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信长下令三日内结束战斗的那天夜里算起,现已是第二天夜里。
虽然战斗已经结束,但秀吉却急得焦头烂额。久政自杀身亡,浅井长政若是察觉,是不会轻易投降的。但是,只要长政不投降,据说事关情面的阿市母子就一步也不离开长政……
阿市不愿离开长政,倒可以设法说服,但若声称要与丈夫同生死,则将规劝无效,这使得秀吉陷入困境。
“原来这是一种奇特的战争啊……”
还有一夜时间,天亮后信长一定会肆意放火烧城的。
而且烧城后,信长定会质问秀吉。
“——藤吉!阿市怎么没救出来!”
信长对亲骨肉的哀惋之情将永远积闷在心,抑郁不畅。
“好,这是最后一招,叫不破河内守来!”
不破河内守进屋时,秀吉已无法克制自己,声色俱厉,语调激昂。
“河内先生,你真是个无能之辈。筑前已忍无可忍。”
河内的怨恨之心油然而生。
“岂有此理。在下是信长公旗下的人,先生无权责备。”
“住口!无论在谁的旗下,都是不中用的窝囊废。找长政谈判时为甚么不把阿市和三位小姐强行拉出来呢?”
“如能这样,我何必煞费苦心往返六次呢!”
河内天生性格温厚,令他承担这种复杂的谈判任务,确实有些勉为其难,历尽千辛万苦,反遭责难,河内不由得大为恼火。
“嫌我无能,筑前先生亲自去好啦!”
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必有失言之处。秀吉趁机抓住对方把柄。
“好!这话是你说的。不是我推开你自己要去的,而是你让我亲自出马的。”
“甚么?这是甚么意思?”
“不言自明。你没完成使命,当然得切腹啦。不,这种事不用我多操心。我可以亲自去。”
“等……等等!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我得切腹……我太愚蠢啦!”
“才知道自己愚蠢?如果你愿意,筑前再给你一次机会。因为让你切腹自杀并不是最终目的。”
“嗯——。”
“你缺乏智慧和斗志。久政投降了,你……等等,别人特意教你编造这种谎言,即使编得再巧妙周密,长政也会识破的。办事应该随机应变,而不是鹦鹉学舌。”
“您还有甚么锦囊妙计?”
“智尽能索,无计可施必遭失败。你和我筑前都处在妙计和切腹的交叉路口……”
“原来如此。”
“因此,据说木村太郎次郎受命负责为阿市及小姐们断头。你到那以后,先把藤挂三河和他叫出来,将阿市和小姐们乘的轿交给他们俩。天可能要下雨,最好戴斗笠穿蓑衣去。我死后,你一定要把她们四人送到虎御前山信长的本营去。”
“不行。长政肯定也在那里。但问题不在长政,而是阿市不听劝告。”
“听我说下去,好戏在后头呢!”
“还有甚么好戏?久政先生死的事,长政已经觉察到了。”
“就是要利用这一点。告诉他隐居久政先生投降是假的,实际上已被俘。为防止他切腹自杀,严加监视。如果不放阿市和小姐们走,在下就跟长政拚啦。与此同时,将于今晨在众人面前处久政先生以磔刑。请您即刻抉择。”
“嗯——”河内仍不太理解。“这个谎言长政也能识破。”
“被他识破也没关系,即使识破长政也会沉默不语的。沉不住气的是阿市太太。她不忍心眼看着公公被处刑,一定会答应出城的……连这点事都办不成的话,索性你切腹先走一步,然后我去试试。”
秀吉这么一说,河内守只好勉强点头。
“好吧。这也是忠义,我去试试看。尽管如此,第七次行动还是得相当慎重。”
不破河内守再次登上本丸城郭。无法说服妻子,感到困惑的长政立即同意会见。
这次通报的还是藤挂三河,不破河内神情严厉地把藏有蓑衣斗笠的两台轿子交给他。
“拜托您和木村先生。今天夜里必须让太太和小姐们坐轿离开这里。”
“这可不好办。太太仍然坚持……”
对方急忙摆手表示拒绝,不破河内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你以为我不破河内是窝囊废吗?我还会重蹈前六次的覆辙吗?”
不破河内言词激烈,好像变了个人。
“实际上我说隐居久政投降……之类的是假,他已被抓住监禁起来了。”
“啊?!这……这是真的吗?”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明天早晨在公众面前处以磔刑。然后烧毁全城。当然我也得切腹自杀……因为没有完成任务,但未免太悲惨啦。”
“这不用说,那当然。”
“因此,请你们帮助抬轿。不管我和长政公的会见结果如何,一定设法让她们四人上轿,为公公请求饶命。虽说是乞求生命,但也许久政已经不在人世,他一定会自杀的,尽管这样,也要把他从在公众面前的残酷处刑中救出来。如果太太不懂这个道理,到那时,你们拉也要把她拉走,送到信长公那里,这也是尽忠吧。”
这次不破河内振振有词,信心十足,藤挂三河也感到惊讶。
藤挂三河原原本本地报告长政。当不破河内来到长政面前时,事态已定。
公公是否会被处刑呢……这样一来阿市也无法再固执下去了。
当然这事长政心中有数,一定是长政又劝说了妻子。
“太太去为父亲乞求生命。河内先生,一切拜托啦。”
长政说罢,两眼哭得红肿的阿市太太带着孩子们说:“河内先生……”
阿市太太说着全身颤抖,喉咙哽咽。
秀吉的苦心总算获得了成果,当晚决定行动步骤,阿市太太和小姐们离开了命运悲惨的小谷城。
藤挂三河和木村太郎次郎一直送她们到秀吉的营房,然后由秀吉亲自护送到虎御前山信长的住处。到那里时已是第二天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