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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石大叔讲八卦

听石大叔讲八卦

前线,行营,帐殿内。

康熙正在念叨着呢:“为何皇太子书信较先前晚了一日?”太子等老婆生孩子呢,他走不开,可不就晚了么。留京大学士们很倒霉地陪着了太子一天,没来得及提前给皇帝送信,没太子点头,他们也不能擅自呈奏不是?

好在胤礽写给他爹的信连同奏折很快就送到了康熙手里,康熙先没看信,问送信的人:“可是路上有事耽误了?”送信之人倒是一脸喜色,八百里加急固然是累得不轻,报的却是喜信,足以得个好彩头不是?

康熙听说太子妃生了个儿子,先是一顿,旋即喜动颜色。通常这个时候,为得好彩头,报信的人都要有赏的,康熙自然是赏得不少。应该说赏的银子不多,难得却是御赐之物,内造的足色的金银锞子,还打上内务府的印子。

送信人下去歇息,康熙拆信的手都是抖的。他原是先看奏折,再看书信。拆信都是用小竹刀子裁开封口的,现在直接上手撕了,撕了两下才撕开封口。抖抖索索地抽出信来,展开。胤礽那一笔熟悉的字体透了出来。

再三确认了,‘三月甲申太子妃于毓庆宫产子’这一行字确实不是他看花了眼,康熙狂笑出声。大吼:“叫他们都来!朕有话要说!”

康熙亢奋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这是嫡孙啊!朕要打葛尔丹了,乖孙子就来助阵了,多好的兆头啊!他真是巴不得嚷嚷得天下人都知道了!虽然小孩子夭折率很高,当年胤礽也是养了一年之后才册封的皇太子,但是,这个孩子只要到来了,他就是一个象征,其意义非同一般。

随驾者如佟国维、索额图等最早赶来,然后是明珠、胤禔、胤祉、胤禛等诸皇子,再然后福全等在营后的也来了。石文炳也在御帐不远,听说康熙叫大家都过去,匆忙赶到了。石文英、富达礼等不能擅离,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儿发生,都没过来。

众人入营,看到康熙在笑,都觉得纳罕,康熙是个很注意仪态的皇帝,不客气地说,各种装。现在这个样子,难道?——有好事儿?葛尔丹吓死了?

葛尔丹没有死,太孙生了。

康熙在笑,他的情绪感染了很多人。佟国维、索额图等也跟着笑,其高兴程度却不如他。对佟国维来说,国祚绵延当然是件好事,但是喜意就差了好几层了,还有一种担心,太子的地位更稳了,这倒没什么,可索额图就更嚣张了,这就不太美妙了。

索额图呢,本对太子妃一系就有意见的,虽然是乐见太子地位更稳固,心情着实也有些复杂了。对策要变啊。

大阿哥干脆就是想咒死这小东西的心都有了!这都什么世道啊!有些人努力了多久都得不到,有些人不用弯腰就能到手。最可恨的是,胤礽还假惺惺地写信说,大嫂一切都好,我跟皇太后祖母商量了,让惠妃母随意照顾她,不用管那么多规矩。

其余诸阿哥的心情倒还不错,有老婆的如三阿哥、四阿哥,有小老婆的如五阿哥等,既想着自家老婆、小老婆啥时能添个儿子,也感染上了丝喜气,恭喜康熙得了孙子。这会儿,除了老大,诸阿哥还不算是很复杂。

唯有明珠,听说太子妃生了儿子,心里咯噔了一下,旋即稳住了心神。拿眼去看胤禔,比起那个刚生下来还不知道未来如何的婴儿,他更担心大阿哥举止失常。侥天之幸,大阿哥笑得是勉强了一点儿,倒还撑得住,明珠决定等会儿要私下跟大阿哥聊聊。

明珠反应快:“圣上万千之喜,今征葛尔丹,大战之前喜得佳音,实是吉兆。”

底下窃窃私语的人开始整理衣冠排队,一齐恭贺。

康熙接受完了大家的祝贺,心中大乐:“天佑大清!”底下人跟着一道儿的喊,好消息一声接一声地往外传递着,须臾,传遍了大营向外扩散着。

窝勒个去!大阿哥快要吐血了,还得跟着一起说真是好大的福份。心道,不知道这小娃娃受不受得住哟。心里再恨,他还得绷住了,一堆人看着呢,明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让他别乱。

康熙把高兴劲儿卸了一些,恢复了正常。脸颊犹带红润,看到石文炳站在下面,让魏珠把胤礽的信给他:“看看。”

