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梁知这种泡在蜜糖罐里的女人不同, 成小霜给点甜头就能开心得上天。
文旭那边得了周靖航口风，时不时地把他周少的行程报备给他委屈的小女友，小女友也相当懂事得体, 送饭看望都是点到为止，胡思乱想也少了许多。
成小霜自大学以来一直没有签约经纪公司, 两年时间全靠自己单打独斗，倒是最近这段时间，先前演的三五角色陆续播出, 她表现得不错, 也算在业内小范围里混了个脸熟，几家小公司有意同她合作, 她考虑到未来的发展, 签公司确实比自己营业来得靠谱，于是接洽了几个负责人，挑了一家自认为条件较为合适的进行了深谈，万事俱备, 就差最后签订合同。
这事他同周靖航提了一句, 周靖航倒是担心她人蠢被套路，相当不放心地抽空让文旭派了公司里信任的林律师过去替她把关。
成小霜感动之余，请林律师吃了个饭, 席间还求他替自己办了点私事。
这位林律师一直在周靖航身边做事，关系到周靖航自身利益的事情几乎都经由他手包办，成小霜让他帮忙自己拟写了一份婚前合同，内容有些匪夷所思, 然而律师的职业素养不允许带任何私人感情色彩，他哪怕心中有疑虑，也依旧按照成小霜的诉求一一照办。
隔了两天, 梁知给她打电话，说是婚礼的时间定在两周以后，小霜和蒋橙橙作为她最要好的闺蜜，又都是未婚，伴娘的位置自然非她俩莫属。
婚礼的地点定在国外，梁知说要提前一周过去熟悉环境，傅劲深也得亲自去现场把关，做最后的安排。
小霜已经很久没有接戏，时间由自己支配，比较自由，蒋橙橙也刚刚结束一个电影的拍摄，两人合计着陪梁知一起过去，就当是去度假了，反正傅总财大气粗，包吃包住包享乐，只要把他家小太太陪好了就成。
傅劲深的婚礼，周靖航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必然是说什么都必须到场，只是他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这边手头上的项目又到了收尾的阶段，暂时空不出时间提前过去，因而两人至少得一两周的时间见不上面，成小霜心里盘算着，得趁出国之前赶快把怀孕的事给说了。
这两天她一直追着文旭打听周靖航的档期，好不容易找到个他没有安排的夜晚，成小霜人生第一次冲男人使出任性撒娇技能，央着周靖航必须在周四晚上到博远酒店赴约。
周靖航也知道这段时间没好好陪她，她这软磨硬泡的样子他根本没法拒绝，好在那天晚上没什么安排，他答应得干干脆脆，不过这丫头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他问了几回，她也没松口。
博远酒店是傅氏旗下的一处产业，小霜曾经陪梁知住过这里，也在这吃过饭，知道这格调好档次高，是周靖航他们这些富家子弟平时喜欢聚的地方。
原本以她的消费观念，大抵这辈子都不会踏进这样的地方半步，然而周四晚上的计划特殊，她带了满分诚意，索性一咬牙，定了个最好的包间。
当天晚上，周靖航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赶来赴约的路上稍显疲惫，他面无表情地靠在车后座，闭着眼藏在黑暗中，手指头捏着山根短暂地休息了片刻。
文旭领着他进了成小霜定的包间，随后便自行退出去，给二人留下独处的时间。
包间里一共就两个人，然而气氛却有些奇怪。
墙上莫名粘着一些银色气球，那样子看起来也并不符合博远这种酒店的审美，周靖航挑挑眉，看向成小霜，这丫头今晚穿了件蓬松的少女裙。
这个风格在她身上很少见，平日里向来是T恤牛仔裤加身的姑娘冷不丁换上一身裙子，这视觉冲击倒让周靖航有些不习惯了。
他轻扯着嘴角，眼里不加掩饰地带着调侃的笑意：“哟，怎么今天换了这么一身？”
成小霜难得的脸皮薄，老脸红了一阵，仰着下巴嘴硬：“怎么着？我还不能穿裙子了？”
能，怎么不能，只是他看着别扭，突然来这一遭也不知道她要折腾什么花样。
“不好看啊……？”她见他没出声，又低头拽了拽裙摆，话音都弱了许多，语气里带着满满的不自信。
