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响不知在床上待了多久,只记得透过床幔,依稀看到从窗缝钻入室内的光线,明暗变换,昼夜交替了好几次。
期间就凭一颗丹药撑着,丹药效用过去,肚子便开始咕咕哭泣。
他想来个三大碗,但加了灵草的缘故,一小碗粥入口就饱了,只好作罢,他倦意未消,揉了揉惺忪睡眼:“这是哪?”
周玄澜沏了杯茶,不紧不慢道:“苍雪居。”
沈流响一愣,弯起嘴角:“这是你以前说的地方,都记起来了吗?”
周玄澜将茶杯递给他,对上欣喜的神情,缓声道:“些许。”
既然能回忆起,记忆迟早全部回来,沈流响松口气,眉开眼笑:“那我待会在苍雪居逛转一圈。”
周玄澜:“师尊在里面可随意。”
沈流响点点头,品了口茶,忽然间觉得不对劲,此处多半是八荒了,周玄澜带他来这做什么,不在玄妖宫,徐星辰还能找到他吗……
沈流响心头咯噔了下,垂眸饮茶,表面不动声色,喝完躺回床上,打着哈欠说再睡会。
周玄澜见状,离开阖上门。
待他走后,沈流响掀开被子,穿好衣物,从半敞的窗户翻出房间。
这地方极大,亭台楼阁,景色优美,但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沈流响跃上高楼,远处尽是白茫茫的云雾,什么都看不到。
他选了个就近点,掠过亭台水榭,赶到一面高大石墙前,试探性的翻越,欲离开苍雪居,但空中一层无形结界,立即将他拦住。
沈流响:“……”
结界动静惊动了周玄澜,他赶来。
红衣青年坐在地上,斜支着头,撇起一边嘴角,面色十分不悦,发现他的到来,撩起眼皮:“给个理由。”
周玄澜脚步顿住:“想师尊留下陪我,算吗?”
沈流响无言,兜兜转转,周玄澜还是认为他会一去不返,“我只是去帝宫一趟,会回来,你不信我?”
周玄澜道:“某些程度上,这话不值得被信任。”
沈流响气得牙痒痒:“你不可能关我一辈子吧。”
周玄澜:“正有此意。”
沈流响:“?!”
沈流响难得生气,不理会周玄澜了,兀自回房,临近傍晚,周玄澜去了外界一趟,给他带回一桌好吃的。
沈流响道:“不吃,不让我出去,就饿死。”
周玄澜沉吟片刻:“也对,师尊到辟谷的时候了。”
沈流响:“……”
不吃确实不会饿死,但要肚子不咕咕叫,达到辟谷的境界,过程尤为艰难。
沈流响坚持了两日,夜间捂着咕噜叫唤的肚子,轻叹口气,整宿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被他挤怼到地板上睡觉的周玄澜,在昏暗光线里,黑眸盯着床榻上翻动的身影,眼神晦暗不明。
次日,沈流响修行过后,在回房必经之路上,看到一桌好酒好菜和独自斟酒享受美食的周玄澜,他脚步微停,嗅了嗅空中飘过来的香味,口水快要从嘴边流出来了。
周玄澜侧过头,看到路边青年,抿着唇,一双凤眸亮晶晶的,就差把‘来一口’三字写在脸上。
周玄澜薄唇微勾:“师尊要来吃吗?”
听到邀请,沈流响如梦初醒,迅速移开视线,冷哼:“说了不吃。”
周玄澜轻挑眉梢:“可惜,都是师尊喜欢的。”
沈流响抿紧唇,视线往玉桌探了探,片刻,脚步不由自主走了过去:“……其实尝一口也不是不可。”
只有一双玉箸,沈流响看到周玄澜夹起一片牛肉,往他嘴边探来,当即张开嘴。
这时,玉箸在空中一顿:“差点忘了,师尊要辟谷。”
沈流响怒了:“喂!”
周玄澜勾唇:“师尊真的要吃?”
沈流响尚未说话,肚子率先发出赞同声,登时没好气道:“快些,莫废话。”
于是周玄澜侧过脸,伸出骨节分明的食指,在脸颊点了点。
沈流响:“?”
