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尖锐的风声,在耳畔响起,很急,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向楚嘉琳的头部猛烈地劈砍下来。
黑暗中闪出白光,当楚嘉琳反应过来的时候,白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至面门。
下一秒楚嘉琳的脸将分成两半,她甚至可以想象到头骨断裂的声音以及五官分离的恐怖样子。
这一秒决定成与败,这一秒决定生与死。
楚嘉琳没有动,就像一尊没有任何表情的雕像。难道她在等死吗?恰恰相反,她在求生。
置于死地而后生。
她很清楚,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动就是死,因为没有什么动作可以避开那道可怕的白光,此刻她只能以静制动,所以,她没有动。
不动并不代表坐以待毙,她在等待机会,她要赌一赌。
机会只有一次,不容错过。
人总会错失机会,但有些机会绝不能错过,若错过就再不会有机会了。
楚嘉琳相信自己,她冷冷地盯着那道白光。
转瞬间白光已逼近额头,头发被劲风吹散了,她感觉头皮发凉,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赌局已经开始。
楚嘉琳的动作幅度很小,但效果显著,事实上当她看到对方高举的右手就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她的右手拍向白光的侧面,力量并不大,但足以影响全局。
时机拿捏得相当准确,楚嘉琳的手后发先至,白光偏离了既定的轨迹。
楚嘉琳觉得肩膀猛然一痛,刀锋削掉一小块肉,刀面似乎擦过她的锁骨。
虽然受伤,但楚嘉琳终究还是活了下来。赌局远没有结束,她必须忍痛发起反击,否则自己断然躲不开第二刀。
她的反击很迅速,很简单,有时简单反而实用。
她伸出双指插向对方的眼睛。速度之快,无法形容。不过,对方还是躲开了。那个人蓦然侧头,她的手指插在镜面上。
楚嘉琳的心往下沉,因为她发现那把刀正以超常的速度向自己的胯部回切。情急之下,她的左手冒险迎了上去,幸运的是她抓住了对方的手腕。犀利的攻势得到了片刻延缓,双方陷入僵持。
对方的手腕几乎没有肉,就像是一具干尸。握着这只魔鬼般的手臂,楚嘉琳的斗志陡然下降。
楚嘉琳此刻犯了一个要命的错误,她的全部注意力全放在对方的右手上,而忽略了另一只手。任何错误都需要付出代价,她也不能例外。她觉得额头上疼了一下,随后就跌了出去,重重地跌倒在地。
没等她爬起,那个人就扑了上来。楚嘉琳索性滚到楼梯口,准备下楼逃生。
那个人追到楼梯口,没料到楚嘉琳突然僵住身体,一条腿猛扫对方的下盘,一声闷响,那个人滚下楼梯,楚嘉琳站起身跑向三楼。
三楼或许离庄予翰越来越远,但她别无选择。
她飞快地跑到三楼,但愿那扇厚重的暗门可以挡住一切危险。楚嘉琳跑进房间时听了听身后的动静,似乎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十米之外,断断续续,愈来愈近。可怕的杀手一直跟在她身后,像是个永远摆脱不了的鬼魂。
她进屋反锁上门,耳朵贴在门板上,脚步声消失了,走廊里寂静无声。楚嘉琳舒了口气,危险暂时过去了。
楚嘉琳对这套房有些忌惮,因为简天明的尸体还躺在电梯里,她的胆子固然不小,但与死尸同居一室还是令她浑身发冷。
为了能远离电梯,她走进里间,躺在宽大的日式沙发上。她不知能躺多久,她的眼前又出现了庄予翰的模糊的身影。
她想起秦华跃的那声惨叫,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肩膀上的伤疼了起来,她拿起一块沙发垫擦了擦身上的血,楚嘉琳从小晕血,幸好现在是一片幽暗,否则她连逃跑的力气都不会有。
擦完血迹,她在思考是不是应该走出去,毕竟庄予翰他们还没有脱险。
想到这里,她跳下沙发,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最后她在简天明的写字台上拿起一支钢笔,她摸了摸,笔身很重,笔头很尖,她将钢笔别在胸前,一件合手的武器,钢笔厂绝对想不到他们的产品还有其他功能。
楚嘉琳躺到沙发上,她需要休息,过一会儿她就要走出这个避风港,无论外面有什么危险等待她。
她相信有个人可以自由出入新宅,所以每一步都能够占据主动。刚才那个人是谁?楚嘉琳坚信他不是李燃,李燃的确是个阴险的笑面虎,但绝不可能成为凶残的杀手。
简总喜欢在他的别墅里搞些玄机,比如隐蔽的电梯和玻璃房里的密道,或许还有一些机关我们没有发现,令人担心的是简达芳必定熟悉此地,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对弈,最终的输家很可能是我们。
简总究竟是被谁杀害的?新宅里的人似乎都没有作案动机,难道是外人入室行凶?可凶手怎么会有大门的钥匙?
