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在都市会馆的房间内,以北浦市紧急进京的福岛议长和春田市长的胞弟为中心,商讨了市长失踪的善后对策。虽说是中心,但市长的胞弟雄次几乎是在旁听议长与市议员们的商讨。这位胞弟四十七岁了,只是转动着眼球在旁边倾听大家的发言。
商讨是以福岛议长为中心展开的。他谢顶发红的头皮反射着灯光,眼镜后面的眯眯眼不停地扫视着周围的人们,这是从职业中养成的习惯。他营养得很好,脸色非常滋润,体格墩实肥胖。他原来是当地的渔行老板,世代相传的老住户,具有东北大学毕业的学历。在北浦市的三十二名议员中,接受过大学教育的只有六名。议长进京后听说仍然没有市长的消息,主张只有做出最后的决断。
“有岛君是不是还知道一些我们所不了解的情况?”议长面对正襟危坐在房间一角的市长秘书问道。
“啊,不,我所知道的情况都已经告诉远山议员先生了。其他就再也不知道什么了。”有岛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就算是告诉过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嘛!”远山不满地看着有岛。
“不,我已经全都说明了。因为我对市长的私事也从来没有深入了解过,只是联系安排一些事务而已。”有岛属于市政府安排的秘书,所以这样解释不无道理。因为他与私人秘书不同。
“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雄次先生怎么样?市长家里有没有什么情况可以参考?”议长转向市长的胞弟。
“啊,没有什么情况。”雄次似乎还不太相信胞兄失踪的事实。
议长却仍想确认一番。“事到如今再不弄清情况,过后麻烦可就大了。我们也不想干涉市长的隐私,但情况紧急,多少也得提供一点儿线索嘛!”
“是啊,但是,我实在是没有什么线索。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家庭生活也很美满……”他只是在重复说过的话。
“是吗?”议长点点头,环视了周围一圈。“既然是这样,那就向警视厅提交搜寻申请吧!大家有异议没有?”
众人的意见都写在脸上,事到如今,提交搜寻申请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这与普通的离家出走不同,因为市长是在出公差时失踪的,问题非常严重,首先引起震惊的就是北浦市民们。直言不讳地说,市长的失踪对我市的声誉也有损害。哦,即便这不会是市长自己愿意做的事情。”
不会是市长愿意做的事情,意味着来自外部的强制力量。更明确地讲,福岛议长也在暗示春田市长恐有不测。
翌日,福岛议长与市长的胞弟以及远山议员、有岛秘书四位来到警视厅会见刑侦一科的科长。议长将所有的情况做了说明,并认为这不是一般的失踪。因为市长是在执行公务出差时不明去向的,所以还必须考虑到怎样向市议会交代。此间科长与议长以及有岛秘书之间有过一段问答。
“这类情况本来应该是由防犯科受理的,而不属于我们分管的案例。”科长听完之后说道,“暂且不管这些,我们先做做调查。”科长说的是,市长失踪的背后有刑事犯罪的可能。现阶段暂且作为市长去向不明来看待,尚不属于具体的刑事犯罪事件。科长打电话叫来了自己的部下,田代警长。
田代警长三十四五岁,个子不高,但非常壮实。眉毛又粗又黑,面部刮过胡须的部分发青。
“田代君,你可以使用那边的接待室,向大家问问详细情况。”科长说道。科长还有其他事情,非常繁忙。
“明白了。”这五个人相继走进会议室兼接待室。
“抱歉,百忙之中打搅您。”议长到此仍以代表的资格自居。
这个房间光照不好,非常阴冷。
“情况大体听科长介绍过了,请允许我再问几个问题。”警长转向福岛议长,“议长先生,事已至此,想请您坦率地回答我的问题。也许我问的内容会冒犯大家,请别觅怪,多多包涵。”
“请问吧!”议长点了点头。
“我先问关于市长公务方面的情况。市长的失踪会不会与公务有关?”
“没有,不会有这方面的关联。”福岛议长的双眼在镜片后面闪烁。“市长已经连任两届,实际上再过半年就任期届满了。但是,正因为他连任两届,所以在市民中很有人望,也很有才干。”
“有没有市政运作困难的情况?”
“在这方面多少有些困难。其实各地都有在野党的存在,所以本市当然也会有些摩擦。不过,眼下还没有发展到特别深刻的地步。”
“本来不该询问这类问题,但是为了刑侦工作,请多多谅解。”警长先做了说明,然后再提问。“市长在财务运作方面,有没有发生过什么问题?”
“哦,警长先生的提问……”福岛议长轻轻笑了一下,“就是说春田市长是不是有财务不清白的问题,对吗?”