这是优待,因为生孩子的是石文炳的闺女。

石文炳是压抑着心里的激动的,作为一个父亲,女儿在夫家立得稳了,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石文炳心道,从小虽然有时候让人着急,但总的来说这闺女还是靠谱的、不让人操心的,有什么事儿都会自己处理和很好的。当初那么个小不点儿,能扛到肩上的毛丫头,现在也当额娘了。感慨万分。

双手捧过了信,因是站班,不好仔细研究,只瞄了一眼。石文炳发现有点不对劲儿,信上没说他闺女的事儿。难道说一句母子平安很费力?石文炳有一点不太满意了,然后手顿了一下,信上没说他闺女,惯例是要说一句母子平安的……那……

不敢多想,石文炳把信还了回去,又低头垂手恭立了。明珠看他这个样子,还暗叹了一声:“真是个持得住的人。”不知道孩子外公正在担心闺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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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高兴劲儿一缓,马上手谕胤礽:四月到了,本来要享祭太庙的,正好儿,你把你额娘那里、太皇太后那里等等地方都跑一遍吧,好消息要与大家分享么。

手谕上了路,才收到胤礽的下一封书信:“母子均安。开始红红皱皱的,过了两天倒长开了,白胖圆润。保姆说这样长得长的极少见。孩子挺能吃的,不知道像谁,太子妃说她小时候斯文。只是太淘气,儿子这回抢先说了,小时候在汗阿玛跟前,儿子很听话。又,乳母喂奶的时候他淘气,我抱着他就老实一点儿。随信奉上手印儿两枚、脚印两枚。印的时候我亲自把他脚丫子放印泥上的。”

胤礽这信的后半截完全是因为他老婆想要给孩子记录成长的轨迹,在后来那个只生一个的年代,小孩子的一切都是富贵的,诸多父母都会用各种形式记录儿女的成长,这印印子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帮儿女写成长日记的、拍dv的等等等等。

胤礽看着新鲜,也来做,成功地让儿子在脸上印了两个朱红的脚掌印。

康熙回信:“看着手脚形状,长得颇为肥壮,甚好。记得当初你也颇为圆润,可惜当初没印你的。阿哥之物皆要收好,自家赏玩即可,不得外露。”

胤礽接信大囧。回头看老婆,淑嘉依旧体虚,生产确实是件亏耗甚大的事儿。小孩子原有乳母、保姆伺候的,但是她想的,总想自己喂一回奶,科学上说了,初乳比较有营养。

没想到这孩子嘴巴太刁,吃过一回亲妈的奶就不吃其他人的了。咳咳,太子妃的营养确实比同时代的女人好多了。淑嘉又年轻,母乳质量自是不坏。小宝宝吃得真眯眼,吃一个护着另一个,吃饱了打个嗝儿。

淑嘉开始写日记,用宝宝的口吻开始写:“今天阿玛欺负我……”胤礽眼角一抽:“是你要拓他脚印的。”淑嘉没理他,继续写,胤礽夺过笔来给自己平反。

写完了,淑嘉感叹:“我恨不能多留点东西,让他知道我有多疼他。”语气中有点儿不祥,胤礽很愤怒。但是生产时消耗了极大的体力是事实,现在依然不舒服,为了喂奶还不能吃什么药,只好食补,天天吃蹄膀肘子喝鱼汤。

胤礽别过脸去恨恨地下决心,等他老婆好了,一定要找借口抽一顿这帮子庸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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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犹如打了一针强心针,整个清军都像吃了兴奋剂,干劲儿十足。只有石文炳有点担心,他是看到信了的,但是在这样的气氛下,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在心里憋着了。甚至不能跟儿子、弟弟说,直到康熙看了孙子的成长日记高兴之余说了一句亏“他们想得出来,做父母的这样玩孩子。”又跟孩子外公显摆了一通,书信,石文炳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干劲儿十足的康熙,挽起袖子继续干活,打算早点把葛尔丹干掉回家抱孙子去。要说康熙也真是有自信,颇有几分诸葛风范,事先分派定了,费扬古从何处出,自己与费扬古于何处会合。视葛尔丹如囊中之物了,老子爷甚至断言:“葛尔丹早已入我计中矣。”

要说老天爷也真是在帮康熙的忙,先是给了他个孙子,然后,紫禁城里又添了一个男孩儿:五阿哥的侧室刘佳氏在四月初六生了个男孩儿。这回的喜悦没有上一回深,却也是个好消息。

接下来,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原本派人先在塔尔奇喇挖井供大军到时饮用的,一直不出水,康熙来了,水出来了!康熙大喜,又派伊桑阿[1]去祭风雨之神、界外山川之神。

