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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六章 混混

混混 

这几天,谢安回来的一日比一日要晚。

杨氏睡的早,等不到谢安回来的时候,琬宜便就熬着给他留门。

她靠在炕上,门开着一条小缝儿留意外面的动静。

肩上披件薄棉袄,腿上盖着前几天和杨氏一起新做的棉被,上面是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富贵喜庆。

阿黄迷迷糊糊睡她腿上,被一下一下抚着背,惬意的不得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传来吱呀一声。

琬宜打一个激灵,赶紧下地,端着盏蜡烛去接他。

阿黄跟着蹦下来,贴着她小腿边上,慢慢磨蹭。

“怎么还不睡?”

谢安瞧见她,用脚带上门,拧着眉回身上锁,“说了多少次,不要等我。”

“锁了门你进不来。”

琬宜把烛火凑他手边,单手拢着衣襟。

等他弄好,又随着他一起回屋子,将架上烛台点亮,“总不能次次都翻墙,衣裳都弄脏了。”

屋里烧了炕,并没多冷,谢安把外衣扯下来,抖了抖挂架子上,歪头看她,“感情你等我,就是怕衣裳脏?”

琬宜哼一声,懒得接他的茬,半捂着唇打个哈欠,“别说了,快去洗脚睡了。

我今天可困。”

谢安坐炕边上,脱下靴子敲打敲打,掀了眼皮瞧她一眼,“你睡去,甭管我。”

琬宜不动,“我现在走了,你肯定不洗脚。”

她说,“不洗脚就睡,被子脏的快,你别给我添乱子。”

谢安被气笑,盘腿坐上去,故意拿手拍拍枕头,“我就不洗,你拿我怎的。”

琬宜蹙眉,往前走两步,“衣裳被褥不是你洗,你可不心疼。”

谢安挑挑眉,不说话。

阿黄撅着屁股趴在一边,看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因为这件事僵持。

琬宜搓搓手臂,催他,“你快点,被子新的呢,洗好了我该睡了。”

谢安不乐意,把袜子也脱了扔在一边,耍无赖,“我不洗,还要烧水,死麻烦。”

琬宜说,“灶里还温着水,现在柴火应该还没灭,不麻烦。”

谢安舔一下唇,又说,“洗好了又要倒,外面天寒地冻,我不弄。”

琬宜竖了眼睛瞪他,“不用你倒。

你洗好了放一边,明早我倒还成不成。”

阿黄换了个姿势,脑袋屁股挨在一起。

谢安也换了个姿势,直接躺下去,小腿悬在炕沿儿上,他腿长,晃晃悠悠脚趾挨着地。

他也瞪眼睛,“老子就不去。”

琬宜被他气的牙痒痒,拿起旁边茶杯往桌上墩了一下,“那我去打水。”

她说完就走,门被大力拉开,冷风灌进来,琬宜打了个哆嗦,谢安脱得只剩一层单衣,也不好受。

他扯了被子盖住腰,手枕在脑后望着房梁发呆。

阿黄跳上炕,屁股坐在他脸颊边上。

琬宜心里不高兴,故意没关门,谢安等了半天,冷风还是一股股吹进来。

他揉揉头发,一打挺坐起来,扯一件外套披在肩上,嘟囔一句,“死丫头片子。”

厨房的灯并没亮,谢安站门口待了一会,没听见什么响动。

他“啧”一声,拍拍门,“琬宜?”

没人应。

他抿抿唇,又叫几声,“琬宜?

阿琬?

小宜?”

可他在那乱七八糟胡说一通,还是没人搭理他,就只有阿黄看热闹,舔着爪子叫一声。

谢安擤一下鼻子,终究服软,“得了,你出来吧,我自己打水洗脚还不成吗。

脾气怎么那么大。”

终于有回应了,轻轻的,温和轻快。

琬宜说,“我没生气的。”

声音从后方传来,谢安眼睛一眯,猛地回头,看见琬宜靠着她房门口冲他笑。

“……唬我?”

谢安歪一下头,似笑非笑,“胆儿肥啊。”

琬宜眨一下眼,冲阿黄招招手,转身进屋。

谢安只听见她最后轻飘飘一句话,“你说了要洗脚的,是男人就吐口唾沫一个钉儿。”

“……”谢安吐出一口气,往天上看一眼,满月当空。

他撇嘴,“死丫头片子。”

前天太累,第二天早上春东来的时候,谢安还没起。

他上身躺在炕上,脸埋进被子里,光着脚踩在木桶边沿。

水撒了一多半,在地上聚成快干涸的印记。

天光大亮,春东蹑手蹑脚走进去,挠挠他膝盖,“哥?”

谢安皱着眉骂了句,翻个身不理会。

春东摸摸鼻子,又挠挠他腰眼,“哥,饿不饿,妹子做了肉包子,可香了。”

谢安被弄得烦躁,抬腿一脚窝他肚子上,春东弯腰后退两步,踉跄坐在凳子上,差点没后仰翻过去。

他委屈,“哥,我来叫你吃饭的。

妹子的肉包子可香了……” 

谢安坐起来,揉揉惺忪的眼睛,斜过去一个眼角给他,“什么妹子?”