就在楚嘉琳苦苦思索的时候,她听到了某些响动,像是钥匙碰撞的声音,很轻,很脆,似乎在她的附近。
楚嘉琳猛然从沙发上坐起来,她感到非常不安,一个危险人物正在悄然逼近她。难道简总的房间还有另一条通道?
她悄悄地站起来,钥匙声消失了,与她相伴的只有那具僵硬的尸体。该不会是尸体在动吧?楚嘉琳浑身战栗。
她看了看敞开门的电梯,简总的尸体就在里面,她不敢过去验证,虽然她并不相信那些鬼神之说,但现实中的尸体还是令她心悸。
楚嘉琳环视四周,没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移动。也许是自己听错了,那个人已经走了,现在是找庄予翰的时候了,她想。
她鼓起勇气走到房门前,手刚搭在门锁上就像触电般的弹了回来。
她发现门是虚掩的!
这怎么可能!她明明已经锁好了门。
门自己会开!简总的房间里有古怪?
楚嘉琳想到了最坏的可能,那个人刚刚潜入了房间,钥匙的碰撞声就是他开门时发出的。可是对方怎么会有简总房间的钥匙呢?
楚嘉琳即刻想通了,插在新宅大门的那串钥匙中有这间房的钥匙,那个人刚才返回了大厅,拔下门上的钥匙串,然后打开房门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来。
如果事实如此,楚嘉琳知道对手是谁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笑声,与简达芳有所不同,这笑声中蕴藏着相当的自信,并且不再掩饰,仿佛楚嘉琳下一秒就是个死人了。
楚嘉琳当然不想成为死人,她猛地拉开房门,厚重的暗门只移动了几厘米,一只枯瘦的手臂顶在门上。
楚嘉琳突然转身,手中的钢笔已向对方的脸上刺去。
轻敌会带来毁灭性的后果,对手的疏忽大意给了她逃生的机会。
原来就在楚嘉琳发现门被打开时,就已经悄悄从衣襟上取下那只钢笔,随后不动声色地拧开笔帽,她知道身后有人,所以故意拉门吸引对手的注意力。
固然冒险,但很有效。
楚嘉琳的转身很突然,也很迅速。这一转身动作她已经在脑海里反复演练过几次,干脆利落,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
对手万没想到她会有这一变化,情急之下只能用另一只手挡住面门。
然而现场有了新的变化:
楚嘉琳的左手擦过对方的脸,一种冰凉的感觉。
对手仅仅迟疑了一秒,但这一秒钟内所发生的事彻底改变了局面。
楚嘉琳右手蓦然挥起,坚硬的钢笔插进对手的脸,噗的一声,钢笔短了一截,血顺着笔杆淌出来。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那个人竟没任何疼痛,只觉得脸上一麻,像被毒蛇咬了一口。楚嘉琳松开了手,那根钢笔如木桩子一般插在对手的脸颊上。
两个人都愣住了,紧接着那个人跌倒在地,痛苦地抽搐着,无助地号叫着,此前的自信一扫而光。
楚嘉琳拉开门跑出去,她被自己的举动吓坏了,其实她只想自卫,并没想真的伤害其他人。
刺耳的惨叫声还在继续,楚嘉琳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跑,在二楼的拐角处,她忽然看到了一张脸。半明半暗的脸!脸的主人赤裸上身,浑身是血。就像是吃人的魔鬼,难逃的魔爪。
楚嘉琳摔倒在台阶上,她觉得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难逃此劫。
微弱跳跃的光照在她失去血色的脸上,楚嘉琳闭上眼,她再没力气挣扎了。
她的生命即将画上句号,没能见到庄予翰最后一面是唯一的遗憾。
如果有来世,许多事情都会改变。
今生尚未做到的事情,就留给未来吧,尽管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人生总要有些希望,就算是死,也要在期望中离去。
这并非奢望,合情、合理。
然而楚嘉琳并没有死,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姐,是我,别怕。”
是秦华跃!