周玄澜:“师尊得亲我一下。”
沈流响险些咬上去,但思及几日未尝到的肉味儿,敷衍地亲了下周玄澜脸颊,“好了。”
哪学着的这招,丧尽天良。
周玄澜指了指右脸:“这边也要。”
沈流响:“……”
他低头又凑过去,嘴唇正要碰上,周玄澜脸颊一侧,薄唇完美无缺地完成接盘。
对上微微睁大的凤眸,周玄澜轻笑:“这桌都是师尊的了。”
沈流响吃了几样菜,抬眸看盯着他的人,“外界如何,星怜找了吗?”
周玄澜:“寻到了,安然无恙。”
沈流响松口气,旋即瞪向他:“我要在这里闷坏了。”
周玄澜:“下午我带师尊去后山。”
沈流响心道他只想出去,但说了无用,周玄澜近日收到的传音符增多,若没猜错,徐星辰在外界寻他了,周玄澜百般阻挠,此时定然不会放他出去。
沈流响叹气,跟着去了后山。
后山比他想象中有趣,一山的灵果灵草,各种各样,沈流响摘了一下午果子,不知不觉天都黑了,往回走的路上,意外看到一株人参。
沈流响不由蹲身,伸手摸了摸叶片:“小人参,认识沈卜卜吗?”
一阵风吹过,人参叶片在手中刮了刮,像在回应他似的,沈流响弯起嘴角笑了下,起身咬了口橘子,离开后山。
沐浴完,沈流响回房,刚倒在床上,周玄澜带着数十个话本回来了。
周玄澜倒了杯茶,看到床榻上的人挑选一本,穿着的单薄里衣,勾勒出清瘦修长身形,卧在床榻上,边翻开边道:“你以前经常给我读话本,记得吗?”
周玄澜饮茶:“不记得。”
沈流响叹气,顿时看话本的心情都没了,坐起身:“要不我给你讲以前的事,你快些全部记起来。”
周玄澜看着他:“师尊急什么。”
沈流响展开话本,倒盖在头上,道:“等你恢复记忆,就不会这样关着我了。”
周玄澜低垂眼帘,放下茶盏:“师尊以为,他又是什么好东西吗?”
沈流响:“……你别骂。”
周玄澜脸色骤冷:“你还维护他!”
沈流响揉揉眉心,将扯偏的话题拉回来,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以前你从不强迫我,我不愿待在这的话,你一定会放我离开,所以你也该……”
“所以他错了。”
周玄澜打断,朝床榻走去,“十六年前,我醒来正抱着你的尸首,我可以做到心无波澜,难道以前那个我也可以吗?我突然出现,难道不是他已经崩溃了,在拼命逃避你已经死了的事实!”
“他懊悔,不该放任你。”“他怨恨,你抛弃了他。”
沈流响一怔,蓦然想到梦中那双染红的黑眸,脸色雪白地摇摇头:“不是,我没有,师尊带我走了,我没得选。”
周玄澜沉眸,看到床榻上的青年眼眸红了,俊美面容尽是无措神情。
他微微俯身,将人抱到怀里,修长手指探入细软乌发,心满意足嗅着青年气息,低声道:“师尊还怪我吗?弟子只是怕重蹈覆辙。”
沈流响脑子乱糟糟的:“不怪、不怪你。”
他无法说出口,当年甚至有死在周玄澜手中的打算,虽然最后反悔了……如今单是以为他死了,周玄澜已然这幅模样,若是当时未反悔,他岂不是一手将周玄澜推进深渊。
沈流响浑身有些冷,面无血色道:“对不起……”
周玄澜眉头一皱,看了看沈流响脸色。那夜他说心是冷的时,沈流响突然崩溃哭了,后面说是装的,但他能感觉到,随时眉开眼笑的人确实伤心难过了。
正如此时。
周玄澜心神微乱,有些后悔用这种方式。
他捧住沈流响脸颊,低头吻住冰凉唇瓣,渡去些暖意,缓声道:“都过去,师尊如今好好待在我身边,就够了。”
沈流响颤声道:“你别恨我。”
周玄澜心骤然疼了起来,恨不得回到先前,堵住自己的嘴:“没有恨,师尊最好了。”
他努力回忆过往,试图找到些高兴的事,哄沈流响开心。
拧眉间,脑海闪过几个片段,周玄澜心中一动,道:“我记得在清凌宗一片竹林里,师尊教过我锤炼神识,是不是?”
