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跟着一起出生入死,冒着生命危险去对抗昇阳宫, 现在事情过去了, 我总该犒劳大家, 不能寒了人心。”叶姝马上解释道。
“啪!”
宋清辞落子的声音十分清晰。
叶姝被吓了一跳, 心脏猛抽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去打量宋清辞的脸色, 又发现一个很可怕的真相:经过她一番努力地解释之后, 宋清辞反而更生气了。
相比之下,她刚进屋的时候,宋清辞那种平淡的状态好像才算正常?
叶姝脑子一激灵, 恍然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思路可能出现了问题。
去掉那些复杂的思想皮肉,只留下事实骨架,重新捋一遍。
首先,那日大魔头拉她走, 她抽手,说男女授受不亲。大魔头就轻笑一声走了。
其次, 这些天她照旧给宋清辞准备一日三餐,大魔头都照常吃了, 没什么意见。
最后,大魔头曾明确表示过, 他不喜欢被人拒绝,如果他被拒绝了, 就不会再送东西。但就在前不久,大魔头刚让赵凌送给她一根玉簪。
至于剩下的那些,全都是‘她以为’了。她以为她那天和大魔头说男女授受不亲, 被大魔头理解为‘拒绝’,所以他是‘生气’走了。她以为这几天照旧做饭,没去找大魔头说话,就算‘冷战’。她以为大魔头送他簪子的意图,是为了打破冷战,以为她的‘小反抗’终于有效果了。
实际上,事情或许没有那么复杂。
大魔头再魔,他也是个男人,走直男思维的话,应该不会像女孩子想得那么多。他或许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拒绝’,也没感受到她的‘冷战’。他笑一下就是单纯的笑一下。他送簪子,就正常赠礼,像之前送金钗、玉佩一样,只是单纯地向她表达赏赐之意……
好像这个思路才是对的。
正因大魔头根本没感觉到异常,所以这几天的一切都在正常状态中。现在她突然跑过来,主动问他是不是生气了。大魔头恍然才领悟到她这些天的‘小心思’,所以最后,也就是现在,他真的生气了。
叶姝心里默默流下两行泪,打一个‘不作就不会死’的标签送给自己,挂在胸前。
叶姝忽然又想到她装醉的时候,大魔头还给她洗帕子了。多么和谐的情谊,她怎么就犯糊涂,没去好好珍惜。
枯萎了。
“其实我一点不开心,我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做好吃的东西来缓解心情。我喝酒吃饭,不过强颜欢笑,之所以喝得烂醉,便是因为伤心。”思及自己装醉这件事,叶姝眼珠儿激灵一转,觉得自己还是有‘理由’和宋清辞解释的。
“为何伤心?”宋清辞终于再一次抬起眼眸,看向叶姝。
叶姝低着头,眼珠儿往左看看,往右看看,再往地面看看。她揪着自己的衣角,支支吾吾,声音跟蚊子差不多。
“我以为我不小心说的那句话,伤了公子的心。我以为公子就因为一句话不想理我了,心里委屈,自然伤心。我便也不想和公子说话,每天默默做好一日三餐,让公子好好吃饭就是。”
还好她理智,就算跟大魔头有矛盾,底线问题没有碰,该做饭还是做饭了。叶姝故意强调做饭这点,希望大魔头能惦念她的一点好,至少不会觉得她坏透了。
“我不理你,你便伤心?”
叶姝点头。
“为何?”
什么为何?干嘛非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伤心还需要什么原因?
“当然是因为在乎公子!”叶姝咬牙道,觉得这个解释似乎在程度还不够说,遂补充一句,“太在乎了。”
“为何如此在乎?”
大魔头化身十万个为什么。
“在乎就是在乎吧,还需要为什么?”叶姝想不出来再多的理由去解释。
“你还说,你配不上我。”宋清辞声音越来越趋于平静。
叶姝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了,经过在大魔头提问,事情似乎正在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对!”自己说的话当然要承认,叶姝解释道,“公子清清白白,我就不一样了,从小在凌云堡那样野蛮的地方长大,从没干过什么好事,江湖上那些正派都怎么看我骂我,公子这一路跟我走来,想必都瞧得清清楚楚。我背着恶名,手染着鲜血,从不清白,如何能跟公子相提并论?我自然是配不上公子。”
宋清辞默然看着叶姝,目光比之前的‘正视’更加严肃。
叶姝在宋清辞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感觉事情已经在那个诡异的方向奔腾不息,一路到底,难以回头了。
说配不上,又说在乎对方,以为对方生气不理自己,就才伤心欲绝,喝得烂醉……
这一番形容下来,别说大魔头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正在情深深玩暗恋的敏感女孩!
