一阵,秦华跃没在意,继续往里面走。不锈钢台子很长,可能一直顶到墙面。
难道厨房里就只有一把剔骨刀?这不可能,莫非是有人来过了?
秦华跃有些失望,他对庄予翰说:“这里啥都没有,我出去了。”
庄予翰低沉沉地说:“别急,再找。”
找你个大头鬼,秦华跃寻思。他把手放在台子上慢慢往里走,他认为庄予翰简直是在浪费时间,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出去,而不是在厨房里捉迷藏。
不经意间他摸到一样东西,有棱有角,骨头上贴着一层薄薄的肉,像是喝酒时筋骨相连的调味小菜。
“简老头的悠哉生活。”秦华跃自言自语道。
他继续向前走,刚走了一步又退回去,他再次摸了摸那个东西,这一次没有自语,他几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摸到的是一只手!
一只枯干的手!
一只没有温度的手!
一只准备要他命的手!
庄予翰斜靠在厨房的门框上,背部的伤越来越疼,血又涌出来许多,他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咬紧牙关与秦华跃对话。他知道秦华跃的胆量,如果不是背上的伤,他一定会把同伴留在门口。
此时他的脑海里思索的不是如何走出新宅,而是楚嘉琳的安危。倘若失去她,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有些人活在世上只是为了别人。
他们所期望的是别人好过自己。
只可惜,这种人不是越来越多,而是越来越少。
庄予翰是这种人,但他几乎已经丧失了能力。
人一旦丧失了某种能力,就会感到绝望无助。
更多时候失败者是被自己打败的,因为他们不够自信。
其实每个人都会有弱点。
只要发挥出优势,弱点不足以影响全局。
只可惜,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并不算多。
庆幸的是,庄予翰属于少数人。
他懂得这个道理。
所以,他暂时忘却背上的伤痛,暂时忘却不利的局面,坚定地给秦华跃传送信心,他目前所需要的是:稳定同伴的情绪。
秦华跃的情绪仅仅稳定了一会儿,在黑暗中他忽然嘶哑地叫了起来,像是死亡之前最后的呻吟。这声凄厉的声音让庄予翰无比震惊,难道厨房里还有其他人?
一声闷响,像是秦华跃倒地了,毫无疑问他遇到了袭击,这蓄势待发的一击也许是致命的。
杂乱的声音响起来,是厨房用具剧烈的撞击声,叮叮当当仿佛砸向庄予翰的心房,冷汗瞬间钻出了皮肤。
“秦华跃!”庄予翰出于本能地喊了一句。他根本无法辨别秦华跃的位置,所以无论情况如何危险他也不能贸然加入战局,眼下只能靠秦华跃自己了。
没有人回答他,厮打声和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双方在黑暗中殊死格斗,秦华跃已经开始反击了。
突然,庄予翰听到衣服被划破的声音,紧接着是秦华跃的呻吟声。
庄予翰的心悬起来,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就这样倒下去。
“快出来。”他喊道。
他准备赤手空拳挡住敌人,让秦华跃缓一口气,也许这口气能让同伴活下来。
至于自己会不会死,此刻已不再重要了。
有时候为朋友做出牺牲是件愉快的事,不是吗?
秦华跃一瘸一拐地跑出来,他的腿受伤了,不过看样子似乎并不严重。庄予翰终于松了口气。
“往楼梯口跑。”让过秦华跃,庄予翰毅然决然地挡在厨房门口。
厨房里只有沉重的喘息声,看来敌人也伤得不轻。战局似乎并不算太糟,庄予翰关上房门,跑到楼梯口与秦华跃汇合。
“伤得怎样?”庄予翰问。
秦华跃没有回答,他的手在空中轻轻一挥,庄予翰觉得腹部微微一麻,随即跌倒在地。血从皮肤里渗出来,庄予翰意识到秦华跃给了自己一刀。
“为什么?”庄予翰失声道。
秦华跃一声不吭地逼近他,刀再次挥起。
庄予翰明白了,真正的秦华跃在厨房里,而对面的人是凶残的杀手!