沈流响一愣,点点头:“弟子大比前。”
他当时什么法术都不会,也不知道教周玄澜什么,去请教了师兄。师兄让他用遮星蒙着眼睛,封闭神识躲开攻击,他挨了一顿毒打,回去教周玄澜时,也蒙住他眼睛,狠揍了他一顿。
周玄澜勾唇:“师尊真好。”
沈流响脸颊恢复点血色,甚至微红:“也、也不好。”
怎么说呢。
他当时被凌夜揍了,回来教周玄澜,顿时有种翻身奴隶把歌唱的感觉,揍徒弟时,幸灾乐祸很开心。
周玄澜察觉沈流响情绪变化,松口气,随后解下储物袋,手探入其中:“我给师尊看样东西。”
沈流响好奇地眨了眨眼,须臾,看到周玄澜手中出现一截黑色发缎。
是法器遮星,蒙住眼睛会封闭神识,用来锻炼扩展神识的绝佳法器,沈流响从凌夜手中接过,后面给了周玄澜:“你竟然还留着?”
周玄澜不答,只盯着手中黑锻,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微暗,抬手忽地用遮星蒙上沈流响眼睛,末端成结系在他脑后。
“做什么?我又不用锻炼神识,”沈流响眼前一黑,欲摘下,伸出的手却被握住,按了回去。
“师尊别动,”周玄澜嗓音低沉。
坐在床榻上的青年,穿着白色里衣,及腰乌发,一双精致凤眸被黑缎遮住,余下白皙面容,不似平日的妖冶瑰丽,反而透出几分清冷圣洁的味道。
周玄澜在刹那间,仿佛与当年在竹林看到这幕的少年重合了,喉结微滚,心头涌起悸动。
不过不一样的是,当年少年望着师尊,宛如在看夜空的皎月,可望不可即,只能惴惴不安地掩藏心思。
而如今的他,已经将心头的月亮摘了下来,可以搂在怀里,肆意品尝。
沈流响视线一片黑暗,发现床边的人陷入沉默,正打算出声询问,就被按在床上,身上一重,灼热细密的吻落在纤细脖颈。
沈流响:“——?!”
周玄澜修长的手指挑开衣带,青年里衣瞬间变得松垮,颈肩底下大片肌肤露了出来,白得晃眼。
没多久,沈流响从最初的懵然,被弄得低喘红眼,意识散乱。
他不习惯被蒙住眼。
当视线一片漆黑,其余感知便不由自主增强了。耳畔周玄澜低重喘息,像放大了数倍,在他身上游走的手,也轻易就能煽风点火,弄得沈流响面红耳赤,忍不住扯掉遮眼黑缎。
但他试图实施时,很快被察觉,伸到一半的手被按在榻上。
细瘦白皙的手腕被扣住,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周玄澜另只抚在他腰身的手,朝下探去,沈流响脸色一变,唇瓣轻颤,说不出话来。
周玄澜察觉身下紧绷的人,薄唇微勾,附在他耳畔低声道:“师尊,放松些。”
沈流响哪里放松的了,咬紧唇,但没一会儿,就不由自主发出颤声,嗓音透着甜腻,又像是要哭出来,“松开……别弄了……”
周玄澜低笑,置若罔闻。
……
黑色发缎被泪润湿,周玄澜解开遮星,看到底下失神的凤眸,闪着细碎眸光,眼尾渗泪,映出一片诱人湿红。
青年低声喘息,浑身软成任人拿捏的润泥。
无论是陷入情欲,还是情欲过后的慵懒模样,都美得惊心动魄。
周玄澜吻住红润唇瓣,忍了一夜的嗓音,低哑至极:“师尊,该与弟子双修了。”
沈流响涣散的意识一收,顿时反应过来,瞳孔微缩,摇着头,挣扎推搡起来,“不……不行,我好累……不要……”
但他被弄了一夜,此时浑身无力,挣扎的力道微乎其微,反倒像欲拒还迎。
周玄澜兀自低头,脸庞埋在白皙颈间,嗅着令人着迷的气息,扣住青年腰身的手收紧,骤然闯入其中。
……
……
沈流响头一次觉得要死在床上了,双修术让他睡不了,昏不了,只能意识清醒着承受一次又一次,最后他崩溃大哭,在周玄澜低声哄诱下,什么求饶的话都说了出来,才被放过。
一觉睡醒,恨不得找个床缝钻进去。
周玄澜发现怀里的人醒了,勾唇道:“师尊的嘴原来这么甜。”
沈流响脸颊发烫,咬牙切齿道:“闭嘴,不许再说。”
他要是再跟周玄澜双修,他就……
“嗯?”沈流响发出疑惑声音,下一瞬,“!”
