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津川带着没有字的白纸便笑,回到了警视厅。
他把白纸便笺一张一张地排列在自己的桌子上,将佐佐木由纪自己签过名的信封放在最后一端。
“你在做什么?”龟井在一边窥察着。
“这是被害人佐佐木由纪委托女律师结城多加子保管的。”
“这里面什么也没有写啊。”龟井眨巴着眼睛。
“是的。这什么也没有写的信,佐佐木由纪让律师保管了一年半,而且每个月还支付给她五万日元,说是保管费。”
“比我一个月的零花钱还多呢。”龟井露出一副愕然的表情说道。对已经有两个孩子的龟井来说,每个月的零花钱再提高一两千元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挥霍钱财,是她的兴趣吗?”日下刑警纳闷地问道。
“不像你说的那样。据认识她的人说,她这个人算是吝啬的。”
“但是,她却偏偏让人保管着这样的白纸信,还每个月支付五万日元,这是为什么?”
“警部,佐佐木由纪是在新宿的咖啡店里把这封信交给律师的吗?”龟井问。
“结城律师是这么说的呀!是在新宿车站大楼8楼的P咖啡店里。”
“那家咖啡店我去过,很拥挤,年轻人都爱在那里约会。”
“是啊。那家咖啡店地段好,又很容易找到。”
“在那么引人注意的地方,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律师,你不感到奇怪吗?在那样人多的咖啡店里与律师见面,简直就好像是故意要被人看见似的。不是吗?按常理来说,应该去律师的事务所里交给她的。”
“原来是为了……”十津川说道。
“你指什么?”
“佐佐木由纪在咖啡店里把这封信交给律师,是为了故意让人看见。她向律师支付保管费,是为了取得律师的信任。”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假设你被某个人盯上了,为了不遭对方的毒手,便威胁说把写有你秘密的信交给律师保管,自己万一出了什么事,就把那封信交给警察。佐佐木由纪没有值得信赖的朋友,因此当自己被人盯上时,就打电话给多加子,约她在新宿的咖啡店里见面,把那封信交给她保管。那时,佐佐木由纪可能知道有人跟踪着,故意让人看着她把信交给多加子吧?我认为那个人调查过多加子的为人,知道她是律师,所以暂时才无法对佐佐木由纪下手。听说佐佐木由纪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所以她当然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可是,这信封里没有写字啊,是―张白纸。”
“是的,原因可能有两个。一个是尽管在威胁对方,但并不知道对方的秘密。另一个是她知道对方的秘密,但她连律师也不敢相信,真正的东西藏在什么地方了。”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只有一个人可以考虑。”
“运输省政务次官西尾一郎吗?”
“是的。”
“但是,西尾还是佐佐木由纪的资助人吧。”
“关于这一点,我也觉得很神秘。”
“西尾是金融公司的社长,在全国有着连锁店,他赚了钱到处挥霍,当选了众议院议员好不容易才达到了现在的地位。在选举中他出手大方,原本就是贷款得来的钱,所以他花起钱来毫不迟疑。他为佐佐木由纪购置公寓送给她,连眉毛都不皱一下,每个月还给她不少零花钱。这些我实在感到不可理解啊。”
“佐佐木由纪长得非常漂亮,所以他出那么多钱,也许是想把她弄到手吧。”
“开始时我是这么想,西尾自己也那么说的。不过我看到西新宿那幢房子时就觉得很奇怪,可以说房子里根本没有男人生活过的气息。如果是他买了价值五千万日元的房子送给她,又每个月给她零花钱的,那么她就会事先买好男人的睡衣,为他准备好替换衣服,以应付他随时可能住下。但是,那样的东西一件也没有。而且据管理员说常有年轻男人来她这里玩,她自己也不愿意放弃演员生活,同时和有钱的男人保持着二奶的关系,这丝毫也不奇怪吧?”
