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是个奇怪圈子,这个圈子里,有些事情除了当事人,别人到死都不可能知道,有些事情却又是顷刻就能传得满天风雨。四阿哥死了嫡长子是大家早就知道了,其中后来这一批人还都亲自去道了恼。
八阿哥那里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一胎又没了事儿却是八阿哥抵京、三阿哥等人离京之后发生,没想到这些赶赴行福晋们,居然也知道了。不用说,她们丈夫肯定早一些时候就知道了。
太子妃这里,接到消息也挺早,还是胤礽过来告诉她。
胤礽康熙那里消息还是挺灵通,御前太监也不是没眼色人,一般人到了御前,他们也不会轻易泄露消息。如皇太子这样,只要不做得太过份,他们是乐于提醒一声:“太子爷,万岁爷心情不太好,您小心着点儿。”或许不会涉及核心内情,作个天气预报是足够了。
打完小报告,小太监就进去通报:“万岁爷,太子爷过来了。”
胤礽再正一正衣冠,从打开门幕里进去了:“儿子给汗阿玛请安。”
康熙怒火平得差不多了,脸色仍然不太好,见胤礽来了,这才开了脸:“蒙古情形如何?”打了手势,让胤礽近前说话。
胤礽坦然前行,中途停了一下,把掉地上笔给拣了起来,扔给一旁被康熙脸色吓得不敢上前小太监。这才又徐徐走到康熙身边,给他揉着肩膀:“他们还能说什么?汗阿玛亲至,何等荣誉?想来回銮前还如往年一样,要有种种赏赐……”
汗阿玛肯定是生气了,但是为什么呢?问还是不问?能让康熙这个讲求平和从容人把笔都摔了,这可不是件小事。
康熙听到“汗阿玛亲至,何等荣誉?”时正要皱眉提醒儿子,不可被假想迷惑,要且用且防。当年三藩之外,蒙古人可是差点儿来了个背后包抄。葛尔丹也曾是大麻烦。等得到后一句,又笑了出来,胤礽已得个中三味。
胤礽手上轻轻用力,按得康熙通体舒泰,当一个儿子不省心时候,另一个儿子乖一点就很容易安慰老父亲那颗饱受摧残心。
胤礽胤礽趴康熙耳朵边儿上:“汗阿玛,这样可还舒服?”
康熙鼻子里含糊地哼了一声。
看来跟自己没什么关系,胤礽作了评判之后就不再多言。又按了一会儿,康熙拍拍胤礽手:“好啦,别累着你。”胤礽当然不肯就此停手,又意思意思地按了两下:“儿子伺候汗阿玛,有什么累不累呢?汗阿玛脸色好些了?”
康熙对于老八事情却是暂不想跟胤礽说,摆手道:“左右是些烦心事儿,”从折子里抽出一份来,“你看看这个罢。”
胤礽看看折子位置,他刚才拣了那只笔,根据上面墨汁温润程度来判断,当是刚扔下来不久,笔尖毛都狠力下贯过程中歪了,可见康熙愤怒程度。这一份折子是从一堆里抽出来,明显是看过有一段时间了,显然康熙生气不是因为这折子,倒像是另一本折子早一些内容惹火了皇帝。
思忖间,胤礽已经取过折子来看了,这是九卿等共上折子,议工科给事中原特参吏部文选司郎中陈汝弼不法一事。
这事前因胤礽是知道:有个叫黄钟人,本是投诚伪官,已于陕西道御史王自修请斥失节文职案内革职。今陈汝弼乃朦混开列补授,让黄钟又补成了浙江温处道。
都察院给出了处罚方案是:陈汝弼革职、交刑部,尚书敦拜等俱应降三级调用。九卿结论与都察院同。
这事儿已经过:揭发、初议、复议三个阶段,康熙要生气也不应该现,刚听到消息时候他都没气成这样。要知道康熙是一个很讲究仪态人,这一点没有谁比胤礽清楚了,康熙轻易不会做出摔东西这样举动。
哪怕他觉得都察院与九卿判得不对——胤礽看来,这个判罚结果已经很合适了——也不会愤怒地扔了正用家什,那管笔型号是康熙惯用。
“看完了?”
