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太太的店暂时关闭,将择期恢复营业,”萨斯曼说,“直到这一切结束,我想是这个意思。”
“我希望很快就会结束。”
“她还是一直待在家里吗?”
“她待在家里,”我说,“就这样。”
“因为我有个想法。”
“哦?”
“她每天待在家里,一定没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她在那个小店是怎么做生意的,可是如果不开门,就什么生意都不能做了。”
“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
“嗯,我想你猜得没错。我们可以保护她,你知道:我会派两个人在她后头的办公室,然后再派两个人开着小货车停在她店门前,我会在她店里装上窃听器。他不可能靠近她的。”
“不行。”我说。
“你为什么不花两分钟考虑一下呢?我们眼前有个采取预先立场的机会。这不是比坐等事情发生要好吗?”
“让警察去上大学,”我说,“他出来就会讲‘预先立场’这种高深名词了。”
“预先立场又有什么不对了?我们有个机会不必傻坐在这里把大拇指插在屁眼里。你比较喜欢这个说法吗?”
“我不喜欢的,”我说,“是拿我老婆去当祭祀的羔羊。”
我们又继续说了几句,到最后两个人的嗓门都有点大。我挂掉电话时,埃莱娜问我献祭的羔羊这角色是怎么回事,我告诉她别管了。
“他们希望我去开店吗?”
“这点子可真不怎么样。萨斯曼喜欢这个主意是因为这样他才有事做。”
“那一定就是那个预先立场说法的由来了。”
“他可以在这里那里布置人,每个人身上都配有无线对讲机。他可以当将军,他可以去当电影导演。不过冒险的人是你,而且不会有用,因为这个家伙不是笨蛋。”
“所以你认为这招没用?”
“等上一百万年也没用。你以为他会大摇大摆地走进店里吗?他们可以派两个警察躲在电力公司的工程车里,看起来好像在修地下缆线,还可以派一个人打扮成乞丐拿纸杯讨钱一”
“就像TJ,用他的棒球帽。”
“然后派两个警察躲在店后头的办公室,一个在地下室,另一个在屋顶,尽量派人,没关系。那家伙一眼就可以看到这些人,然后就会躲得远远的。”
“就算是这样吧。也不会有人因此吃亏,而且至少我可以去那边有事情做,而不是坐在这里好像一件威基伍德的瓷器,精致得让人不敢用。我去的话,能有什么坏处呢?”
“他们把你放在那里,”我说,“他们在钓钩上放了诱饵,可是他不肯咬。”
“他们在钓钩上放一只羊?算了。所以他不肯咬。这就表示不值得去试吗?”
“如果这表示他们失去了优势,那就值得去试。”我说,“他们一直准备等着对方上钩,但结果没事,他们就会开始觉得反正不会有事情发生。然后他们就会松懈,降低警觉性。然后他就坐在那边等待、观察,最后他终于采取行动时,等有人发现都已经太迟了。”
“你真觉得会这样。”
“对。”
“哦。”
“而且你不会光是每天站在柜台后面六七个小时而已。你得从家里过去,然后再回来。他们会派个警察护送你,你觉得那个凶手不会发现吗?他不会找出办法下手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说,“你提防得太久,就会开始松懈。不过同样的事情不也会在我们这里发生吗?我已经快被闷出幽闭症来了。我们的公寓很宽敞,所以我不止有四面墙可以看,不过我同样已经非常厌倦了。我很好,我在客厅做瑜伽,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得了多久。”
“我们一天撑过一次就行了。”
“就像戒酒一样,一天戒一次吗?”
“就像熬过任何事情一样。即使是坐牢的人也是这么想的。你一天撑过去一次,总会等到出狱的那天。”
“我知道你说得没错。”她说。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说:“假设是你的话呢?”
“假设什么是我?”
“假设你也在那个王八蛋的狗屎名单上。而且我们怎么知道没有你?也许他不止想杀我,你想到过这一点吗?”
“如果他对我采取行动,我希望他不会带一瓶女巫酒来给我”
“我是说真的。”
“不过我想带花给我没问题,但是不要女巫酒。”
过了一会儿她说。“你一直在冒险。你曾让自己去当诱饵。上次那个哥伦比亚人拿着大砍刀朝你冲过来的事情怎么解释?”
