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燕子都是姐妹,这还是米什莱所说的话……它们为人类树立的这个人类学不会的榜样,是最美的典范:自由中的忠贞!
让您从万物中削减去我们喜爱的鸟类中的一种,那谁的缺失将最为触动人心?
一定是燕子!并非燕子的一种更甚于另一种,白腹毛脚燕甚过家燕,而是燕子这一类别,是总体而言。
理由是没有比它们更全面为鸟的小鸟儿了呢。
鸟儿之所以为鸟,不在于羽毛之鲜亮、鸣唱之动听,而在于其羽翼。华丽的外表与歌鸣则为它锦上添花,自然而然伴随着这份光辉而欢快的空中生活;但究其本质,确是羽翼。
然而,从万物生灵中裁去了燕子,我们便剪去了那双最灵巧的翅膀。
哪种鸟儿飞得最棒?雨燕?……可雨燕自己也是一种燕子。隼?……可当隼向它看准的猎物猛冲过去的时候,与其说是飞行,不如说是下坠:那是一种骤降,翅膀收起,速度根据重力法则加快。军舰鸟?……在所有海洋上空的飞行者中,确实,军舰鸟的翅膀扇动得最有力的;它拥有最宽的羽翼,简直过于宽大了,因为当它要转身的时候,这宽阔的器官就成为它的一个障碍。直线速度并非飞行唯一的美丽之处。或许,是应该要由翅膀撑托起鸟儿,然而也还得要鸟儿能做得了这翅膀的主人才行。这一点便是燕子的成功之处。
布封在这一问题上没有弄错。因此,在那篇讲述燕子的长文里,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艺术才能都用在了对这美妙飞行的描写上。他好像要用文笔去媲美燕子之灵敏的那一页书,大家烂熟于心。米什莱则用一两句话就说得足够明白,并且让人更有猜想的空间:“燕子,”他写道,“是一种杰出的鸟,在所有生物中属于为飞行而生的生命。大自然将一切都献于了这一生命的意义。为了创造出这独特的翅膀,它采取了极端的一招,那就是削减了爪足。”
这便是关于燕子最基本、也是最有力的评述,在这位卓越作家之后,像我们这样再要来说这一点的人,都只能复述其言而已。但是,您看,大自然的手法是多么令人赞叹:这生灵,——我们继续重复米什莱的话——,这生灵最是自由,却要受到其自由本身的拘束。这样的飞行,必须要努力学习才能习得。所以,雏燕比其他的鸟儿更需要来自全身心付出的亲鸟的关心。那便是燕子父亲和燕子母亲,因羽翅而自由,却又因家庭而束缚。这一种鸟儿,若不是因母燕是所有母亲中最温柔的妈妈,便会日趋消亡。同样,世上没有什么比看它为自己孩子教课更令人动容的了。小云雀学飞行的情形很有利。它钻出建在地面上的鸟巢,在麦子上跑跑跳跳。它一边蹦着跳着,一边飞来飞去。随着翅膀越来越强壮,它便冲得更高,越过了麦穗保护层。小山雀的摇篮在树叶之间,它放眼一瞧,只见上方都是树枝,每根都可以当做临时歇脚的驿站。它首次振翅不过是一个猛冲跳上旁边的树杈,靠爪子抓紧,喘喘气,再出发。可是小燕子呢!当它望向巢外,看见的就只有空空一片了:它是跳向空无一物之处呢。它长时间犹豫着,久久准备着;我们看见它向鸟巢外边俯身,看见它试着扇动翅膀,却没松开脚。它的妈妈在它前方,喂它一口食物,一会儿靠近一会儿后退。这是在用饥饿诱导它。终于……它的心该跳得多快呀,它生命里多么重要的时刻!……终于,它在空中了。它刚刚主动一跃,或者是抖得太厉害摔了下来?最通常的情况下,我们对此并不了解。不过,当它觉得撑不住了,它的翅膀会忽地一下突然变大;它此前从未这样打开过翅膀。空气托住了它,它吃到了妈妈嘴里的食物,然后,踉踉跄跄凑合着返回去,迅速抓住巢边。这趟冒险!……第二次,燕子妈妈会退得更远些;需要飞两倍的距离才能吃到它喙尖的苍蝇。再过几堂课,小燕子就可以在空中陪妈妈一起飞啦!
这飞行的自由还有另一个结果,那便是燕子不需要为自己挑选和保留领地,它将这份嗜好让给了树上以及在地面筑巢的鸟儿们。它拥有辽阔的区域,因此,燕子巢之间可以相距很近,而且互不干扰。它们毗邻于屋顶下、挑檐下、窗户边。就这样,住在同一地点的所有燕子之间便营造起了同一个家庭生活的氛围。同一代的每只燕子都于同一时间在那儿学习飞行,它们彼此见证了生命中的第一次学习,它们拥有了一起上课的小学生那样的共同记忆,它们组成了一个群落。如此便诞生了友爱团结的关系,我们会发现这种关系存在于旅行鸟群中的所有成员之间。它们一起出发,一起返回,一起捕食,互相提醒险情。所有的燕子都是姐妹,这还是米什莱所说的话……它们为人类树立的这个人类学不会的榜样,是最美的典范:自由中的忠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