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鸟儿有墓地,我们可以在它的墓碑刻上: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不过,它太低调了,不会需要墓志铭的。
“红尾鸲”这一大众化的名字下包含两种鸟儿,它们生活习性的差异在其他相邻种群之间也很常见,包括我们之前讲述的鵖类:一种热爱田野,一种喜欢岩石。第一种人们通常称之为庭园红尾鸲,它的衣着、体形和样貌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欧亚鸲,而区别主要在于红色的尾巴(中间两根羽毛除外),和从喉咙处一直延伸到眼睛以上、在橙色胸部的衬托下分外醒目的黑色斑块。第二种是家红尾鸲,戴孝之鸟,只有尾巴上左右两对羽毛似乎忘了涂成黑色。喉咙和胸脯是重孝,纯净的黑色,后颈和背部是轻孝,忧郁的灰色,但因为几根白色翅羽使其精神略有提振。爪子黑色,喙重黑,眼睛深褐、近似于黑。只有尾巴上那些锈色的斑块赫然在目,在这身葬礼服饰中,就像一个玩笑。
这两种红尾鸲生活方式相差很大。庭园红尾鸲出没于森林和果园,只要有树木,就能找到它。它的窝巢也往往建于树洞之中。家红尾鸲则一点都不喜欢树木,它很少停留其上,也从不筑巢于此。它喜欢的,是光秃秃的土地、峭壁和石块。它不在乎高度,只要能找到称心如意的休息场所。人们甚至可以在冰川附近、冰碛石块中遇到它。它对颓败的旧房和废弃的木屋情有独钟。它的窝巢建在岩壁缝隙或墙壁裂洞中。不过,它绝对不是穗鵖那样的孤僻之鸟,它出没于平原的次数并不比深山少。平原上,它尤其喜欢寻找有人烟分布的地方。如果可以选择,它甚至会喜欢城市胜过农村。它想要的,就是石头和高高的栖架:烟囱、教堂尖顶和避雷针尖。
因为家红尾鸲不断重复的屈膝礼和对屋顶及任何凸出物的偏爱,这使得它即使远在道路深处,也很容易被认出。它的歌曲没有庭园红尾鸲悦耳,但似乎与风向标周围的风景更协调。歌曲包含几个音符,动听、尖锐、响亮,但往往被刺耳的吱嘎声突然打断。当我们听见歌声的时候,只要抬起脑袋,就一定可以看见那位歌手,也许它正安静地站在风向标上,还在模仿风向标的转动之声。
家红尾鸲非常灵活,可以从栖息的高处直直落下,捉住飞行中的猎物。可能它上升的速度也不亚于下降的速度。但它不会经常从事这种训练。水沟、潮湿的瓦片和板岩,以及它住所的周围能为它提供足够的食物。它是捕捉昆虫的优秀猎手。不过,当窝巢里添满了雏鸟,食物需求量两三倍地增长时,缺粮的困顿迫使它靠近低地,降落到平台上或菜园里,那儿,也许它还会遇到它的庭园兄弟。秋天,启程前,也是同样情况。但那时平原上还有接骨木种子,对它诱惑颇大。它会饕餮一顿,这是它的晚秋佳肴。之后的日子变得又短又冷,红尾鸲们集合在一起,以家庭为单位,前往南欧过冬。
这是美好的、简单的、有益的生活方式,一切都中规中矩,除了对屋顶的偏爱——这似乎体现了它对冒险的向往。但是,如果我们有翅膀,屋顶难道不是比街道更好吗?无论是在屋顶,还是在别处,红尾鸲都以性格的沉静和生活的规律与众不同。它认真完成每一季的工作,而不冒犯任何人。它可以在新年前夕坦然总结过去一年的生活,而不会有良心不安的感觉。它不去偷窃、甚至不会觊觎被守护的果实;它难得会有一些微不足道的争吵;它一年孵卵两次,不会多,也不会少;它抚养孩子时既不宠溺也不冷漠;它发挥自己小小的唱歌才能时,虽然因为模仿风向标的摩擦声会有走音,但也绝不会破坏环境的和谐。每一年,一样的总结,一样的有条不紊、中规中矩的平静生活。如果鸟儿有墓地,我们可以在它的墓碑刻上: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不过,它太低调了,不会需要墓志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