“那么,你有没有听说佐佐木由纪在威胁西尾一郎?”龟井问,日下默默地望着十津川。
“这不是完全可以想象的。她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却威胁说掌握着西尾的秘密,那多半是发生在一年半以前。因为西尾买公寓送给她时,被她掌握了相当重要的秘密。像西尾那样的男人,既要购置高达五千万日元的公寓给她,而且每个月还支付给她高额零花钱,这是不可能的吧。西尾有着很大的政治野心,我认为被她掌握的秘密,对西尾来说可能是一个致命伤。反过来说,那个秘密越是重要,佐佐木由纪也就越觉察出危险,知道也许会被西尾杀害,就是杀人灭口的危险啊。”
“于是为了保护自己,她就演了一出戏,把白纸信交给女律师保管。我是那么想的。”
“但是警部,她为什么突然被杀了呢?这白纸信是有效的,在这之前,她应该是安全的吧。”日下问。
“可能是凶手忍无可忍了,或是发现了保管在多加子律师那里的信是假的。应该是这两者之一吧?”
“如果有真正的信,那么那封信藏在哪里呢?”
“龟井,再去她的公寓调查一下吧。”
十津川催促着龟井,站起身来。
日下刑警问:“我做什么事情?”
“你给我好好想一想3月5日那天,在‘樱花号’列车里,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怀疑,要和与龟井一起从佐世保上车时相比较。”
“我好像觉得没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
“把报纸也查看一下,也许会发现你原来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如果报纸上什么也没有发现,就向国铁询问,无论多么细小的事情都不要放过,这样或许能够解开尸体和凶手的失踪之谜。”
十津川向日下吩咐着,带着龟井离开了警视厅。
赶到西新宿的公寓里,用扣押着的钥匙打开806室的房门。
这时,十津川和龟井面面相觊。房间里已经是一片狼籍。
“我们好像晚来了一步啊。”龟井苦笑着走进房间。
北欧风格的沙发已经被小刀割得粉碎,就连地毯下面都被翻过,已经卷起着。
卧室里的床也一样,衣柜的门全部打开,里面的衣服都被拽出来扔在地上。三面镜化妆台的抽屉也被翻过,里面的口红、梳子、化妆笔都在地上被扔得乱七八糟。
房间的房门上着锁,凶手肯定有钥匙。
案发以后,警察从公寓管理处扣押了一把房间钥匙。3月5日在上行的“樱花号”列车里杀害她的凶手,应该也有一把钥匙。一般来说,房间的钥匙有三把,所以还有一把是佐佐木由纪丢失了,还是由谁拿着?
“凶手找到他要找的东西了吗?”龟井问。
“嘿,这怎么说呢?”十津川打量着乱七八糟的屋内。
“我敢打赌,我认为没有找到。”
“为什么?”
“佐佐木由纪连律师也不相信,让律师保管的是白纸信。就是说,她很有心计的。我认为像她这样的人,不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别人一找就能够找到的地方。而且,你仔细看看,就连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已经翻遍了,作了彻底的检查。一般来说,在半途中找到就会停止翻找,但是这里没有停止的痕迹。我认为凶手就是连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吧。”
“如果凶手没有找到的话,那么佐佐木由纪把它藏到哪里去了呢?”
“不会是银行里的保管箱吧。因为银行保管箱的钥匙,这房间里没有啊。”
“会不会凶手在‘樱花号’列车上将她杀害时,把她放在手提包里的保管箱钥匙抢走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凶手已经打开了银行的保管箱,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那么现在就用不着到这房间里来翻找了吧?”
“是啊。这么说来,还有就是朋友或家人……”
“她好像没有关系密切的朋友,兄弟姐妹之间看来也很少来往。她在高中毕业的时候,父母离婚了,她也不会把重要的事情托给他们。不是吗?”
“如果那样的话,就再也猜不出是什么人了。凶手没有办法找寻到,她又不可能藏在身上,何况……”
“我在想她能藏在什么地方呢?还有一个就是,我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东西?”
“即使去问西尾本人,他也会否认的。”
“是啊。龟井,你能不能再去察看一下西尾一郎的神情?我总觉得他受到佐佐木由纪的威胁是没错的,他可能就是凶手吧。”
“我明白了。我要彻底调查西尾的现场不在证明。”
十津川与龟井分手,回到警视厅里。
“找到什么了吗?”十津川一回到警视厅,日下便问。
“有人赶在我们前面了。不过,那个人好像什么也没有找到。你怎么样啊?发现有什么和当时不一样的吗?”
