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中, 白玉舟朝着琼山的方向返回。
一路上陆归雪心情都有些乱,因为一直在想着沈楼寒的事情, 所以就连午后小憩的时候,梦中场景也都和沈楼寒有关。
梦中陆归雪站在青玉池边, 池水上似是浮着一层星辉, 与渐渐消散的雾气混合在一起,散逸出清香微凉的味道。
他似乎是在找什么人,于是轻轻挥开雾气,双脚踩在水面上,并未落下去。
池水忽然发出哗啦声,在陆归雪面前溅起一片水花。但陆归雪并未后退, 只是任由从水中起身的那个身影, 熟悉又亲密地将他抱入怀中。
“师尊,我喜欢你,所以……我想一直留在你身边。”沈楼寒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他身上气息干净而平和, 带着湿润的水汽, 也带着池水中那种清透微凉的味道。
沈楼寒黑色的眼眸澄澈,像是落进了星辉,他就这样看着陆归雪,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我喜欢你。
水迹将陆归雪的衣服也弄湿了,他却并没有推拒,反而抬起双手回应了这个拥抱。
陆归雪轻轻张合的双唇, 似乎轻声说了什么话,然后换来了一个长久而缠绵的亲吻。
……
从睡梦中转醒的时候,陆归雪还能清晰地记起那些,与现实微妙重叠的画面。
他抬手摸了下唇角,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感觉。
还没等陆归雪想清楚那感觉是什么,白玉舟就忽然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他抬眼朝窗外看去,只见云层之下,已经能远远看见琼山的山峰了。
陆归雪这些天经历了太多事情,现在终于回到琼山,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他从床榻上起身,朝外面走去,刚撩开帘幕,他就看见了站在外面的沈楼寒。
陆归雪经历了之前的一系列事情,这会儿有点不太敢看沈楼寒。因为一看过去,他就难免会想起昨晚……和刚才梦中的情形。
如果说昨晚他还能安慰自己只是解毒,但在听过沈楼寒表白心迹之后,陆归雪就算再不开窍,也不可能不在意了。
但陆归雪并不想因此让师徒间的关系疏远,在他想清楚之前,还是一切如常吧。
“师尊,白玉舟忽然停下来,应该是琼山有人上来了。”
沈楼寒话音刚落,陆归雪就看见云海之间,有个锋利挺拔,一袭墨白道袍的身影踏着剑光而来。
只短短一个眨眼的功夫,谢折风就已经到了陆归雪面前。
“师兄?”陆归雪刚说完,就发现谢折风那双向来淡漠的眼眸,隐隐透出些微红的血丝,锋利的眉眼间也沾染几分疲态。
陆归雪想起之前谢折风追问他在何处,但他那时变成了鲛人,所以一直没敢回信。后来将鲛人血封印回去之后,又接连遇上了意外。
“对不起,我……”陆归雪刚想道歉,却被谢折风的手握住了肩膀。
“你平安回来就好。”谢折风微微倾身,给陆归雪了一个很浅的拥抱,他短暂地闭上双眼,似乎有些后怕。
这个拥抱并不那么紧密,但对谢折风来说却是很少会做的举动。
谢折风并没有抱很久,他松开手,看着陆归雪低声叹息:“我将你带出去,却没能护好你,我才该说对不起。”
站在一边的沈楼寒看见此情此景,终于忍不住了。
他开口打断道:“谢师伯,路途劳顿,不如先让师尊回去休息?”
陆归雪回到千秋峰,走进自己的卧室之后,最先迎接他的是一声从庭院水池里传来的怒吼。
虽说是怒吼,但因为太过有气无力,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威严,反而有种奶凶奶凶的感觉。
“说好的就走三天呢?这都快半个月了,你看看,你看看,我都饿瘦了。”池子里化作锦鲤的黎烬,从水面跳出来,落下去的时候溅起一大堆水花,以昭示他的愤怒。
陆归雪朝庭院中走过去,还真伸手认真摸了摸黎烬的鱼身,确认这条胖头鱼又在危言耸听。于是轻轻拍了下他浑圆的肚皮,说:“你这叫饿瘦了?想得美。”
“我不管,反正就是饿。”黎烬哼哼唧唧地抬起尾巴,啪地一下打在陆归雪手背上。
陆归雪也没生气,取了块锦帕把手擦干净,说道:“行,一会儿给你加餐。”
黎烬从水里探出脑袋,语气怀疑地问:“你今天怎么答应的这么快?”
“没什么,大概是因为……之前刚体验了一回鱼生艰难吧。”陆归雪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了一句,“说起来你最近有在好好修炼吗?”