“是。”
“说说看。”
胤礽是想再确认一下康熙是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便硬是鸡蛋里挑骨头出来:“这个黄钟,还能接着做浙江温处道么?他们记性也未免太差了。”
康熙道:“这个添进去就成了。”
“汗阿玛意思是?”
“敦拜等降三级留任,陈汝弼交刑部。黄钟,打发他回原籍罢。”
不是因为这个事儿,肯定是旁事情,胤礽肯定了,因为康熙后旨意根本就是根据都察院、九卿结论没两样。
胤礽缓声劝着康熙:“此事着实令人恼,可天大事情也不值得汗阿玛生气。您身子要紧,前儿还咳嗽了呢。”
康熙倒挺领这个情,笑道:“无妨,处置都处理了,”还是磨了一下牙,“这起子混帐,胆子越发大了!”
胤礽对康熙又是好一阵安慰,康熙道:“不说这个了,你来看看这些。”又推过去一叠折子。父子讨论正事。
胤礽看了不少折子,内中一件“兵部议覆,四川陕西总督博霁疏参副都统筏喀于操演兵丁时,举动乖张失宜,应遣官往审。”让胤礽脸色也沉了。
结合刚才那个案子,康熙自己案发时候都说:“此案甚大、情弊显然。”
熙朝吏制,已崩坏。要是换个被革职人走个门路起复也就罢了,这个黄钟是有黑历史,投诚之后又犯案,现居然走走门路又当上了官,这些人已经是捞钱不过脑子了!
文官贪财、武将不说怕死也是作死……管理这样国家,皇帝与皇太子一对苦逼父子党真是任重而道远。
不对,还是不对,天下那么多大事情,大到三藩葛尔丹、干系国计民生如河工,都不能让康熙这样生气,一定有什么事情他没有注意到角落里发生了。
胤礽处理完事情,又叮嘱康熙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被康熙高兴地骂走了:“走走走,你倒管起朕来了,朕吃得香睡得香呢。倒是你!前儿还打喷嚏了!听说弘旦带着两个人拿着斗篷都没堵着你?”
胤礽抽抽嘴角,早知道就不那样逗儿子玩儿了!要逗也要自家帐篷里逗,下次一定不跑到外面来!
无赖地一扬头:“汗阿玛从哪里听来?没有事儿!”
康熙不语:“弘旦这会儿也好回来了,今儿晚膳叫他与朕一道用,你去你媳妇那里吧。”唉唉,有了八福晋作比较,其他儿媳妇们真是太好了!
胤礽转身出去后并没有直接去淑嘉那里,而是询问自家眼线。胤礽是跟康熙把桌上事务都给理过一遍了,以他对康熙了解,不是因为这些。那就只好从别方面来判断了,胤礽叫住了梁九功。
太子爷问得很是光明正大:“汗阿玛方才像是恼着了,你们当心伺候着!我看政务上事情不是太恼人,是不是有伺候不周地方?”
梁九功非常冤枉:“太子爷,奴才们怎么能不心伺候皇上呢?皇上一早上还是好好,直到京里送来了折子。”
难道是我判断错了?胤礽一脸愁容道:“你等会力劝劝汗阿玛,多进点儿晚膳。生气也要保重身子才好。”
梁九功乖乖应下。
胤礽心里直犯嘀咕,一路往淑嘉那里去。走到一半,却被一小太监拦下了,胤礽曾为这小太监说过几句好话,使其免了一顿重罚,见皇太子似乎是为皇帝发愁,悄悄过来道:“太子爷,万岁爷早上还收到过一件京里来密折。”
皇帝打听自家儿子后院事情,到底不太光彩不是?当然要密折了。
胤礽心里一松,板起脸来道:“你这样泄露汗阿玛跟前事情,可是有碍国法!这回我承你情,下次不可这样了,”抬手给了他几粒金珠子,“这是赏你,御前,第一就是要小心谨慎,不可妄言。不要管不住自己,叫人知道了你会有麻烦。”
小太监扎煞着手,还有点不太好意思,犹豫了一下才接了赏。
胤礽一笑。
京里有事?
