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阿宝对于自己即将嫁给晋王这件事情因为旁人比她还忧虑使得她一下子就淡定下来,其他人还在苦苦地纠结着这桩婚事,不明白为何正德帝会这般突然的赐婚,而且人选还这么出人意料,根本没有任何的预兆。
可以说,正德帝这老不修将所有人都耍了一通。
昌平长公主初闻之下,气得在家里摔杯子,差点就冲动地跑到宫里去摇着正德帝问他怎么可以如此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哥哥啊,这样耍亲妹妹很好玩么?而之所以没有直接冲去,是因为驸马周永言发挥了他作驸马的职责,及时拉住了她。
昌平长公主与正德帝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因为有个皇帝哥哥,性格不免养得有些骄纵肆意,加上正德帝也疼她,使得她这一生从嫁人伊始,做什么都是顺顺利利的,什么事情都顺着她的心意来,早已忘记了被人拒绝的滋味了,现在却是最亲的兄长让她尝到了这等滋味,可想而知她有多难受。
“阿蕊,消消气。”周永言柔声安慰道,阿蕊是昌平长公主的小名儿,夫妻俩在一起,偶尔也会互称小名,当是一种夫妻情趣。
“我怎么可能消气?”昌平长公主差点对着不温不火的丈夫当成正德帝咆哮了,“皇帝哥哥明知道我想为御儿聘下李明锦,几次三翻进宫找他说情,让他直接赐婚我也不用得罪皇后和贵妃,可他前头明明答应得好好的,后头却将我看好的儿媳妇赐给了太子身边的一条疯狗,让我如何甘心?”
周永言微微皱眉,心知昌平从来没将晋王看在眼里,可如此口不择言也不好。见她在气头上,咽下纠正的话,说道:“圣上说只是考虑一下,并未真正答应。”
“既然考虑了,不就是答应了?”昌平长公主一脸理所当然,态度也十足地强横。
周永言心知她的性格强硬,只能顺着来,而且她的脾气总是来得快去得快,也没有反驳她,只是将她拉过来,温声安抚她,将她的脾气抚顺了,才开始同她分析起正德帝如此赐婚的意思。
“晋王素来与太子交好,又是养在皇后身边的皇子,晋王娶了李姑娘,得益的也是太子殿下和皇后,我估且以为,皇上会将李姑娘赐婚给晋王,其中也有太子的原因。”
昌平长公主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太子说动皇帝哥哥将李明锦赐婚给晋王?”
“有这可能。先前不也是太子提醒皇上晋王还未娶妻,让皇上找你传话,让你办赏花赏邀请京中贵女到府里来,给晋王相看?镇北将军的爱女无论是从家世还是样貌上来说,都是出挑的,怨不得晋王会看上,当时才会出手救了李姑娘。”周永言说得头头是道。
“就他?”昌平长公主脸露不屑,“不是我这作姑母的说他,你瞧瞧他那王府,简陋阴森得和鬼屋差不多,他从未想过娶个女人帮他打理庶务,也不知道找个女人帮他暖床,甚至可能根本不懂得女人是什么东西,用来干什么的,你说这种人会突然开窍看上人家姑娘么?估计是太子觉得这是个拉拢镇北将军的好时机,顺便让晋王娶了罢了,不仅解决了晋王的终身大事,也将镇北将军拉到自己这边,一举两得。”越说越愤愤不平。
周永言一噎,有个过于彪悍的公主老婆,什么话都敢说,也说得特么的直白,很多时候只能被噎得难受。不过,周永言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自己老婆对晋王的评价还真符合广人民群众对晋王的认知。而且,作为个男人,周永言也听过一些私底下的流言,甚至很多人说,镇北将军之女嫁过去,估计就是个守寡的命……咳咳咳……
屋子里夫妻俩的话题仍在继续,屋外温润如玉的青年面露怅惘之色,最后没再听自己父母说什么,慢慢地走回自己的院子。
到了书房,从大口花瓶众多画卷中抽出其中一张,慢慢展开,看着画卷里一身明媚春衫,抿着唇温婉浅笑、眉眼却略带违和之色的女子,心中一片空落落的。
他们果真是无缘么?
*******
那边昌平长公主夫妻在猜测着正德帝为何会拟这样的赐婚圣旨,这边的贤王府的贤王夫妻也同样在猜测着。
贤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坐到贤王妃身边坐下,有些烦躁地道:“父皇会如此突然给五弟赐婚,莫不是太子在背后推动的?”