夭寿了,大魔头再三问她问题,一定是想确认这件事情。
“我——”
叶姝尴尬地抿着嘴角,想想自己该如何挽回现在这明显‘暗恋’大魔头的局面。好像挽回不了,她没有别的更好的理由去解释。
大魔头既然看透了这一点,还没有发火,就说明他对这件事并不算反感。大魔头这种无欲无求的生物,连最基本食欲都没有,更不要谈会有什么其它精神欲望了。他绝对不可能喜欢她。但男人嘛,或多或少都会自恋,所以应该不会介意有女孩子仰慕他。其实如果厌恶也挺好,这样就能打发她滚远点,她可以早日实现脱离计划。
既然这昭然若揭的‘暗恋’局势已经如此明朗了,叶姝只能顺坡下驴,由着对方去做合理的逻辑‘理解’。她就继续揪着衣角,低头装鹌鹑。
结果在意料之中,大魔头一直安静着,没给她任何回应。沉默就是拒绝,这是一个男人面对自己不喜欢的女孩的表白,最为委婉的表达方式了。
“给公子增添麻烦了!”
叶姝立刻给宋清辞鞠躬,然后作伤心欲绝状,捂着脸跑了。
叶姝持一直坚持捂脸跑回自己屋里后,把门关上,才彻底松了口气,整个人靠在门边,拍了拍胸口,庆幸自己又一次从魔口逃过一劫。
人若非出自真心,其行为举止便会有破绽。
宋清辞望着打开的房门,眼底残留着怀疑。但当叶姝跟他鞠躬那一瞬间,宋清辞看到她头上正戴着他所赠的那根白玉桃花簪,他又把这丝怀疑压了下去。
……
傍晚,赵凌前来禀告宋清辞,事情都已经办好。
宋清辞:“许久没和人对弈了。”
赵凌吓得心一哆嗦。
宫主下棋未曾逢过敌手,并且但凡被他点名来对弈的人,都是以命相赌,从没有活下来的。他家宫主本就聪明绝顶,加之每日都会钻研棋局,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比他棋艺高超的人。
所以在赵凌这边的理解,宫主说想跟谁下棋,那就是想要杀人了。
“叫她来。”宋清辞又道。
赵凌立刻会意,去敲开叶姝的门。
叶姝正在屋里吃糕点,因为开门开得急,嘴角还粘着白色的点心渣。
她看见赵凌后,一边擦嘴,一边问他有什么事。
赵凌冷冷瞥一眼叶姝,瞧她如今呆呆的样子,再思及她所做的美食,或多或少有些不舍。然而宫主的命令就是命令,不可违背,便是违背透露了消息给她,她也没那个能耐逃掉。
所以此刻,赵凌看叶姝的眼神,多了一丝怜惜,对一名即将要死的朋友的怜惜。
叶姝感受到赵凌眼神的诡异,想到自己今天和宋清辞之间发生的事,心里开始冒出各种想法了。
“他为何好端端地找我下棋?”
“不知。”赵凌侧身,强势地伸手,示意叶姝可以出门过去了。
叶姝瞧赵凌这架势,心里更不安了。但大魔头的召唤犹如圣旨,她当然要去,不过下棋可能是假,大魔头大概是想好了该怎么处置她,要和她谈谈。
叶姝跟着赵凌进了屋,就看见宋清辞一人立在窗前,背影高颀。
宋清辞见叶姝来了,便请她落座,自己也落座。
叶姝瞅着宋清辞的情绪还可以,又看了眼棋盘上已经摆好的棋局,眼神儿看似懵懂地看向宋清辞:“该怎么下?”