不多会儿,太子爷京里眼线就来报信了:太子,您这回八弟当不成爹了。
胤礽心里比了个中指!他汗阿玛一定是因为这个生气,朝政会让皇帝动怒,但是能让皇帝不顾形象,唯有家人。老八这个事儿,够让汗阿玛动这样肝火。
然后胤礽也怒了!爷提心吊胆了半天,就盼来这么个消息?!
气咻咻地回来跟淑嘉报怨:“老八这个混蛋!自家后院儿里事情都拎不清楚,累得旁人跟着生气!连个媳妇儿都管不好!”注意到老婆诡异目光,咳嗽两声,“是安王府不好,居然不会教女儿!”
“八弟妹是安王外甥女,不是亲闺女。”
“呃……反正就是他们两口子不好!”
“……”他这绝对是个迁怒转移话题。
不等淑嘉说什么,胤礽挺没形象地往床上一倒,一副颓丧模样。淑嘉上前坐他身边,点着他鼻子:“累了?你不是常说想来看看么?到了这里又累上了。”
胤礽伸手把她拉了下来当被子盖:“是累了。”声音含含混混。
骨子里毕竟还是流着游牧祖先野性鲜血,又是弓马娴熟——“打从知道汗阿玛巡幸塞外开始,我就梦想有一日能够随驾而来,自由驰骋,围猎欢。每年到这个时候,汗阿玛来了,我就得京里监国监国监国!”
好容易可以到塞外来了。
“上一回是叔王、伯王没了,连夜驰回,这一回又……自由驰骋个p!见人就得作谦和状,跟谁都要和气打招呼!”他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这些乱七八糟人身上,他就想有这么一个时间可以辽阔空间里什么都不想,就那样野性地奔跑!痛淋漓!
虽然见到他谦和“打招呼”人都诚惶诚恐又受宠若惊,完全是恭敬有加,对于皇太子来说,这依旧很憋屈!
他还是尊荣,却已无法恣意。
他一点也不想温良谦和!他想鼻孔望天,脸蛋跟天空平行!
强x和通x都是活塞运动,但是心情差太多了!
淑嘉无语地扯过被子来,裹住了两人。行围时候,胤礽捕获了不少猎物,弘旦亦有收获,可这父子俩都高兴得矜持,根子这里么?淑嘉很心疼,搂着胤礽,拍着他背。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胤礽被拍得舒服了,作振奋状:“我不是弘旦,没那么想不开。”
“?”淑嘉手上一顿,“怎么?”
“他那天斩获不小,也不开心,问他,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发现了,这行围挺作假。小模样儿还怪委屈,一副被骗了样子。”
这他都敢说?!“这孩子!”
“既然知道是假,还有什么好不开心?心里都有数儿了,不就好应付了?真是个傻孩子。”
“……”淑嘉默。
“没事儿,我儿子我知道,他能想明白。”
“他别汗阿玛面前乱说才好。”
“都嘱咐过了。”
淑嘉还是不放心,又单问了一回弘旦,弘旦道:“阿玛都与我说过了。”
“你阿玛怎么说?你听好了,不要乱想。既然知道是假,还有什么好不开心?心里都有数儿了,不就好应付了?”
“额娘,这话阿玛说过了……”
“……”她还担心胤礽只是简单粗暴地不让弘旦乱说话,没有把道理讲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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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嘉无人是无意八卦这个,据胤礽说,事情是密折上报,康熙都不愿意跟皇太子提及,那她还是不要乱说些事为好。奇怪是,两三天后,妯娌们聊天时候,居然诡异地提到了这个话题。
大家全知道了!
从三阿哥起,到五阿哥、七阿哥,都是有爵且分府外阿哥,老实如五阿哥、七阿哥也是分了佐领旗主王爷,自有门人僚属京。京中有什么消息,怎么会不汇报给主子?
原本淑嘉是与妯娌们商量,回去时候是不是与京妯娌们小聚一下,尤其是四福晋:“我走得匆忙,未能亲自去看她,回去后想看一看她。你们有去么?咱们约个日子正可一道,免得你来我往,打搅了她。”
说到弘晖夭折,三福晋、七福晋都为四福晋心疼得不行,三福晋是死过嫡长子,七福晋亦是正妻想儿子想得眼发绿那种。这就八卦上了。
三福晋叹道:“太子妃说得是,人这个时候啊,真是苦得想死心都有了……”
七福晋则说:“好容易养下个阿哥,怎么就能没了呢?”她馋死了,她真心发誓,养下个儿子来宁愿自己去死!
