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姝由慈棹宫出来又去与介贵妃请安。
介贵妃所在的温琉宫倒不似她的给人的感觉那般风风火火,而是十分冷清简单的所在,位于后宫正中。
传言里说,温琉宫的这个位置可见皇上对介贵妃的重视,若是日后不出意外,便是妥妥的后宫之主。
宁姝到的时候正巧遇上介贵妃的母亲入宫来看她。经跟着的宫人提点,宁姝才知道介贵妃的父亲乃是太常寺卿,执掌祭祀礼乐等事,如此也怪不得介贵妃对宫中礼数要求苛刻。
介贵妃看了宁姝一眼,说道:“脸上的伤可好些了?恰好你来了,也省的让他们去送药。”
“多谢贵妃。”宁姝应道。
介夫人转头看着宁姝,笑道:“这便是方才入宫的宁选侍吧,果然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听闻皇上深夜接了选侍入宫,真是格外不同。”
所谓的格外不同宁姝也听过好些次了,原是因为荀翊本身是个极按着规矩的人,往好了说是沉稳安定,一心扑在朝政上,国之安定,往不好了说就是没什么意思。
而在深夜将宁姝接进宫里,可算是皇上这些年最为出格的一件事儿了。
宁姝回礼道:“多谢介夫人。”
介夫人又说道:“宁选侍当真是初绽的花儿一般。”说罢,她看了一眼介贵妃,又说,“这宫里一年四季都有花开,可哪儿有不败的花呢?就是不知花败之后可是要移位子?”
介贵妃凤目挑起,声音不轻不重:“本宫宫里的花,向来不移位置。四季轮换,该它的时候自会盛放。”
介夫人指尖轻轻在桌面上点了点,脸上的笑容一直挂着:“贵妃可是十足十的有信心啊,和那人可真像,只是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再见到贵妃。”
介贵妃这便转头去看介夫人,神情倦怠:“母亲的意思本宫已经知道了。”
宁姝站在殿里,把自己缩的又小了一点——既然宫里正在这么劲爆,方才就不要让自己进来啊。
介夫人耳坠上挂着朵瓷花,幽幽地叹了口气:“又来了,又开始了,得寸进尺的老妖婆,我这么好看的瓷花落到你手里,简直就是糟蹋了。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藏在宁姝袖囊里的秘葵一听好像有八卦,立刻问道:“介贵妃和介夫人这儿是怎么了?”
介贵妃的殿内没有一个瓷器,便也不能问到,只能从介夫人身上打主意。
那瓷花就当与人闲聊似的,反正也不担心有人听见,说道:“老妖婆是来求介贵妃,让贵妃给弟弟寻份差事。可贵妃那弟弟,仗着姐姐在宫里当贵妃不学无术。贵妃不愿意,老妖婆这是在借着新来的小选侍暗指贵妃总有一日会不再受宠,还不如抓紧母家。”
秘葵嗤笑一声:“仗着母家?她家就是个太常寺卿,四品!放在我们唐代也不过就是个从三品,她好意思吗?”
“谁说不是呢?大概是贵妃这些年受宠给了她错觉,以为自家就能爬上一品大员了吧。”瓷花附和道。
“那老妖婆说的那人又是谁?”秘葵问道。
“是贵妃的亲妹妹啊。”瓷花还一副生怕被别人听见似的,压低了声音说道:“贵妃实际上是介老爷养在外面的女人所生,十几岁了才被接回府里,以夫人亲生嫡女的名义入了宫。妹妹这才也去了介府,但这老妖婆就拿着她的婚事要挟贵妃。”
瓷花又叹了口气:“说是盛宠,实际上皇上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的,这家宅里的事情,难不成还拿去叨扰圣上?”
“贵妃又不是她生的,她有什么脸!”秘葵听着火大,“真是家里人生怕她得道,猛着劲儿的拖后腿!”
