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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零章 下雪

下雪 

日子依旧平淡过着,自从那事后,谢暨收敛许多,读书知道刻苦,也不再做那样上房揭瓦、扇鹅巴掌的事了。

杨氏更高兴,到了月初上香,去给观音菩萨也供了三柱。

至于付邱时,也不知道谢安用的什么手段,竟然也安分了。

自觉解散了他的空洞派,还改了绰号,叫玉面小书生。

他每日里和谢暨凑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乐此不疲。

谢暨觉得烦,但付邱时脸皮厚赶不走,也没旁的办法。

可落在别人眼中,这就是不打不相识,英雄惜英雄,在书院传为一段佳话。

眼看着弟弟出息许多,付邱闫乐的要开花,择了个吉日,亲自提了一大堆礼品,登门拜访。

谢安不让琬宜见,自己也不太爱搭理他,毫不客气地把东西都留下,敷衍几句后,就随便把人给打发走了。

后来据春东说,付邱闫破了财又碰一鼻子灰,气的鼻子要歪,当晚就在小九门豪赌。

奈何手气不佳,天寒地冻输的就剩一条大裤衩,回家的马车还是春东出钱垫的。

……人生百态滋味,各有乐趣。

转眼,隆冬已至。

小年的早上,临安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杨氏起的大早去城里赶集,谢暨也去了书院,家里就剩下琬宜和谢安两个人。

院子里,阿黄精神抖擞,不知疲倦地追着公鸡的屁股跑,逮到了就咬一口,鸡惊跳飞起,弄得乌烟瘴气。

琬宜从厨房探出头,拿个苞谷棒子扔出去砸它头上,阿黄萎蔫下来,总算安静几分。

早饭简单,白粥咸菜,还有一碗蛋羹。

天光微露,哈口气都是茫茫白雾的温度,琬宜怕冷,昨晚就把杨氏压箱底的厚棉袄翻出来,裹得严严实实。

火早就烧起了,她先淘米煮饭,把饭焖在锅里,再趁着空档再去打蛋。

菜板上摆着半颗芥菜,还没来的急切。

火苗舔舐灶膛,在脚边喷出温暖热气,舒服得让人叹气。

过一会,白粥快要煮开,咸菜已经摆好盘子,蛋羹也放到了蒸屉里。

琬宜舒一口气,这才想起已经半天没听见阿黄的动静。

她把手揣进袖子,出去寻它,可前脚刚踏出门,便就呆住。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天边飘下大粒飞雪,鹅毛般铺天盖地,地面已经染白。

门口芙蓉树挂满雪花,有时大风吹过,会扑秫秫掉落,露出树枝一角,随即又铺满落雪。

阿黄跟着凑热闹地躲进鸡舍里,和鸡鹅一起乖顺趴着,看漫天银光。

琬宜惊呼一声,使劲把衣襟扯一扯挡住脸颊,扒着门沿好奇往外看。

风裹挟着雪粒卷在脸上,有的顺着空隙钻进脖子里,有些冷,但感受新奇。

她往天上瞧,云朵黑灰,气势如大军压境,她兴高采烈,不愿进去。

谢安推门而出,边低着头系腰带边往厨房走。

走到一半,瞧见琬宜傻呆呆的样子,他拧起眉,冲她挥了挥手。

琬宜看懂他的意思,但不情愿,站着不肯挪动。

谢安眯一下眼,几下弄好身上衣裳,而后便快步走到她身边,拉着她袖子扯进厨房。

琬宜挣扎一下,“还没看够。”

她眼巴巴的样子太过有趣,谢安抬手拨落她发上雪花,笑骂一句,“傻样儿。

不就下场雪,有什么好瞧的,以后多的是。”

“我以前都没见过这样。”

琬宜捂着冻僵的耳朵笑,“京城下的雪都特碎,木屑一样,落手上,一下就化了,不好玩。”

她往外看看,“这儿的雪才好看。”

看她冷的打哆嗦的样子,谢安把她衣襟扯紧,沉着脸,“多大人了,能不能有点出息。”

“这怎么就没出息了……没见过还不许人新奇,你怎么就这么霸道。”

琬宜不乐意地睨他一眼,扭扭身子挣开他,仍旧偏头往外瞧。

过一会,她看看谢安神色,又转身讨好笑着求情,“你是不是不怎么饿?

反正家里就你和我,晚点吃也没事。”

谢安胳膊枕在她肩膀上,伸手掐她耳朵,“你怎么就惯会糊弄我。”

“……”琬宜理亏,揉揉鼻子不吭声。

可眼光扫到他腰上穗子,又来了底气,“怎么就糊弄你了,你看你这一身,哪件不是我做的,哪件做的不好。”

谢安没说话,琬宜又扯扯他腰带,说,“你看,这穗子打的多好,还有你那帕子。”

她努努唇,“我还滚了边儿的,可细致。

不许再说瞎话,哪里糊弄你了。”

谢安的神情终于在她提到帕子的时候松下来,他眉目舒展,拳抵着唇咳一声,拍拍她的背,“得了,原谅你了。

玩去吧。”

琬宜笑,抬手搓一搓脸颊,“玩够了要吃饭的。”

她看着谢安心情大好,央一句,“我都快做好了,你看一下就成,简单的,好不好?”