接着七福晋就感叹四福晋真是命苦:“她那府里,统共几个阿哥,唯有弘晖是她所出……”话很含蓄,余下都不是自己养。这也就她想得,因为她家里几个儿子都是侧室生。五福晋没来——五阿哥带着侧室来,淑嘉并不是经常寻侧室来说话,这回就没叫五阿哥侧室瓜尔佳氏——这里感触深就是七福晋了。
说到庶子,三福晋就神秘地问:“你们听没听说京里出了个大闻?”
淑嘉看看七福晋、七福晋看看淑嘉:“什么闻?”
“说是八阿哥刚回去,他那里王格格就小产了。”
淑嘉想,她脸一定是扭曲。你苦心保守秘密,居然已经是人人知晓秘密了,这情节未免太戏剧化了一点儿。
七福晋顿了一顿道:“八弟妹也太急了点儿。发作人也要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三福晋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吧,八阿哥回去之后出事儿,八弟妹倒也好说话了。还是性急了些。”
八福晋性格,对于妯娌们来说还是能够接受,毕竟她也不是没有眼色胡乱好强人。如果说她整治小妾整治得人家小产,可信度还真是不低。正妻对小妾,提起来有几个会‘我见犹怜’?哪怕是别人家小妾。立场不同!你同情别人家妾,那你自己家要不要也同情一下?把老公多分一分给她,把儿子分几个给她,后你干脆让位得了!
这两位对侧室,是不会有多同情,她们说八福晋错,乃是说八福晋手段不够好而已。有经验已婚妇人,谁不觉得八福晋是不能生?你不能生好歹也要有个儿子傍身,不能绝了后。孩子生下来你抱走,再弄死小老婆也行啊。笨死了你!
淑嘉也有些疑心八福晋做了什么,只是不肯多说,转移话题道:“回去之后也打发人问问八弟妹去不去看四弟妹罢,他们府里事儿,咱们只作不知道就好。”
三福晋、七福晋都表示要与太子妃一道去四阿哥府:“回京之后,怕是要收拾一两日,不如约三日后,如何?”
女人们约定了回京后探望四福晋日期,圣驾又开始往回走了。圣驾启程,蒙古诸部跟着欢送,一路尾随。路过建公主府,还没迎到公主苍津同学家公主府里进宴招待岳父。
康熙亦赏赐苍津及其属下官兵等。
蒙古诸部有样学样,一边送康熙、一边设宴。康熙也大手笔赏赐发下去,反正如胤礽所说,来了终就是要散财。袍褂银两缎疋鞍马……根据等级不同,数量上、纹饰上各有差异,却是人人有份。
就这样一路行来,直到九月里,圣驾才回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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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嘉回到宫里,先不能处理自家事情,还得去给老太太请安。
皇太后还是老样子,进入老年之后,她变化很小。也许,本来留给她变化余地已经没那么大了。
淑嘉这一回说话题都是皇太后喜欢,草原是什么样子,皇太后熟悉一些福晋、夫人又如何了,大家都给皇太后请安了,等等等等。
又有从塞上带来各种礼物、胤礽与弘旦亲猎猎物。
淑嘉拣上等奉给皇太后,皇太后道:“皇帝从来不缺了我这些东西,你那里人口多,又年轻,很该多置办些东西,留着自己用就好,何必再给我?”
“那可不成,汗阿玛心意是汗阿玛。有汗阿玛作榜样,我们应该好好孝敬您老人家才是。我们就算不随驾,年年份例也都够使了,您就放心吧!”
皇太后欢乐地收下了。
皇太后这里报完道了,还有佟妃那里。淑嘉临行前是托了她,这回来了怎么也得道声谢,还点儿礼。
佟妃接过礼单看都没看就放到一边,只管拉着淑嘉手说话:“你回来孝敬老祖宗东西也就罢了,还给我带了东西了!我们何须这般客套?给她们宫里份子,你备了没有?”
