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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上的使者

困在高松城的清水宗治虽然是以硬骨头闻名的武将,但看到不断向城内侵袭的大水,也面色如土了。

最近,堤上散散点点地竖起监视城内的了望塔,确实是戒备森严,无懈可击。

照此下去,无法与外界来往,后果不堪设想。由于属民进城,城里人口增加到近五千人,储备粮之类的东西,将很快用光。

虽然同在一个城内,有的地方也断绝了联系,他们找来几百块染坊用的染板,作了三条小船,以此解燃眉之急。

城周围的房屋,地势低洼的建筑都积满了水,人们不得不掀起地板,高高架在半空,以防淹死。令人烦恼的是栖息在周围的蛇、黄鼠狼、老鼠都纷纷出洞,爬上临时架起的床铺、屋顶,与人同居。

无论怎样驱赶,它们都又立刻从水中游回来,孩子们吓得整夜难以入睡。

与此相反,攻方筑前军队从海滨运来大船,把船串联在一起,在上面搭起了望台,架起大炮,并时常派人到城墙附近骚扰破坏。

浅野长政和小西弥九郎行长得意洋洋地乘船而来,把铁钩挂上,破坏浸入水下的城墙。

一边等待信长和毛利辉元的到来,一边焦急地盼望着城内弹尽粮绝。可以说大堤竣工之日就注定了高松城城池陷落的命运。

五月二十日,毛利自称率五万大军来到高松。

总大将是毛利辉元,而且有小早川隆景和吉川元春两个叔父保驾。大军一到,兵分两路布阵。

小早川隆景和吉川元春两将分别在释迦峰和不动岳摆开阵势。毛利辉元在离高松城二十四公里处的猿挂山设营摆阵。

在此之前,筑前的使者频频飞奔安土求援。

“单靠我们的兵力无法与毛利大军抗衡,请火速增援……”

信长消灭甲州的武田后返回安土。

“——同意派兵支援。信长拟亲自率大队人马出征。派明智光秀和池田辉政二位作为先遣队先行一步,望做好援兵到达的一切准备。”

当时,信长正在安土城招待进攻甲州战功卓着的德川家康。盛情款待之后,派向导陪同家康从京都、大坂到堺地观光旅游。送走家康,立刻奔赴备中。这是信长的打算。

因此,毛利辉元在猿挂山拉开阵势的第二天,即二十一日。信长也按计划把家康送出安土城,迅速准备出征。

信长终于从安土出发,到京都本能寺时,是众所周知的五月二十九日……在此之前,高松城的粮食已经全部吃光。

羽柴筑前巧用水攻战术,实际上高松城之战并非首次。

以前曾包围过鸟取城的,致使城主吉川经家切腹自杀。

有关当时城内的困厄凄渗景况,在《信长公记》一书中是这样描写的。

“——属民们以草根树叶充饥,食物中稻根株为最佳,后草木皆无,食牛马,受霜露,饥寒交迫,奄然归天者不计其数。男男女女,瘦弱如饿鬼,依栏而坐。悲愁垂涕,呼天喊地,叫声之凄惨,神态之可怜,令人目不忍睹……”

万不得已,鸟取城主吉川经家决心交城自杀,并乞求赦免无辜。现在高松城的惨状也不次于鸟取城。

守城武将清水宗治当夜乘用染板作的小船亲自出马警戒夜袭。

堤坝上喜气洋洋,灯光排列成行,宛如万灯会。他们悠然自得地燃起篝火,又吃又唱,歌声飘过水面传到城里。

与此相反,城内宛如落入黑暗的深渊,凄寂无声。

(援军已经到了吧。究竟以何种战术向羽柴军队挑战,怎样破坏那个堤坝呢?)

“还得坚持一段时间……”

他摇着小橹悄悄地在城周围巡视。

“怎么回事?!”

宗治停住摇橹的手,透过水面观察,发现有人朝这边游过来。

那人头上绑着甚么东西,大概是衣服。

他等对方尽量靠近自己用手攀着城墙时,宗治问道:“谁?!”

“在下是宇喜多小二郎。”

“甚么?宇喜多小二郎……?这是你的真名实姓吗?”

“真名假名,在这种场合无关大局,我马上换衣服,请带我去见守城武将清水宗治殿下。”

“带你去见宗治……?你从哪儿来?”

“这还用说呀!从猿挂山大本营来的使者。”

“从本营来的使者?!不必另换衣服。我就是清水宗治。靠近点儿,让我看看你。”

“噢——,您就是清水先生!”

