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J第一个试的就是电话号码。露易丝告诉过我们,那是他的手机,九一七开头的,纽约地区专用的两个移动电话号码开头之一。网络上有个可以用电话号码查信息目录,TJ知道怎么用,于是就去上网,希望能查出姓名和地址。可是那个号码没有登记。
“他可能是走进一家店,买了一部有预付通话时数的电话。你要买卖东西,就是这样。走进十四街那边的手机店,付现金买一部电话,生意就成交了。连名字都不必提供,因为你又不是要开户,你只是买个电话,外加里头预付的通话时数而已。时数快用光时,你就回去原来那家店,再给老板一点钱,他们就再给你一些通话时数。”
“这一切都不必记账。”
“关于这一点嘛,其实是记账的。不过那家店会不会申报这笔现金收入,嗯,这部分我们也不在乎,对吧?”
“不会让我们烦恼得睡不着。我想未必只有毒贩才这样买电话。”
“我就是这样买的。比较简单,而且不会每个月收到账单。更不会接到推销的电话。你不必要求电话号码不公开,因为一开始你的名字就没有列入名单里。”
“是有很多明显的好处,”我不得不承认,“唯一更好的就是根本不要电话。不过像大卫·汤普森,他应该不难联络才对。他是广告文案自由撰稿人。如果没人知道他的电话号码,他要怎么接工作?”
“客户会有他的电话号码,就和毒贩子一样。”
“那如果有新公司找他呢?”
“那就麻烦了。”
“他跟露易丝说过,他那一行不是忙得要死就是闲得要死。闲得要死的时候,他应该不会希望别人很难联络到他。他的电话肯定不止一部。”
“除非他很笨。”
“他办公室应该有一部有线电话。他可能因为那是营业电话,就没给她号码。”
“或者他根本不是他声称的那个人。”
“有这个可能。”
“电话簿上有一大堆叫大卫·汤普森的,还外加一堆D.汤普森。”
“可以从这里开始。”我说。
而且打电话也不需要电脑技巧,只需要有一种我刚从警校毕业时所学得的顽强精神,不过这是静止的。缩写是GOYAKOD,代表“抬起屁股去敲门”。从理论上说,我就是这么做的,按照曼哈顿区的住家电话簿,一个个打给D.汤普森和大卫·汤普森。
“我不确定这个电话对不对,”我会告诉来接电话的人,“我要找一个广告信函文案撰稿人大卫·汤普森。”
有个男人指出,广告信函的优点就是不会像电话推销那样插进来打扰你。不过我碰到的大部分人都很礼貌,只是帮不上忙;他们不是我在找的那位大卫·汤普森,也没有听过这么一个人。我谢谢他们,然后在他们的名字旁边打个钩,继续打下一个电话。
这是碰到刚好有人接电话的状况,不过发生的几率并不高。大部分时候我都是碰到应答机或语音留言系统,这时候我就会留话,大致就是说我要找这么一个人,然后加上我的电话号码。我没指望会有很多人回电,不过这种事很难讲,而且总可能有人是在应答机旁边过滤电话,等着看是谁打来的再接。我碰到过一次;我正留话留到一半,一个女人接了电话,告诉我她丈夫不是广告文案撰稿人,而是维蒙特寿险公司的保险业务员。但或许她还是可以帮我,她建议道。我有多久没有全面评估自己的保险需要了?
“我想这是我自找的,”我说,“我们两个说好,我再也不打电话给你,你也不要打给我如何?”