楚嘉琳惊喜地握住他的臂膀,她的呼吸急促起来,以至于打火机的火焰熄灭了,走廊里再度暗下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楚嘉琳和秦华跃几乎同时问道。
秦华跃说:“在李燃房间里被绑的人是你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楚嘉琳问。
“庄予翰说的,他让我来解救你。”秦华跃纳闷说,“可你怎么没在房间里?”
“我逃出来了。”
“那就好。”
楚嘉琳探了探头,问:“庄予翰人呢?”
“他……”秦华跃支吾道。
楚嘉琳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她猛地站起来,说:“快说,他怎么了?”
“他受伤了,身上至少有三处刀伤。”秦华跃鼓起勇气说出来。
“什么?!”楚嘉琳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几乎是喊出来,“他现在人在哪儿?”
“在密道里,我们抓住了简达芳。”
“快带我去。”她率先向楼下跑。
他们到了玻璃房,顺着更衣室里的入口走进密道,为了节省光源,秦华跃没有打开打火机,他俩摸着黑向里走。
秦华跃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通往地下的楼梯,他扶着楚嘉琳小心地走下去。
楚嘉琳没再考虑那个嚎叫的杀手,她脑子里只有负伤的庄予翰。
还没走到底,她已经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毫无疑问,是庄予翰的血,楚嘉琳的心都快碎了。
秦华跃点亮打火机,楚嘉琳看到两个人,一个人面朝墙,蹲在墙角,另一个人躺在地上,身下是一大滩鲜红的液体。
“你还好吧。”楚嘉琳跑过去,紧紧地握住庄予翰的手。
两只手上的血液融合在一起,格外温暖。
“我没事。”庄予翰声调平缓地说。
他看着楚嘉琳,眼神里述说着许多内容,只有她才能读懂。
他在笑,一种淡定的微笑。
楚嘉琳也笑了,她希望时间在这一秒永远停止。
此刻,他们已没有任何烦恼。那么,人生究竟在追求什么?
秦华跃关掉打火机,暗室里静得像座坟墓。
庄予翰打破沉默,他说:“简达芳在这里,外面还有几个人?”
“一个。”秦华跃说,“他是李燃。”
楚嘉琳否认道:“不,我们未曾谋面的对手是李姐。”
“怎么会是她?”秦华跃惊讶地说,“她只是新宅的服务员。”
楚嘉琳说:“行凶原因暂不清楚,但只有她具备作案的可能。”
“我同意。”庄予翰说,“李燃让她替换蒋师傅报警,可警方人员迟迟未到,如果不是她和蒋师傅串通一起的话,她就是那个杀手。”
秦华跃问:“从外面进来的人是她?”
庄予翰道:“她有各个房间的钥匙,我检到的那串钥匙就是她掉的,当然,我也付出了一些代价。”
楚嘉琳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可惜,钥匙又被她夺回去了。”她将自己的刚才的遭遇说了一遍。
庄予翰听完,淡定地说:“很好,双方都挂彩了,公平合理。”
楚嘉琳说:“那支钢笔伤她不重,恐怕她还会卷土重来。不过我听到她的叫声,确实是个女人。”
秦华跃插嘴道,“笑面虎李燃估计跟李姐是一伙的。”
庄予翰说:“看来我们的对手是两个人。”
秦华跃说:“也许是三个。”
楚嘉琳问:“看门的蒋师傅?”
“不。”秦华跃慢吞吞地说,“是简天明。”
“不可能。”楚嘉琳觉得他的言论很可笑,“简总已经被害,我们亲眼所见。”
秦华跃反问道:“你刚才去他的房间看到尸体了吗?”
“我可没心情看他的尸体。”
“你根本就看不到。”秦华跃说,“因为电梯里没有任何人的尸体。”
楚嘉琳有些恍然,问道:“尸体呢?”