“发现了一个。但是,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日下让十津川看3月6日的晚报。那是一份只在车站里才零售的报纸,不是订阅的。
日下用红笔圈起来的地方,刊登着这样一则小小的报道。
——3月5日的上行“樱花号”列车到达广岛车站时,牵引列车的EF65型电气机车突然发生了故障,便马上换成广岛机关区的EF58型电气机车出发。EF58是一辆名机车,在几年前还一直牵引着蓝色列车奔驰在山阳本线上。如今仍能准时地到达东京,人们誉它为“老将不减当年勇”。
“你在广岛站没有发现机车交换过吗?”十津川问,日下搔着脑袋。
“因为是我刚刚醒来的时候,也许我有些打瞌睡了。不过,在广岛站是准时发车的,即使机车交换也进行得很快。”
“是EF65型机车和EF58型机车交换吗?”
“我把图书馆里电气机车的图借来了,想查一查,看看它们有什么不同。”
日下把刊着机车照片的书给十津川看。
EF65型直流电气机车
在直流电气机车里,数量最多的就是EF65型。它是万能选手,从普通货车到蓝色列车,无论什么车厢它都能够效力。
现在,有1000辆机车牵引着蓝色列车,活跃在东海道、山阳本线、还有东北本线等铁道线上。运输装备重量96吨,一小时额定输出功率2550KW(千瓦特)。配置在宇都宫、东京、新鹤见、宫原、下关等各机关区(运输所)内。
EF58型直流电气机车
可以称为代表战后直流电气机车的形式。从昭和21年至昭和33年制造,是现在还在第一线效力的长寿机车,天皇陛下出巡时,也是这一型号的机车牵引天皇的专列。
运输装备重量115吨,一小时额定输出功率1900KW(千瓦特)。配置在高崎、宇都宫、东京、浜松、米原、宫原、龙华、广岛各机关区(运输所)内。
通过照片观察,EF65型机车车头扁平,EF58型机车车头呈半流线型。两种机车都被涂成蓝色和黄色相间,但EF58型机车还涂有银色的线条。
不能否认,EF58型机车毕竟还是显得老式些。
十津川给国铁本社打电话,询问更详细的情况。
“3月5日上行的‘樱花号’列车在广岛站交换电气机车的事,我向你了解一些情况。”十津川问。
国铁本社的宣传员回答:“那是因为机车有些小故障,当然那些故障不会影响运输,但为了保证安全,就在广岛站交换了机车。因为是恰好到广岛的时候才发现故障,所以就事先通知广岛机关区将保养结束的机车准备好。因此,在广岛交换机车时进行得非常顺利,才使列车准时发车的。”
“为什么没有和同样的型机车交换呢?”
“如果换上同样的EF65型机车,那当然是最好啰。但广岛机关区内没有配备型机车,所以不得已只好换EF58型机车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保证准时到达了东京。”
“EF65型机车和型机车相比,EF65型机车的输出功率是2550千瓦特,EF58型机车是1900千瓦特,两者相差很大啊,拉动14辆客车厢,它的功率行吗?”
“这机车以前曾经牵引过同样编组的蓝色列车。的确,EF58型机车的牵拉功率低于EF65型机车。但是,如果跑出速度来,EF58型机车可以跑到68公里,相反EF65型机车只能跑到45公里。EF58型机车尽管老式,但可以跑得很快。所以,那趟列车过广岛站以后,其他各个站全都是准时到达的。”
“你是说,这机车很优秀吧。”
“这是名机车啊,果然名不虚传吧。”宣传员高兴地说道。
十津川放下听筒,忍俊不禁。听说牵拉“樱花号”列车的电气机车是在广岛交换时,他就怀疑那里会不会隐藏着尸体和凶手消失之谜。交换电气机车是在广岛车站,日下在车厢内发现尸体,是列车离开广岛以后。如果列车是反方向行驶的话,那么不难想象,在广岛车站交换电气机车期间,凶手会把尸体从列车上放下去。
而且,日下证明说离开广岛以后,直到凌晨零点33分在系崎运行停车之前,列车连续行驶不停车。从系崎起,铁路刑警就上车来了,一路上不可能有乘客上下车。这一点也得到了证实。
在广岛以后,列车直到凌晨3时57分到达大阪时,才有乘客上下车。在系崎到大阪之间,日下与铁路刑警、乘务长一起,从一头到另一头对列车作了彻底的检查,确认尸体和凶手已经消失。在这期间,列车按预定行驶着,没有出现因交换电气机车的影响。
十津川望着日下。
“我再问你一下,你发现尸体是在列车离开广岛以后吗?”