“自是有,没有多,难道还没有少?妃母只管放心。”
“你就是个散财童子!谁都不肯亏了,仔细亏了你自个儿。还有一事,你这一去两个月,圣寿节可是要到了,你可准备好了?”
“原是还差着些,不过这一趟出去,倒是得了几样东西,我瞧着孝敬老祖宗也算合适,妃母给掌掌眼?”万寿、圣寿是一年必备两个生日,头年办年货时候就开始备万寿,万寿一过就备圣寿,怎会没准备?
“你办事一向是稳妥,”佟妃接下来又八卦了一条,“禩贝勒府里事儿,你知道了没有?”
“妃母说是?”
“六月里不是说有个格格有身子了么?八阿哥刚回来,就没了。”
“……听三弟妹说了一回。”
两人稀嘘,佟妃是知道没孩子苦,倒是同情了一下八福晋:“她心里也苦,”话锋一转,“也是个没福,好好能给八阿哥生下个孩子,就什么事儿也没了。”
淑嘉不语,不孕不育,世界难题啊!王氏能怀孕,就不是八阿哥不行,那八福晋压力就……
又说了两句,佟妃简要介绍了这一阵子宫里情形:一切太平。淑嘉情知宫妃们等今天康熙回来翻牌子已经等好久了,起身告辞:“家里还乱糟糟呢,你得回去看看了。”
佟妃也不多留,只说:“长途跋涉,你处置完了事情好好歇歇。”
回到宫中,又是另外一种情形,为迎接父母,弘晰兄弟都回来了。东宫留守之人早把里外打扫干净,只等主子来检阅。主子们还有上司要应付,让大家等得略有心焦。
好容易听到了巴掌声,众人重又打起精神,把主子迎进大殿。
皇太子要陪着皇帝处理政务,太子妃虽然见了一圈人,回来得却比他还早。
淑嘉先见儿子们,小儿子还是不会说话,淑嘉抱着他舍不得撒手,弘晷跟哥哥们身后站着,用一双乌溜溜眼睛观察着从脚下通往母亲身边距离,策划着占领高地路线。
弘曈是亲生,她却是先与弘晰说话:“这两个月你们宫里过得如何?有没有人难为你们?衣食住行可还合适?”
弘晰道:“回额娘话,儿子们宫中一切皆安。宁寿宫、承乾宫时有垂问。”
淑嘉又泛泛问几句功课上事,得知也是顺利,方道:“这才是好呢,你用心功课,明年夏天,叫你阿玛请旨,圣意若允了,你正可一展身手。”
弘晰很是惊喜:“额娘说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不过丑话可是说前头了,你得功课好了才行。”
弘晰抑制不住地连连点头:“儿子一定用功。”
“也不要把身体熬坏了。那可就去不成了。”
“额娘放心。”
淑嘉这才笑道:“这回带了不少好东西来,你那一份子,等会儿叫吴明理给你送过去。先说好了,我这是先寄你那里,明年你可得给我好——要你自己弄来才好。”
弘晰答得有力:“儿子遵命。”
弘曈终于忍不住了:“额娘!儿子呢?哥哥们都去了,儿子呢?儿子呢?”
“你?”
拼命点头。
淑嘉拍着小儿子,对弘曈道:“这个么……你得问你玛法。你堂兄弟们可还一个都没得这机会呢,咱们家明年就有两个人随驾。”
弘曈有些着急有些蔫,弘晰下了下狠心:“额娘,儿子不去了,让四弟去罢。”
淑嘉笑道:“你着什么急啊?跟你说,我是必要想法子叫你跟着去一回,你都要长大了,怎么也得露露脸。你四弟还小,后年再去也使得……”
弘晰还想说什么,淑嘉道:“这个交给阿玛额娘想办法,可好?等会儿你阿玛回来了,咱们问问他。”
弘晷眼巴巴地看着淑嘉,淑嘉一笑,拍拍身侧。太子妃椅子素来宽大,弘晷很有经验地奔了过来:“额娘路上辛苦,额娘,我好想你,额娘……”
弘曈:这小混蛋,就会拍马屁!啊,我刚才怎么没想到要多讨好讨好额娘啊~明明我也很想。
淑嘉笑道:“你们两个,等你们阿玛回来了,一准儿要考较功课,用不用再温习温习?你们阿玛学问可比额娘好太多,别叫考住了啊。弘晰也不要担心,弘曈也不要怄气,明年若我去,我也想带你们去。这样说,你们可放心了?”