“姑娘先选,黑或白。”宋清辞道。
叶姝仔细研究了一下,而今棋盘上现在是白子多,黑子少,正常情况的话,自然是选子多的黑子取胜概率更大一些。但这个棋局,叶姝看过类似的,白子反而容易胜。
“我要白子。”叶姝干脆道。
宋清辞意外地看一眼叶姝,补充一句,黑子先落。
叶姝就点头,示意他先。
宋清辞便落了黑子。
叶姝跟着下白子。宋清辞再落,叶姝就跟着再下,丝毫不拖泥带水。
宋清辞起先以为叶姝在闹着玩乱下,但落了五子之后,白棋的局势渐渐明朗,宋清辞才意识到叶姝有也懂棋,而且非常懂。
宋清辞真正起了兴致,继续飞快地落子。俩人速度不相上下,倒是险些把在旁观战的赵凌眼睛看花了。赵凌对于叶姝会棋这件事感到非常诧异,他确实没有想到这女子不仅能下得了厨房,洗手作羹汤,更精通棋艺。
如果这江湖上的妖女都是她这样的话,赵凌觉得‘妖女’这个词绝对不该是贬义了,而该是赞美了。
一炷香后,叶姝举着白子在棋盘上看了一圈之后,把棋丢回了棋篓里。
“我输了。”叶姝叹道。
“黑棋先行,多几子,不算赢。”宋清辞笑了下,问叶姝师从何人学来的棋艺。
赵凌闻言后心里万般疑惑了,偷偷用目光打量一眼自家宫主,觉得好反常!宫主并不想杀她,真的只是在和她对弈而已。也对,她做饭那么好吃,人也机灵,如果换成他,他也舍不得杀。不过宫主竟然能为叶姑娘破例,足以说明叶姑娘对宫主来讲,已非一般人了。
“我瞎看书呗,公子莫非忘了?我记性好,多瞅几本书,自然就能无师自通了。”叶姝嘿嘿笑。
“本打算你输了,便问你讨一样东西。而今你赢了我,倒可以说说你想要什么。”宋清辞眼色转淡,略有些遗憾这‘东西’讨不来了。或许天意如此,等等也无妨。
宋清辞便再看向叶姝,瞧她沉思半晌,眼睛时不时地瞄自己一眼,宋清辞便忍不住崔问她,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跑!想要你这个大魔头别再跟着我了!
可这话能说出口么?当然说不出来,真说出来那就是找死了。
既然最想要的不能要,那她还能要什么。要钱?她有,而且显得太俗气,男人都讨厌女孩子贪钱的。要人?赵凌和石阡基?一个都不稀罕,驾驭不了。再说她把这些危险的玩意儿弄到自己身边来,简直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傻了才会那么干。
所以,还能有什么东西可要?
叶姝算是看透了,这本就不是什么奖励题,这就是一个表现题。
叶姝弯着眼睛,对宋清辞笑道:“我要公子可以每日好好吃饭,养好身子,一世平安。可以吗?”
宋清辞风轻云淡的眸底突然间停滞,他略有些惊讶地看向叶姝,是没想到叶姝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赵凌在旁闻言都动容不已,他甚至在心里开始不停地声援:答应她,答应她,当然要答应她!
“可以。”
宋清辞轻言应承,微起唇角勾出一道极美的弧度,连垂下的眼眸里都泛着柔意,目光缱绻,蓦然一笑作春温。
叶姝从没有注意到大魔头真正温柔笑起来的样子,居然会这般好看绝俗,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嘴角勾起,却如一张写意画,墨彩飞扬,神韵十足。
‘美人在骨不在皮’,今儿叶姝算是见识了,大魔头身上足具这点。
叶姝偷偷呆看着宋清辞好几眼,直到她听见旁边的赵凌挪动脚步去端茶,叶姝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有点失礼。
她立刻尴尬地站起身,对宋清辞道:“天色也不早了,棋既然也下完了,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回去休息了?”
