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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反常

反常 

琬宜站在一边,本来还撑得住,可看谢安回来,眼睛便就红了。

她心里委屈又彷徨,顾不得还有旁人在场,含泪跑过去扑他怀里,“谢安……” 

什么叫心里拧着疼,谢安总算明白。

他把琬宜搂在臂弯里,手掌盖着她后脑,低声哄劝一句,“我来了,别怕。”

琬宜哽咽,手指抓着他前襟,肩膀发颤。

谢芙一手捂着红肿的脸,头发还往下滴着水。

滴水成冰的天气,她从脚底冷到头顶,嘴唇都已经开始发紫。

心里头有着怒气,可更多的还是害怕。

谢芙真的怕谢安。

过会,琬宜平复一些,不再流泪。

谢安把她从怀里轻轻拉出来,拇指抹掉她泪痕,轻声问一句,“她碰你哪儿了?”

琬宜揉一揉手指,仰头看他,“她掐我手臂。

还骂我是野丫头,说我勾引你。”

谢安神色更冷,眼神扫过谢芙,其中寒意让她更打了个冷颤。

谢芙终于知道了后悔,她扯住谢安袖子,想解释什么,却被毫不留情一把甩开。

力道之大,谢芙往后踉跄几步,腿软站不稳,直接摔在冰面上。

一声重响,骨头像是要碎掉。

谢芙痛叫出声,谢安却不再理她,只告诉谢暨要看好她,而后便拦腰抱起琬宜,领她回屋子。

刚才那一桶水泼过去,琬宜身上或多或少也浸湿了,寒风吹过,有的地方结了小冰棱。

屋里暖和,直到被谢安放在炕上,她才觉出身上有多冷,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谢安把屏风后浴桶搬出来,看她一眼,“衣裳脱了到被子里暖一会,我给你打水洗个澡。”

琬宜也不想着凉,没多反驳,听话应一声,便蹬掉鞋子,扯过被子盖在身上。

阿黄早在碳炉边抖掉一身寒气,这会儿也跳上去,卧在她手臂旁边,动动手就能碰到它柔软屁股。

谢安弄好那边木桶,见琬宜把被子扯到下巴,正侧身躺着,睁一双眼睛眨巴看自己。

他有些想笑,挽了袖子在臂弯,朝她走过去,坐旁边,“不是告诉你脱衣裳,怎么不听话?

上面冰一会都化成水,更冷。”

琬宜“唔”一声,脸颊蹭一蹭被面儿,“我没听见。”

谢安扶着她脖颈给抬起来,“那现在脱。”

说完,他也不等琬宜动手,自己就去解外面袄子的扣子,琬宜扭动挣扎几下,便也就乖顺靠他怀里,谢安吩咐“伸胳膊”,她就配合一下。

没多会弄完,谢安直接甩手把袄子扔在地上,又去解她下面腰带。

琬宜这次知道慌乱,捂住他手背,“你做什么哪……” 

谢安反倒笑出声,掐一掐她脸颊,“小样儿。”

他不再为难,只再胡乱揉一把她头发,“自己弄好了,捂严实点。

我烧好了水就回来。”

琬宜发一声鼻音,懒懒缩着,看他出去背影。

谢暨没带谢芙去正屋,只留她在厨房,他懒得在她旁边,搬着凳子坐门口,无所事事拿苞谷粒儿逗院里鸡鹅。

灶里还烧着火,不旺,零星吐一点热气,谢芙就靠着那点暖意艰难支撑。

可等谢安进来,她第一反应不是喜悦,反倒更加恐慌。

谢安眼角不曾给她,直直走到灶台旁边,掀了锅盖看里头有没有水,只剩一点底。

谢暨领会他的目的,跟过去帮忙,舀半桶凉水倒进锅里,又往灶里添些柴火。

他动作熟,没一会火苗就蹿老高。

谢暨被呛的咳两声,歪头小声跟谢安抱怨,“哥,你什么时候把她弄走,我看她那张脸觉得浑身不舒服。”

谢安敛眉,“等我把你嫂子哄睡了再说。

现在没空。”

谢暨撇一下嘴,“……成吧。”

过一会,水烧开,谢安带着谢暨把木桶注满,又赶他出去。

屋里湿淋淋都是脚印,琬宜半闭着眼躺在炕上,看着兄弟俩为她忙来忙去,竟有点想笑。

谢安体热,外套脱了扔一边,里头领口也敞开大半,露大部分结实胸膛。

他看见琬宜弯起的唇,过去掀她被子,“这么高兴?”

“还行。”

琬宜早不觉得冷,坐起来,伸出手指抹一下他额角的汗,声音轻轻,“本来心里可慌,现在倒不觉得有什么了。”

谢安搂着她腰抱起来,让她腿缠自己腰上,额头抵她的,“慌什么?”

他顿一下,“告示?”

琬宜不习惯这样的姿势,倒不是怕摔,只觉得羞窘,她推开谢安的脸,过半晌,闷闷哼一声,“嗯。”

“不怕。”

谢安带着她往屏风后面走,里面雾气腾腾,看不清人脸上神情。

他说,“大不了带你远走高飞。

咱家人少,也没乱七八糟亲戚,一走了之不是难事。”

听这话,琬宜心里却是咯噔一声。

以前说起这事,谢安都是神色淡淡,只告诉她不要慌。

可今天,他竟提起以后打算,这有些反常。

琬宜也不知是不是她太过敏感,但总觉得谢安话语间有些故作轻松的意思。

她被放在浴桶边沿,手撑着他的肩膀,水热,熏得她后背湿淋淋。

谢安一手搂着她背,另一只伸到后面去拿香胰子和布巾,放在旁边架子上。

琬宜唇微张,没忍住,拉着他袖子问一句,“谢安,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谢安语气没什么起伏,把她簪子抽出来,手指动动弄顺她头发,“别乱想,能出什么事。”

琬宜仍觉不对劲,对上他眼睛,“那你为什么突然说要走?”