“那是二十多年前了。那时候我比较年轻,也比较鲁莽。”
“之后你还是在冒险。你和米克去他农场找那些家伙那次——”
“那时我们别无选择,亲爱的。”
“我知道。”
“那时不能把警方扯进来,我们又不能躲起来等着事情结束。情况不一样的。”
她点点头,然后说:“最近我常想到我被刺杀的事。那一定很痛,你不觉得吗?可是好可笑,我唯一记得的痛是在手术之后,等着复原的那时候。那次我差点死掉,对不对?”
“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医生必须切除我的脾脏。”
“没错,”我说,“不过任何认识你的人都会觉得很难相信,你脾气这么好。”
“多谢你。他也是想杀我。先杀我,接下来就是你。我想这回也是一样。”
“为什么你这么觉得?”
“我只是有种感觉。他可能也不会太在意顺序。我会待在家里,我会被关在这里很多天,可是你必须出门。”
“所以你的意思是什么?”
“哦,你一定要小心。我不知道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如果我失去你,”我说,“我就真的不想再继续生活了。”
“别说这种话。”
“我不是说我会自杀。只是不想再活下去了。到了某个年纪,人生就变得很残忍,你老是去参加别人的葬礼,等着哪天轮到自己。你的身体和心智都开始消退,最多只能期望身心能力同时报废。如果有你陪着我,我就能应付得了这一切,可是没有你,哦,我就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了。所以我明白二十四小时待在室内真的很痛苦,但无论如何还是要忍下去,好吗?就算是迁就我吧。”
“好吧。”她说。
刚过中午,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阿姆斯特丹大道那家杂货店的女人。一二一七号又来了,想拿信,结果没有他的信,于是她灵机一动。你把名字告诉我,她说,我去查查看有没有你的信放错信箱了。
“于是他告诉我,他的名字是大卫·汤普森。”
我谢过她,注意不要让她听出我两天前就知道这件事了。总之她帮我们确认,也还是很有用的,这也告诉我们大卫·汤普森不单是他驾照上的名字,也同时是用来收信件的名字。
这一切都让他看起来越来越没问题了。另一方面,他因为付不出房租被赶出公寓,如果他现在住在奇普斯湾,那又何必在上西城租一个信箱呢?
我有个直觉,然后不到一个小时,我的电话又响了,结果是他,我其实并不意外。
“我是大卫·汤普森,”他说,“我一直没收到那张支票。”
“我知道,”我说,“真的很抱歉。你不会相信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吧,”我说,“你的支票就在我手上,我想亲自交给你。另外我还有别的工作想找你,一个比较大的活儿,我想当面跟你谈谈。我保证这回不会等那么久才拿到酬劳了。”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最好再给他一次地址。这个可怜的混蛋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又不想让我发现他不知道。
“不,你不要过来,”我说,“我这里乱得像个动物园。五十七街和第九大道路口有家小餐馆,在西北角,叫‘晨星’。半个小时之后怎么样?你一定认得出我,我会是店里唯一穿西装打领带的人。”
他说他会去那儿找我。我到卧室里挑出了一套西装和一条领带。
他自己也穿西装打领带出现。我猜想他认为必须穿得一副来开会的样子。他看到我,但不认得,然后又继续扫视餐厅,想找其他穿西装的人。我说:“大卫吗?”
他听到声音转向我,装出一副终于认出我来的样子。“真不明白我刚才怎么会没看到你。”他说着走过来跟我握手。他的手很干爽,握得很坚定。他谈了些有关天气或交通的事情,然后我适当地接腔,示意他坐。我已经叫来了咖啡,侍者此时过来等他点。汤普森说他要红茶,因为咖啡总会让他想抽烟。他看起来整齐又干净。他的西装烫过,衬衫也没有皱纹,胡子刮得很干净。他的头发有点乱,不过现在本来就不流行梳得太整齐,而且他的小胡子也修剪得恰到好处。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我说“我编了个借口让你来这里。你不觉得我眼熟是有理由的。因为我们没见过面。我没给过你任何工作,我也没有支票要给你。”
“我不明白。”
“嗯,你当然不明白。我名叫马修·斯卡德,以前当过警察。我认得的一个女人在网络上认识你。她以前有过不好的经验,于是她决定采取一个步骤,碰到有兴趣的人,她会搞清楚对方的来历,好确定他们没有对自己的身份撒谎。”
“露易丝。”他说。
“她对你的来历不放心,”我说,“你的名字太大众化了,很难调查,可是你所透露的一些状况又有疑点。我想我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这段谈话让我很尴尬。”
“你可以离开。我不能硬要你留下。不过你不妨听听我要说的话,看我说的是对还是错。或者你就告诉我去死,随你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