叶姝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还忐忑,大魔头会不会质问她‘你是不是喜欢我’这种问题,好在并没有。大魔头只是乖乖的起身,表示要送她。
叶姝心里放松了,嘴上就笑得更甜,她忙摆手表示不用送,转身走到门口,发现宋清辞还是送过来了。
“那你也早点睡,我们明早见。”叶姝眯着眼对宋清辞再次甜笑了下,就赶紧转身开溜了。
宋清辞直至目送叶姝回房,才关上了门。
室内,正端着茶的赵凌,忽然感受到后脊梁发冷冷,他马上僵硬在原地站着,不敢乱动了。
宋清辞又坐回了窗边,但他这次坐在了叶姝刚才所坐的位置。他静默地看着棋局,许久不曾抬头。
不知为何被自家宫主责怪的赵凌,决定还是继续原地站着不动,这样最安全。
叶姝回房后,根本没有睡意。
她背着手,焦躁地在屋子里反复徘徊。
宋清辞知道了她的‘心意’,居然没有急着把她踢飞,还邀请她去下棋。这下棋完了,面对她随口一拍的马屁,他居然那么温柔地对她笑。
叶姝感觉自己好像真的遭遇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大魔头真的要食人间烟火了?
她觉得像,又不敢确认,她怕又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她刚才解决掉一桩因自己脑补过度所产生的大危机。
庄飞正坐在桌边,吃着姑娘今天新做的白雪片,正两腮鼓着,吃得心满意足。转眸瞧自家姑娘还在屋子里转圈,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庄飞忍无可忍,决定不再放任她这样了,忙把嘴里东西咽干净,问何故。
叶姝吸口气,挺起胸,要说,但突然丧气地把这口气吐了出去,摇头决定不说了,只继续在徘徊。左一圈,右一圈,庄飞眼珠子一直跟着叶姝的身影走,都快被绕晕了。
“姑娘!”庄飞忍不住喊一声,去搀扶叶姝坐下来,冷静一下,让她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
“姑娘刚刚不就是去宋公子那里下棋了么,输了?宋公子是书读人,读书人习君子六艺,姑娘比不上人家不丢人。”
“我才不在乎输赢,”叶姝扭着眉毛道。“重要的是是宋公子——”
“宋公子输棋,生气了,要打你?哎呦给他厉害的,我们还怕他不成,就算他有个赵凌,那也不过会点三脚猫的小功夫,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俩解决了。姑娘等着,我去给姑娘出气!”庄飞说罢就撸起袖子,要去找人算账。
叶姝立刻把她拉回来。
“不许给我惹事,特别是对宋公子主仆,你以后必须恭恭敬敬,能少说的话就少说,能不做的事就不做!”
“啊?啊,好。可是为什么?”庄飞愣了又愣,“姑娘又为何这般不安?”
叶姝用手扶额,挡住自己的脸,“说了你也不懂,一边儿去,让我自己静静就好。”
庄飞叹口气,只好默默应承,从房间里出来,靠在走廊的去墙上,望着棚顶发呆。
这时候隔壁的隔壁门也开了,庄飞扭头去看,发现是赵凌从屋里出来。他默默地看一眼她后,也和他差不多,站在墙边不说话。但赵凌的站姿可比他好看多了,挺直身板,非常严肃死板。
庄飞有时候觉得,赵凌就是块木头,根本不是人。她想质问赵凌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转念想到自家姑娘刚刚的交代,决定还是乖乖地闭嘴不多问了,继续仰头瞅着棚顶发呆。这客栈的棚可真不干净,挂了好几处的蜘蛛网。
叶姝为自己与大魔头之前似乎有展开了微妙的发展,发愁到半夜。