大限已至,庄予翰闭上了眼睛。
对于这个千姿百态的世界他有万般不舍,虽心有不甘,但无能为力。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楚嘉琳的身影,由清晰到飘渺。
要他命的人并不急,就像一只猫看着垂死挣扎的老鼠。
庄予翰甚至不如老鼠,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庄予翰希望对方能立刻了断自己,因为等死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希望能快些死,每延长一秒都是对自己的煎熬。
速死,是他此刻最奢侈的愿望。
只是,他并没有死。
想死的人往往长寿,不想死的人通常短命。
现场的变化让他活了下来。要命的杀手倒下了,杀手背后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人影。
秦华跃!
庄予翰万没想到秦华跃会从厨房里悄悄走出来,并成功地解救自己。
“谢谢。”庄予翰说。
“客气。”秦华跃答。
两个浑身是血的人站在一起,他俩刚从死神那里兜了一圈。
既然未死,就得好好活下去,若要活下去,必须解决那个神出鬼没的杀手!
可是,杀手不见了。
一条黑色的血迹消失在镜子前,杀手钻进里密道。
经过一场瞬息万变的血战以及身上的伤痕,秦华跃已经深刻意识到面前的困境,他似乎不再胆怯了,一个箭步试图冲进密道中。庄予翰把他拉了回来,这个时候,智慧往往比勇气重要。
“下面还有一个出口,我们抓不住他。”庄予翰说。
“那怎么办?”秦华跃问。
“先把这个出口堵住,把那个人限制在一楼。”庄予翰说。
“怎么堵法?”
“我去餐厅搬两把沙发,你就守在这里,注意楼梯口。”庄予翰说。
“快去快回。”秦华跃坐在地上说。
“你伤在哪里?”
秦华跃道:“只是肩膀上挨了一下,对方的伤绝对不比我轻。”
庄予翰放心了,几分钟后他忍住疼痛艰难地从餐厅里抬出一对转角沙发,两个人合力将密道出口牢牢顶住,之后他们用餐巾擦拭了身上浓稠的血液,秦华跃忍不住叫了两声。
“为了防止意外,我去看看简达芳还在不
在。”庄予翰说。
“顺便找找手电、打火机一类的东西。”秦华跃说。
离开秦华跃,庄予翰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向里走,到了李燃的房门口,他先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后才慢慢走进去。沙发还顶在原来的位置,庄予翰将其挪开,打开房门,简达芳还在,他一直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你先委屈一下吧,天亮后我就给你解开绳子。”庄予翰对卷成一团的简达芳说。
简达芳呜呜两声,身体搅动起来。
庄予翰关上门,将沙发重新顶在门口。李燃的房间里只有一个柜子,庄予翰拉开所有的抽屉,没有找到手电筒,不过幸运的是他在茶几上摸到两个塑料打火机,庄予翰试了试,火苗还很旺,他把火机塞进裤兜,走出房间。
秦华跃还坐在地上,庄予翰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并没有靠近他。“是秦华跃吗?”他先问了一句。
“我是,过来吧。”秦华跃回答。
“没事吧?”
“估计那个人不敢再回来了。”秦华跃说,“简达芳没逃跑吧?”
“看她样子怪难受的。”
秦华跃道:“她活该。你找到手电了吗?”
“只有打火机。”庄予翰递给他一个,说,“省着用吧。”
公子哥秦华跃从来没有节俭的意识,他打着火机,火苗照在他俩疲惫的脸上,淡红色的微光忽明忽暗,显得异常可怖。
“从今以后我要开灯睡觉。”秦华跃竟然开起了玩笑。
“先熬过今晚再说吧。”庄予翰可没他那么乐观。
“你衣服上全是血。”
庄予翰低头看了看,说:“你也好不了哪儿去。”
“先去简天明的房间还是下楼找那个混蛋算账?”