她说这样好像很公平,于是我在她丈夫的姓名旁边打了个钩。
这些年来我认识了几个广告界的人,但即使我在匿名戒酒协会碰过面,也几乎都不知道他们姓什么,或在哪里工作。我第一次戒酒时认识了一个叫肯·麦卡琴的,可是已经失去联络很久了,既然我花了很多时间打电话给一群人,心想或许也可以跟他联络一下。最后有个人想起他已经搬到威彻斯特郡的杜斯菲利。我从电话簿上查到了他的电话,不是在杜斯菲利,而是在哈得孙河畔的海斯丁镇附近,然后联络上一个女人,结果是他的遗孀。肯已经死了六年,哦不,七年了,她告诉我。我说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她问我的名字,又问我是怎么认识肯的。
他已经过世了,而且她反正是他太太,所以也不必保护他的匿名,我自己也从来不会刻意为自己匿名戒酒的状况保密。我说我是在匿名戒酒协会认识他的,她很让我意外地问我是不是还在戒酒,我说是。
“那你很幸运,”她说,“肯戒了九年,了不起的九年,然后我想他觉得自己治愈了。接下来他就是没法不喝酒。他进出戒酒中心,还去明尼苏达州的海泽尔顿戒酒中心住了三十天。他飞回家时,我去机场接他,他下飞机时已经喝醉了。之后又醉了一两年,然后一发作,就过世了。”
我为打扰她而致歉,她则为告诉我这些没用的消息而致歉。“我早该去改掉电话簿上的资料。”她说,“可是一直抽不出时间。”
“现在都不说是广告直接信函了,”鲍伯·莱普利告诉我,“别问我为什么。现在不是说直接行销,就是说直接回复广告。我对这个主题的认识也就差不多这样而已,不过我认识一个人,他可以把一切你所需要知道的告诉你,包括为什么每个月你都会接到六封邮购服饰商地之涯寄来的可恶的广告信。”
我该早些想到鲍伯的,不到两个月前我们才碰过面,同一天晚上我找雷·格鲁利奥预约要在圣保罗的戒酒聚会中演讲。鲍伯跟雷一样,都是“三十一俱乐部”的会员,也是“佛勒暨克瑞斯吉”公司的副董事长,我不知道他那个职位的工作内容,不过我知道“佛勒暨克瑞斯吉”是家广告公司,这就够了。
他提到的那个马克·萨弗兰正在开会,不过我留了电话,说是鲍伯介绍我来找他的,于是一小时内就接到回电。“我可以告诉你很多有关直接行销的事情,”他说,“不过你是要找某个特定的人,对不对?”
“或者是査清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
“那就难了,因为这一行有一大堆写文案的自由撰稿人,要证明他不是其中之一会有困难。不像医生或律师,文案撰稿人没有一个专属的专业组织。没有州政府或市政府的证照管理局,我猜想就跟你那行一样。”
我不置可否。
“问题是,”他说,“我们几乎所有的事都是由上班的正式员工完成,赶时间或需要找外头的帮手时,我们就找个以前合作过的。所以我们自己的名单上有六到八个这样的人,另外还有些大型的工作室,可是你要找的人不在其中,因为他是自由撰稿人。你猜我打算怎么着?我让你去跟我们常找的一个人联系。”
他给了我一个名字和电话,结果要相信这个人是个自由撰稿人很容易,因为他是自己接电话的。“彼得·霍克斯坦。”他报上姓名,我跟他解释我的请求,他问我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没听说过,”他说,“不过这也不能证明什么。我很少出去跟同行碰面。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工作。就算我听过他,这个名字也不是那种会让你印象深刻的。”
“没错。”
“他可能属于直接行销联盟,但或许没有。大部分的会员都有工作室,因为会员费很贵。不过你在邮购联盟的官方网站‘如何收费’可以拿到免费名单。或者他可能会在《DM新闻》、《直销》或《目标行销》上头登小块广告。你可以去找找看,另外还可以査一下《广告周刊》和《广告年代》的分类广告。”
他的建议源源不断,我每一条都写了下来。如果大卫·汤普森得过奖或演讲过,可能在Google可以搜寻到,不过也可能没用,因为他的名字太大众化了。“你可以在网络上查到我,”他说,“还有那个在内布拉斯加因为受雇杀人而服无期徒刑的彼得·霍克斯坦,更不必说那个德国科学家彼得·霍克斯坦了。”
他说,很有可能这个大卫·汤普森是漏掉了。“我有一份‘如何收费’的名单,”他说,“因为那是免费的,所以拿了会有什么坏处?不过我不会在《广告年代》上登分类广告,也不会在直接行销的出版物上登广告。我不认为值得花那个钱,而且不单只有我这么认为而已。我们在这一行做了一阵子的人似乎都有同样的感觉。认真想想其实挺可笑的,简直就像我们已经不再相信广告的威力似的。我也没参加任何同业工会,我接到的活都是熟人介绍的,会有什么客户光凭看过你广告就挑中你?那就像要从工商电话簿里面接生意一样不太可能。”