贤王妃蹙着浑然天成的秀眉,心里为这与上辈子不相同的事情而扰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既定的轨迹,让她有些心慌。
“昨儿臣妾进宫给母妃请安时,听母妃提起太子殿下有一次在太和殿比平日留得稍晚一些,然后父皇让所有伺候的人都退出太和殿,自己一人呆了很久,第二天,就下了这四道圣旨了。”贤王妃慢慢地解释道。
贤王神色有些晦涩,暗暗捏紧拳头,他倒是小瞧了太子的手段,还以为这太子作得久了,于对他们那不服老的父皇来说,太子就像悬在头顶的刀一样,随时有斩下的可能,加上他们这些兄弟推一把,迟早能将太子拉下这位置。
“王爷莫忧,晋王虽娶了镇北将军之女,但镇北将军却不一定能为他们所用。”贤王妃轻声道。
贤王望向自己的王妃,这个女人长相不是最精致美丽的,也不是在第一眼就能让人惊艳的,她就像那陈年佳酿,时间越长,味道越醇厚,越让人吃惊进而痴迷。不可否认,当初会娶她,也是因为她一曲惊艳了他的心,进而对她有好感,方将原本嘱意的对象换成了她。
贤王妃名叫古馨悦,是武昌公府的嫡长女,虽为嫡长女,但母亲早逝,下面有两个受宠的继妹,亲爹不喜,继母恶毒,继妹狠心,未出阁前,在武昌公府的处境并不太好。贤王当时原本是嘱意娶武昌公府受宠的嫡次女为妃,为此而将自己的婚事一拖再拖,谁知在武昌公府作客,听到一曲空前绝后的惊艳琴声,鬼迷心窍地认识了弹琴的主人,几次三翻偶遇,不免对她的处境多为怜惜,而这等怜惜渐渐地变了质,直到后来终于下决定娶她为妃,护于自己羽翼之下。
而他的王妃,成亲几载也让他觉得自己娶了个宝,颇有自己的见地,很多事情只要提点一下,便能推测出个十成十,简直是女中诸葛。如此,也养成了他很多事情喜欢与王妃说。
“悦儿想到了什么?”贤王伸手拢了拢她的发,温柔地问道。
贤王妃抿唇一笑,说道:“王爷不必着急,皇上此举,未尝没有打压镇北将军的意思,将镇北将军的女儿嫁予自己最不待见的儿子,可见一斑。”贤王妃想起上辈子正德帝病重时,对那几位手握重权的将军打压的打压,提防的提防,不禁暗暗摇头一叹。
贤王细细一想,却不得要领,实在不明白为何自己王妃会这么说。贤王妃很快醒悟过来自己太多的事情,当下忙道:“夫君不必多想,这只是妾身猜测的,就算晋王娶了李明锦,镇将将军此时人在千里之外,若皇上不召他回京,一时之间也是天下太平。”
贤王眉稍微展,正欲再问,突然见妻子眉稍紧蹙,一副忍耐着痛苦的表情,吓了一跳,正欲询问她可是身体不适,只见她已经捂着嘴干呕起来。
见妻子身体不适,贤王抛开了先前的事情,忙让人去请太医过来。
好一通折腾后,贤王妃靠坐在贵妃椅上,贤王坐在旁边握着她的手,慢慢地摩挲着,眉眼俱带笑意,温言细语,“悦儿这回可要给本王生个儿子啊。”
贤王妃嫁给贤王已有四载,就只生了个女儿,可让人心焦不已,贤王今年已二十有六,也想要个嫡子,现在自己的王妃传出了喜信,如何不欢喜,只盼着这个是嫡子才好。
贤王妃眉眼带着温柔的笑,信赖依恋地看丈夫,唇角抿出幸福的笑痕,眉眼间的风华惊心动魄,美不可方物,看得贤王心头一热,执起妻子的手置于唇边亲吻。夫妻俩凑到一起,喁喁私语,好不甜蜜,周围伺候的丫鬟嬷嬷见状,也忍不住偷偷地笑起来。
稍晚后,贤王离开去看女儿了,贤王妃因被诊出身孕,加之近来身体劳累过度,生怕对胎儿不好,被命令着躺床上歇息了。目送着贤王离开,贤王妃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
嫁给贤王已有四年,却只生了个女儿,对她而言是一种煎熬。这种煎熬并非是她作为妻子对丈夫的歉意,而是觉得自己抢了别人的丈夫,老天爷要惩罚她,说不定让她一辈子无子,岂不是落得和上辈子一样无子下堂进而冤屈而死的下场?虽然丈夫这几年来依然如一的宠爱,明显一副对她情深意重的模样,可是打从心底她从来没有将心遗失在他身上。
感动是有的,但像母亲一样完完全全、没有自我地爱上一个男人,甚至以他为天,抱歉,暂时没有!