这年的周靖航还不太成熟，面对成小霜的时候，仍旧是说话不带大脑的性子，他没听出来她话里的情绪，随口说了句：“看着怪怪的，大概这件裙子不适合你。”
也说不上哪怪，明明之前偶尔出席活动的时候也见她穿过，然而这小两个月对她关心少了，眼下难得有功夫仔细瞧两眼，莫名觉得肚子那块不大对劲，可是裙摆蓬松，他看不真切，以为只是版型不大合适，便直接了当地说了。
成小霜闷闷地“噢”了一声。
她今天穿着裙子出来确实不是为了漂亮，只是如今这四个多月大微微隆起的肚子也只有这种蓬蓬裙才能堪堪遮住，不让他看出端倪。
今晚她要求婚，然而她不愿意他答应下来是在知道她怀孕的前提下对她的负责，爱才是维系一个家庭最重要的存在。
成小霜这辈子也没想过有朝一日，求婚这个步骤居然要自己来做，她看着大大咧咧，脸皮厚得不行，其实内心里仍旧住着个小少女，这种难为情的事，不是到了万不得已，她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可是孩子一天一天在长大，再拖下去，她穿再蓬松的小裙子也遮不住肚子了，周靖航迟早会发现，她不想到了最后一步，是用这样的筹码绑住他，因而眼下哪怕害羞又尴尬，这事还是得由她提出来。
桌上圆盘摆满了周靖航爱吃的菜，博远的厨师是国外的顶尖团队，就因为梁知曾经陪着傅劲深去国外住的那一两日碰巧尝过一回便喜欢上，这傅总就不惜花重金，直接把整个厨师团买下来在国内安家落户，梁知想吃便能随时伺候。
饭菜味道做得好，周靖航倒是挺有胃口，多吃了两口。
成小霜心里藏着事，倒是没什么品尝美食的心情。
席间周靖航难得有兴致地喝了点酒，看着她的眼神里都添了些乱七八糟的色彩。
他大手揽上她腰间，带着酒气凑到她耳旁，嗓音有些勾人：“回家？”
成小霜咬着唇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一鼓作气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掏出一沓白纸来。
上头密密麻麻全是字，周靖航懒懒地扫了一眼，底下的内容没仔细看，倒是看见那文件标题的几个大字。
“婚前协议”
他手上动作顿了顿，睨着眸往下面密密麻麻的小字看。
成小霜还在包里翻，片刻后又掏出一个锦盒。
黑曜色的锦盒打开来，里头赫然摆放着一枚男式钻戒，她扭扭捏捏从他怀中出来，而后捏着戒指盒站起身来，面朝着他开始背先前写好的表白词。
明明是个科班出身的专业演员，平时哪怕没有挑大梁的机会，可背诵台词依旧是她的强项，拍戏两年，她几乎不曾在摄像机前出过错，然而如今这一小段真情表白背得磕磕巴巴，她脸颊通红，人生第一次觉得场面一度无法控制。
她心脏怦怦直跳，被告白求婚的对象近在咫尺。
周靖航并没有吭声，甚至表情也没有如她所期望的那般惊喜。
她表白的话音越到后面越弱，脑袋也越来越低，后来索性垂着眸不敢看他，直挺挺地将手中那枚男式钻戒伸到他面前，而后嗓音颤巍巍地说：“周靖航，我、我是真的喜欢你的，两年前是我表的白，今、今晚我又厚着脸皮来向你求婚了，我知道论长相论家世论学历论才华，不论哪个方面我都比不上你，我有自知之明，所以婚前协议已经让林律师拟好了，他是你手下的人，你应该放心的，结婚之后我不需要你花钱养我，你们周家的财产我也一分都碰不着，现在这套房子暂时先住着，等我攒够房钱，就还给你，要是哪天你不喜欢我了，我可以净身出户，什么都不会拿的，你放心，好不好？”
周靖航捏着那份婚前协议的手加重了不少力道，那上面一条条款项几乎对成小霜毫无利益可言，白字黑字，卑微如尘埃，她是真的什么都不要，只要他一个。
她压根儿不把自己当一回事。
周靖航看着协议里字字句句向着他的条款，眉头紧拧着，表情相当不好看。
他一直没回应，成小霜渐渐慌了神，她心跳如雷，此刻似乎连前一秒表白时的害羞和尴尬都来不及想起，睫毛微颤，小心翼翼地抬眸偷偷看他。
见他捏着协议书，她赶忙从包里拿出支水性笔来，着急地拔掉笔帽，紧咬着唇往他那头靠近了一些，而后慌乱地在协议下方签上名字。