我谢了他,之后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我之前早该做的。我在工商电话簿上寻找汤普森——不是消费者版本,而是企业对企业的版本。没有直接行销文案撰稿人这个分类,不过有一区是广告文案撰稿人,里头没有大卫·汤普森,我并不觉得意外。
我在《广告周刊》和《广告年代》的分类广告栏也没找到他,这两种杂志是他提过可以在一般书报摊找到的。我只好硬着头皮坐在埃莱娜的电脑前,上Google仔细寻找他提过的一些网站。
每个人都告诉我国际网络可以节省多少时间,而且简直不敢相信没有网络还怎么活下去。我懂他们的意思,不过每回我上网,到头来总是纳闷,在电脑出现并吸光我们的闲睱时间之前,那时候大家没事都在干什么?我从下午三四点就坐在那混账玩意儿前头,直到埃莱娜把晚餐放在桌上才起身离开。
她说她想检査她的电子邮件,可是又不想打扰我。我告诉她说我很欢迎她来打扰,我已经花了好几个小时却没有什么进展。“我找不到那个狗娘养的,”我说,“后来我去查彼得·霍克斯坦,别问我为什么,然后发现他不是说笑的,还真有个跟他同名同姓的家伙在内布拉斯加因为受雇谋杀而在服无期徒刑。起初是被判死刑,上诉后改判了,那个案子很有趣,不过我干吗花将近一个小时看这些,就很难解释了。”
“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想我们应该再买一台电脑。”
“真有趣,”我说,“因为我想的是我们应该连原来的这一台都给扔掉。”
纽约的各个地区很少会有明确的范围界限。这些范围会因为媒体、房地产商、当地居民的舆论转变而有所变动,谁也不敢确定哪一个地区的名称会消失,而另一个地区会崛起。而大卫·汤普森所居住的——或那个声称自己是大卫·汤普森的男人所声称自己居住的——奇普斯湾则是紧临着奇普斯湾广场的一个居住区,奇普斯湾广场是一个占据三个街区的住宅社区,介于三十街与三十三街、第一和第二大道之间。从三十四街以南、东河河岸至第三大道间,都是大家所说的奇普斯湾。比尔维医院和纽约大学医学中心占据了第一大道和小罗斯福道之间的地带。奇普斯湾的南界很难有明确的界线,不过打个比方,如果你住在二十六街和第二大道交会口的公寓,你大概就不会告诉大家你住在奇普斯湾。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区域都非常小,我徒步穿越所需要的时间,不会超过前一天在网络上几乎一无所获的搜寻。这一带主要都是住宅,散布着一些服务业和供当地居民消费的街坊餐厅,我就到那些店里去,到杂货店和熟食店、干洗店和报摊,把大卫·汤普森的照片拿出来。“你在附近看过这家伙吗?”我问了一些韩国蔬果贩和意大利修鞋匠。“你认识这个人吗?”我又问了几个多米尼加的门房和希腊侍者。没有人见过,甚至一个送信途中的邮差、一个影印店的职员,或一个正在巡逻的警察也没见过,那个警察本来正开始考虑要问我问题,结果发现我也在做自己的工作就打消了念头,尤其是后来还发现我认识他父亲。
“他长相很平常,”那个警察说,“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了他,他摇摇头说名字太普遍了,没什么用,不是吗?他自己名叫丹纳赫尔,我记得他父亲交际甚广,朋友遍天下,可以兼任两党的选举幕僚。他现在住在亚利桑那州的图森市,他儿子说,每天都打高尔夫,除非下雨。“可是那里从不下雨。”他说。
那天晚上纽约下了雨,不知道图森怎么样。我待在家里看了—场死气沉沉的拳击赛。次日早晨空气凉爽清新,整个城市充满光明的希望。TJ和我见面吃早餐,交换笔记,然后认为我们正在进行爱迪生所描述过的那种过程,他声称他现在已经知道一万两千种物质不适合用来做灯泡里的灯丝。我们也确定了大约有同样多种方法都找不到大卫·汤普森,而且我开始纳闷他是否存在,是否能让我们找到。
我没有事情让TJ做,所以他就回家坐在电脑前,我也及时赶回家接到了一个某个大卫·汤普森给我的回电。他打电话来跟我说他不是我在找的那个大卫·汤普森。我奇怪那他干什么还费事打电话来?我谢了他,挂上电话。
下午三四点时
,我忽然想到我手上唯一有关露易丝那位大卫·汤普森的线索就是他的电话号码,所以为什么不打打看呢?我不能追踪电话,也不能由此査到名字或地址,不过我可以做的一件事就是拨号,看谁会来接电话。我拨了,一开始没人接电话,然后响五声后转到语音信箱,一个电脑合成的声音请我留言。我没留话便挂掉了。
我以为那天晚上会在一个聚会上碰到露易丝,结果没有,于是我打了电话给她。“不知道啊,”她说,“也许我行动太急了,自从雇了你之后,我就没再接到他的消息。我实在很讨厌一个人讲都不讲就甩了你。”
“你打过电话给他吗?”
