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对它们来说是一场梦,它们懵懵懂懂地穿行其间,就如最初懵懵懂懂地开始。当它们即将走出生命,当死亡站在它们面前,它们看着它,还会对它说:“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第一眼看上去,我们可能会觉得穗鵖和草原石鵖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它们的羽毛差异非常大。
草原石鵖是一种长有很多斑点的小鸟。褐色的背上点缀着黑色的鳞片状图案;翅羽是黑色的,又镶着褐边;肩上是斑驳的白色;头上更是褐纹理、白线条和黑斑点交杂在一起。它有着躁动的服饰和奇怪的样貌。
如果我们从颜色转向形状,就会发现这两种鸟之间还是有相同之处的。它们都是敦实的小鸟,脑袋不算尖薄,脖子不算瘦长;它们的尾巴又短又厚,呈方形;它们表现出来的敏捷更多地来源于力量、而非轻盈。如果再考虑到抽搐等动作,这份相似更为惊人了。可以说,这两兄弟虽然穿着不同的衣服、住在不同的地方、过着不同的生活,但在相异的习性中仍然具有不少共同的特征,证明了它们的血缘至亲。它们有处相似可以一下跃入眼帘:步态。这是很主要的。和人类一样,动物中没有什么比往来方式、动作和神态更具有遗传性、更根源于种族。亲兄弟或表兄弟之间,外形比存在方式更容易受到改变,存在方式是与身体的基本习惯紧密相连的。像穗鵖一样,草原石鵖喜欢跳跃;它也飞得很低,呈直线;若是贴地飞行时遇到某处高地,它也同样晃着尾巴在上面停歇。它拥有一样躁动难安的性格,只是野性减弱。如果认为穗鵖身上的野性就是它们共同的本性的话,那只能说是草原石鵖身上的本性更为缓和,而这种明显的区别似乎与它们喜欢的地点密切相关。草原石鵖的“岩生性”比穗鵖弱很多,甚至可以说,一点都没有。它不会找寻荒漠、峡谷、陡坡,它只愿意呆在平原,它喜欢耕地、林边和牧场。它的窝也不在岩缝里,而在草丛中。它停在土块和岩石上的时候少,停在灌木枝、葡萄架、小木桩和攀缘植物支撑架的机会多。当它找到合适的栖处,它会在上面长时间的逗留,窥伺周围的苍蝇。它可以捉住飞行中的苍蝇,一口吞下肚去。它和穗鵖一样,只吃昆虫。
它对人类的反应非常奇特。穗鵖在有人靠近窝巢时会表现出强烈的不安,而草原石鵖完全无动于衷,除非此时正有小家伙们孵出,它才会发出悲哀的鸣叫。这是我们在很多鸟儿身上发现的奇特现象,但不知如何解释。草原石鵖对普通路人几乎不作任何关注。当受到追逐时,它的表情也是吃惊多于害怕。它不会像穗鵖那般尽快逃走,而是迟疑着,从这丛灌木跳到那丛灌木、从这个木桩跳到那个木桩,停留时还会保持着凝望猎人的姿势,似乎向他展示自己玫红色的漂亮胸脯。它也紧张、担心、慌乱,但它不会离开,它白色眉毛下面大睁着的黑色漂亮眼睛闪烁着温和与惊讶的表情。它在寻思人类想要什么。
草原石鵖很容易相处,对邻居和同胞随和得多。穗鵖确实孤僻,不适合任何陪伴。草原石鵖虽然也有争吵与纠纷,但还不至于不能融入群体生活。秋天,它举家迁徙,而非独自旅行。它的离愁别绪没有穗鵖那般强烈,它在发情期时的快乐也没有穗鵖那般疯狂。它不会翻那么多跟斗,它只是更为勤勉地唱歌,直至深夜。它的声音更加温和、更加柔软、更加和谐,它的曲目也更为丰富,甚至借有燕雀和莺的曲段,尤其是,它没有那些粗哑的音调——在穗鵖的歌声里,这种粗哑透过忧郁的情绪表达了对叛逆天性的怀念。它似乎应该更容易驯服,但当人们把它放入鸟笼后,会非常惊讶地发现它和它那野蛮的亲戚一样桀骜难驯。它蜷缩一角,郁郁寡欢,直至死亡最终还给它真正的自由。
大多数鸟儿性格鲜明,人类短短几天就可以看清那些小小的单纯的灵魂,因为它们是如此坦率地流露出来。但还有一些,就像草原石鵖,有着混乱的感觉和混沌的意识。它们很难形容,似乎出生既不是为了迎接喜悦,也不是为了承受痛苦。生命对它们来说是一场梦,它们懵懵懂懂地穿行其间,就如最初懵懵懂懂地开始。当它们即将走出生命,当死亡站在它们面前,它们看着它,还会对它说:“你想要我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