两人重又欢喜了起来。
淑嘉从小儿子手里解救出了自己脖子上朝珠,把他交给乳母:“你们且这里等你们阿玛。”她进去换衣服了。
李甲氏与李佳氏一直当背景已经很习惯了,这会儿倒是跟了进去。淑嘉亦向她们道了辛苦,同样有草原特产以送。两人倒是本份,至少吧,有八福晋一对比,太子妃已经算是难得和气人了。
洗脸,换衣服、梳头。换了身大红缂丝葡萄纹旗袍,淑嘉不肯再脖子上挂东西了,耳钳也卸了,换成了耳钉。小儿子还小,见到亮晶晶东西就要抓,为了生命安全考虑,她还是简单一点儿好。
换好衣服出来,淑嘉对赵国士道:“我带来东西,除了路上已经分好,其余都入库。分好东西照着单子,一样一样地送过去。”
除了带到宁寿宫,连承乾宫都是先送礼单,东西次后送到。其余主位处亦有,还有未能随驾阿哥们那里、未出嫁格格那里。宫外有些王府也要送,比如裕王府。淑嘉斟酌着,估摸着康熙赏赐份量,并不敢超过。
石家今年比较特殊,没有混御前侍卫人了,富达礼还要负责京城部分街区安全工作,竟没有人随驾。淑嘉又打发人送毛皮过去,又有胤礽外祖家等几处,都一一送到,对着小本本,一个一个挑了勾,见再没遗漏了,才合上簿子。
胤礽也回来了。
儿子们一一见礼,胤礽道:“你们去书房候着。”
匆匆换了衣服,他去考儿子功课了。
淑嘉这才细问这两个月来宫中情况。“一切如常。”一切如常,还真是一切如常。除了关于八阿哥府八卦,这两个月京里比较安静,东宫人也比较老实,并没有四处讨论这件事情。
太子妃临走时候下了门禁了,都不能出东宫大门,还能怎么讨论?
晚饭时候,胤礽对儿子们功课是比较满意,听淑嘉说起:“明年有心叫他们随驾,就怕难办。”
胤礽爽地应下了:“只要他们功课拔尖儿,我就允了。”撺掇一下他爹,就说要让下一代也感受一下真正尚武氛围,把能骑马皇孙都带上,这是胤礽上次淑嘉提过这个问题之后想出办法。
前提是:真要上场时候,他家儿子必须拔尖,不能丢脸。
弘晰与弘曈欢喜表情下,这一餐饭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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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之后日子并不像曾经说过挪样很有闲,事情还是很多:去探望四福晋、九阿哥家三格格百日、准备圣寿节林林总总,样头还真不少。
眼下又多了一桩——淑娴要离京。往石家颁赏是青衿与紫裳,两人回来说:“大姑爷补了盛京汉京参领,大姑奶奶要随着上任呢。”
淑嘉问明行期圣寿节后,才松了一口气,琢磨着是不是想办法见一见淑娴。本是光明正大事情,也就不用使小手段了,淑嘉直接问胤礽是否可行:“我娘家姐姐要随夫上任去盛京,我想着,是不是能见她一见?”
这是个合理要求,胤礽点头道:“这事儿我知道,叫她递个牌子就是。唔,你明儿顺便与老祖宗、贵妃两个说一声儿好。”
“好。哎,你知道?”
“还是外头时候,汗阿玛升盛京汉军参领郑元勋为镶黄旗汉军副都统,这就有了一个缺,底下报上了些人来,我正好旁边儿。汗阿玛本有些犹豫,问诸人性情如何。大学士们也有知道,也有不知道。旁人我不知道,这一个我倒是知道,就回汗阿玛,他为人有些憨厚。”
原话是:“听说,当初石文炳选他做女婿,就是觉得他厚道。如今倒有三子一女,衙门里听命任事而已,不是个锐于用事之人。”
盛京是根本之地,要个祸头子去做什么?维稳、维稳重要!要那么敢承担做什么?