“卧室的床上,我当时离它只有几厘米,险些被活活吓死。”秦华跃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你不会是在编故事吧。”楚嘉琳对他的话从来都是半信半疑。
“眼下我有心思编故事吗?”秦华跃喊起来。
庄予翰忽然说:“我相信他说的话。”
得到庄予翰的肯定,秦华跃的底气足了许多,他继续说道:“简天明诈死,床上是别人的尸体,简老头才是幕后黑手。”
“你的意思是简总策划了这一切?”楚嘉琳问。
“或许是。”秦华跃说,“你好好想想,他的作案动机至少比那个女服务员和看门老头更充分吧。”
“床上的人究竟是谁?”楚嘉琳问。
“也许是那个该死的李燃。”秦华跃很解气地说,“天亮后自然就知道了,反正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简达芳半天没出声了,昏迷了吗?”楚嘉琳问。
庄予翰说:“她总是笑个不停,我们只好把她的嘴堵上。”
秦华跃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在暗室里待到天亮?”
“绝对不行。”楚嘉琳断然道,“我们要出去为庄予翰找些外涂药,况且这里面也不见得安全。”
秦华跃抱怨道:“整栋楼里就没有一处地方是安全的。”
“去李燃的房间吧。”庄予翰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要再分开。”
黑暗中,楚嘉琳和秦华跃同时点点头。
秦华跃架着庄予翰走在前面,楚嘉琳押着简达芳跟在后面,一路上很安全,没有遇到任何阻击。他们进了李燃的房间,将简达芳关到里屋,楚嘉琳把椅子拼起来让庄予翰休息,秦华跃则翻箱倒柜找药品。
楚嘉琳撕下两条窗帘帮庄予翰重新绑住伤口,他的伤口还在向外渗血,之前围住的T恤已经完全浸透,鲜血顺着衣服滴到地上。楚嘉琳用打火机查看伤口,他腰部的肉全部外翻,血肉模糊,背上的伤口足有十厘米长,隐约能看到里面的白骨。
楚嘉琳倒吸一口凉气,看到血淋淋的伤口,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在滴血,她恨不得冲进里屋回敬简达芳一刀。
在解衣服的过程中庄予翰没吭一声,他始终在笑,似乎身体上只是被人洒了些红药水而已。
“疼不疼?”楚嘉琳关切地说。
庄予翰笑道:“我要是说一点都不疼,你肯定不信,所以我只能说实话,疼,但可以忍受。”
“你到底找到药没有!”楚嘉琳朝秦华跃大声喊道,这可能是她生平第一次如此粗暴地对人讲话。
“药是有几瓶,但没有止血的。”秦华跃慌里慌张地答道。
“去隔壁茶室找。”楚嘉琳用命令的口气说。
“还是等天亮吧。”
“废话,到天亮庄予翰就没命了。”楚嘉琳愤怒地将手中的血衣扔向秦华跃。
“我看你是疯了。”秦华跃用胳膊挡住投过来的衣服,愤然说,“那个疯子很可能躲在外面,出了这间房就是死路一条。”
“胆小的自私鬼。”楚嘉琳站起来说,“我自己去。”
庄予翰虚弱地拉住她的手,说:“秦华跃说得对,我们不要离开房间,我没事,肯定能撑到天亮。”
“别再安慰别人了,你很清楚自己的伤势。”楚嘉琳挣脱他的手,对秦华跃说,“把刀和打火机给我,你守在他身边。”
秦华跃有些心虚地说:“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去。”
“凶手有一串楼里的钥匙,所以你不能离开庄予翰一步。”楚嘉琳一把抢过秦华跃手中的火机。
“打火机快没气儿了,你省着点用。”
“庄予翰要是出了状况,我可饶不了你。”楚嘉琳恶狠狠地说,说完后她被自己的语气吓了一跳。
楚嘉琳将房门拉开一条缝,走廊里很静得可怕,她知道这仅仅是一种假象,对手肯定隐藏在某个暗处,随时会向她发动致命的一击。眼下没有其它办法,为了庄予翰她必须铤而走险。
对手的伤势如何?楚嘉琳相信那仅仅是皮肉之伤,她一定会更加凶残地报复自己。想到这里楚嘉琳反而放下心,生死一搏,谁都会有倒下的可能。她面对的是三个人,难道对手不怕吗?