“先下楼,我们趁热打铁。”庄予翰把他的火机吹灭,说,“算账倒是其次,关键是要找到楚嘉琳。”
“对,找到我姐等于找到了钥匙。”秦华跃说。
两个人顺着楼梯下到一层,这次庄予翰走在前面,他时不时用打火机观察前面的情况,防止再次遭到暗算。
大厅里还是那般寂静,两个人同时看了看院子,心里同时荡起对自由的渴望。
原来最普通的东西是如此珍贵,失去时才懂得珍惜。
“凶手一定在玻璃房里,这下没路逃了。”秦华跃得意地说。
“可是楚嘉琳去哪里了?”
“她可能早就跑出去了,现在八成是找警察去了。”
“绝不可能。”庄予翰说,“楚嘉琳不会丢下我俩。”
秦华跃道:“现在可不是吵架抬杠的时候。”
“你说得对。”庄予翰平时极少认同他的意见,但这一次例外,“我们用打火机照明绕着泳池走上一圈,注意地上的血迹。”
说话间他们进了玻璃房。
“我想到一个比打火机更好的工具。”秦华跃说。
“扫把?”
秦华跃道:“够聪明。”
“小心把整个楼点了。”
“大不了跟他们同归于尽。”秦华跃满不在乎地说,“你等我一会儿。”
庄予翰轻声喊道:“更衣室里有出口,你千万要小心。”
秦华跃举着火机说:“人不能被同样的方式袭击两次。”
秦华跃拐进险些让他丢掉性命的更衣室,没过多会儿,里面陡然亮起来,他举着一团火走出来。扫把燃烧的时间有限,他俩抓紧时间围着游泳池走了一圈,没有发现血迹,敌人还在密道里。
“我从外面的入口进去,你守在更衣室里。”庄予翰说。
“还是我进去吧。”秦华跃自告奋勇地说。
“也好,有情况就叫我。”庄予翰拍着他的肩膀说。
秦华跃举着火把钻进了密道,庄予翰打开更衣室里的暗门,密道里第一次亮了起来,庄予翰感到一丝温暖。
火把的光亮逐渐照到庄予翰苍白的脸上,秦华跃用手捂着脸,闷声闷气地说:“没有人,也没有鬼。”
庄予翰也钻进密道,说:“我现在担心还有别的出口。”
“别吓唬自己了,凶手就在里面。”有了光亮后秦华跃底气十足,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两个人继续往里走,到了上下楼梯的交界处,秦华跃自告奋勇地上了楼梯,他推了推二楼的暗门,外面的两张沙发顶得严严实实,他放心了,倒退着回到原地。
“有血迹。”秦华跃兴奋地说,那感觉好似看到一锭金子。
“看来凶手果然在下面。”
“下边通向哪里?”秦华跃问。
“我也不知道,之前我在里面遭到了暗算。”
“形势已经逆转,现在是敌寡我众。”秦华跃边说边往下走。
刚走了一半,秦华跃手中的火把忽然灭了,他俩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他们只能再度适应黑暗。
秦华跃揉了揉发麻的眼睛,万般遗憾地说:“这是唯一的火把。”
“小声一点,我们继续往下走。”庄予翰低声说。
两个人一言不发地走到底,然后并排着站在一起,他们先要适应一下这个环境。
没有听到第三个人的呼吸声,难道真有另外一个出口?
秦华跃举起刀,他已经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庄予翰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以稳定他的情绪。
秦华跃哆嗦着掏出打火机,火苗一亮,他惊讶地张大嘴巴,感觉心脏快要爆炸了。因为他看见——
一张惨白的脸!
就在他身边!
正阴森森地盯着他!
更要命的是:这张脸的主人从秦华跃手里生生地把刀夺走了!