等到后半夜她眼皮支撑不住的时候,她自然就睡着了。不管天大的事,到叶姝这基本上没有睡一觉解决不了的事。睡饱了醒过来,曾经发愁的事那就恍如昨夜做过的一场噩梦,没什么大不了了。
反正她愁也愁过了,若还找不到解决办法,继续愁也没用,走一步算一步,且行且珍惜,万一是她想多了呢。
叶姝洗把脸,让自己精神清气爽起来。
为了让自己把残余的心烦都统统抛到脑后,干脆就去厨房忙活。
昨天黄昏前,庄飞弄来了四条牛腿肉回来。
这可难得,古代的牛参与农耕,地位非常重要,府衙那边一贯律法要求不准许杀牛吃肉。只有的意外死亡的牛报批官府允准了,才可以杀来吃肉或售卖。不过规矩是规矩,有时候天高皇帝远,加上有不少商家贪利,往官府那边塞一点钱,府衙那边自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市面上因此还是有牛肉可吃,只不过价格要比其它的肉会贵一些。
叶姝昨晚的时候,已经把这些牛腿肉剔除筋膜,切成条,泡出了血水,然后再加青梅酒、糖、孜然、芝麻和姜蒜腌渍沥干。之后肉条就可以挂在烤炉内烤制,烘烤的温度不需要很高,炉内放十几块木炭,保持低温烘烤即可。这一整夜,叶姝的属下们轮流负责看火,适当续碳,挪动肉条的位置,以确保牛肉条都被均匀烤制。
经过了一夜的烘烤之后,叶姝便跑去查看结果。
两名属下正有说有笑地坐在烤炉前吃花生喝酒,见叶姝来了,忙规矩的站起身,和叶姝回禀情况。
“小的们是一个时辰前来换值,见肉已经干得差不过,就只续了五块碳,期间也挪动给肉翻面了三次。”
叶姝先让他们把炉内的牛肉干拿出来,昨晚挂进去湿软的嫩粉红肉条,而今都已经的色深干硬。棕红色肉条表面,粘着许多白芝麻,看着就让人觉得非常有胃口。除了个别肉条因为火力不均有些焦糊之外,大部分都很完好。稍微烤焦是难以避免的情况,毕竟烤制工具十分原始,就是黄泥土做出的土炉子,无法进行完美的温控,所以能有如今这样的效果已经算是非常完美的状态了。
牛肉干新鲜出炉之后,还一点点淡淡地肉香,但并不浓烈,等稍微放凉之后,肉香味就更淡了,几乎没有。
叶姝拿起一条撕开,肉条被扯两半的时候,被拉出的肉丝清晰可见,肉干内里的肉色稍微浅一些。叶姝估算而今的牛肉干还残留了三分水分,这其实是最好的口感,过于干会太硬太柴,非常费牙口来咬。吃一条肉干,弄得两腮酸疼便不划算了。
叶姝用刀切下一小块肉干放进嘴里,外皮的粘着的芝麻很香,十分耐嚼,而且越嚼越美味,真正的香都在这后劲儿上。平常闲时拿来当零食磨牙,或者长途跋涉的时候给口中添香用来饱腹,再合适不过。
叶姝尝后的感觉这次做的牛肉干,竟然比自己以前吃过任何一种都好吃。
这原始烤制的方法虽然笨拙,但做出来的味道却无可替代,便如炭烤的肉串和电烤的肉串的区别,后者始终比不上牵着更有滋味。
再有一点,她现在所用的牛肉是正宗绿色的老黄牛肉,这种牛肉会比其它种类的牛更适合做肉干。食材的优质是一道美食成功与否最核心的关键。用最好的肉,经过最古朴的烘烤方式,烹饪出了最自然回归本真的香味,美味至极,也美好至极。
叶姝体恤属下们熬夜看炉子的辛苦,分给这些守夜轮值的每人两条肉干,再多肯定不行了,肉干还要留着之后赶路的时候吃。
这倒让另外几名没捞到机会守炉子的属下眼馋不已,他们瞧着同伴们拿着肉干跟自己炫耀,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自家堡主做饭的手艺如何,那可是有目共睹的。他们就算吃不到,也能想象得到这牛肉干会特别美味。而且吃堡主所做的美食,那已经不仅仅是吃那么简单了,还是一种无尚的荣耀,万般难得的荣幸。试问哪一家门派的喽啰,能有幸吃到他们掌门前后所做的食物?没有,只有他们凌云堡最美丽厉害的堡主会待下人这样好。
堡主待他们如此用心,他们自当以命效忠。堡主就是他们心中的神,堡主要他们做什么他们都愿意!
