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可真能睡呀!”芳夫一边往面包片上涂黄油一边向里屋望了望。虽说是里屋,其实这套公寓房只有两个房间。里屋是六铺席的房间,裹着棉被的早川准二还在酣睡。昨天睡到傍晚醒来,吃过晚饭就又睡着了。他的脑袋已经离开枕头歪在一边,张开嘴发出轻微的鼾声。
小夫妻俩正在餐厅赶紧吃早饭,只有这个房间的窗口透进微弱的晨光。现在是七点刚过,到东京都中心上班的人们必须在此刻吃完早饭。
“昨晚你回来得太迟,今天又起得这么早,连一句话都还没顾上跟老爸说呢!”
“有点儿不对劲儿啊!大老远地从北海道跑过来住在咱家,可是却……不过,他太累了,把他叫起来不太好吧?”
“毕竟是上年纪了啊!看他累得那个样子。好吧,让他今天再住一个晚上,你早点儿回来。”
“昨天晚上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不知道老爸要来。不过,今天晚上我早点儿回来。今晚是不是真的在这儿住?”
“是这么说的。即便老爸要回去,也要等你回来再让他走。”
小夫妻俩又朝早川准二的睡脸看了看,偏离枕头的面孔就像固定住了一样,丝毫没有动静,只是张开的嘴在呼吸时像鱼一样在动。头上的白发在闪亮,额头沁出微微的油汗。
“不过也真是的,老爸确实老了。跟上次见面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又添了不少白发和皱纹呢!”
“真的。昨晚我跟他也说了,市议会议员该退就退了吧!他从年轻时起就为穷人们的利益大声疾呼。”
“是啊,老爷子热爱这条道路,这辈子尝尽了千辛万苦也很满足了。跟他相比,我们上班族可真够悲哀的。一天到晚总得看着上司和同事们的脸色行事,连半句心里话都不敢说。”
“你别想歪了,就这样,你老婆也只能跟着你吃苦受罪呢!上班族确实值得同情,但如果什么都依了你,日子可就过不下去了。好了,忍着点儿吧!别自暴自弃,本本分分地工作就行了。”
“哎呀、哎呀,别说得那么惨好不好?”
早川准二发出低沉的呻吟,小夫妻俩立刻把视线转到他的面孔。这次他脸朝上躺着,女儿信子心头一惊,因为父亲的表情就像死人的脸一样。
信子把芳夫送出家门之后,开始拾掇餐厅。虽然她尽量注意不惊醒父亲,但准二睡得很沉,根本没必要管他。十点钟左右,他醒了。
“你睡得真香。”信子看着父亲微笑。
“芳夫呢?”准二环视周围。
“早就上班去了。都十点钟了。”
“这么晚了?芳夫昨晚回来得太迟了吧?你完全可以把我叫醒嘛!”
“那怎么行呢?你是累坏了才睡得那么沉。芳夫也是看到老爸睡觉的样子,不让我叫醒你。”
“那多不好意思。”准二从被窝里爬起来,但脚下还有点儿不稳当。
“哎,老爸,”准二正在狭窄的厨房洗脸,信子从他身后递上一条毛巾。“今天一直在家呆着吧?”
准二往脸上撩着水并用毛巾擦拭着。“我可呆不住了。”
“怎么?还要出去吗?”
“我还有市政府的公务要办呢!得出去一趟!”
“今天又要到哪里去?”
“好几个地方呢!主要是政府部门。”准二呆呆地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风景,但眼睛却像是怕光似的眨了眨。父亲的侧脸也显得疲惫不堪。
“一定要早点儿回来。芳夫说他今晚下班就直接回家。我去买些牛肉来,准备做铁板烧牛肉。”
“好啊,那你就准备吧!”父亲特别喜欢吃牛肉。
“昨天累成那个样子,老爸到底干什么去了?”
“嗯。”早川嘴里嘟囔着,来到客厅换下睡衣。“我什么都不干了,都这把子年纪了嘛!以前到东京来也没有累成过这个样子……”
“所以我说你不要干什么议员了嘛!老爸一心一意地干到了现在,已经心满意足了吧?”
父亲默不做声地换上了衬衫。
“哎呀,现在就走吗?”
“我要早点儿回来,所以得早点儿走。”
“早点已经做好了!”
“是吗?那就吃完了再走吧!”
当晚,信子和芳夫准备好了铁板烧牛肉,可是准二却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