所以,凡事朝最坏的方面想往往会得到较好的结果。
楚嘉琳慢慢向前走,黑暗像一面墙似的将她牢牢围住。她的步子很坚定,她的身体时刻准备抵挡任何的袭击,然而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她平安地走进茶室。这似乎并不正常,楚嘉琳更加小心了,她相信危险会突然而至。
由于前一天和简总在这里喝过茶,楚嘉琳对房间里的陈设比较了解,她径直走到墙角的柜子前,打着火机,逐个抽屉翻找。
她的双手只是机械地重复动作,注意力全放在身后,绝不能忽视任何声音,即便是倒下,也要先替庄予翰找到药。
可是,柜子里只有茶,没有药。
楚嘉琳努力回忆着茶室里的布局,好像没有其它柜子,她叹了口气,有些不甘地离开茶室。
餐厅里不可能有药品,但楚嘉琳还是进去了,她不能放过任何机会。很快,她沮丧地走出来。
新宅里到底有没有药?那个人究竟躲在哪里?
楚嘉琳在餐厅门口犹豫了,她不想让庄予翰失望,更不愿他过多失血。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简总的房间,一个老人肯定会为自己备些常用药品。但是,那是一套恐怖的房间,她实在不想单独回到那里。
楚嘉琳背靠墙权衡利弊,最后她决定冒一次险,她愿意为庄予翰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每个人都会有各自的表达方式,有些人只会做不会说,庄予翰和楚嘉琳恰好同属于这一类人。
楚嘉琳踏上通向三楼的楼梯时,她侧过脸看了一眼他们所在的方向,忽然她笑了笑,片刻后她迈入了这条死亡之路。
三楼没有任何异样,简总房间的暗门依然敞开着,楚嘉琳停在门口听了听,屋内没有一丝声音。她猛然想到床上的那具尸体,腿肚子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那具尸体到底是谁?到现在为止尚无定论,难道真如秦华跃所说,简总诈死,尸体是其他人,倘若如此,那么这个其他人必定是李燃,只不过在逻辑上无法说通,简总为什么会伤害李燃,他们之间有着血缘关系,并且李燃主持公司的所有事务,简总绝对没有理由,除非他发现了李燃的某个秘密。
楚嘉琳调整呼吸,稳定住情绪,然后走进去。进屋后她立即打开火机,环视四周,其实燃起的火苗只能照亮自己,周遍的黑暗没有因此而改变,楚嘉琳只是给自己壮胆,她根本无意看清屋内的详细布局,尤其是卧室里的欧式大床。
她走到一面组合柜前,轻轻地拉开抽屉,里面是一沓文件资料,这时打火机的火苗剧烈地跳跃起来,楚嘉琳连忙将其迅速熄灭,以最快的速度跳出危险区,随后她慢慢蹲下,眼睛死死地盯住正前方。
没有声音,没有人。
是从窗户吹进的风吗?
楚嘉琳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打火机快没气儿了。这是一个糟糕的现实,在眼前的处境中,哪怕是一点点光亮都能大大超越它原本的意义。
她再次打着火机,火苗无力地闪了几下。楚嘉琳只好把它塞进口袋里,她不得不再次于黑暗中孤军奋战。
搜寻还得继续,她返回到柜子前查找其余的抽屉,她摸到的尽是些文件信函,显然这是简总的文件柜。楚嘉琳走到写字台前,依次打开抽屉,在最下层她摸到了几个塑料瓶子,她兴奋得差点叫出来,终于找到了,她将三角钢刀放在桌上,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准备挑选庄予翰需要的药品。
这一刻,楚嘉琳忘掉了潜伏的危险,而危险恰好就在这一刻袭来。
打火机的火苗忽然灭了,楚嘉琳觉得有一阵风在手指间滑过,她立刻警觉起来,旁边有人!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拿起桌上的刀。该来的终究来了,楚嘉琳并不害怕,毕竟之前有过交手,况且这次她携带的武器要比那杆钢笔有效得多。
不过她的信心并没维持多久,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在她体内纵横游离,因为——
她抓空了!
刀不见了!