元、元婴了?!
他震惊地看向周玄澜,后者黑眸含笑,薄唇轻动:“师尊若是愿意,努力撑久点,修为再进一步也不是难事。”
沈流响下意识颤了颤,磕磕绊绊道:“元、元婴挺好,我已经满足了,修行之事还是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最为充实!”
周玄澜:“想不到师尊有这样的觉悟。”
沈流响:“从好、徒、弟身上学到的。”
周玄澜一声低笑,装作听不懂话中埋汰,将人搂紧了点,一只手帮他揉着腰。
沈流响舒服的眯起眼,半晌思及处境,心又沉了下去。
他闷声道:“你放我出去吧,若是担心,与我一起去便是。你修为不是很高嘛,怕什么,到时候难道没法带我回来吗?”
周玄澜手指揉捏的力道渐弱,没有吭声。
沈流响察觉到他内心的动摇,赶紧乘胜追击,轻耸鼻尖,语气哽咽:“帝父走了,我是星辰和星怜的哥哥,这些年未尽一点兄长责任,若回来再不去看他们一眼,来日有何颜面见帝父。”
周玄澜沉默,许多之后道:“师尊还不明白么,你越在意他们,我越不想你去。”
他当然可以带沈流响去帝宫,不管谁阻挡,也能把人安然无恙带回来。
但他担心的是,沈流响见过那两人后,心态会不会有所转变,还愿不愿意跟他回来,若是不愿,他岂不是又要被丢下了……
周玄澜指尖收紧,好半晌,低声轻叹:“我先外出一趟,回来就带师尊去帝宫。”
沈流响喜上眉梢,凑近周玄澜的俊脸,亲了亲薄唇,很快又被按住沉声警告:“师尊不想下床了么。”
沈流响立刻老实了。
待周玄澜起身离开后,沈流响也爬了起来,穿好衣物,顺手拿了两个橘子,边吃边往门外走。
一下午周玄澜都没回来,沈流响百无聊赖间,打算去后山摘灵果,想起那日偶遇的人参,特意选了那条路,缓步上山。
半路沈流响握着橘子,在手里抛着玩,赶到人参处,白皙如玉的手落在绿叶,轻轻拨弄了下。
他当年外出历练,看中一处福宝之地,费了好大力气,将山都差点挖空了,心心念念着大宝贝,结果一个人参娃娃蹦了出来。
喊着:“爹爹!”
沈流响当时人都傻了,那几日,耳边随时是欢喜的叫声:“爹爹”、“爹爹”、“爹爹”……
大概记忆太过深刻,沈流响此时回忆,也仿佛真听见沈卜卜的叫声。
他咬了口橘子,从记忆中回过神,正打算继续前行,发现腿上多了一个挂件。
挂件长得白白胖胖,穿着喜庆肚兜,头顶金叶子轻晃,小脸开心不已地在他衣袍间蹭动。
“爹爹!爹爹!是卜卜呀!!”
沈流响瞪大眼,摇了摇头,确认不是幻觉后,捏着橘子,立即伸出两只手打算将沈卜卜抱起来。
这时,他察觉斜侧一抹深沉视线。
沈流响若有所感地侧过头,看清修长身影的刹那,耳边响起一道低唤:“兄长。”
这声音似曾相识,又透着些许陌生。
不似十六年前喊兄长时,或不情不愿,或得意轻嘲,或最后被困结界的近乎哀求……
此时的徐星辰,嗓音沉稳,薄唇吐出的话语轻缓平和,却让人忽视不得,“兄长”两字一下,重扣在所唤之人心间。
沈流响微睁大眼,手里橘子啪嗒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