“是的。”
“那时,列车是在行驶着吧?”
“是的。”
“紧接着,你就被打昏了?”
“对不起,是的。”
“你用不着向我道歉。醒来的时候是20分钟以后吧?”
“不能肯定说是20分钟,但是20分钟左右吧。”
“在这期间,列车没有停过吗?”
“我问过乘务员,问得他都已经感到不耐烦了,他说哪里都没有停过。”
“那么,凶手还是和尸体一起,从行驶着的列车内消失了?”
“是的。我怀疑凶手是在列车瞬间停车时扛着尸体逃走的,但我确信列车从广岛到系崎没有停车过。”
“零点33分在系崎运行停车吧。列车在这里停车2分钟,这时凶手打开最后端的车门,带着尸体跳到了铁道上,不是吗?”
“那……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在系崎,两名铁路刑警上车后,是我决定从最后尾的车厢里开始检查的。一名乘务员在列车到达系崎时,就在最后尾的车厢里,所以凶手不可能打开贯通式的车门到车外去。”
“不行吗?”
“很勉强啊。如果要说凶手能做到的,大概就是把最后那节车厢底端中间那扇门的钥匙事先配好吧。正如警部说的那样,这样的事情是可以做到的。”
“这么说来,要解开尸体消失之谜,还不如先对嫌疑人西尾一郎进行彻底的调查,说不定这还是一条捷径啊。”十津川思索着说道。
“龟井会找到什么线索吧?”
“这要靠他的毅力了。”
要调查政治家是非常困难的,有着各种各样的限制,还会受到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这起事件调查还刚刚开始,所以还没有受到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但是,如果警方把西尾当作最大的嫌疑人,他就会动员一切关系施加压力,这是显而易见的。西尾作为政治家的一个极大的派系,在那个派系里,既有检察方面的老前辈,也有警方里的权贵。
入夜以后,龟井刑警终于回来了。
“西尾一郎的模样的确很奇怪啊。”这是龟井回来以后的第一句话。
“你说他模样很奇怪,你见到他了?”十津川问。
“没有。我想去见他的,但他以生病为由,拒绝与我见面。”
“那么,你怎么知道他的模样很奇怪?”
“据秘书说,今天上午10时,西尾去运输省的政务疼官办公室里上班,那时他的气色很好。今天下午有巴西、阿根廷等国家的铁道人员来访,商议有关日本新干线的技术输出问题,西尾和国铁的技术人员一起与他们见了面。因此,工作的气氛很紧张,但到了中午他突然说身体不好,就回家了。”
“如果要说国铁的技术输出问题,就全仗着政务次官的手腕了。”
“是的。秘书和国铁的人都感到很困惑。”
“不过,他如果是真的身体不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吧。”
“但是,西尾没有回到他的住宅。而且他说是生病,却也没有去日赤广尾医院请内科部长清水诊治。内科部长清水是他的主治医生,西尾连电话都没有打给他。我一说起西尾病了,清水医生好像很感意外。”
“那么,西尾一郎到底去哪里了?”
“为了查清他的去向,我花了好几个小时。西尾在箱根和夏威夷都有别墅。”
“难道……你不会说他是逃往夏威夷了吧?”
“还不至于那样。在国内除了箱根之外,在伊豆的修善寺,西尾也有别墅。其实,西尾是直接从东京去了修善寺的别墅里。”
“你已经证实他去了修善寺的别墅?”