但现在,这帮暗暗发誓一定效忠叶姝的随从们,分成了两派在内斗,一派有肉干的,一派没有,互相敌视,互相攻击,非常不友好。
赵凌端着水盆下来打水的时候,瞧见这些人闹腾地厉害,便很好奇那牛肉干什么味儿,去厨房瞧了眼。叶姝见到他,立刻给了他一条。
赵凌品尝之后,问叶姝能都再给他一条。
叶姝知道赵凌不是贪嘴的人,就算他爱吃什么东西,也是别人给多少要多少,从不会主动要更多。
“你想给宋公子吃?”叶姝惊讶问。
赵凌点头。
“可我觉得这东西硬,他未必会喜欢。试试也无妨。”叶姝特意选了一块水分稍微大一点的,把肉干切小块后,放在精致的白瓷碟中,递给赵凌。
赵凌默默点头道谢之后,就端着碟子走了。
一个时辰之后,庄飞告诉叶姝,她看见赵凌端着空盘子去厨房了。
看来宋清辞吃了那牛肉干。
倒也不错,牛肉很壮身子骨儿,他那样的确实适合每天嚼一嚼。
封礼禾笑着来告诉对叶姝道:“好消息,咱们今天可以出城了。”
“城门解禁了?”叶姝问。
“还没,不过快了。我从我的朋友那里得到消息,皇太孙已经找到了。除了人憔悴点,没什么大事。”
叶姝听说人还活着,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因她的存在,导致这位历史人物会提前消失。
“那他们可查出劫持的人是谁没有?”叶姝问。
封礼禾摇头,“不过倒是有个猜测。”
“什么猜测?”叶姝让封礼禾别卖关子,快说。
“有人看见,近两日高阳郡王在城外二十里的地方出现过。”封礼禾小声道。
太子病故后,皇帝并未考虑其它成年嫡出的儿子作为继承者,而是直接立了年幼的太子之子为皇太孙,最为皇帝第四嫡子的燕王一直对此十分不服气。而高阳郡王朱高熙作为燕王之子,自然是为燕王办事。如今皇太孙被劫持,出了大事,朱高熙刚好还在事发地附近被人目击出现过,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这是皇储之争。
不过叶姝心里清楚,这事儿跟那个人品不怎样的朱高熙还真没有关系,是大魔头干的。只是不知道大魔头忽然劫持皇太孙的目的,到底为何。
“这是什么?”封礼禾其实从刚才说话的时候,就注意到陶盆里的那些肉干了,眼睛总是忍不住地往那里边瞅。
叶姝笑着让他不必客气。
封礼禾拿来一块尝,惊喜地张大眼,边吃边点头,免不得称赞叶姝就是手艺好。叶姑娘真是不管做什么都那么好吃,给她一捧土她怕是也能做出美味来。
“叶姑娘不管做什么,都是我此生以来吃过最美味的东西。”封礼禾从来不吝啬称赞叶姝,“以后谁要是的娶了你,真是休了八辈子的福分了,好生叫人羡慕。”
是我,是我,一定是我,以后我要羡慕我自己!
封礼禾暗暗在心里呼喊道。
叶姝被夸得美滋滋的,谢过封礼禾之后,就张罗大家赶紧收拾行李。既然中午可以出城了,那就赶紧走,别等回头府衙改了主意,他们还要继续滞留在此地。
“拿透气的纱布包好。”叶姝吩咐属下包好牛肉干。
叶姝打算回房,也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这时候堂内正吃饭的一名男子突然站起身,朝她走过来,再和叶姝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声告诉的叶姝后巷见。
又来了。
蟑螂甩不掉怎么办,自然是踩死她。
叶姝立刻来到后巷,左右看看,却没见这巷子里有人。她正想转身回去,就听到身后传来女声。
“来了就走?多等我一会儿的都不行?”白秀秀从巷子后墙另一边跳过来,在叶姝身后现身,目光非常不善地盯着叶姝。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叶姝料到是她了,也同样不爽地回看白秀秀一样。
“你这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白秀秀皱着眉不满道。
“你不友善在先,还希望我热脸相迎。是我脑子不正常,还是你脑子不正常?”叶姝倒是不怕被骂脾气差,因为原主的脾气就不怎么好。
白秀秀气得瞪眼,咬着牙忍下了。
“法华寺的事了已经结了,堡主却半点忙都没帮上,最后那秘籍还是石阡基自己找回来,拿走了,谁都没得到。”
“哦。”叶姝对已知结局的反应相当平淡。
“哦?堡主就只哦一声?”白秀秀差点被叶姝气个半死,“若非堡主半路逃离,没把此事办周全了,最后的结果又怎么会这样?秘籍早该到我们手里了!”