自称是宇喜多小二郎的年轻武士急忙从头上捆绑的包中取出一个竹筒。

“里面是大将的书信,请您拆阅。”

“事关重大,即刻拜读。”

他在城墙背后下船,点上灯笼,取出竹筒中的信。

“——长期困城,不胜劳苦,吾以后备出马,但羽柴率庶兵包围,加之水攻,增援力不从心,爱莫能助。事已至此,万般无奈,望屈尊投降,以救城内民众之生命。”

清水越看越泄气,大失所望。这也并非意料之外。照这样的话,来多少援兵也靠不住。

但是,在这里咒骂也无济于事。丧失理智,惊惶失措,反而敌人拍手称快,助长敌人的气焰。

宗治静静地将信卷起。

“前几年,羽柴经常来信劝诱,说给我备中这个领地,要求结盟。实际上每次严厉拒绝的都是清水宗治。”

“这件事嘛,我们大将也知道。”

“向羽柴军队投降之类的事,做梦也没想到。如果打算现在背叛毛利家,不如当初与秀吉结为盟友……对不起,恕我胆大妄为,在下理解您那无情无义的旨意……就这些,请代我转送封回信。”

他从腰间取出笔墨盒,书写完毕,装入原来的竹筒,交给对方。

对方显得很激动。

“到底是清水先生,信我一定送到。”

他再次潜入水中,趁着黑夜迅速游去。

这样一来,清水宗治的立场更加明确了。虽然毛利军队已来增援,但在敌人的严密包围下,仍无从下手。宗治已经不把胜负放在眼里,除坚决地拒绝敌我的劝告,以身殉义别无选择。

与此相反,蛙鼻的筑前的大本营,士气旺盛,充满生机。

“大名鼎鼎的毛利虽然大军云集,但似乎也对此束手无策。”

从筑前的营房可俯瞰湖面,那天筑前也在营房里和官兵卫和彦右卫门高谈阔论。

“确实是一盘磨棋。在高松城的敌人饿死之前信长公能到吧?”说话的是官兵卫。

“听说二十一日家康公在长谷川宗仁陪同下去京都游览。恐怕不会那么快出发吧!”

“不会那么快的。不过好像池田和明智已经各自回自己的领地调兵遣将去了。”

彦右卫门也因为胜利在握,稳操胜算,今晚频频举杯。

“彦右卫门!”

“是!”

“这次筑堤花了多少钱?”

“小西弥九郎已开出账单。钱六十三万五千四十贯,米六万三千五百石。”

“噢——,六十三万五千贯……?这么多零头。对外就说一百万贯。对!钱一百万贯。米十万石……这样既好记又显得繁荣兴旺。”

“知道了。那么堤坝应该说多长呢?”

“实际长多少?”

“准确的长度是二十八町二十间。”

“这也太罗嗦。就说一里十町吧。”

“那么,就是说一里十町的长堤十天竣工,所用经费,钱百万贯,米十万石。”黑田官兵卫仍然嘻嘻笑着说:“这么说,您声称率十万大军奔赴战场时,按五、六万人计算就可以了。”

“喂喂,可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呀!世上的事情,不管甚么事。都要干得漂亮。人兴势旺才有凝聚力,吃得开,世界就会变得豁然开朗,干起活来热情高,干劲儿大,这是吹牛说大话的功德。我最讨厌的就是萧条、霉气和贫穷神。”

大家异口同声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正在研究这一仗的经济结算方法,这时,曾到城墙去蒙骗戏弄敌人,刺探敌情的小西弥九郎行长来了。

“报告!”他声音响亮,朝气蓬勃地跑到院内。

“是弥九吗?甚么事?”筑前爽直地大声问道。

小西弥九郎是堺地药材批发商的儿子,因此,模仿药箱的发音起名为弥九郎。所以,这里确实是充满诙谐幽默,充满生气的战场。

那个药箱弥九郎笔挺地站着报告。

“刚才毛利方面派来了投降的使者。”

好像是大白天说梦话。

“甚么?投降的……来得早了点吧!来者叫甚么名字?”

“是个道貌岸然的和尚,叫甚么安国寺。是斩首呢,还是让他进来呢?”

他们大声说话目的是为了给站在栅栏外的使者听。尽管如此,口气之大,未免太目中无人。

“好!让他进来!我看看他是甚么样的和尚。”

筑前说罢,精神抖擞地朗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