“好。”

谢安勾唇笑,轻扯一下她发尾,“回屋穿件衣裳,别冻着。”

琬宜应一声,而后便亟不可待跑到院子去。

腰肢被裹得看不出原来纤细的样子,可臃肿着,仍旧跑的像阵风。

谢安看她背影,手勾一勾额角,又笑骂一句,“真没出息。”

雪停是在午后,阿黄懒洋洋在鸡舍趴了一上午,没动地方。

人家嫌冷,都钻进去,它太胖,进不去,就只能卧在篱笆墙里,靠着头顶上一小块瓦片遮风挡雪。

等不再下了,黄毛都染白。

琬宜揪着它耳朵给提起来,恨铁不成钢地骂一顿,打几下屁股,还是得认命去给洗澡喂饭。

谢安没去小九门,闲散靠在炕上擦剑,隔着窗户看到她俩动静,笑着摇摇头。

天刚放晴,阳光温柔,柔柔淡淡洒在地面。

安静下午,门外却不合时宜响起一阵马蹄声,琬宜在屋里伺候阿黄,没空,谢安把剑扔一边,下地去看。

来人是春东。

穿戴一新,看着喜气洋洋。

谢安手捏捏后颈,抬眼问他,“干什么来了。”

“哥,给你送鱼。”

春东向来不惧冷淡,依旧热情洋溢,他甩一甩右手上被冻的打挺儿的大鲤鱼,眼珠鼓起,看着就知道新鲜。

他笑,“祝您年年有余,兴旺发财,洪福齐天!”

谢安顿一下,也笑出声,拍拍他肩膀,“挺厉害啊,三个成语,背多长时间?”

春东委屈,“哥,你怎么瞧不起我。”

“没。”

谢安看他一眼,接过鱼线拎到厨房里,说一句,“这夸你呢,说你有进步。”

“……”春东摸摸鼻子,认命跟着走进去。

天气冷,他骑了一路马,冻的手脚冰凉,进屋后自来熟地去柜里翻酒。

谢安不阻拦,却也没有要动作的意思,春东撇下嘴,自己舀一勺热水,随意过一遍,算是烫酒。

琬宜中午炒了一小盘花生,他配着吃,自斟自酌,自得其乐。

谢安靠旁边凳子里冷眼旁观,“你就是来蹭饭的?”

“没有。”

春东喝掉一口杯,又笑嘻嘻给拿了个杯子给谢安添满,“我不是来送鱼的嘛,肥鲤鱼红烧可好吃。”

谢安垂眸揉搓下手指,发出清脆声响,春东舔下唇,想缓和一下气氛,亲热夹一粒花生到他唇边,“吃不吃?”

“你喝懵了?”

谢安一脚踹上他凳子,“吃饱了就滚。”

花生滚一边去了,春东讪讪把筷子收起来,半晌,哼哼一句,“我不想回去。”

谢安斜他一眼,“为什么?”

“你翘班,留我一人儿,多没意思。”

春东有点上头,趴胳膊里耍无赖,“你不去我也不去。”

谢安冷笑,“我有正事,你有吗?”

春东从缝儿里看他,“什么事?”

“我陪我女人。”

“……”春东腰一挺,拍一下大腿,“大过年的,我也得陪我女人。”

“你陪个屁。”

谢安弯唇,“我陪我媳妇。”

“……哥,”春东咽口唾沫,搡他胳膊一下,“你清醒一点,人家还不是你媳妇。”

谢安脸色一沉,一巴掌拍他后脑上,而后不客气地提着脖领子丢出去,“给老子滚。”

琬宜拾掇好了出门,正瞧见春东急三火四往外跑,谢安背着手站在厨房门口,面无表情。

她诧异看着,春东路过她身前,猛地停住脚,急慌慌说,“嫂子,今晚上告诉我哥一声,让他去福满楼,定了桌年酒。”

春东说话太快,琬宜没听清,迷茫又问一句,“什么?”

春东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称呼,差点咬掉舌头,含糊把前面话盖过去,留一句,“晚上福满楼有酒。”

谢安慢慢走过来,接过琬宜手上水盆,问,“刚才他说什么?”

“噢。”

琬宜回想一下,“春东说要请你喝酒。

在福满楼。”

谢安把水泼掉,意兴阑珊答一句,“不想去。”

“去吧。”

琬宜盈盈笑,“谢暨以前跟我说,福满楼的水晶饺子特好吃,想尝尝。”

谢安停住脚步,深深看她一眼,弹一下她额头,“馋死你。”

夜晚,福满楼人声鼎沸。

还是那间包房,谢安坐最上首,扶着额看底下人打打闹闹成一团。

残羹冷炙,酒杯翻倒,就他面前还算干净,放个硕大油纸包,似有似无飘出虾仁的鲜味。

以前觉得这样场景还能打发时间,现在却越来越觉着无趣。

谢安打个哈欠站起来,把纸包揣怀里,打个招呼就往外头走。

玩闹人群停下来,站起来要送他,谢安摆手,自己开门。

春东看他起身,摇摇晃晃站起来,扶着墙去拉他袖子,笑的一脸傻气,“哥,回去陪嫂子啊?”

谢安“嗯”一声,把他推回凳子上坐着,“你少喝点,要不醉了都没人管。”

“……”春东把脑袋耷拉下来,不理他了。

谢安本是出于好心,可看他不领情,也不多废话,推门出去。

可他没想到,在楼梯上,竟然碰到了谢芙。

他那个消失了五年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