春东眼睛一亮,“琬宜妹子啊。”

“……”谢安醒了大半,歪头看他,眼神不明。

他重复,“琬宜妹子?”

春东猛点头,咂一下嘴,“嗯,琬宜妹子。

真好看啊,比翠翘还好看。

身形还玲珑有致的,主要是给人的感觉特好,温柔妥帖的样子,就是不怎么爱说话。”

谢安似笑非笑,“你把她跟翠翘比?”

他话里的不善明显,春东皱一下眉,也意识到了自己可能说了不对的话。

他摸摸耳朵,还没开口,就见谢安朝他勾勾手指,“过来。”

春东笑,“别了吧,哥……” 

谢安冷脸,“过来。”

春东神色一僵,慢吞吞挪过去,刚站到他跟前儿,就被勾住脖子一把摔在炕上。

下一瞬,硕大枕头迎面过来,春东抱住头,“别打我,错了,哥。”

没什么用,谢安丝毫没手软,狠狠几下过去后,春东上气不接下气。

谢安牵一下嘴角,胳膊肘撑着炕,侧卧挨他身边,语气威胁,“东子,哥教你个道理,听不听?”

春东呐呐,“……听吧。”

谢安语气轻轻,“以后,别他娘的瞎叫人,管好你那张滥嘴。

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琬宜推门进来,正瞧见这情景。

她脚步一顿,刚想转身出去,谢安眼神便就扫过来。

无路可退,琬宜抿一下唇,试探问,“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谢安一怔,这才发现他正揽着春东肩膀,两人躺在一起,衣衫不整。

枕头还被春东抱在怀里,沾着他的口水鼻涕。

他眉头一拧,一脚踹过去,春东摔下炕,坐进洗脚的木桶里,嚎了一声。

噼里啪啦过后,琬宜眉蹙的更紧。

她手指攥着门板,愣一瞬,急匆匆掉头走开。

看她几乎小跑离开的背影,谢安坐在炕上,手扶着额,半晌没缓回神来。

春东把屁股从桶里拔出来,一声不敢吭地坐一边,垂着头,可怜巴巴的样子。

过一会,谢安舒缓一口气,终于抬头看他,“大早上跑来干什么?”

春东肩膀一抖,“不早了,巳时过了。”

谢安勾一边唇角,食指敲打着膝盖,语气略重,“老子问你过来干什么?”

春东抹一把眼睛,委屈道,“我有正事……纪家那俩小崽子不是欠了付家老大一百两嘛,今天付老大来咱这,定了个契,说要是追回……” 

等他们再出来的时候,快要午时了。

琬宜又蒸了几个包子,配着凉菜和蛋汤摆厨房桌面上。

她没在这里吃饭,拿了碗筷去杨氏房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出来收拾东西。

谢安靠着椅背逗猫,胳膊垂在两腿中间,变换唇形发出轻轻声响。

春东意犹未尽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叹口气,“真香啊。”

琬宜弯唇笑一下,没说话。

谢安拍拍袍子站起来,拉着春东往外走。

春东走着,还念念叨叨回味,“要是再炖个鸽子鱼,那就更好了。”

谢安拍他后脑一下,冷声斥了句,“闭嘴。”

……两人没再多说话,挨着肩走出去,然后是马嘶鸣的声音,蹄声响起。

过不多会,琬宜把东西归拢进柜子里,擦好灶台。

杨氏出门晒被子,在院子里拍拍打打,琬宜瞧着阿黄抱着半截柴火玩的欢,忽然想起来春东说的话。

她探个头出去,问杨氏,“姨母,鸽子鱼是什么鱼呐?”

“咱们这特有的鱼,就生在城南二十里的小草河里,你在京城许是没见过。”

杨氏冲她笑一下,“现在正好是捞这鱼的时候,市面上卖的可多了,肉又鲜又嫩,刺还少,清蒸了配饭吃,香掉了舌头。

不过这鱼就有那么几天,过段日子就没人卖了。”

听她描述,琬宜也有点心痒。

阿黄玩腻了,敞着肚皮躺她脚边,琬宜立在那想了想,定了心思。

她走出去跟杨氏打个招呼,“姨母,我想去买一斤。”

杨氏偏头,轻笑,“馋了?”

琬宜有些不好意思,“咱家好久没吃鱼,现在天还不算晚,我去买些,晚上蒸了吃。

阿黄也能有零嘴儿打牙祭。”

杨氏没反对,回屋里给她拿个钱袋子塞手里,“去吧,早点回来。

街上看着什么喜欢的就买,别忍着,贵些也不怕。”

琬宜把钱袋放袖子里,弯眼笑笑,“晓得的。”

…… 

过半个时辰,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

琬宜站在摊子前,和老板指着鱼轻声商量着价钱,周围人并不多,三三两两聚成堆,难得不算喧闹。

她穿件素色裙子,袖口裙摆是靛蓝色,垂至脚面。

为了凉快,长发绾起个髻,斜在肩侧。

不远处,纪三儿吐掉嘴里的枣核,胳膊肘拐一下旁边蹲着的纪四儿,下巴扬扬,眼里一道精光,“瞧着,人来了。”

纪四抬头,视线扫过琬宜的背影,眯一下眼,笑容不怀好意,“啧,谢三爷家的妞儿,还真是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