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在厨房沏好茶,再放上几块曲奇,然后用托盘端了过来。
“好啦,就放在这儿吧!”
“嗯。”早川准二端起茶碗,用粗壮的手指握着。
“信子,”他叫着女儿的名字,“芳夫几点钟下班回来?”
“六点半左右吧。刚好是下班时间,人多车多,挺辛苦的。”
“他今天晚上没有别的事儿吧?”
“他没说。可能没事儿吧!”
“是吗?”准二啜了一口茶水,佝偻着腰背。
女儿盯着父亲。“爸爸,你好像累得够呛!”她体恤地说道。
“嗯,是吗?”
“是呀!以前来的时候总是精神头十足,让人心里踏实,可这次怎么叫人怪担心的。”
“可能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吧!”
“啊?昨晚没休息吗?”
“也许是因为好久不来东京了,太兴奋了。”
“那就睡一会儿吧!你的脸色也不好。”
“是吗?”准二双手捧着茶杯仰起下巴一口喝干,似乎在掩饰疲惫的面容。
“别硬撑着了,我给你在这儿铺上被褥吧!”
“那就铺吧!”
“好的、好的,稍等片刻。”信子打开壁柜取出被褥,铺在榻榻米上。“哎,爸爸,”女儿一边铺被褥一边说道,“老爸两三年前精神多好!当地的报纸经常报道,在市议会上是头号的斗士。”
“有这事儿吗?”
“我还模糊地记得老爸搞工会活动时的情形呢!那时你经常指导罢工运动。那是一九六五年前后的事了吧?”
“那个时代,工人运动轰轰烈烈。”
“一到搞运动老爸就忘我地投入。当市议员也是三起三落,每次老爸都像是受了伤的野猪。形形色色的人物来到咱家,每天晚上都聚会喝酒,高谈阔论……不过,那些辛苦都得到回报了嘛!”信子换上新的被头。
“你还记得这么多往事啊!”父亲仍然佝偻着腰背说道。
“那当然啦!因为那时老爸特别辛苦嘛!不过,那时的辛苦有了回报,现在每年都能连任市议员了。”
“吃尽了苦头,才得到了众人的支持嘛!”父亲背对着女儿说道。
“老爸真了不起!还没有人能不靠别人的赞助赢得选举呢!虽然咱家并不富裕,但我为此而骄傲!哎,老爸,现在也是这样吧?”
“嗯。”老爸伸手去拿曲奇。
“在革新派中,老爸可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当然也有顶头上司,但他斗不过老爸呢!”
“那是啊!”父亲也这样说,“因为我不能袖手旁观嘛!不管保守派那帮人想做什么,我有市民们的支持。”
“真是难能可贵!我听说,老爸一有事就召开市民大会,或者是报告会,是吗?”
“啊,这一招最让那些家伙们头痛。因为我不是在暗地里搞煽动,而是直接向民众呼吁。”
“……好了,铺好了。”女儿拍了拍铺好的被褥。
“好吧,那我就睡一会儿!”准二站起身来脱去上衣,女儿接在了手里。
“怎么没有戴上议员的徽章?”
“啊,那玩意儿吧……”准二笑了,“一到东京,我就觉得怪难为情的,不好意思戴了。所以,我特意把它摘掉的。”
“哎呀,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嘛!就是要堂堂正正地戴着它。老爸不记得吗?你第一次戴上市议员的徽章,高兴得像孩子似的。”
“今非昔比了。”
“可是,老爸不是曾经说过吗?做事要无愧于这块徽章。以前来东京的时候不也戴得好好的吗?”
“近来我不好意思再戴了。”
“老爸净说泄气话!在哪儿呢?我来帮老爸戴上。”
“在里兜里放着的吧!”准二脱掉了衬衫,换上女儿取来的女婿的单和服。“芳夫的单和服真够长的,把我的脚脖子都遮住了。”
“哎呀,真的!”
“他原来好像跟我的个头差不多嘛!是不是我上了年纪,个头也抽抽了。”如果听话听音,父亲像是故意打岔转换话题。“好咧!”父亲说着,钻进了铺好的被窝里。“哎呀呀,还是睡觉最享受呀!”
“老爸,要不要把香烟拿过来?”
“啊,是呀!”
信子正在为父亲叠好裤子。“哎呀,老爸,昨晚你到哪里去了?”
“啊?”准二猛地睁开了眼睛。“怎么啦?”
“你瞧嘛!裤子皱巴巴的,怎么回事啊?”
“……”父亲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