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繁花将尽

正文 第二十章

那把拆信刀装在一个干净的塑料证物袋里。萨斯曼递给她,我感觉到她很不愿意碰,即使是封在塑料袋内。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拿着,仔细盯着看,一滴泪渗出眼角,流下她的脸颊。我想她可能自己都没感觉到。

“是,是那把刀,”她说,“你看到这里的小缺口吗?这就是原来在我店里的那把。几乎可以肯定。我不知道当初他们制造了多少,但这一款我这辈子只见过这么一把,而且我从没在任何图录上看过这款刀。”她把刀子还给萨斯曼。“他来过我的店。他站在那儿跟我讲过话,他付了我开价的钱,把刀子装在他的口袋里走出店门。然后用它杀了我的朋友。”

“那是星期二吗?”

“就是前天。他很快就用上了,对不对?他前天下午从我手上买走,然后当天夜里就杀了她。我想我要吐了。”

萨斯曼告诉她洗手间在走廊尽头,同时另一个警探拿了个垃圾桶过来。还有人去端了一杯水。埃莱娜最后认定她不会吐出来,于是喝了口水,然后深呼吸几次稳住自己。

萨斯曼问起他是不是用信用卡付款。她说:“不是,该死。我建议说他付现金的话,我可以打折。我说我可以吸收营业税。我反正都要缴税的,不值得为了几块钱违法,但可以省下信用卡的手续费,所以可以提供一点小折扣。如果不是我多嘴——”

“他总归会付现金的,”我说,“或使用伪造的信用卡。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我为什么非得把那把该死的刀卖给他呢?我为什么不告诉他说那是非卖品?”我们没有回答,但她自己回答了,“我太不理性了,对不对?我只是想重来一次,或至少看看能有什么不同的结局。算了。他来到我店里,挑了这把刀,而我卖给了他。”

“你卖他多少钱?”

“两百美元。这把刀没有一般图录上的价格。因为图录上没有收这把刀,不过他没买贵。”

“你记得他用多大面额的钞票付钱吗?”

“我想是二十的。我想他数了十张二十美元的钞票给我。”有个警探推测那些钞票上可能有指纹。埃莱娜记得那天稍后有个顾客来买了一个十二美元的小瓷狗,给了她一张百元钞票,她找了几张二十美元。另外她又从收银机里拿了几张二十美元去买东西。不过收银机里可能还有凶手给她的二十元,上头可能还有指纹,某些指纹可能是他的,而且——

我觉得希望似乎不大。但有个警探会去查,因为我们现在反正半点希望也没有。

“他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你是说现在回想起来吗?”萨斯曼问,“或是当时就感觉到?”

“当时。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特质。当时我本来以为他要挑逗我,这类事情一般女人都有经验的。有时候只是调情而已,有时候则是更认真的试探。”

“那他属于哪一种?”

“介于中间,或至少我是这种感觉,但又特别让人毛骨悚然。不是出于他的任何举止,只不过是他看我的那种样子。”她眼神突然一变,打了个寒噤。“他想杀我,”她说,“当时有那么一会儿,他好像在考虑着什么,我从他眼中看得出来,我当时以为,你知道,他是在考虑不买了。但其实他手里拿着那个拆信刀,是在考虑要向我刺来。”

萨斯曼说她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的。

“很好,”她说,“那你就不要写下来。可是他当时就是这样想的。你以为他只是刚好向某人买下一件拿来当凶器的刀子,而卖给他的刚好就是被害人最要好的朋友吗?”

“不,我没这么说。”

“他追踪的猎物是你。”我说。

“没错,正是如此。”

“你以前见过他吗?”

“我不认为。有可能见过,他长得,嗯,非常平凡,不起眼。”

“可是你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应该记得吧。你要我跟警方的绘图专家合作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萨斯曼说。她看着他的表情好像觉得他有病。介意?她为什么要介意?

那个绘图专家是新一代的。他从不用铅笔,只是坐在电脑前面,里面有专用的软件,相形之下让素描显得很过时。他就像以前比较传统的警方绘图专家一样跟她讨论,问她眉毛要不要浓一点,下巴的轮廓要不要更明显一点,然后遵照埃莱娜的回答去修改屏幕上的画面,她就坐在他旁边回答他的问题,偶尔伸手碰碰屏幕上她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我们两三个人围在旁边看着,从头到尾都没开口。

最后她认为这可能是他们所能得到的最接近的结果了,他存了档,印了半打出来,我们人手一张,认真研究了许久。我确定自己不认识这狗娘养的。他看起来像每个人,却又不像任何人。

有个警察说:“看起来像他的一定有一百万人。”

“不会是一百万,”萨斯曼说,“不过我懂你的意思。”

“他没有什么突出的五官特征,”埃莱娜说,“也没有什么特别不突出的部分。他眼里有个什么,不过我想是某种眼神,电脑怎么可能画得出来呢?”

“可是这幅素描像不像他?”

她皱起眉头。“也不能说不像。”她说。

“那到底是怎么样?”

“不知道。或许我的观察力不够强,也许我不想看他。也许我只看到他的小胡子,而且老盯着那里,所以没注意他脸上的其他部分。”

“小胡子很适合他。我的意思是,你会明白他为什么要留小胡子。好让他的脸看起来不那么平凡。”

“感谢老天他留了小胡子,”萨斯曼说,“因为我们要用这胡子编成辫子吊死他。你做得非常好,斯卡德太太。”

“叫我埃莱娜就行了。”她说。

“好吧,埃莱娜。你做得很好。这幅素描在你看来可能太粗略了,不过你的观察力很强,而且我猜想这幅画比你想的更像他本人。你该看看我们以前的那些嫌犯素描,以前有个家伙,在布朗克斯的莫里斯公园那一带犯下了一连串的强奸案。我们根据口述画了三张素描登在报上,排在一起,我敢发誓你会以为那是三个不同的人,而且连兄弟都不是。”

“看起来是兄弟。”有个警察说。

“我要把你报上去,”萨斯曼告诉他,“表扬你没有种族成见。我猜你以为你可以讲这种屁话,是因为你是黑人,所以人类都是兄弟。那我换个说法,他们看起来不像同一个家族的人,这样会好些吧?”

“我说啊,就把他们三个全逮起来,”有个警察说,“这样总不会有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