上辈子,贤王先后娶了两个女人,第一任王妃是她的二妹妹古馨语,可惜她那好妹妹命薄,被宠得太娇纵,吃不得苦,最后难产而逝,一尸两命呢。而贤王第二任王妃便是忠勇伯府的嫡女江凌薇。忠勇伯夫人与她母亲是亲姐妹,她与江凌薇还是亲表姐妹呢。
上辈子过得太苦,所有的亲人都将她抛弃了,她的两个好妹妹先后抢了她的姻缘,让她最后像货物一样嫁给平王世子那头猪,为世人耻笑,明明自己恪守本份,不敢犯一点儿错误,却被平王妃等人作贱。
后来平王太妃一死,没了压制,平王妃开始兴风作浪,算计平王世子做出失德之事,使得平王震怒之下直接上书废了平王世子的位置,而她这世子妃也跟着失势,然后又被平王妃以无子的理由逼着下堂,被谴回娘家,娘家却无一人为她讨回公道……最后呢,最后是她的那好弟弟好妹妹又将她算计了一次,以她为家族抹黑为由,送到了庄子里去自生自灭,最后孤苦无依地冻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季……
伸手捂住脸,不让快要迸出的眼泪流下来。四年前,她还魂回来时就发过誓,让那些欺辱她的、背叛她的人都付出代价!她的好妹妹古馨语这辈子没有嫁给贤王,也没有难产早逝,还好好地活着,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她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地将上辈子的痛苦都施还在那些好家人身上,她的丈夫将来会是皇上,她会做皇后,让那些抛弃她的家人只能仰望她,她会过得比所有人都好……
泪无声流下,湿了手心。
发泄一通后,贤王妃才让人打水进来净脸。
“王妃,您怎么了?”
面对贴身丫鬟夏天担忧的目光,贤王妃脸上多了几分暖意,笑道:“我只是太高兴了,这孩子盼了好久了……”
夏天脸上露出了喜气的笑容,仍是道:“王妃再开心也要注意一定,对身体不好呢……”
在夏天的絮絮叨叨中,贤王妃始终微笑着,等丫鬟将出去,贤王妃躺在床上,双手轻柔地抚摸着仍平坦的肚子,又忍不住想起晋王及镇北将军之女李明锦。
她记得,上辈子时没有听过晋王萧令殊和李明锦两人,正德帝的皇五子是皇后所出的齐王萧令溪。仔细想想,其实上辈子时自己也才好像依稀曾经听说过有个皇子病死在冷宫,这事当时在宫里晦莫如深,她那时大概七、八岁左右,依稀仍记得父亲有天从宫里回来,脸色苍白得可怕,悄悄和继母说什么十年前被关在冷宫中的皇子终于死了,皇上听到这个消息后却突然发了臆症,当场惊得呕血,甚至落了泪,现在已经病了,宫里正叫人去请南山寺的得道高僧进宫为皇上驱邪祈福……然后,再过了一个月后,萧令溪便成了皇五子,仿佛宫里都忘记了曾有一个被丢弃到冷宫里的皇子。
莫非,晋王其实也和她一样是还魂而来的,才在冷宫中保住了一条命,从冷宫中平安走出来?
这想法马上被她排除,晋王这人她见过几次,实在看不出这种煞星哪里像是还魂归来的了。
至于镇北将军之女李明锦,贤王妃也有些头疼,上辈子的威远侯四爷李继尧同样去了边境,在她未记事时,就已死在了战场上,自然也没有注意过李继尧的妻儿之类的了,反正记忆里的威远侯府是没有这个姑娘的,那这冒出来的五姑娘怎么回事?
