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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润阳

润阳 

一路向北,本已到了三月份,可天气没见变暖多少。

山坡上茂密树林,大多是白杨,树冠宽阔,小枝披满白色绒毛,遮挡住大半阳光。

两马驾车,不急不缓走大半个月,终于到了润阳。

昆山地处偏僻,周围几乎荒无人烟,这是离那儿最近的小县城。

连着三天没遇着什么人烟,晚上也只是挤在车厢里过夜,即便铺的再软和舒服,到底还是累人。

傍晚时进的城门,天已经不多亮,街上行人寥寥无几,皆是行色匆匆。

琬宜这几天来月事,酸痛乏力,因着休息不好,小腹坠坠往下疼。

好不容易能歇歇脚,她生出几份轻松,撑着身子扒窗户往外瞧。

杨氏担心她,从后面扶着她腰,两人挤在一起,从小小窗口打量外面街道。

窄小通路,多为低矮小房,比不上临安繁华。

这里已经和昆山很相似,民风淳朴,大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几盏灯点着,看过去黑漆漆一片。

琬宜眼睛扫过紧闭着门的店铺招牌,总觉得这里分外奇怪,让人心里发毛。

杨氏也觉出不对劲,蹙蹙眉,把帘子合上,不让她再看。

阿黄无忧无虑,对此半分不关心,自己半截缩在被子里,懒洋洋舔爪子。

路上辛苦,它许久没吃着新鲜小鱼儿,就跟他们一起吃干粮,屁股都瘦的小了一圈。

琬宜肚子又难受起来,戳戳阿黄脑袋让它给让个地儿,自己委身躺下。

杨氏把壁上小灯点上,车厢里暖黄亮起来,有了光,让人舒服不少。

小篮子里还剩两个小苹果,带着青涩酸意,杨氏拿帕子擦一擦,塞给琬宜一个,慢慢咬着吃。

阿黄被饿狠了,看着什么都馋,闻着味道便就坐不住,在琬宜腿旁磨磨蹭蹭打转转。

琬宜不给它吃,又嫌它长毛蹭的自己脚踝痒,动手给扒拉到一边。

阿黄不服气,又去找杨氏,换了战略,用屁股去蹭,长尾巴翘起来扫过杨氏下巴,沾到一点苹果。

杨氏无奈看了眼它,把剩下果核扔在地下。

阿黄见得逞,不再理人,蹿下去叼着核儿缩在一边。

它还舍不得吃,鼻子嗅了老半天,才小心伸舌舔一下,转瞬被酸的眯起眼。

琬宜看的直乐,头枕在杨氏腿上,指指点点笑话它。

阿黄转了个身,背对她们,又用牙齿咬下一小块。

终究是咽不下去,它咳几下,打着滚跳到被子里,仰着肚皮生闷气。

杨氏也憋不住笑,原本沉闷车厢,因为阿黄这一折腾,有了不少生气。

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下,车门打开,夜里凉风吹进来,虽有些冷,但好歹清新。

阿黄反应快,打挺蹦起来,嗖一下蹿出去,转瞬稳稳落在地上。

琬宜拢了下领口,探着身子往外看,瞧见外面一座二层小楼,上面挂着个招牌,是客栈。

谢安从门口打探一圈回来,对上她张望的眼睛,敛着的眉松开不少,“还难受?”

琬宜抿唇点点头,冲他伸手,委屈央一声,“谢安,你牵我一下。”

杨氏刚才就下车,本想着回头搀一把,但看他们黏腻样子,识趣拉着谢暨离开。

谢安看他们背影笑笑,又转脸过来看琬宜。

她倒聪明,见没人盯着了,两只手都伸出来,“谢安,你抱我一下。”

谢安弯眼,轻轻打她手背一下,笑骂,“小娇气包。”

他惯着她,不推拒,抬一只脚踩到底板上,再探半个身子进到车厢里,双手到她腋下把人扯到怀里。

琬宜乖顺把胳膊环他脖子上,任由谢安托着她臀把她放到地上。

在车上待太久,再踩着地觉得脚都有些发软。

小二从里头迎出来招呼,琬宜不好意思再黏着谢安,只拉着他袖子站稳,娴静垂眸的样子,好像刚才撒娇缠人的不是她。

谢安手往下滑捏住她手腕,低声问,“现在知道害羞了?”

琬宜挣脱一下,不想理。

谢安贴近她耳朵,小声说句什么,细碎隐在风中,琬宜却听得清楚。

她脸倏地红透,仰头瞪他一眼,想狠狠骂他又说不出口,最后只吞吐嘟囔一句,“你脑子里能不能别总想那事情。”

…… 

里头,谢暨已经找了地方坐好,急慌慌点菜。

他无肉不欢,点的全是猪羊鸡,看着名字就觉得喉咙里腻的发慌,杨氏瞧不惯,给他砍了一半菜下去,多加几个素菜。

琬宜不挑,什么都好。

谢安坐她旁边,帮着布好碗筷,又找小二要一碗红糖姜茶。

阿黄萎靡不振趴在一边,这里没有鱼虾给它吃,只用菜汤拌了点米饭,它不太满意,寥寥几口,吃的不多。

店里安静,本来在的几个食客见来了生人也不待了,现在就剩下他们一桌。

杨氏给琬宜夹筷子菜,又偏头去和谢安说话,无非是赶路的事。

按这样的速度走,最迟再过两日就能到昆山。

只两日而已,杨氏松了口气。

她没想太多,只当这个小城曾受过什么天灾,人口稀少,现在见昆山如此近,悬着的心又放下一半。

琬宜乏累,饭桌上也兴致缺缺,吃几口菜就放了筷子。

谢安不让,另点了份小米粥,硬盯着她吃了半碗多才作罢。

终于挨到他满意,琬宜放了筷子,视线扫向门外。

天已经全黑,若是临安,现在正是歌舞升平的时候,可在这里,直到菜上桌,都没见着个人影。

就算偏僻无人,也不该冷清如此。

谢安也注意到这个,心里生几分谨慎,在小二上最后一道菜时,唤住他,问,“你们这儿,晚上宵禁?”

小二愣一下,摇摇头,“没有。”

谢暨含着筷尖儿接茬,“那怎么都没人出来?”

小二舔一下嘴唇,四处瞧瞧,见没人盯着,终于放下心,小声说,“正闹着山匪,谁敢出门?

那帮子人丧尽天良,光天化日都干烧杀抢掠。

他们行踪不定,喜怒无常,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下山一趟,老百姓恨不得整日躲在家里,一步不跨出去才好。”

他胆战心惊掰着手指头数,“都死了十几个人了,现在人心惶惶的,连去地里种田都要结着伴儿。

本就是个小县城,在这么弄下去,怕是真要成空城了。”

谢安垂眸看着桌面,见琬宜震惊神色,安抚给她盛一碗汤。

他舔一舔唇角,回头又问,“哪个山的匪?”

小二往西指一指,“就那边齐连山。”

谢安脸色更沉,指节敲一下桌面。

要是想到昆山,那是必经之路,绕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