行,就他了。
淑嘉心说,你太坏了!
“那成,我明儿就去看看四弟妹了。”
说到四福晋,胤礽对她评价倒是不坏:“她这个人倒是不错,很守本份,弘晖确实可惜了。”
淑嘉与三福晋等约好了去看四福晋,三福晋、五福晋、七福晋、八福晋、九福晋、十福晋、十二福晋、十三福晋、十四福晋一个不缺,都到了。大家有宫内有宫外,后干脆相约八福晋家里集合,然后一起杀往禛贝勒府去。
禛贝勒府今天热闹透了!九个福晋加一个太子妃,把他们家门前大街从街头堵到街尾。
众人见了八福晋面,一个字也没提王氏落胎事儿。淑嘉见八福晋脸依旧微扬,唇角带着一抹有点优越感笑,心道,这位不宜安慰,虽然她挺需要,不过有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风险。
打过招呼,淑嘉只问八福晋:“八弟妹与四弟妹住得近,可知道四弟妹情形如何?”
八福晋先感谢了太子妃昨天打发人送过来东西,然后才说:“初时病了一天,第二天就起身了,说是要亲自送弘晖一程……”说着也掉了眼泪下来,她疼孩子是真疼,弘晖又住得近,平日没少见面,这个又是侄子,八福晋有东西也不忘给弘晖一份儿。
八福晋擦擦眼泪:“瞧儿,居然哭上了。四嫂现身子还好,就是,心里难受。”
众人一齐感叹,淑嘉道:“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还是过去罢。”
禛贝勒府里已经得了信儿,早大开了中门迎贵客。四福晋是亲到门口迎接,淑嘉一眼就看到了她。步上前把臂而行:“我们是来看你,倒像是来给你添乱了。”
四福晋如八福晋所说,看着身体还好,就是这双眼一片木然。她也微笑,只是动动嘴角,她也说话,不过客套而已。淑嘉心下皱眉,弘晖去世已经两个月了,她一直都这样么?
看看她婆婆德妃,康熙二十一年八月死了头生女儿皇七女,第二年九月就生下了皇九女。这还是皇宫里呢!这样才能混下去啊!不是不伤心,你得对孩子有个交待。你混得好好,才会有人记得你孩子,不然不管是你死了孩子还是活着,都会被人踩!
到了四福晋正房,众人让淑嘉坐了上座,四福晋相陪,余者各按排行而坐。
四福晋先说话了:“我知道嫂子弟妹们心疼我,这才来看我。我……孩子去了,日子还得过。”说着眼泪就落下来了。
众人陪着哭,一片呜咽声中,夹杂着对弘晖如潮好评。越说弘晖好,四福晋越撑不住,后竟是要昏过去样子。
淑嘉连忙收了泪:“人呢?还不把四福晋扶进去歇着,”对四福晋道,“是我们不是,又招了你来。你好好将养,日子还长着呢。”
八福晋接着给四福晋打气:“就是,你自己先别泄了气。”众福晋齐声赞同,心里有话没说出来:你又不是不能生,要紧是再生一个,哭有什么用啊?!有几个福晋还李氏身上扫了两眼。
淑嘉看人太多,把想要说话又给咽了回去,与众人一道辞去。四福晋撑着把人送到了二门上,看各人登车转舆,这才回来,又是一阵伤心。
淑嘉这里,终于万寿节时候寻到了与四福晋单独说话机会。今年万寿节,淑嘉添了很多有草原风味礼物送进去,颇得皇太后喜欢。她便把位置让出来,让十福晋站皇太后身边解说。抽空对四福晋使了个眼色。
宴到一半,两人借故离度,四福晋是说不胜酒力,要去散一散酒,淑嘉借口是看孩子。两人细乐声中、满宫红灯之下慢慢地走着,淑嘉道:“跟我看看孩子去罢。”
四福晋脚下一顿,淑嘉已经抓着她手往东宫去了。
东宫六阿哥,软乎乎一个粉团子,吃完奶,睡得正香。四福晋看着孩子就走不动路了,淑嘉把她拉到南沿炕上坐着,一人一盏清茶解酒。宫女识趣退下。
“想看就去看。”
四福晋一顿,听她二嫂又说:“旁话我也不说了,我估摸着你也听厌了。你就问你:你心里是怎么打算?”