“他直接去了一趟那个别墅。我已经确认西尾的汽车停在别墅的车库里,我通过内线自动电话表示要和他见面时,却回答说他没有来。但是,我从外面往里打电话,他的电话机正在通话,所以我觉得西尾在修善寺的别墅里。”
“但是,西尾一郎为什么突然去了修善寺的别墅呢?他是放下一项极其重要的公务离去的。”
“我一无所知。运输省那边只知道他是病了,何况现在还不是去别墅度假的季节啊。”
“会不会是为了躲避警方的追查,逃到别墅里去了?”日下在边上问。
“这不会的。”十津川当即否定。
“与被害的佐佐木由纪有关的人员中,有作案动机的人,好像就只有西尾一个,但眼下我们还不可能有确凿的证据,这些西尾是最清楚的。我认为,现在这个时候,他根本用不着逃跑。如果逃跑,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那么,他为什么去修善寺的别墅?”
“问题是他去修善寺别墅的行动,与佐佐木由纪被杀有没有联系。”
“我觉得有啊。”龟井说道。
“但是,你没有确凿的证据?”
“没有。据秘书说,11时左右,外面有一个电话打给西尾一郎。秘书接电话时,打电话进来的是一位年轻男人的声音,说要找政务次官西尾,讲话的口气很不友好。接了那个电话以后,西尾脸色突然变得很差,说心情不好,就回家了。”
“那个电话的内容,你没有查清楚吗?”
“我没办法查。”
“所以你就直接去见西尾一郎,除此之外,一筹莫展了吧。”
“看这模样,即使警部你去了,他也不会见你。”
“明天我去一趟修善寺看看,龟井,你带我去。”
“好啊。”
“日下,你再去一次西新宿佐佐木由纪的公寓,查一查她的情况。我需要所有有关她的情况。”
翌日,十津川随同龟井一起,乘坐国铁新的特快电气列车“舞子5号”去修善寺。
列车白色的车体上镶着绿色的条纹。作为国铁来说,这是颇具现代化色彩的电气列车。
列车在热海站一分为二,一去伊豆下田,为快车,另一去修善寺。
列车后部的5节车厢去修善寺,到达修善寺的时间是12时16分。
这里离东京仅有2小时16分的车程,然而也许是心情的关系,穿过修善寺检票口一走到外面,就能够感觉到阳光暖洋洋的。
“我在读书的时候,曾经从修善寺一直步行走到东海岸的热川呢。”十津川追怀着说道。
“越过天城吗?”
“是啊。和两个朋友一起。”
然而,现在还不能沉浸在这样的感慨里。
在车站前坐上出租汽车,直驶西尾的别墅。
西尾的别墅颇具北欧的风格,坐落在离温泉街不远的地方。
在一片杂木林的深处,下了出租汽车,沿着通往别墅的小道走去,周围的林子里传来小鸟的叫声。
“我真羡慕啊。”十津川呢喃着。
“如今这个时代,就连清新的空气和小鸟的叫声都可以卖钱啊。”龟井耸了耸肩膀说道。
在低矮的门柱上挂着“西尾”的姓氏牌。越过门上的铁栏栅往里窥察,正如龟井说的,看得见西尾的汽车停放在车库里,是一辆高级的蓝色本茨汽车。
十津川将脸凑近内线自动电话。
“我是警视厅的十津川警部。我无论如何要与西尾先生见一面,请你转告,就说与杀人事件有关,他一听就会明白的。”
“请你稍等一下。”
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接着便没有了音信,等了有20分钟。
期间,十津川他们等得不耐烦了,通过内线自动电话催促,但再怎么催,也没有回音。
好不容易,才传来了男子的声音。
“主人身体不好躺下了,你们明天再打个电话来试试吧?”
