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证物证俱全, 苏倾的案子几乎可以下定结论了。
三堂会审至此可以告一段落。
不过会审结果依旧要上达圣听, 凉州旧部以及被无辜卷入此案的苏倾究竟要如何判决, 最终要由圣上来裁夺。
圣旨当日便下达大理寺。
江夏城叛乱事件定案。一切皆以三堂会审的结论为准。
大理寺卿、都察院御史、刑部尚书接旨。
重新归位后, 会审官员肃穆宣布最终判决结果——凉州旧部杀官夺城罪不可赦, 所有人等一概关押大理寺狱, 待来年秋后问斩;苏青经查证系被卷入此案的无辜百姓, 当堂无罪释放。
苏倾被当堂解了枷锁镣铐。
当她迈出正堂大门,真真实实踩在堂外的青石板砖上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堂外天地广袤, 霞光大盛,美不胜收。
可能是自由来的太突然,让她恍惚了好一阵, 总觉得有种不真实感。
她当真没想到,那人会这般轻易饶过她。
之前狱中她数次对他顶撞忤逆, 想那人强势霸道惯了, 又岂能容得旁人这般违逆于他?苏倾还当以他的心性, 少不得要借此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得翻身,亦如他之前威吓的那般,令她这辈子都休想再见天日。
她都做好了听天由命的打算,却没想到竟是活着走出了那阴森恐怖的牢狱……
始终刮在后背的那道如影随形的逼视, 令苏倾神志陡然清凌一瞬。那人出于什么目的放她一码, 她的确不知,可她明确知晓的是,断不会是他良知发现。
她心里突然蹦出了一个不详的念头。
只怕她便是出了这大理寺的这道门, 也并不代表着自此逃过了那人的掌控……
沈子期本与夫子他们几人并排走着。因苏倾之前谢绝了明宇他们的搀扶,所以此刻便走的慢些,饶是他们已尽力放慢了脚步,却还是比她稍快两步。
因他时刻注意着苏倾那边的情况,此刻见她面色骤然泛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他不由就停了下来,想要过来搀她一把。
苏倾察觉到沈子期的意图,脸色更白,一抬眼冲着沈子期的方向急促蠕动了唇瓣。
“走。”她无声催促。
沈子期动作一顿,余光瞥见身后那绛紫色高大身影沉步逼近,亦有些顾虑,遂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继而转身与夫子他们并肩一道而行。
宋毅。沈子期神色紧绷。
他没有料到那宋毅竟也来了大理寺听审。
本来他料想大理寺听审官员大抵都是些文官,不会有武官来此,没成想那宋毅却赫然在列。
之前在正堂时,他明确感知到来旁侧听审官员的冷冷扫视。下意识的拿余光谨慎扫过,却在下一刻看清那着一品仙鹤补子官服的官员是何人时,当即心神大乱,差点没绷住面色。
竟是宋毅那厮!
昔年他与此人战场上交锋数次,又如何认不得他?
来不及去想那宋毅缘何在此,当时他满脑子全在想,那宋毅究竟有没有认出他。
事经多年,他身材削瘦如竿已不复当年的健硕,瞧起来模样也与多年前大相径庭。便是当年旧人见他都要仔细打量方能确认,那昔年只在战场上遇上几回的他,可是能认得出来?
沈子期不敢确定。
只是那扫视的目光含着不善,令他未免心惊。
随即面色却又恢复如常。左右来的时候他就做了最坏的打算,结果就是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最终能这般顺利的结案。
宋毅没有当堂揭穿他。
可他却隐约觉得,那宋毅其实早已认出了他。
沈子期往外走的步伐忍不住加快,不知不觉便甩过了夫子几人一截。
之前他是报着死志过来。想着若郡主能脱罪固然再好不过,若不能,他便拼劲全力护着她杀出一条血路,拼死为她开出条生路来。却没料想,郡主竟能那般顺利的成功脱罪。更没料想,他的身份极有可能已经泄露。
所以此刻,他在此处反而会令郡主深陷险境。
一旦他身份泄露,就会将郡主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要快些离开此地。
沈子期和夫子他们一前一后出了大理寺,而后是苏倾头重脚轻的艰难迈出了门。
苏倾刚出了大理寺,一阵冷风打身侧扫过。余光瞥见那绛紫色身形时,她便绷紧了下颌,垂了眼睑。
宋毅斜扫她一眼。脚步稍缓,目光却转而扫向沈子期一行人。
见书院夫子几人一同坐上了一辆低矮马车,而那沈子期告辞后却独自朝另一方向走去,然后牵了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宋毅面上浮了冷笑。
竟是万里挑一的千里驹。
只怕这魏期此行不是来做证人的,却是来劫狱的。
倒也是……忠心耿耿。
苏倾气弱体虚就走的慢些。然后她就看见那宋毅在她前方几步处停住,却是抬眼望着沈子期牵马离开的方向,一副神色莫测的模样。
苏倾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仿佛要印证她的不祥预感,下一刻她就惊见宋毅招过手,等那福禄几步赶来后,便迅速嘱咐了一番什么话。
苏倾就见福禄朝着沈子期离开的方向飞快看了眼,之后郑重点头,隐晦的摸了摸腰间佩剑,迅速离开。
见到这一幕,苏倾只感到遍体生寒。
正在此时,明宇气喘吁吁的跑到她跟前,指着不远处的马车问道:“大师,夫子让我过来问问您,可愿意与我们同车?”
前面几步远处的宋毅朝后微侧了目,似乎扯了下唇角。
苏倾呼吸一滞。
她似乎猜到了那宋毅为何停住了。更猜到了他为何要当着她的面嘱咐福禄去做事。
他在等着她开口。
她有些愤懑,却又升起些无力。
怪不得肯轻易放她出牢狱。
原来是在这处等着她。
他在等她主动低头,妥协,认命……然后心甘情愿成为他帐中玩物。
苏倾觉得浑身血液都仿佛刹那凝住。
手脚都僵冷的厉害。却渐渐的,攥成了拳。
他……休想。
她转向明宇,虽面无血色却也从容镇定,点头道:“那我就麻烦……”
“苏公子稍等。”恰在此时,一个下人打扮模样的人匆匆过来,对着苏倾恭敬施了礼后,道:“苏公子,我们家大人有请。”
苏倾略有诧异:“不知你家大人是……”
那下人面上愈发恭敬:“是朝中右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