陆归雪还没忘记,上次他原本想让黎烬帮忙净化沈楼寒暴走的魔气,结果黎烬当场被魔气反冲,直接变回了一条真·咸鱼。
“当然有,你看,我前些天刚刚结丹了。”黎烬的少年音色带上几分自豪,从鱼嘴里吐出按身形比例缩小过的内丹,给陆归雪看。
陆归雪点点头,说:“那就好,你继续努力。”
和黎烬说完话,陆归雪刚准备起身,就听见有人在敲门。
他走过去打开门,就发现苏挽烟站在门口,有些诧异:“师姐不是去了南海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才回来的,正好遇上了二师弟。你们去洛城的事情他都给我说了,我正好过来帮你看看身体,我们也好安心。”
“没什么大碍,你身体这段时间一直在慢慢恢复,这是好事情。”苏挽烟帮陆归雪仔细检查过之后,笑着说,“等回去之后我帮你重新改一改药方,过几天连着丹药一起让人送过来。”
陆归雪点头谢过师姐,送苏挽烟出去的时候,遇上了匆匆前来的两名岚雾峰弟子。
他们是来找苏挽烟的。
岚雾峰弟子俯身行礼后,说道:“峰主,戒律堂那边传话过来说,南海龙君带着夫人过来,说要见您。但是因为没有提前递过帖子,所以戒律堂就先把他们留在偏殿那边了,峰主现在要过去一趟吗?”
“南海龙君?之前去南海的时候,他们好像是托人找我求过药。”苏挽烟回忆了一下,也有点疑惑,“不过,他们跑到琼山来干什么?算了,还是去看看吧。”
陆归雪听着,忽然开口说:“师姐,我也跟你一起去吧,凑个热闹。”
苏挽烟没反对,带着陆归雪和两名弟子一起,朝着用以会客的偏殿去了。
偏殿内的气氛算不上轻松,甚至可以说有些剑拔弩张。
一声金红长袍的南海龙君坐在桌旁,深棕色的眸色晦暗不明,似乎在极力压抑怒气。
而坐在他身边的美貌夫人,则是掩面垂泪,哭得双眼通红,抽泣得简直像是要喘不过气来。
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呜呜呜……我们那可怜的龙儿,眼看着就快要成年了,没想竟然因为一副药丢了性命,这可让我们做父母的怎么办啊……”
龙君夫人哭得太过真情实感,但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位美貌夫人不过是妾室扶正的继室,也只是龙子的后娘而已。
南海龙君似乎还算理智,他双目通红,看向苏挽烟说道:“苏峰主,半月前我曾托人向你求了一副药,用来给我儿治病。结果如今用了半月,别说治病,连我儿的性命都被这药夺去,今日我前来琼山,是要来讨一个说法。”
苏挽烟神情严肃,斩钉截铁的说:“不可能,如果你们当时对病情的描述属实,那副药就不可能有任何问题。你儿子患的不过是脱鳞之症,并不是什么罕见重病,这副药的方子我用了许多年,从未失手,效果如何,你可以去问问其它龙族。”
南海龙君骤然一掌拍在桌子上,让桌面出现些许裂纹,怒道:“那苏峰主的意思是,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自己害死了龙儿?”
“那桌子是云木的,三千灵石,给他记在账上,不还钱不许走。”苏挽烟显然也生气了,她在修真界扬名这么多年,好久没见过敢跟她玩医闹这一套的了。
看着戒律堂的弟子记完账,苏挽烟沉声道:“凭空说话谁也不会服谁,干脆把你们儿子尸身拿出来,我们现场剖开验尸,看到底是我的药有问题,还是你们瞒报了什么事情。”
南海龙君黑着脸,说:“让你来验尸?那我们怎么知道结果是真是假,还不都凭你们医修一张嘴。”
龙君夫人一听,哭得更加哀切了,低声抽噎道:“龙儿去世的时候就因为病痛不安宁,如今死了,难道还要被随意亵渎尸身吗?真是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了。”
“夫人说的是。”南海龙君扶起夫人,眼神变得凶戾起来,“苏峰主,你身为医者害了我儿性命,还要百般推脱,拒不承认。我南海龙族即使与琼山为敌,也一定要为我儿讨回公道!”
陆归雪听到苏挽烟低声骂了一句,脑子有病。
苏挽烟骂完之后冷笑道:“看来你们没打算解决事情,而是打算闹到底了是吧?那行,我一定奉陪到底,说吧,你想怎么讨回公道,单挑还是群架?”
或许平日里见惯了温柔的医修,南海龙君有点被苏挽烟这气势惊到了,没有立刻说话。
场面陷入了诡异的寂静,陆归雪很是随意地往前走了两步,轻声说了一句:“其实还有一种可能,龙君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儿子根本不是一条龙,又用了给龙族的药,承受不住药性不幸去世,也说得通吧。”
陆归雪语气很轻,说出的话却如同平地惊雷,以至于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去看了一眼南海龙君。
虽然龙君戴的是水玉冠,但不妨碍大家还是在上面看出了点儿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