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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三个称自己见过凶手模样的人已经审问完毕了。

审问这个词,是杨平飞给沈晾和他们三人的交流下的定义。准确说来,这些人和沈晾的交流都不应该算是审问,因为他们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有罪,而且他们是以证人的身份被带来的。

但是沈晾的“交流”方式过于另类了。他以几乎能让普通人招架不住的询问方式逼人说出了实话。

那三个人当中,只有白领一个人被排除了,大学生和环卫工人一样,被放在了一间屋子里。杨平飞开始想,是不是沈晾也没有那么神,他只是在做一个较为粗略的大筛选。五个人当中筛选成四个人或者三个人。而最坏的情况是,筛选不出来,或者筛选完了,却发现没有一个人是凶手。这种概率是很大的。毕竟沈晾说过,凶手在这些人里面的概率不到百分之十。

沈晾八点四十分之后开始审问第四个人。那是小区小卖部的店主,小卖部就在小区的东侧,距离出事的那桩单元楼不到五十米。沈晾叫店主进来之前,先让人给他放了一盘录像带。

店主是个有些驼背的青年,戴着一副眼镜,像是打游戏过多的大学生。

沈晾等他坐下后,打开了旁边的电脑,说:“这是先前从你那里要来的店内录像。”

店主楞了一下,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沈晾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看一会儿。”沈晾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让店主盯着屏幕。他从出事之前的三个小时开始放,加快速度放,然后在出事的那二十分钟里维持正常速度放,接着再加快放。

沈晾和店主一言不发地看视频看了很久。等到视频放完了,沈晾依旧没有说话。他盯着店主。

店主终于忍不住了,说:“……有什么问题吗?”

“你当天一直在店里对吗?”沈晾终于开口了。听到他的开口,店主仿佛是松了一口气,然而又立马更加忐忑不安了:“对的。”

“你的店二十四小时营业是吗?”

“一般是这样的……我妈白天看店,我晚上看店。”

“中途出去过吗?”

“……没有啊,录像上不是……”

“你弟弟呢?”沈晾忽然问的这个问题让他愣了一下。接着他有些茫然地说:“我弟弟?我没有弟弟。”

“有姐姐吗?”

“……我有一个妹妹。”

“小区里的环卫工人你认识吗?”

“……我知道的,他经常在我们店附近打扫,不太记得脸。”

沈晾示意人可以被带出去了。这一次这个人也是被带进了小房间里,和杨平飞想的一样。最后一个人进来之前,沈晾出门对旁辉说了几句话。旁辉点了点头进了那三个人所在的房间里。

最后一个人是被老人一致指出的没有见过的人,但在当天从小区里出来了。

那是个穿着快递制服的青年,头上还戴着一个帽子。那人一进门就冲沈晾礼貌地说:“您好。”

沈晾说:“坐吧。你是快递员?”

对方点头说:“是的,我最近才调到这片来作快递员,原来的人回老家了。”

“你送过一单元四零二的快递吗?”

“送过,就前两天,是一封信。”

“有快递记录吗?”

“有的,这是关于案子的吗?我回去调给您看吧?”

沈晾点了点头,说:“我要一单元四零二所有配送的信息。”

快递员有些为难地说:“这比较难办……但是我可以去问问领导。”

接着沈晾面无表情地说:“把信息留下,你可以出去了。”

快递员全程没敢看沈晾的眼睛。听到这句话,他立刻松了一口气起身,非常拘谨地跟沈晾说了一声“再见”。

沈晾最终留下了三个人。他在那个绿头发青年被带走之后,就由杨平飞推动轮椅向那个房间挪去。杨平飞说:“就在这三个人里面?”

“不一定。”沈晾说。

杨平飞心里有些埋怨。他的任务还有视频里另外两个人的行踪。在接手了沈晾吩咐的之后,他将那两个人的追踪交给了小章,主要是想看看沈晾究竟怎么揪出那最后的一个人的。但是沈晾现在这样的行为却叫他觉得根本是抓瞎。最后那个人也许早就在他折腾这群人的时候潜逃了。

沈晾进门后坐在了那三个人对面,旁辉和最初一样坐在角落里,三个人的后面,杨平飞靠墙站在另一边。沈晾说:“我要问你们一些问题。”

“你已经问了我很多问题了。”大学生不客气地说。

沈晾没有理会他,转向了小卖部店主。

“当天你听到不寻常的声音了吗?”

“有三声尖叫吧,我记得。一声和另外两声间隔比较久,听起来是女人的尖叫。”

沈晾扭头问大学生:“你住在楼下,当时跟随凶手进来,你上楼回家了吗?”