秦华跃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庄予翰用力地拽开,打火机掉到地上,暗室里无比漆黑恐怖感再次袭来。
秦华跃脚底一软,摔倒在地,他听到一阵风声,庄予翰勇敢地冲了上去。
必须立即擒住此人,否则后患无穷。这是庄予翰当时的想法。
在黑暗中,秦华跃听到拳头击到身体的闷声,也听到刀锋切割肉体的脆声,生死厮杀的两个人居然都没有出声,无论是得手还是受伤!
秦华跃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从没见过如此惨烈可怖的搏杀,此时他更不能喊叫助威,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影响庄予翰的注意力。
激烈的搏斗还在继续,秦华跃听到杂乱的脚步声,看到两个黑影扭打在一起。庄予翰手中没有武器,所以他只能选择近身肉搏。
有时候拳头比任何武器都要可靠。
庄予翰相信自己的拳头,更相信自己的士气。
对方已是强弩之末,除非死,否则这波攻势不会减弱。
自己会不会被砍倒?庄予翰完全没有思量,想得太多有时是件好事,有时则会坏事。
庄予翰胆子很大,他用扛下一刀的代价锁住了对方的喉咙。
他的手像鹰爪一样,紧紧地扣在对手的脖子上。
他的手相当稳定,并且力道十足。
刀还横插在庄予翰的腰部,砍得很深,整个刀面几乎都切进了他的肌体。
那是一种无法忍受的疼痛,一个薄而尖的利器活生生地切开了自己的皮肤,热腾腾的鲜血如涌泉般喷流出来。
然而对手并没放弃挣扎,锋利的刀在他身体里前后挪动!
对手的刀变成了锯,世界上最锋利的锯!
每一刀都在要庄予翰的命。
血水顺着刀尖滴到地上,发出叮咚叮咚的响声。
没有人能忍受这样的折磨,生不如死的折磨。
庄予翰是个例外,他忍住了剧烈的疼痛,并且一声不吭。
他知道,这是他应该付出的代价,世上没有什么事可以轻易得到。
只要付出就会收到回报,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庄予翰终于得到了回报,刀子不再动了,但依然横在他的腰间。
对手的脖子快被捏断了,庄予翰稍稍松了一下手,他并不想杀人,虽然对手执意要杀掉他。
这个未曾末面的敌人软绵绵地倒在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庄予翰并不担心,他只是暂时昏厥而已。
“秦华跃。”这是胜利者的声音,平缓而坚定。
“你没事吧?”秦华跃的声音有些发颤。
“还有一口气。”庄予翰的手并没有离开对手的喉咙。
“你受伤了?”秦华跃走到他身边。
庄予翰道:“用我兜里的打火机照明,把刀拔出来。”
秦华跃拿到打火机,暗室里一亮,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庄予翰腰的一侧居然横插着一把三角尖刀,刀上、腿上、地上,全是鲜血,而且腰部涌出的血好像没有止住的迹象。
暗室里充满了血腥味道。
潮湿的血腥。
秦华跃的胃里翻腾起来,他想吐,他受不了了,刚才仅有的勇气已被眼前血淋淋的刀子狠狠地切断了。
想要勇敢也要付出代价,不是吗?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庄予翰催道。
秦华跃胆战心惊地握住刀柄,他流的汗把眼睛眯住了。“你忍着点,我准备拔了。”秦华跃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我准备好了。”庄予翰镇定地说。
他狠了狠心,手腕加力,三角刀蓦地离开了庄予翰的身体,鲜红的血喷到秦华跃的身上,刀上还零星挂着庄予翰的肉,秦华跃再也忍不住了,他扭过头,哇地吐起来。
庄予翰就像铁打的一样,他纹丝不动,仿佛这把刀是砍在别人身上似的。
秦华跃的胃仿佛是被一把勺子刮得干干净净,他直起腰,脱掉上衣围在庄予翰的伤口上,血立刻浸湿了T恤衫。
秦华跃一边毛手毛脚地包扎他的伤口,一边说:“我们必须马上找些止血药,否则你会死的。”
“我且死不了呢。”庄予翰满不在乎地说。
“这个人怎么处理?”秦华跃直着趴在地上的凶手说。
“先找个稳妥的地方把他关起来。”庄予翰的手还搭在对手的喉咙上,“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至少应该看看对手的模样。”
秦华跃举着打火机走过来,他先看到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钩子,随后闪烁的火苗照在对方的脸上,庄予翰和秦华跃同时睁大了眼睛,凶手的样子让他俩大感意外,因为——
无比残暴的杀手竟然是个年轻的女人!