“我们有急事需要请教西尾先生,希望你再转告他一下。”
“你们的意思,我已经转告了。他说明天上午10时,他会见你们,这是和你们的约定,所以今天就请回吧。主人还说,如果你们执意要见他,就请出示传票。”
男子的态度非常恭敬,但讲话时总隐含着一种蔑视警方的语气。
十津川尽管心头火起,但也不可能强行闯入。虽说西尾的举止很奇怪,但没有查清原因,就不能轻举妄动。
“明天上午10时,他一定会见我们吗?”十津川叮嘱着问。
“主人说过了,那时他会见你们的。”
“那好……”十津川和龟井离开了别墅的大门。
“怎么办?警部?”龟井走到看不见别墅大门的地方之后,问十津川。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十津川停下脚步,反问道。
“如果是我的话,我就监视着这幢别墅。我总觉得今天西尾会有可疑的动向。”
“这里好像很冷的。”
“我是青森出生的,所以对冷已经习惯了。”
“也许会通宵的。”
“这也不赖啊,和东京相比,不是可以欣赏美丽的夜空吗?”龟井笑呵呵地说道。
十津川轻轻地拍了拍龟井的肩膀。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龟井搭挡一起监视了。”
两人找了个能够望见别墅大门的地方坐了下来,杂木林把十津川他们的人影遮掩了起来。
别墅里面静悄悄的。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了,还没有人员出入的动静,太阳一西斜,天气便突然寒冷起来。也许是因为地处山里的缘故吧,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就感到身上冷飕飕的。
“西尾在里面干什么吧?”龟井吐着白色的哈气,愤愤地说道。
“我不知道。不过有一点是确实的,就是不像我们这样在寒冷中颤抖。”
“看来,我们要打持久战了,我去买一些吃的东西吧。”龟井说道。
龟井下山去桂川河边的温泉街上,买来了面包和牛奶,还有用于暖身体的旧怀炉。
下午4时刚过的时候,蓝色本茨汽车从大门口驶出来。
“西尾出动了,他要去哪里吧?”龟井说道,随即就有一个发现,“他没有在车上啊。车上只有一个年轻的司机。”
汽车的后座上没有人乘坐着。
天色黑暗起来以后,本茨车回来了。同样后座上没有人影,只有司机一个人。
“到底是去了哪里啊?”龟井喃语着。
“这个疑问,明天见到西尾以后,不是可以问问他吗?”十津川安慰道。
别墅里没有任何动静,西尾没有外出,也没有人来拜访他。
一到天亮,十津川他们轮流打着瞌睡。
上午10时,两人拂去沾在衣服上的草叶和泥土之后,再次按响门柱上的内线自动电话。
“我是警视厅的十津川。”十津川说道。
“请进。”
从小门进去,大门处站着一位30岁左右的高个子男人,迎接着两人。他就是昨天驾驶着本茨汽车出去的男子,大概是西尾的私人秘书吧。
两人跟着这位男子向走廊里走去。
“你……”十津川问。
“我是西尾先生的秘书之一,叫君岛伍郎。”
“你是打空手道的?”
“你怎么知道?”
“看了你的手,有那样的感觉吧。”
“我在读大学的时候学过一些。”
君岛伍郎笑吟吟地说道。也许是脸庞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缘故吧,给人的印象,他的牙齿特别白。对这种感觉过分健康的男子,十津川不是很有好感。他觉得这样的人不太理解孱弱者的痛楚。
客
厅里在棱形吊灯的照耀下显得金碧辉煌。两人在客厅里等了有五六分钟。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西尾穿着和服,一走进客厅便连连道歉。
“昨天对不起了。”
“应该是我们向你表示歉意。你在身体欠佳的时候,我们却来打搅你。”
“还是开门见山吧。有何贵干?”
“对死去的佐佐木由纪,我们想西尾先生会不会知道些什么,能对我们说些什么……无论什么样的事情都可以。”
“十津川先生,我和她的关系都已承认了,还承认买了那套房于送给她。有关她的事情,我毫无隐瞒啊。”
“西尾先生会不会受到她的勒索?”
十津川直截了当地问,西尾随即脸色陡变。
“不要说出那么混帐的话来,你认为会有那样的事吗?”
“可是,那样去推测的话,我发现有的事情就不难理解啊。”
“你有证据吗?”