“回家了,当时我不知道那几个人是去杀人的,”大学生说着看了一眼小卖部店主,“我也听到尖叫了,但是我不记得有几声。”

沈晾正要说话,大学生忽然说:“我们一个单元一层有两间房,小卖部在东面,我在一单元的西面,发生凶案的房间在我的上方。小的时候我我妈经常忘带钥匙在楼下喊我。如果我不开窗,基本上听不见她的话。那么同理,我在室内叫,除非打开窗,在外面也是听不太清的。我记得叫声比较短促,在楼下听有些闷,当时以为只是家常的吵架,就没有在意。”

杨平飞忍不住说:“你尾随那几人上去,却没有被发现?”

“因为那几个人不是我们单元的,所以我有点警惕。楼上那两个人刚搬到我们小区不久,男的经常跟一些不认识的流氓模样的人打交道,楼里面的邻居都不太喜欢他。他们来之后进出的奇怪的人也多,那一次我以为也就是别人来找他们,而且铁定不是什么好事。”大学生说,“我不喜欢跟那样的人打交道,最好碰不上,所以我是等他们上楼之后,再开门上楼的。因为楼下安全门开关的声音比较响,我等了一会儿再上楼。也许算是我潜意识在躲避危险吧。”大学生冷静地看着沈晾说。

沈晾这时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环卫工人。

“我上楼的时候没有听见他们上楼的声音,所以没有想到是凶案的开始,直接进家门了。”

“你为什么这么晚回家。”沈晾问。

“和同学唱k啊。”大学生王莽理所当然地说。

沈晾没有继续问他,他闭上眼睛站了起来。杨平飞有些愕然。他松开交环在胸前的双手,向前了两步,看到旁辉也起身推着沈晾出门了。

被审的三个人都有些茫然,大学生在楞了一会儿之后,站了起来:“这就完了?”

沈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完了,你们还没。”

杨平飞正想说“什么意思”,就见到旁辉向他摆了摆头,示意他出来。杨平飞只好说:“你们先在这里稍候一下。”接着连忙跟着跑了出去。

杨平飞将门关上,嘱咐门边的警察看好那几个人,然后追着沈晾的轮椅向前小跑了几步。沈晾一直到走到他们的办公室门前,才说:“小卖部的,那个人。”

杨平飞楞了一下,说:“什么?”接着他猛地意识到什么,双眼渐渐睁大:“你说小卖部的人是凶——”

“我没有下定论。”沈晾打断他说。

“……那是什么意思?”杨平飞又被他搞糊涂了。

“我让环卫工画过一张图,是他平时清扫时的路线图。路线图主要清扫靠近沿街附近的路,小卖部的区域没有被归入其中,应当作为居民楼考虑。这里居民楼的打扫由物业专人管理,也就是说,环卫工的职责只在于路面和部分绿化,不涉及建筑物。他的路线绕过了一单元,没有经过一单元东面,而小卖部店主却说他经常在他的店面附近清扫。”

“……你的意思是这两个人里面有一个在说谎?”

沈晾没理他,继续说:“王莽和环卫工都看到了凶手上楼,王莽在上楼之前在外等了一会儿,而环卫工则在一楼架空楼梯下看见了最后一个上楼的凶手的大致模样,也就是说,他应当在王莽进入单元楼之前还没有离开,但王莽却没有见到环卫工。”沈晾看了一眼杨平飞,声音机械:“环卫工说自己不认识那个人,就出去了,但事实上,他等到了王莽上楼之后才离开。”

“可是……你怎么知道王莽说的全部都是正确的呢?”

“我说过了,”沈晾说,“王莽是左撇子。而且,虽无法确定我们找到的这个人就是那个使用电锯的人,但环卫工人的拇指上有一道刀疤。我说过,手持电锯的凶手拇指上有刀疤。”

杨平飞立刻严肃了起来,“我去逮捕——”

“但他不一定是凶手。”

杨平飞顿时又僵住了。

“小卖部的录像有问题。他五个半个小时只有一次离开过录像上的画面,也没有看电视,一般人做不到。”

“录像带是……”

“是我让旁辉拿过来的,没有经过处理,”沈晾说,“看录像带的时候,对方的肌肉很紧张,也没有说话。我把凶手设想为一个为了隐瞒自己的杀人事实而提供有效证词以摆脱警方对其怀疑和指控的人,在有被揭露的危险以前,他会尽可能提供一切他所知道的,甚至可能是其他凶手的信息和动机。他一直没有露出什么马脚,也尽可能配合我的提问,但有两点,足以让我对他产生怀疑。一是他的录像带有问题,二是他很少暴露自己的拇指。”

沈晾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指关节,双眼看着它们:“他的动作很谨慎,几乎看不出来,但对我来说就太明显了。我一直在注意他。”

“你……从一开始就排除了那个大学生?”杨平飞有些干涩地说。

“嗯。一开始我也不能确定,”沈晾的目光盯住了自己的脚尖,“他有这方面的判断力,在那个小区里的经验更丰富。我将他放在那两人中间,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