刀为什么会凭空消失?她来不及细想,现在最为紧迫的事是离开写字台,越快越好。
她刚弯腰转身,只觉得身后的空气搅动起来,紧接着一声巨响,是刀锋砍在写字台上的声音。
好险!楚嘉琳后脊背冒出了冷汗。如果刚才自己迟缓哪怕是一秒钟,估计其后果比庄予翰还要严重。
侥幸躲过一劫后楚嘉琳开始后悔,自己的疏忽大意酿成了苦果,她就像一只无助的羔羊,无可奈何地等待那致命的一击。
后悔通常会使事情变得更糟糕,楚嘉琳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不能再后悔,她必须迅速扭转局面。
但,凶手并不想给她机会。
楚嘉琳一直在退,踉踉跄跄的,她的面前是飞舞的刀锋,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现在,唯有退,才能生。
可是,退路并不算长,她的后背很快就顶在坚硬的墙壁上,已经无路可退,自己能否绝地逢生?
只要能缓上一缓,她就能逃出这波令人窒息的攻势。
她在想办法,遗憾的是可行的办法并不多。
刀锋朝她的颈部劈下来,就像一道闪电刺破黑暗,空气仿佛被切开一条缝隙,楚嘉琳觉得一股凉气从空中压下来。
这是致命的一刀,也是决定生死的一刀。
留给楚嘉琳的时间越来越少。
忽然,一个硬物打在对手的脸上,力度虽轻但非常意外,这一小小的变化影响了对弈的局面。刀在空中略微顿了一下,楚嘉琳抓住了转瞬即逝的机会,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她发动了反击。
楚嘉琳的手指戳在对手的脸上,她并未使出全力,此刻她需要的是准确而非力量,手指刺进对方的伤口里,那个人狼狈地退了几步,楚嘉琳脱险。
是打火机救了楚嘉琳的命,在最危急的时刻她投出了它。
一步险棋,她赌赢了。
然而,事情远没有结束。
她还会幸运下去吗?楚嘉琳心里完全没有底,她实在想不出摆脱对手的办法,这一次她觉得自己凶多吉少。
房间里无比漆黑,两个人在无声对峙,她们在生死对决,只有一个人活着能走出去。
楚嘉琳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尽量减少呼吸的次数,她在观察四周,因为她不知道对手的方位。对手当然也不知清楚她的位置,两个人只能靠声音来判断,先发出声音的一方将失去抢攻的机会。
楚嘉琳感觉对手就在附近,只要自己稍稍一动后果将不堪设想,她紧紧地贴住地面,苦苦思索脱身的方法。
过了一段时间,房间里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对手在做什么?她手里有刀,应该有恃无恐才对,难道她已经离开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楚嘉琳的汗滴到地板上,她万分焦急,庄予翰还在流血,她要尽快把药送到他面前。
药就在抽屉里,拿,还是不拿?
楚嘉琳没有动,她不能掉进对方的陷阱。
她不能冒险,对手也许在某处等着她动。
对手在等,很耐心,很平静。
楚嘉琳也只好等下去。活下去才能拿到药,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
等待有时是件可怕的事,尤其是在性命攸关的时刻。
楚嘉琳的衣服已经湿透了,紧紧贴在肌肤上,奇痒无比,她不敢去挠,只要一动就会前功尽弃。
双方在比拼耐性,谁能坚持到最后?终于,凶手动了。
原来凶手果然在楚嘉琳身旁不远处,她听到一声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就在耳畔处,很轻,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这是一个机会,楚嘉琳不会放过。她一把抓住对手的脚踝,全力上举,尔后外抛,凶手瞬间失去重心,摔了出去。
楚嘉琳迅速起身,她抄起写字台前的椅子,向凶手跌倒的地方扔了过去。
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椅子已毁,是否击中?
投出椅子后楚嘉琳立刻移到柜子前,她不能停留在同一个地方,对方随时可能迅速扑上来。
房间里再度静下来。楚嘉琳心跳加速,她知道凶手将倍加小心,自己可能再没机会了。即便如此,她依然不能放弃,她在等对手的错误。
房间里传来了脚步声,声音有些古怪,像是什么东西拖在地上。楚嘉琳马上明白了,凶手已受伤,自己扔出的椅子击中了她的腿。
脚步声逐渐靠近写字台,楚嘉琳想趁对方行动不便之际逃出房间,她的腿还没有迈出,凶手的脚步声却迅速朝柜子方向移动。
糟糕,被凶手发现了!