“没有。还没有证据。”
“光凭猜测,就胡说八道,这太不可思议了。”
“昨天傍晚,秘书君岛先生驾驶着本茨出去过吧?到了晚上才回来啊。”
“这事情,和案件有什么联系吗?”
“是到哪里去的?你能告诉我吗?”
“君岛出去是办私事。他不告诉,我不知道啊。”
“这就奇怪了。那辆车是西尾先生的吧?秘书驾驶着你的车出去办私事,这不奇怪吗?”十津川紧咬着不放。西尾突然陷入了沉思,一言不发。
十津川也默默地等待着对方的回话。
原以为他也许会大发雷霆,不料他没有发火。西尾放下抱在胸前的手臂。
“我真服你了。其实我不是生病把自己关在这里,君岛也是根据我的指示出去的。”
“这是真的吗?”
“你想问,我派他出去干什么吧?”
“是的。”
“那么……你们请来。”西尾定出客厅,领着十津川他们走进书斋里。
君岛拿着一个白色的大型手提箱,正坐在椅子上。
“你把包打开,让刑警先生看看里面的东西。要了解事态的情况,这是最便捷的了。”西尾说道。
君岛站起身,把手提箱放在桌子上,然后打开了皮包。
这时,龟井发出“哇”的一声惊叹。手提箱里装满着一亿日元的纸币。
“里面总共有一亿日元。”西尾若无其事地说道。
“这样一笔巨款,你怎么处理?”十津川问。
“刚才你问我会不会受到敲诈时,说实话,我大吃一惊。不!和佐佐木由纪没有关系。因为我现在是受到了敲诈。我有一家中央贷款株式会社,社里有一名副社长叫‘青柳源一’。在我扩大公司的规模时,他克尽职守任劳任怨,成为我的得力助手。我把社长的位置让给儿子以后,他作为副社长也全力地支撑着我的儿子。昨天,就是这个青柳,被什么人绑架了!而且打电话给我,要我支付一亿日元。我把青柳源一叫成‘阿源’,如果没有阿源,就没有中央贷款公司的现在,为此我非常感谢阿源。如果是为了阿源,不要说一亿日元,就是两亿日元,我也给,所以我派君岛赶快筹钱。在我们的公司里无法凑起这么多现金来,我让他开着汽车到几家分社里去筹钱。所以他就外出了。”
“你说的话,是真的?”
“这样的事情,是可以编造出来欺骗警察的吗?对方不允许我报案,威胁我说,如果报警的话,人质就回不来了。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可以打个电话到青柳家去问问。他没有回家,他的家人正担心着。我也在考虑要不要向他的家人说实话。”
“为什么不找他的家人,却把电话打到你这里来?”
“那种事情,不是我决定的吧。我想绑匪来找我……还不如说。是来找公司的呀!”
“绑匪说什么时候再与你联络?”
“下一次联络是12时正。”
“12时?”
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十津川和龟井的意外,两人困惑地交换了一下目光。
“我可以再问你几个问题吗?”
“问什么?”
“你为什么在这幢别墅里等着绑匪的电话?”
“开始的时候,是把电话打到运输省的政务次官办公室里的。那是前天3月10日上午11时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告诉我,青柳被绑架了。”
“那么,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开始时我还以为是捣乱呢。但是,在政务次官的办公室里,不可能打那样的骚扰电话吧。于是,那个男人说他知道修善寺的别墅,他把电话打到那里去。到那里以后,我们再重新谈判。所以我就来这里了。”
“怎样才能使你相信他的话?”
“昨天早晨,这个东西被扔在大门口的信箱里。”
西尾从桌子的抽屉里取出一只金壳手表,递给十津川。
在手表背面的表盖上,刻着“西尾一郎赠青柳源一先生”的字样。
“这是在中央贷款公司创立20周年的时候,我赠送给他的。他总是戴在手上,从来不离身的。”西尾说道。
“所以你就相信青柳源一先生遭到绑架了,去筹措了一亿日元吗?”
“是的。人只有一条命啊。除了照绑匪说的那样去做之外,没有其他办法。”西尾一副沮丧的表情说道。
“这手表能放在我这里吗?”