“但这最后还有石阡基这一关要过,我打不过石阡基。”叶姝道。
“打不过还可以□□,这不是当初商量好的事么。你而今却在干什么,不去想方设法该怎么夺取秘籍,令老堡主高兴。天天只满脑子想着做饭做菜,伺候那个连喘口气都快晕倒的文弱无用书生,居然还跟和那个姓封的互许情意,玩什么肉偿。堡主大人,脑子坏掉的可不是我,是你!堡主若知道你跟这两个没用的男人胡扯,会如何罚你,你可清楚?你若真耐不住寂寞了,想睡男人,也该去找石阡基那样的人物,帮老堡主一把,好生做个孝敬女儿!”
肉偿?这是她和封礼禾曾经开玩笑的对话。
叶姝凝眸盯着白秀秀,“你监视我?”
“百晓堂的探子无处不在,我知道这些有什么稀奇。”白秀秀冷哼道,她说这些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醒叶姝,“我得到消息,石阡基在赶回玄阴山的路上,你可以尽快去拦截,想办法再夺秘籍。”
“可别叫我堡主,我没见过哪家主人要听下属的吩咐。”叶姝警告白秀秀别再来找她,“我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我爱给谁做饭就给谁做饭,这跟你一点干系都没有。下次你再突然出现,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便休怪我用剑画花你这张丑脸。”
白秀秀虽然姿色一般,但对自己那张脸可是格外爱惜,而且她从没觉得自己丑过。叶姝的句话,直接刺激的白秀秀火冒三丈。
白秀秀回瞪叶姝,“你敢!”
“我当然敢。”叶姝说罢就抽剑,对准白秀秀,“不然我们现在就试试如何?”
白秀秀冷笑一声,劝叶姝最好放聪明点,“老堡主说了,你若不肯去夺秘籍,便尽快回凌云堡见他。庐州虽然现在城门被封,但以堡主的轻功翻墙出去根本不成问题。必须三天内抵达凌云堡,否则后果自负。”
叶姝懒得跟着这种人浪费口舌,挥剑就打向白秀秀,白秀秀诧异地往后一跳,轻盈地躲开叶姝的攻击。她气急败坏得质问她到底在干什么,随即她就将自己的剑抽了出来。
叶姝故意给她留了时间抽剑,随后继续攻击。她发现白秀秀的武功确实不错,每次她出击,白秀秀都能巧妙地躲过去。白秀秀避让三次之后,眼神倏地鞭痕了,猛劲儿出剑刺向叶姝,招招致命。
叶姝自然都轻松抵挡过去。她接着就使出了九灵剑法的第一招,立刻制服了白秀秀,把剑抵在了白秀秀胸口的地方,距离很近。若剑再稍微往前一点,就能在其胸口刺个血窟窿。
“你——”
事情发生的太快的,以至于白秀秀差点没反应过来,刚才她那一招到底是什么?好生飞速灵活,老堡主教给她的武功,自己都学过,但这一招她以前怎么从没有见?
“现在可还觉得我没能耐在你的脸上画花?”叶姝把剑慢慢地靠近白秀秀的脸蛋上,白秀秀吓得一动不敢动,眼睛里浮现了很多恐惧。
“记住我的话,别再来骚扰我。如果再有下次,”叶姝收回剑,捏住白秀秀的脸蛋左右晃了晃,“我会要你变好看的。”
叶姝转身回了客栈。
白秀秀捂着被捏红的脸,气恨至极。
她红着眼冷笑一声,在心里咒骂叶姝找死。她还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不起了?老堡主早跟她讲过,她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宠着她,不过是因为她是练武奇才,是一颗可用的棋子罢了。如今老堡主觉得她不听话没用,自然不会再纵容他,看她如何猖狂。她一定会让老堡主生出弄死她的心思,最后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至晌午,庐州城的城门终于开了。
因为在庐州耽搁太久,大家都养足一身劲儿,就全力赶路,快马加鞭本向3扬州。
这一路前往扬州的风景并不坏,仲夏时节,万物茂盛,四处不见有一块荒土,农田也都是绿油油的,长势喜人。
只是晌午的时候,日头太大,晒得人皮都发烫。如果选择在这时候赶路,很容易会晒伤中暑,搞得一身疲惫。野外的夏天,其实早晚都还算凉爽。所以叶姝就提议大家早晚赶路,晌午前后休息睡觉。
今天巳时刚过,天开始热得人心都跟着烦躁了。
叶姝刚好看路边有两块地方,树大茂盛很阴凉,草地也软,遍地开着黄色的小野花,瞧着心情都好了。
叶姝建议大家在这休息,各自铺上自己的凉席睡觉去。
庄飞忙为叶姝在一棵树下单独铺上一块地方。
叶姝就坐在上面,靠着树干,拿出一块牛肉干啃着,然后打开水囊,喝了一口水。
宋清辞这时候朝她走了过来。
从那晚下棋之后,叶姝以为再见宋清辞会免不了尴尬。不过后来再相见时,彼此好像都没什么事儿发生一样,谁都没提什么,也没别的什么异样的眼神,俩人还如以前那样相处。宋清辞不多说,叶姝也不多想了,就继续这么凑合着处着。
其实有些事真弄清楚明白了,那才叫闹心。
叶姝马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笑问宋清辞要不要坐。
宋清辞点了下头,他撩起袍子,在叶姝旁边坐下后,便问叶姝回头抵达扬州后,是打算现在客栈住上两天修整一下,还是直接去他家。
昇阳宫的宫主,当然是住在昇阳宫的老巢所在地玄阴山才对,那地方距离扬州千里之遥。叶姝才不信大魔头平常会真在扬州有家。她以前从没有当真去听过,没想到大魔头居然主动一本正经地来问她。
难道他在扬州真有家不成?