介夫人听了介贵妃的话心里得意,知道这是拿捏住了,她见宁姝看着自己眉头蹙起,就当宁姝是被自己这般骇到了,只说:“宁选侍日后也会明白的。”
宁姝正了下肩膀,说道:“兴许我不会明白。”
就宁府那样,宁赵氏敢来宫里和自己这样,先把她打出去。
介夫人站起身,对介贵妃说道:“既然贵妃娘娘有客,便不多叨扰了。”
介贵妃无力的摆了摆手。
待到介夫人走了之后,介贵妃这才对宁姝说道:“让宁选侍看笑话了,家母不会说话。今日本宫有些乏了,宁选侍拿了药便先回去吧。”
宁姝应下,这才回到自己宫中,正巧戴庸带人送来了几架新的多宝阁,大小隔间错落有致,规整摆在宁姝侧殿。之前那些不知道搁在哪儿的瓷器如今也有了着落。
除此之外还有个铸铁软木柜,正面的木头不知用的是什么,摸起来十分顺滑,像是套了层软缎似的。
就是和外殿的装饰有些不衬,总显得有些突兀。宁姝这便让人搬到檐下,摆了盆山茶在上面。
稍微拾掇片刻戴庸这才提起,皇上还在磬书殿等着宁选侍一同用膳。
宁姝愣了一下,看着自己方才折腾的乱七八糟的衣裳,说道:“那还得劳烦大伴稍等。”
戴庸说道:“宁选侍慢慢来便是,皇上特地嘱咐过的。说选侍见了这些东西定然要先打理,让奴才看着选侍理完再说用膳,无须匆忙。”
宁姝点了下头,连忙回殿内整理。
原本昨夜皇上突然走了,铜枝还在心惊胆战,如今见了这些东西,又见戴庸态度恭敬,说的话也好听,这才放了心。
宫里其实同宁府里无甚差别,人依旧是捧高踩低,单看下人眼色就能分辨一二。
她一边给宁姝收拾着,说道:“皇上实在也是关心小姐的,定然是昨晚进来见到瓷器无处可放,记在心里这才让人送来的。过年的时候可说的没错,小姐运道到了。”
宁姝想到荀翊昨夜猛然抬头时的模样,脸便有些红。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深的叹了口气。
“小姐怎得叹气?”桐枝问道。
宁姝摇了摇头。
她性格便是这样,旁人对她好,她自然会对别人几倍的好;若是旁人对她差,她便也该反击的时候反击。
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性格。不够强硬,但也不会软弱。
原本若是皇上对她不好也就罢了,后宫这么大,这么多可爱的小姐姐,看看脸就能下饭。可皇上对自己挺好的,这就让她产生了一种想要回馈的心情。
一来二去,总是难免动感情。
动了感情就要完蛋。
因为这儿不是别的地方,是宫里。
宁姝再看镜子,拉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妹子!你来了!”宁姝方踏进磬书殿,秦王的声音便由里面传出来,“等你好久了,为兄都快饿坏了。”
宁姝脚步一顿,一时不知道该往里走还是该退出来。
“进来吧,朕在。”荀翊的声音由里面传来,与荀歧州不同的是一份安宁,像温吞的细雨。
宁姝这才往里走去,见已经布好了午膳,就等自己了,倒有些不好意思:“皇上,秦王久候了。”
“哎,这算什么?”荀歧州说道:“为兄原本还想结拜之后带你出去玩儿呢,结果如今倒也去不了了。”
荀翊先在桌旁坐下,说道:“快些坐罢。”他看着宁姝坐下,凑到她耳旁低声说道:“秦王明日便要回漠北,你可有什么要交托他的?”
伴着话音,他唇间轻轻吐气,闹得宁姝耳朵一阵发痒。
宁姝轻“啊”了一声,转头看着荀翊,又不知道该怎么谢他。毕竟他可能只是随口一说,亦或是想到秦王收了自己做义妹,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想要安托大黑?
可这种感觉又实在太过微妙,胸腔被惊喜填满,还是那种柔润的关怀。
“多、多谢皇上。”宁姝看着荀翊,眼睛里闪闪的。实在是她在这里鲜少被人关心,哪怕如今皇上只是无心,她也有种突然被人珍重了的感觉。
荀翊嘴角微微勾起,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待会儿再说,先好好吃饭。”
荀歧州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又来一次?之前皇上不是说好了不在自己面前再这样了吗?不是说今天要让宁姝给自己践行,所以才叫宁姝来的吗?为什么到现在感觉自己又是多余的了?
用膳的时候,宁姝偷偷看了一眼荀翊用的汤羹,和自己的不一样,是咸的,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清淡,所以皇上是比较喜欢喝清淡的东西吗?
她小心的将自己的发现记在心里。
这是关于他的一点小知识。
用过膳后,宁姝便与荀歧州说了大黑的事情,但她也只是托说有个故人做了这么个瓷器,想要带它去漠北,结果却因病早亡,交托了这么个心愿。
荀歧州闻言豁达笑道:“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就这么个瓷器?这倒是没问题,但话说在前面,路上颠了磕了碰了,我可不负责。”
宁姝连忙说道:“这是自然,他只是想去漠北。因为那人的家乡就在漠北,只是之后一直未曾回去过。有时候我看这瓷,就像他的魂魄仍在上面似的。劳烦兄长了。”
荀歧州之前便在瓷器铺子里见了宁姝,也听闻宁姝的那些事儿了,知道她爱瓷,加上今日皇上特地叫她来一同用膳,显然就是给她机会说这个,自己怎么会推拒。
“只是,本王不方便去你那处,要不一会儿请皇上派个小内侍跟着去拿可好?也省得你来回跑辛劳。”荀歧州说道。
荀翊:“也可。”
宁姝替大黑开心,笑着谢过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