签完之后又抬头看他，话语声支支吾吾，比之前还要紧张：“我、我签好了，这协议是、是林律师帮忙拟的，你要是不放心或者不满意，可以和他再沟通一下……”
“这个戒指，是我前段时间去挑的，我买了一对，你的尺寸我悄悄量过了，是正好的，我知道这东西可能在你看来不太值钱，但是已经是尽我所能买的最好的了，你要是不喜欢，我们之后可以再换……”
她本来就不聪明，此刻着急又心慌，周靖航不说话，她只好不停地开口来掩饰此刻的慌乱：“我知道你说过你还年轻，这种事早着呢，但是……”她突然一顿，好在没把孩子的事情脱口往外说，她看着那几张协议书被他一下丢回到桌上，心已经凉了半截。
“我不同意。”他突然开了口，回绝得干脆。
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瞬间打破了他即将完成的计划，手头那个度假项目已经进行到了尾声，一旦事成，他便要将求婚提上日程，然而事情毕竟还没有结束，他没有十成的把握给她最好的保障，因而眼下这婚她虽然求得诚恳，他却不能答应。
曾经表白是她先开口，他便已经觉得对不起，求婚说什么都得他亲自来，况且她拿出来的那种压根不平等的协议，也不知这蠢丫头是咽下多少委屈才写出来的，他这段时间玩命地拼，一切都是为了把最好的生活给她，说什么都不可能同意签下这样的约定。
成小霜双手紧了紧，到底还是把那股想哭的劲儿给憋回去了，求婚不成功哪还带耍赖哭鼻子的，她来之前就应该想到的，周家独子又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娶她这么个野丫头。
“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强求……是我自己没考虑好。”
周靖航被她方才折腾的那一遭气得不轻，此刻脑子一下子也没转过弯来，以为她说的是协议欠考虑，还伸手点了点她那蠢脑袋：“你还知道你没考虑好啊？！”
成小霜瘪瘪嘴，点了个头，然而气氛太过尴尬，她使了好大的劲儿才佯装镇定。
都说人一生中的运气是守恒的，两年前她向周靖航表白，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他竟然一口答应下来，她有幸和他拥有了这两年的美好回忆，如今求婚被拒绝，大概是梦该醒了。
她想了许久，脸上努力撑起难看的笑意，保持了自己最后一丝尊严，换上过去最熟悉的语调调侃：“周靖航，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今晚上不答应，以后都别想我再向你求婚！”
“不求就不求。”老子求还不行吗？
那一刻，成小霜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她无声地对肚子里的孩子说了句抱歉，很多事情她已经争取过了，哪怕最后结局不尽如人意，却也是她最大的努力了。
也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没精力再难过了，她安静了许久，随后情绪一如往常般平静，当作方才的事情没发生过似的冲这个前一秒才刚刚拒绝过她的男人开口：“周靖航，我困了，送我回家。”
“成，最近怎么都睡得这么早，前段时间来公司也见你老是迷迷糊糊的？”
“没事。”
两天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文旭见状赶忙去通知车童把车给开到门口。
路过成小霜的时候，瞥见她偷偷抹了把眼泪，他犹豫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太太？”
成小霜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冲他笑了笑：“见笑了。”
“以后也别再这么叫我啦，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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