叶姝不信。
“我可以直接去公子家叨扰?那可太好了,我这一路可住够客栈了,客栈哪有家好呢。而且我猜,公子的家一定是高门大户吧,那肯定更好了。”只要有为难宋清辞的选择,叶姝绝对不会选其他的。她倒要看看,宋清辞的‘家’会是什么样子,她猜测就算有,应该也是个空壳子,最多有几名和他��样死气沉沉的家仆。
封礼禾听到他们对话,忙过来说一声:“我在扬州有许多朋友,此番去倒想和他们好好聚一聚。其中有一位就在城门口不远的地方开酒楼。我若进城,从他那儿路过却不招呼,回头定会挑拣我不周。那我就先不跟叶姑娘去宋公子家了,等我和朋友们聚完,再去找你们?”
叶姝点头,三人便就此议定好。
次日下午,大家便抵达了扬州。
封礼禾如之前所言那般,去了城门附近的那家来福酒楼找朋友去。叶姝带着随从,跟着宋清辞了走到了城南一处大宅院前。
这宅院可真气派,占了半条街,门口两个大石狮子有她两个高。
叶姝再抬眼去看门头上那气派的匾额,居然写着:敕造安宁侯府。
叶姝的内心瞬间哔了狗了,她诧异地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宋清辞,再三确认问:“这是你家?”
“嗯。”宋清辞应承。
叶姝心里乐了,正想逗趣问宋清辞是不是安宁侯府的世子,那守门的小厮先一步喊出声。
“三公子回来了!”
转即小厮就开了正门,欢喜地往里头通报。
这侯门礼节叶姝是知道一些的,开正门那是迎接真正有身份的贵宾。这阵仗到底是为了迎接她,还是迎接的大魔头?按道理大魔头是自家人,不可能开正门,所以只能是为了迎接她。
叶姝瞬间觉得惶恐了,并且倍感荣幸,随后跟着宋清辞进院。
走着走着,她想起来不对,“我的记得你上次跟我说,我如果有机会来扬州,只要问一声宋府在哪儿就有人指路,可你家这应该叫安宁侯府才对。”
“宋府是大家常叫的,而且我家人都姓宋,叫这个应该没事。”
废话,当然没事了。
叶姝腹诽之际,就听见有女人发出欢喜的抽泣声。
“我的儿啊,你总算回来了!”一名四十多岁保养得当的中年女子,被人一群簇拥着,坐着轮椅出来。
“三哥!”
“三哥!”
这时候又有三名大约七八岁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洋溢着笑脸跑出来。她们欢快地聚在宋清辞跟前打招呼,看到宋清辞的时候甭提多高兴了,瞧着好像他们是真兄妹一般。
“这是我二妹、三妹和四妹。”宋清辞对叶姝介绍道。
叶姝:“……”
我仿佛以为我穿进了《红楼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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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才修好,最近因为老妈的事儿担心,真的太累啦,抱歉呀~~之后,我发文,绝对会抓好错字的,做不到挨个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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