“如果他是要甩了我,”她说,“我就不希望让他得逞,你懂吧?但如果他没有要甩掉我,我也不想催他。在女人打电话给男人这种事上,我的观念很老派。”
“好吧。”
“不过管他呢。如果我能叫一个侦探去查他的底,那打个电话给他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等一下,马修,我稍后再给你回电。”
她几乎立刻就回电了。“没人接。只有他的语音信箱,我没有留话。我连问都没问。你查到他任何事情了吗?”
我说我在这案子上头花了一些时间,但是没有太多成果。我没告诉她我离发明灯泡有多近。
“哦,”她说,“也许你不该继续查下去,懂我的意思吗?因为如果我从此再也联络不到他,那还去查他就太不切实际了。如果我打算忘掉一个男人,也就不需要知道他太多事情。”
通常我查案子就像一只追着骨头的狗,而且在客户告诉我放弃时还往往会继续査,可是这回我轻易就停了下来。如果我想出了一些比较有希望的方法,可能会比较难放弃,可是现在我唯一想到的方法就是等他和她约会后,一路跟踪他回家。如果他再也不打电话给她,那我要玩这招恐怕就难了。
次日傍晚,我去西五十三街的唐诺尔图书馆阅读一本有关直销的书。读书不能帮助我找到大卫·汤普森,但我在网上査到有关这个主题的几个方向让我生出兴趣,想花一两个小时浏览一下这方面的书。我从那里走路到埃莱娜位于第九大道的店,想陪她到打烊,然后一起散步回家,但她不在店里。
看店的是莫妮卡,她已经来了大半个下午了。“我只是刚好经过,”她解释,“想跟她聊一会儿。我去买了两杯摩卡拿铁,她一喝完就说我是天上派来的天使,问我可不可以帮她看店,让她去参加泰博画廊的一场拍卖。于是我就困在这里了,一杯摩卡只能撑这么久,我犯了咖啡瘾,还得再喝一杯才行。”
“你怎么不锁上店门十五分钟,去买一杯来喝?”
“因为呢,亲爱的马修,我得先有钥匙才能锁上店门,而你的好太太却没想到要交给我。我肯定什么地方一定藏了一把备用的,可是却找不到。你要不要帮着守住城堡,好让我去买两杯咖啡回来?”
“不,我去。你刚才是说要摩卡拿铁吗?”
“刚才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帮我弄点真的很恶心的玩意儿来行不行?我要那种焦糖摩卡星冰乐,稠稠的加上一堆糖,让你尝不出咖啡味,不过再加两份浓缩咖啡进去就有劲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恐怖,不过反正喝的人是她。我去了店里逐字照念她点的咖啡,然后那个穿了鼻环的金发咖啡师大步走过来把咖啡拿给我。我把咖啡带回店里,和她聊了聊,直到埃莱娜一阵风似的进门,向我们报告说她的那场拍卖真是成功。莫妮卡看店的奖赏就是去巴黎绿餐厅吃一顿好晚餐。说话的大半是她们两个,偶尔她们其中之一会跟我道歉说她们都在聊女人的话题。不过没人提起莫妮卡的神秘男友。
我们送她上出租车,散步回家,进门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露易丝。
“他打给我了,”她说,“昨天很晚的时候,一直道歉时间很晚,还道歉说他这么久没打给我。忙,忙,忙,他这个周末出城了,不过我们星期一晚上会约会。昨天晚上太晚了就没打给你,今天我又一直在忙,而且我想考虑一下。”
“结果呢?”
“嗯,结果是显然他没有甩掉我,而且我真的喜欢他,我觉得我们两个真的可能有结果。感情走到某个地步,你就是得有信心,你必须能够敞开心胸,相信一个人。”
“所以你想取消调查了吗?”
“什么,你疯了吗?我刚刚说过我必须相信他,可是如果我根本不确定他是谁的话,要我怎么能相信那个狗娘养的?我打电话是要请你继续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