惨白的脸、深陷的眼窝、扭曲的五官,这是一张魔鬼的脸!
她缓缓睁开眼,一双无神并且发黄的眼睛。
她慢慢张开嘴,一阵阴森令人发毛的狞笑。
庄予翰和秦华跃觉得后脊梁发凉,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情景。
突然,庄予翰的脸上露出了极度恐惧的表情,就是刀插在身上他也没皱过眉,他究竟害怕什么呢?
“你知道她是谁?”庄予翰像是问秦华跃,又像是问自己。
“怪事,我怎么会知道。”秦华跃莫名其妙地说。
“她就是简达芳。”庄予翰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此时有种前功尽弃的感觉,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这怎么可能?”秦华跃惊讶地看着庄予翰,“她被关在李燃的房间里,你刚才不是检查过了吗?”
庄予翰道:“李燃的房间里确实有个人,但不是简达芳。”
“为什么?”秦华跃几乎叫了起来。
庄予翰回答:“因为我当初并没有堵住简达芳的嘴,而刚才那个人呜呜地叫了两声,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
“这么说简达芳被人调包了?”秦华跃惊呆了。
“没错。”庄予翰痛苦地说。
这时,躺在地上的简达芳又笑了起来,当然只是用笑的节奏哼哼了几声,因为庄予翰的手还卡在她的脖子上。这种特有的恐怖声音在暗室里回荡着,令人心烦意乱。
两个男人沉默了,他们已经预感到了某些事情。
终于,秦华跃忍不住开口了:“现在李燃房间里的人是谁?”
庄予翰说:“是楚嘉琳。”
半小时前。
楚嘉琳和庄予翰同时听到一声惨叫,庄予翰不顾一切地冲上了三楼,楚嘉琳则独自来到大厅。
她用庄予翰给她的钥匙试图打开大门时,一个黑影忽然出现在门外。她躲在门后,屏住呼吸观察外面的人。
对方在外面插进钥匙,扭了几下,并没有打开门锁。一个人趴在玻璃上向里张望,过了一会儿,对方走开了。
楚嘉琳走出来将最后一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她抬头向外看了一眼,借助朦胧的月光,她依稀看到院里有两个人慢慢离去,其中
一人的背影她觉得有些熟悉。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一个东西重重地砸在她的头上,她身子一软倒在地上,那串救命的钥匙还插在大厅的门上。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卧室的地板上,两个黑影正在捆绑她的手脚,她刚要叫喊,一块毛巾无情地堵住了她的嘴。
两个陌生人走开了,他们关上门,再用什么东西顶在后面。楚嘉琳明白了,这里是李燃的房间,刚才走出去的人是简达芳,也就是说,自己和她调换了一个位置,这样一来庄予翰他们再也找不到自己了。
楚嘉琳感到一丝绝望,这是她整个晚上第一次感到绝望。她对活下去已经失去了信心,她闭上眼,开始回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头疼得要命,仿佛头顶上着了一把火。楚嘉琳在回忆中昏昏欲睡。
过了一会儿,走廊里突如其来的叫声将她唤醒,门外很乱,好像是在厮打,忽然有人喊了一句,是庄予翰的声音!
楚嘉琳睁大眼睛坐了起来,庄予翰就在外面,自己终于有救了!