四福晋平静地道:“我就过我日子,相夫……教子,管好家,服侍好我们贝勒爷。”
当然是想生孩子,当然知道太子妃问是什么意思。她与四阿哥相敬如宾,可也知道,四阿哥对她是“敬”,对李氏还真是“爱”。李氏已经生了五个孩子了,她生了一个,这对比也太鲜明了。她根本没有把握,既使自己想,结果又是如何。还不如不去想。
这些日子,真如太子妃所说,从娘家到婆家亲戚,不厌其烦地跟她说“再生一个”。四阿哥也曾想补偿她,只可惜,这夫妻二人真是……已经相敬如宾了。自打生了弘晖,他们两个大约都安心了,接下来时光,一个安心当贤妻良母、一个就作标准家长,都是扮演着各自角色了。然而时光是世上可怕东西,这样沉寂岁月里,就把原还温馨夫妻二人变成刻板。
淑嘉扶额:“再生一个吧,再生两个、三个,以后孙子多了,记一个到弘晖名下,别叫他断了一碗饭。”
四福晋猛地抬头,淑嘉作淡定状,其实心虚得厉害。这个她也不能打保票啊,皇室夭折得孩子那么多,胤礽儿子那么多,也没见记到承祜名下不是?但是吧,“别叫他断了一碗饭”诱惑太大。
这么说吧,因为承祜是皇帝孩子,逢年过节少不了他香火。而弘晖同学,咳咳,现看来有他爹已经被蝴蝶了,如果不是皇帝儿子,没被追封什么,就是个普通宗室,一代两代还有人记着上炷香,三代以后呢?就算是族谱里有记,家族墓地里有他一个坑。后代祭祀时候,他也只好……越来越靠后,吃人家剩下香火了。
如果能过继个孩子给弘晖,那可比后人记着了给他供奉要强得多!
这话从太子妃口中说出来又是不一样,好像得了某种保证。
四福晋眼睛渐渐有了神采,又郁闷了:“我们爷,一早就挺喜欢李格格。”说得艰涩。
“你们府里,宋格格才是早跟着四阿哥,”淑嘉酙酌着道,“她现也没声儿了,可见,早啊晚,作不得准儿。你是他福晋,该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儿吧?”别不知道啊。
四福晋苦笑:她堂堂正室,作不来那个样子啊!退一万步,就像想作,她教养、她习惯,也约束着她。“知道容易,做起来难。”
“那先做一点儿行不?你能做到一点儿。”你抢他整个人有难度,先抢个五分好不好?先生了儿子再说啊!你有先天优势,你是妻!他老四但凡不那么抽风一点,都不可能不见你,能见面,就有下文。
四福晋天人交战,终于,点了点头。
淑嘉也松了一口气:“咱们逃席也够久了,再不回去,她们该来拿人了。”
两人相携而去,众人听说四福晋跟太子妃去看孩子,眨眨眼,没接话。佟妃道:“那你们可误了刚才那一出戏了,可热闹了呢。”
淑嘉知道她鸡婆了,而且,让老四有了嫡子或许会对东宫不利?淑嘉甩了甩头,太孙都立了,只要胤礽不犯抽、不死康熙前头,有什么好担心?不如跟四福晋聊聊天,算是做点好事,积点德了。
只是四福晋实让人担心,要让一个与你朝夕相处、已经像左手握右手一样男人对你重拾兴趣,绝对不像偶像剧里演、小说里说那样容易。
四福晋必得保持着正妻体统,然后一点一点拉近与四阿哥热情。李氏又岂会坐以待毙?作为一个生了四子一女侧室,入门还比嫡福晋早。老四家里还且个宋氏,也是老资格,不过风头没有李氏高,却也不是死人。
两个可以生育妾室,福晋独子又死了,这个……
有得磨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点也不乐,还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