这事儿忒邪门儿,这是淑嘉知道事情之后的第一反应。不管邪不邪门儿吧,至于你不信,反正大家是信了。

眼前前线一切准备就绪了,合围的架势都摆了出来了,却有个不好的消息传了来。道是葛尔丹得了沙俄的援助,不但有骑兵,还有大量的火器。

佟国维听到消息就有些着慌了,皇帝亲征一般只发生在两种情况下:一、必胜;二、没有退路。康熙来的时候是属于第一种,现在出了状况,又不属于第二种,当然是要先撤了。从大局上讲,这是为了皇帝的安全考虑也是为了防止意外。

他哥哥佟国纲就是阵上死的,不知道是流箭还是流弹,他倒是不怕,但是怕皇帝有闪失,火器不是闹着玩儿的。再者,皇帝是他外甥兼女婿,从感情上说,他也不愿意康熙出事儿。

于公于私,佟国维都希望康熙安安全全地回去。不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佟国维都想劝康熙回去,二十九年的时候康熙出来就病着回去了。这一回再有个好歹,岂不是要……

佟国维越想越怕,巴不得立时就把康熙一脚开回紫禁城,但是他得想个好的理由。正好,索额图、伊桑阿等都在,佟国维就拉上了他们俩,原是想带上明珠,结果明珠死活不愿意:“圣意已决,奈何多生事端?且先时主子已命人晓谕俄啰斯,不可助葛尔丹。难道您忘了?”

佟国维气咻咻地去寻索额图,索额图一听,正中下怀,伊桑阿呢也觉得圣驾总在外面,风餐露宿,万一有个闪失不好交待。佟国维没想到索额图这样‘老成持国’,原以为索额图这些年养尊处优,已经蠢到无可救药了,还很感激,哪里知道索额图另有小算盘呢?

三人一齐跑到康熙那里,还不能直接说:“葛尔丹势大,咱们跑吧。”索额图给出了主意:“不就是传闻么?既能传闻他来了,就能传闻他走了。”佟国维润色上奏:“传闻噶尔丹之去已远皇上当徐还。”

康熙大怒,措词非常严厉:“朕以噶尔丹侵扰喀尔喀、及外藩蒙古故秣马厉兵……告祭天地、宗庙、社稷。务期剿灭噶尔丹而还……况尔大臣、俱系情愿效力、告请从军之人。乃不奋勇前往、逡巡退后、朕必诛之。不知尔等视朕为何如人。……且大将军伯费扬古兵、与朕军约期夹击。今朕军失约即还、则西路之兵、不可问矣……何以昭告天地宗庙社稷乎。”说完了还生怕大家不理解,直接明发了上谕给大家知道。

佟国维唯有叩头谢罪。索额图跟在后面磕头,心中暗道,幸亏有他在前头撑着,我才没暴露了。

康熙发作了一通,要知道上回‘出师未捷朕先病,长使皇帝羞满面’,这回他半是为国、半是雪耻来的,怎么会想后退呢?合该兵部的人倒霉,先前太子送来的三千匹马不是已经到了么?腾出地方来先检视,看有没有传染病,这会儿过了隔离期,底下人来请示:怎么分?

康熙分完了马,又想起来了,我儿子那么尽心办差,送来的都是好马,兵部上回送的马太差,你们偷懒!我儿子累着了,你们偷懒!咔!他把兵部左侍郎朱都纳给革职了。

削完了人,康熙痛快了,又开始布置军务去了。

与此同时,明珠找上了大阿哥,轻声劝着:“越是这个时候,您越不能乱了阵脚,让他得意去,人一得意就易露出马脚。这时候逞强不如示弱,头些年,皇上罚了我,索三儿得意了,他一得意就招了皇上的厌……”有这么个猪队友,很容易拉太子下马的。

大阿哥勉强同意了,心里依旧不岔:“你们太小心了!”

明珠无奈,大阿哥就是这一点不好,性子急,不肯安静下来。

他们的小会开完了,另有几个人也在开小会。石文炳是都统,却不让他领兵,而让他参赞军务,巡营视察军容。也是康熙认为他在练兵方面有一套,当善加利用。且石家一门已有不少上阵者,不在他这一个。

所以石文炳就可以蹓跶来蹓跶去,这就蹓跶着串连自家人。这一回,就是与石文英碰了个头,说的就是刚才康熙生气了,非要战。在石文炳心中,是不赞成天子涉险的,但是来已经来了,就不能退。

所以石文炳提醒堂弟:“不可言退。”

石文英却在听了石文炳的话后说:“事情有点儿不对味儿,哥,你以后少与索额图来往。”

石文炳奇道:“怎么?”