谢安动作停一下,把她抱起放在地上,“就那么随口一说,瞎较什么真儿。”

他食指挑一下她下额,“你是等我出去再洗,还是现在就洗?”

琬宜没理,谢安又笑着摸上她领口,触手滑嫩肌肤,“得,帮帮你。

懒丫头。”

“不许闹。”

琬宜抓住他手腕,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开口,“今天来找你的人是谁?”

谢安眼波微动,收回手,笑骂她一句,“还没嫁我呢,就操心这么多。

以后还不得被你骑脖子上去?”

琬宜了解他,看他这样反应,心里了然七八分,话里带些急躁,“你说不说?”

“得了得了。”

谢安抚慰拍拍她后背,俯身亲吻她耳垂,“男人间的事,你别惦记。

好好在家里呆着,把自己看顾好,别磕了碰了惹我心疼就够了。”

琬宜静静立着,没动作。

谢安不想让她担心,也不想让她猜疑,叹口气,手指捏一捏她颈后,“就一个故友。

没多大事儿。”

琬宜蹙眉,“好人坏人?”

谢安被她问题逗笑,指节触碰下她额头,玩笑说一句,“我能认识什么好人。”

琬宜仰头,还欲再问,被谢安低头咬一下她唇角,“别瞎惦记。

一会水凉了,快洗澡。”

他眼睛漆黑,虽动作温柔,可话音里带着不容分说。

琬宜指甲抓一下他手臂,知道再问也无果,干脆推他后背弄出去。

谢安回身掐一掐她下巴,“别着急赶我,给你再添几块碳。”

琬宜“噢”一声,手指蹭一下脸颊,转身往回走。

两步后,又被叫住,谢安问,“吃饭没?”

她回身,摇摇头。

谢安点头,“我给你做,洗澡后吃了睡一会,晚上要守夜。”

琬宜应一声,却不动了,就傻傻站那儿。

谢安笑,摆摆手,才缓回神,想起要走回去。

她只穿一身素色里衣,脚踝露在外面,纤细精致,连接一条脆弱经脉。

纤瘦的腰肢,玲珑的,惹人生怜。

谢安一直看她背影,直到听见那边她水花溅起的声音,才有动作。

几下弄好炭盆,抬步出去。

门开一条缝,便就听见厨房那边传来的争吵。

谢暨声音不耐,谢芙撕心裂肺,带着哭音。

他眉一拧,脚步加快。

离得近了,正看见谢暨红着眼睛,一把掀翻了桌上托盘,还有着灼烫温度的茶水尽数泼在谢芙身上。

她抹掉脸上茶叶,低吼对他,近乎悲鸣,“谢暨你别忘了,是谁把你带大的!”

谢暨冷脸看她,“你别执迷不悟了。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泼妇都比你强许多!你就是个疯子。”

“我为什么会疯?”

谢芙哭着看他,“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谢暨反倒平静下来,“因为你自作自受,可怜之前先是可恨。”

他指着门,“滚出去。

下次再进来,我打断你的腿。”

“我受够了。”

谢芙哭着蹲下,抱着头,“可我也想有个家。

凭什么一个外姓人都能在家里,但我不能……” 

“你说谁是外姓人?”

谢安终于开口,“她随夫姓,姓谢。”

谢芙抬起头,泪水从下巴滑落,“可我也姓谢。”

谢暨凉凉开口,“关我们屁事。”

她又把头埋进臂弯,“我也就只想有个家。”

“随你。”

谢安过去,在离她一步远的位置站定,“但不会是这里,永远不会。”

……谢芙终于安静。

她不再与人争吵,也没别的过激举动,只是木着脸离开。

这或许是她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刻。

几近于落荒而逃。

谢暨弯身收拾地上狼藉,谢安立在原地待一会,去碗架里拿半碗剩饭,倒锅里。

加上油,切好葱花,再打两个鸡蛋进去,没多会就有香味儿。

蛋多饭少,看过去黄澄澄一片,加上碧绿葱花,虽然寻常吃食,却也有独特的诱人之处。

谢暨没吃午饭,闻着这味道,直吞口水。

他凑过去,“哥,给谁做的?”

谢安面无表情,“反正不是给你。”

谢暨嘴角下撇,嘟囔一声,“我就知道。”

谢安看他一眼,“愣什么?”

他手不耐烦往后指一指,“给我拿点咸肉过来。”

谢暨捂着肚子慢吞吞过去取,拿回来又被吩咐,“切好了,泡上酱,再弄点萝卜丝放旁边。”

“……”他吸一口气,气的要跳脚,但还是得乖乖去做。

“成,反正哥是亲哥,嫂子是亲嫂子。”

谢暨拿着刀把肉劈成两半,刀刃砸到菜板上,一声巨响,“我认了。”

谢安把饭盛出来,没理会他那边动静。

咸肉萝卜都放在碗边,闻着咸香有食欲,谢安拿另一个碗扣在上面,端着想要出去。

谢暨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他一声,“哥!”

他没回头,“怎么?”

谢暨踌躇一下,说,“今天去小九门找你,好像看见陈磬了。

是他?”

谢安沉默一瞬,不做正面回答,“你只需读书,别的不用管。”

谢暨“啊”一声,还想再说什么,谢安却不做停留,直直出去。

他捏一下自己耳朵,也不再多心,跑到架子里偷抓半块酱猪肘塞嘴里,皱眉说一句,“啧,有点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