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贤王妃起身让人给她端了杯温水过来慢慢喝着,回想着自己在二月底听说威远侯府的五姑娘从边境回来当天就与晋王冲撞的事情,这事闹得整个京城人尽皆知,还道定然是威远侯府的五姑娘惹着那煞星了,不知道怎么被那煞星报复呢。她自然也听说了,骇然之下,不得不正视起这辈子莫名多出来的两个人,又调查了李明锦的事情,发现事情巧合得让她觉得似乎冥冥之中命运给所有人都画了个圈,将所有人的命运圈在里头,连系在一起。
她可以这么想,上辈子的李继尧之妻田氏生产时难产死了,连着腹中的孩子也没保住,李继尧伤心失意之下,根本不想活了,于是光棍地跑到边境去作死,没几下就将自己搞死了。至于这辈子,李继尧的女儿活了下来,李继尧有了牵挂,所以为了女儿,他好好地活着,甚至一路爬到了镇北将军这位置。
这两个不曾存在记忆里的人,被正德帝赐婚拴在一起,让她乍然听之下,也生出一种不可思议感。
当然,其实按正常来说,这两人其实都与她无关的,她现在要做的是平平安安地将孩子生下来,帮助丈夫按上辈子的命运轨迹,登上那位置。
如此想罢,贤王妃振作起来,忙让人将王嬷嬷叫进来。
王嬷嬷是贤王妃的奶嬷嬷,深得贤王妃的信任,上辈子那般艰难的情况下,也是王嬷嬷和夏天对她不离不弃,直到她死亡。所以她可以不信任丈夫,但对这两人却是无比信任的。
等王嬷嬷进来,贤王妃温和地让她坐下,方道:“嬷嬷,可找到解神医了?”
王嬷嬷摇头,叹道:“我让东子去王妃所说的地方都找过了,可真的没有找到一个姓解,名神医的大夫,而且东子问了很多人,那些人都笑着说哪有人直接叫神医的?又不是真正的神医,若是真叫这个名,才容易找哩。”
贤王妃心道,虽然名叫神医,可他的医术诡异刁钻,连太医也比不上,可不是神医么?
“嬷嬷,再让东子去找找吧,解神医行踪飘忽不定,定然是躲到哪里去了,让东子用心去找,定能找到的。”说着,贤王妃抚着自己的肚子,忧郁地道:“太医先前说我身子太弱,恐生产时有危险,若有解神医的药,届时就安全多了。”
王嬷嬷神色一凛,当下重重地点头表示,一定会让自己儿子东子尽力将解神医找出来。
******
而被人叨念着的解神医此时在晋王府里正暴跳如雷,指着席远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受够了那个男人,你们的钱我也不要了,我只求他放过我,让我继续闲云野鹤、当个天涯浪人!”唇红齿白、眉眼精致的男人顶着一头稻草一样的头发,身穿灰扑扑的长衫,撸着袖子咆哮。
席远微微偏首,淡定地避开他喷过来的口水,淡定地道:“神医啊,你还不了解我家主子的性格么?你欠了他一条命,就应该以身相许,你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想走没门!不然就打断你的腰!”
解神医觉得自己受够了,继续咆哮道:“为何你们近来总爱说打断我的腰?我的腰惹着你了碍着你们了?”
席远想了想,觉得不能说真话,不然自己一定会死得很惨,只得道:“因为有个人前阵子伤了腰,挺可怜的,所以……”所以他主子觉得不能让那人独痛,解神医这个只教了他粗浅的治伤手法的人应该陪着一起痛。
“所以你们看那个伤了腰的人可怜,就天天威胁着要断了我的腰?”解神医继续咆哮:“你们还是不是人啊,难道要所有人跟着一起痛才高兴么?”说着,暴怒地随手抄起一旁的药瓶子就砸过去。
席远自然很利索地躲过了,于是药瓶子直接朝刚进门的人砸去。
两人冷汗唰地一下就冒出来了,直到看到那人神色未动地微偏身体,药瓶子直接砸到他身后的柱子上,心才安定下来。
此时两人有志一同地暗暗擦汗,想道:总算没砸到他,不然他们都会死得很惨!
而进门来的人根本不看这凌乱的屋子――先前解神医大发雷霆,整个屋子都被他砸了,直接走到解神医面前,问道:“本王的伤……何时好?”
解神医没好气道:“还敢说!当时那一剑差点要了你的命,明明让你卧床再躺个五天,可才第几天你就不听劝回京,而且还不要命地骑马赶速度,一路颠簸下来,伤势过重,你差点死了知不知道?要不是有我,你还能站在这里折辱我么?所以,这伤起码要养几个月才好,你慢慢养着吧!”
晋王冷冷地看着他,席远在后头拼命给作死的解神医使眼色,让解神医警醒一点别再作死了。可惜解神医看不明白他抽筋一样的眨眼是什么意思,觉得他一定有眼疾,才会眨个不停。
作死的解神医的底气也在某人那种冷酷无情的目光下消失了,终于底气不足地道:“你这般急着伤好作什么?慢慢养才能恢复根本,将来才能长命百岁。”人都在意自己的小命儿,解神医这么说,不外乎是想让他爱惜自己的身体罢。
谁知晋王端着一张冷酷无情脸,却很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成亲!”
解神医:“……”
席远:=口=!我就知道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