跑,已经来不及了,凶手的脚步在她面前陡然停止,两个人在黑暗中面对面,楚嘉琳听到对方沉重的喘气声!
楚嘉琳屏住呼吸,冷静等待着对方的出手。
撕裂声蓦然响起,极度刺耳,那是刀尖划过木柜所发出的声音,不知道它划过肌肤会是什么声音。
楚嘉琳险些叫出声,但她还是强忍住了,因为她发现刀砍过的地方离她至少有三十厘米远,为什么会偏差如此之大,答案只有一个:凶手根本没有看到她。
对方只是在乱砍,目的就是让自己露出踪迹。
只要稍稍一动,刀子就会切在自己身上。
当然,这些仅仅是猜测,她根本猜不透凶手对手到底在想些什么。
楚嘉琳此时心情相当矛盾,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移动。现在有机会逃,但能不能跑出去她实在没有任何把握。如果选择不动,她清楚可能导致的可怕后果。
楚嘉琳没有动,她决定再赌上一次,或许这是最稳妥的选择,有时候看似危险的事反而很安全。
事与愿违,凶手并没有走开,楚嘉琳的心再次提起来,难道是自己的判断失误了。更要命的是,她需要换气,呼吸声无疑将暴露自己。
怎么办?
楚嘉琳感觉肺部快要爆炸了,甚至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出现了闪烁不定的白光,耳朵里嗡嗡作响。
再也不能坚持了。
与其被动等死,不如主动出击。她准备扑上去与凶手拼了,横竖都是死,不如早些来个了断。如果当事人换成庄予翰,会作何选择?
就在她冲上去的前一刻,事情忽然有了转机,凶手离开了木柜,楚嘉琳紧绷的神经立刻松懈下来。
凶手果然没有发现自己,这是一件幸事,但楚嘉琳心里却愈发地沮丧,因为那个受伤的脚步声始终在房间门口徘徊,看来凶手不想再隐藏了,她是在公然挑衅,要把自己堵在简总的房间之内。
楚嘉琳可以等,但庄予翰的伤不能等,必须马上找到对策,可面对手持钢刀的凶残杀手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忽然想到了写字台,刚才找药时她无意中看到一把剪刀插在笔筒里,剪刀自然无法与钢刀相比,但总比赤手空拳强许多,更何况就目前的形式而言,相持越久越危险。想到这里,楚嘉琳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写字台。
当她站在写字台前时凶手也赶到了,楚嘉琳抓起台灯盲目地扔了出去,玻璃灯罩粉碎,她本想延缓对方的速度,没料到她已经听到了钢刀在空中挥舞的声音。
楚嘉琳本能地退了一步,钢刀在她面前划过,趁此时机她向前迈进一步,她要在对方回砍前拿到剪刀。
留给她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秒,笔筒的具体位置却模糊不清。
她的手在桌面上乱抓,像是寻找自己的命运。
终于,笔筒握在手里,但钢刀的风声已至耳边。
全身而退已经来不及了,是不是用胳膊挡住这一击?
弃车保帅,不失为一种明智抉择。
关键时刻,容不得半点优柔寡断。
一念之差,将决定她未来的生活。
楚嘉琳做出了另外一种选择,也是风险最大的选择。
她趴在桌上,脸紧紧地贴在桌面上。
钢刀从她的头皮上擦过,飘逸的秀发被刀风荡起。
与此同时,楚嘉琳摸到了剪刀,她毫不犹豫地向前刺去,剪刀刺进黑暗中……
这是一种玉石俱焚的斗法,只攻不守,只进不退。
逆境中的人会倍加坚强,楚嘉琳万万想不到自己会如此无畏。
在生死之间,她作出了勇敢的选择。
她觉得手腕忽然一软,剪刀送进了对方的身体。
她的手顿时僵住,剪刀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
她只是稍稍愣神,悲剧就上演了。
肩膀上一麻,然后是无法形容的剧痛。
钢刀砍在她的肩膀上,楚嘉琳险些晕过去。
热乎乎的血,顺着胳膊向下流淌。
楚嘉琳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闻到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