“可以,绑匪非常谨慎,所以我想这上面不会留下什么指纹吧。”
“我也这么想,但我们不能放弃任何线索。你有录音机吗?”
“你想把它接在电话机上吧。我有录音机,但没有接头,所以我已经请君岛去把接头买回来了。”
小型录音机接在了西尾书斋里的电话机上。
离12时正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十津川示意着龟井走到走廊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龟井感到纳闷,望着十津川。
“如果西尾的话是真的,就是另外一起毫不相干的事件啊。”十津川轻声地说道。
“你到附近去找一个电话,确认一下中央贷款公司的副社长是不是真的不见了。大门边有一辆自行车,你可以借那辆自行车去。”
“如果是说谎的话,这个西尾,我要好好地训他一顿。”
龟井劲头十足地出去了。
十津川在大门附近的走廊里等着。
大约过了30分钟,龟井回来了,一副抚然的表情。
“我是到温泉街打电话的,中央贷款公司是有一个叫‘青柳源一’的副社长,年龄54岁,是公司的创建人之一。”
“那么,现在他不知去向了?”
“说从3月9日起就没有到公司里上班。”
“9日?绑匪打电话到西尾那里是10日上午11时……”
“就是说他在前一天已经被人绑架了。”
“没什么可奇怪的。如果不是前一天就被绑架的话,这倒反而奇怪了。”
十津川说着时,秘书君岛到走廊里来招呼道:
“马上就到12时了,警部先生,你们请去书斋吧。”
到了还差5分钟的时候,西尾和坐在办公桌前注视着电话机的十津川他们的表情,都渐渐地变得紧张起来。
12时整,桌子上的电话铃声猛烈地响起来。
十津川打开录音机的开关之后,暗示西尾接电话。
西尾取起听筒。“喂喂。”
——你是西尾先生吧?
“是的,我是西尾。”
——那一亿日元,你准备好了吗?
“我无论如何也要把现金凑齐啊。”
——那很好。你没有报警吧?
“我没有报警。我知道关键是要保证人质的安全啊。”
——你的想法很明智。希望你以后的行动也要放明白些!
“我把这一亿日元交给你,作为交换,人质应该能够安全地返回吧?如果你不能保证这一点,这钱我就不能交给你。”
——你放心吧。只要钱到手,我保证人质万无一失,安全地送回给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能够把人质送回来?”
——怎么样?西尾先生,这人质对你来说,比你性命都重要吧?
“是的,比我的性命都重要。”
——如果那样的话,你就不要罗嗦,按我的指示行动,人质就肯定能安全回来的。
“这一亿日元,我送到哪里去?”
——你不用那么着急嘛。这些钱,对你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对我们来说却是大钱呢。我希望钱能够安全地到手,人质也能够安全地回来。
“你快说吧!”
——现在你把那一亿日元用什么东西装着?
“装在大型手提箱里。”
——那不行。你把它换到波士顿手提包里。你去买直径不超过60厘米的波士顿手提包,也可以把它分装成两只皮包。
“为什么要那么费事?”
——你不要多问,给你两个小时换包足够了吧。下午2时,我再打电话给你。现在,你按我说的那样,准备好波士顿手提包,直径60厘米之内,长度无论多么长都可以。下午2时,你等我的电话。
男子这么说道,便挂断了电话。
十津川他们回放了几次录音磁带,感觉那声音是一个30岁左右的男子。
毫无疑问,这是一起绑架事件。
十津川心里暗暗地想。起初,十津川怀疑西尾会不会是杀害佐佐木由纪的凶手,但现在的这起绑架事件,西尾无疑已经处在受害者的地位。
“直径不超过60厘米的手提包,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秘书君岛问西尾。
西尾烦躁地回答:“我哪里知道!反正,你按他们的要求,去把波士顿手提包买回来。”
“我明白了。”君岛奔跑着离开了书斋。
十津川另有所思。
这起绑架事件,与3月5日佐佐木由纪被杀,可能在哪个地方有联系?还是完全不相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