石文英小声道:“原先我只当是传闻,直到听到上谕。这个……原先是中路与西路约期共战的,这会儿真要失期,费扬古那里虽不至全军覆没也要吃力。佟国维没想到可以说是事关对上关心则乱、索额图怎么也没想到?”

“难不成索额图不能忧心主子?”

“那不是一个事儿,您听我说,先前我在御前呆得时间长些,隐隐听说……董鄂氏费扬古劝主子防范饮食,头前的时候东宫曾进过不干净的东西。主子没用,赏了沈荃。[2]”

“怎不早说?”

“只是传闻,主子都不提了,我何必嚼这舌头?说给你们听,你们又白担心。现在想来,沈荃是二十三年死的,那会子太子爷才十一(虚岁),再聪明也是主子亲自养大择明师教导的,能想到哪里去?怕是有人借太子的名头生事儿。多半就是索额图,这不就对上了?”

石文炳心里飞快地回忆——索额图康熙十九年,以病请解大学士任,其实是因贪纵革退。“命于内大臣处上朝”,寻授议政大臣。康熙二十二年三月,谕议政王大臣曰:“且索额图巨富,通国莫及。朕以其骄纵,时加戒饬,并不悛改,在朝诸大臣,无不惧之者。”命严加议处。索额图被革去议政大臣、内大臣、太子太傅,仍留佐领,其弟二人亦受到惩处。

难道?石文炳打了个哆嗦:“可如今毓庆宫进的东西主子还是用的啊。并无芥蒂。”

石文英冷笑道:“那是因为查无实据,东西是借着东宫的名头送上来的,查下去却不是东宫的。问经手的人,都说不记得了,主子许也是猜到了几分,才寝息此事。也不是剧毒,怕只是些冲克之物,剧毒的东西也带不进来。只是沈荃年老体弱,没扛住。他也没死在宫里,是回去后死的,要是即时死了,当时就掩不住了。后来有回报,说是沈死相不似天然……”

“许是旁人陷害呢?”

“您倒是想想,这世上还有谁能借着东宫名头送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掖进来?太子一倡男子,心思又不在这个上头,当时还小。他一句话,太子信了点头了,就能把没上单子的东西夹进去一道送上来,转眼太子能忘了这事儿。您信不信?一次不行就两次,不是立时见效,没影儿的事情,谁能知道?也就是遇上了沈荃。”

“宫中饮食一向管得极严,尤其是圣上,万乘之尊,入口的东西怎么会这样随意?”

“孝庄文皇后在的时候慈宁宫赐下的东西主子是信的。如今满宫里只有两处特例,一个是宁寿宫再就是东宫。只是……您是没见着从那以后宫里就换了一批人,茶房、膳房老爷子都有人盯着呢。圣上依旧信太子,却不信索额图了。这才用了凌普一个奴才去管内务府,也是叫太子不要事事都倚着索额图的意思,自那之后大事儿还与他商议,只是太子要取用的东西都与索额图无关了。”摇头叹息。

石文炳不愿意相信这事儿,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既如此,索额图怎么在二十五年的时候依旧授了领侍卫内大臣呢?那可是……担着主子的安危呢。”

石文炳眼瞅着地,靴子尖儿磨着地上的草根:“圣上那是为了太子爷,那时候索额图退了,明珠一个人……荐了多少党羽。从那开始,圣上是不待见索额图,却不能不留着他为太子震慑众人。放远差,出使也要有人压着、看着。跟俄啰斯人谈判有佟国舅作副手,视察葛尔丹干脆跟明珠一块儿了,现在又跟大阿哥一道。主子还要把他放到眼眉前看着。”

石文炳一惊,有这么个队友,好比是落水的时候穿着件棉袄啊!

石文英又说了:“估计他是惊了心,也老实了。可是费扬古不该又提醒了老爷子,叫老爷子小心。这不就……”

石文炳道:“混帐!”作为一个封建主义的好官僚石文炳对皇帝的敬意、皇杈的敬意犹如滔滔江水,谁想动康熙,他都视为大逆不道,“怨不得这回他跟着吵吵请圣上回撤。可不就把费扬古给填坑里了么?”

石文英道:“我只怕费扬古从坑里爬出来!他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可不是,人家要是真爬出来了,甭管是井里、电视里还是马桶里,那都是要索命的!哪怕不是故意的,吓也能吓死你!

事实上,不久之后,费扬古他,真从坑里爬出来了……还带来了昭莫多大捷。

作者有话要说:[1]伊桑阿同学现在应该是在前线。

[2]此事见于笔记小说,不见于正史,不过沈荃确实是二十三年死的,索额图也确实在康熙十九年、二十二年被削过。二十五年的时候他又回来了,还去签了尼布楚条约。不久之后轮到明珠被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