“也包括这个方面,就是市财政的问题,我想了解一下。”
“我负责任地回答,市长在这方面不存在任何问题。”议长的口气像是在议会中答辩,“市长品格高尚,财务方面没有丝毫不清白的地方。而且,在市财政方面也从来没有发生过问题。正像刚才我所说,春田市长连任两届,过去也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是这样啊!那么,现在你们市议会里最重要的议案是什么呢?”
“最重要的议案嘛,还是港湾填埋扩建的问题。其实,市长这次进京陈情,也正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我对北海道不太熟悉,对北浦市的情况就更是一无所知了。说老实话,北浦市在哪个位置我都不知道。”田代警长不好意思地笑了,“港湾问题具体是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就请建设委员远山君说明一下吧!”议长转向远山说道。
“是,我是远山。”有些僵硬的建设委员干咳了两三下,“正像刚才议长所说,我市的当务之急是扩建港湾的计划。我市位于北海道南部……”
“哎,”议长提醒远山,“你别说得那么生硬嘛!那些背景尽量讲得简单一些。”
“是。”远山不由自主地用手指顶住领带结,“为了市政将来的发展,计划扩建港湾,以便停泊大型轮船。所以,我们频繁地进京请示……”
“这个问题非常紧迫吗?”
“与其说紧迫,不如说是我市的远景规划。”
警长点点头,然后转向秘书有岛。“你是市长秘书,对吧?”
“是的。”有岛鞠了一躬。
“那么,你当然随时陪伴着市长,办理各种事务。这次市长去向不明之后,你在东京把所有市长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吗?”
“是的,我找了很多地方。”
“现在,我想问问市长先生的兄弟。”警长把对有岛秘书的询问一带而过,随即转向春田雄次。“这个问题涉及到市长的家庭,更是不好开口,市长家里有没有导致他离家出走的原因?”
“啊,这方面完全没有问题。刚才议长先生也问过我的,其实他们的家庭生活非常圆满,所以我也想不出这方面有什么原因。”市长的胞弟、杂货店主此时也很乖巧。
“市长有孩子吗?”
“啊,没有孩子。”
“是从来就没有呢?还是后来亡故了?”
“与前妻有过一个孩子,但因为生病亡故了。”
“哦,那么,现在的是第二任夫人吗?”
“是的。”
“那么,第一任夫人是因病,还是由于别的什么原因去世了?”
“不,是因为某种原因,我哥哥跟她离婚了。”
“哦,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已经差不多十年了……对,是十年前。”
“那么,前任夫人是不是在别处又结婚了呢?”
“这方面的情况我不清楚,离了婚之后没有听说过他前妻的消息。确实已经不在北海道了。”
“我想深入地了解一下,市长先生跟前任夫人离婚的原因是什么?”
“原因可以说是性格不合吧!反正他俩关系不是十分和谐。离婚也是在双方同意的基础上办理的。”
“那么我再问一个问题,现任的夫人是不是在市长离婚后立刻结婚的?”
“不是,是在两年之后。”
“我的提问可能会引起不愉快,现任夫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就是说,她的身份或者她的履历如何?”
“啊……”胞弟有些迟疑,“这方面的情况当地人无人不知,所以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其实,我现在的嫂子曾经在札幌的俱乐部做过事,她跟我哥哥非常熟悉,后来就结婚了。”
“哦,在酒吧做过事。那她的年龄呢?”
“啊,我哥哥五十二岁,我现在的嫂子三十一岁。”现任夫人与市长年龄相差达二十一岁之多。
“那么,简单地说,应该是恋爱结婚啦?”
“啊,是的。”春田雄次答道。
“市长与现任夫人互相结识,是在札幌开酒吧的时代吗?”
“啊,是的。”福岛议长在旁边微笑一下接过了话头,“当时还有一段很浪漫的插曲呢!”
“等等。”田代警长看到议长想要介绍市长的浪漫插曲,就先阻止了他。“现任夫人在经营酒吧之前是否已经结过婚了?也就是说,是不是已经成了家,后来才做的酒吧?”
“她这是第一次成家。”市长胞弟答道。
“因为她跟我哥哥结婚是在八年以前,所以当时应该是二十三岁。”
“那么年轻就开始经营酒吧了?”
“这个女人可是不简单呢!”福岛议长又从旁插嘴,“我们跟市长非常亲密,也希望接近他的现任夫人。夫人或许可以称作是女中豪杰,聪敏过人,也很有手段。她有这些本事,不管做什么生意,肯定都能成功。的确了不起!”
田代警长开始考虑,根据情况来看,或许自己还得跑到北浦市去出一趟差。他一边这样想,一边望着周围的人们,目光突然停在了有岛这位年轻的市长秘书脸上。
受到警长的注视,有岛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帘。
不对劲——田代感觉中有了某种线索,这位年轻的市长秘书应该了解一些情况。他一边继续跟议长交谈,一边不露声色地观察有岛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