如何让庄予翰知道自己的位置呢?楚嘉琳用右肘撑地,想站起来用头撞门,她刚站起身就跌倒在地,她一时还无法适应手脚被绑的状态。
楚嘉琳心里焦急万分,她甚至不敢设想错失这次机会的后果。她挪动身体一寸一寸地向门口爬去,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也要争取。
厮打声忽然终止了,走廊里恢复了平静。
没有一丝声音,一场激烈的战局就这样骤然结束了。
庄予翰会不会有事?楚嘉琳心如刀割,她此刻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安危。
楚嘉琳停止了爬动,如果庄予翰出了意外,她也不想活着走出新宅了。庄予翰把生的机会留给了她,他自己却上了危险重重的三楼。
泪水不知不觉地流淌下来,楚嘉琳求生的欲望降到冰点。
门口传来脚步声,很轻。楚嘉琳退到原地,她闭上眼,准备一死了之。
门开了,一个人走进来,他似乎在看着卷成一团的楚嘉琳。
为什么还不动手?楚嘉琳心里想。
对方终于开口了,声音很沉稳也很熟悉:“你先委屈一下吧,天亮后我就给你解开绳子。”
是庄予翰!
楚嘉琳猛然睁开眼睛,她无法相信站在自己对面的人是庄予翰。
“是我!是我!”楚嘉琳拼命叫喊着,她要自救,不过她的话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呜呜声。
庄予翰转身了,他果真把自己当成了简达芳。楚嘉琳拼命搅动身体,希望引起他的注意,可是他还是走了。
房门关了,沙发顶在后面,一阵拉抽屉的声音,而后脚步声远去。
一瞬间楚嘉琳仿佛被抽空了似的,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世界已经将她抛弃,她感觉掉进了无底的深洞。
她的心已死,她不愿再做任何尝试了。
可没过多久,她又推翻了自己消极的想法,因为如果她平安走出新宅,一定会在门外接应庄予翰,至少会把大门敞开,然而现实的状况并不是这样,庄予翰肯定会觉察到事情的变化,所以他宁可死也不会踏出新宅一步。
不能拖累庄予翰。
想到这里,楚嘉琳身上似乎有了力气,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用手砸碎床头柜上的玻璃拉门,然后用玻璃片割断手上的绳子。
两片尖尖的碎片扎进了她的肉掌和指甲盖中,钻心地痛,手掌上湿漉漉的,不是汗,而是血。
绳子终于被磨断了,其代价是右手无名指的指甲盖掀开了,楚嘉琳解开手腕上的绳子,然后将勉强相连的指甲彻底拔掉。
疼痛并没有影响楚嘉琳的速度,她干脆利落地解下脚踝上的绳索。终于站起来了,她重获自由,为了庄予翰,她必须活下去。
楚嘉琳用尽全力才把房门推开,她靠在沙发上喘了几口气,随后将其归位,不能让简达芳发现自己已经脱逃。
走廊里没有声音,她一步一停地到了楼梯口,这条路她感觉走了许久,能否最终走出新宅,她完全没有把握。
一人高的镜子前放着一张沙发,什么意思?谁将沙发放在这个位置?
难道庄予翰在密道里,简达芳堵住了他的后路?
在事情没搞清楚前楚嘉琳不想贸然将沙发挪开,她不由自主地站在镜子前,幸好镜子里只反射出模糊的身影,在这个惊魂之夜,楚嘉琳知道自己的模样一定会很吓人,还是不看为好。
出于女人的天性,她抬起胳膊梳理了一下头发,过一会儿与庄予翰见面时,至少不会太过难堪。
突然,她的手僵住了,她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件毛骨悚然的事!
镜中的自己呆呆地站着,竟然没有动!
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还是这面镜子有古怪!
楚嘉琳举起手,眼睛死死地盯住镜中的人影。
镜中人也举起了手。
楚嘉琳放心了,原来是自己过度紧张了。
然而她刚刚松弛下来的心再一次紧绷起来。
因为她的手已经放下,镜中的“自己”却高高地举着手!
楚嘉琳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恐惧,她明白了眼前的处境。
她看到的人影根本就不是自己!
有一个人站在镜子前,和她面对面!
要命的是,这个人高高举起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