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赐臻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 董瓷已经睡着了。
离开的时间并没过去多久,也足够她打个盹,懒洋洋地蜷缩在沙发里, 哪怕房间里一片狼藉。
无不提醒着刚刚发生过怎样混乱的一幕。
她却安之若素。
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即使再亲密也不上心,永远那么洒脱, 洒脱得无情无义。
裴赐臻的步伐本来很沉,夹杂着怒意, 可真正打开门的那一瞬, 他的步伐却不自觉放轻许多。
缓缓走到了董瓷的面前。
她睡得也并没那么安稳, 微微皱着眉,听到响动时下意识侧过身子,一侧就触动了腰部伤处。
疼得倒抽了口凉气。
裴赐臻皱起眉, 拿起桌子上的那支喷剂,俯身撩起了她的上衣,在那白中透青的地方喷去。
药剂的喷雾凉凉的。
男人的手掌却是温热的,熟悉地摩.挲。
董瓷一下子就醒了,一睁开眼,裴赐臻的俊颜就映入眼帘, 凝视着她的眼睛,眼神有些深沉。
她嘟哝道:“你回来了。”
“嗯。”
裴赐臻揉了揉她腰上的伤处,才揉了两下,她就开始挣扎着躲避,“天赐,轻点,好疼的。”
“知道疼还跑过来拦?”
裴赐臻将董瓷拉了回来, 动作却放轻了很多,冷道:“怎么,怕我打伤了他,你心疼?”
董瓷忍笑,“你想什么呢,要心疼也是心疼你啊。”
裴赐臻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董瓷抬手摸向他的眉角,停在纱布的边边角角,“伤口还疼吗?不会破相吧?”
裴赐臻忽然想到她曾酒后吐真言,说对自己的见色起意,不由挑眉:“破相了就怎么样?”
董瓷认真想了想,“那以后睡觉就关灯吧。”
裴赐臻长臂一伸,将这淘气的女人捞进了怀里,嘴唇贴着她的耳朵说,“不准关,我变成什么样你都得看着我,看着我一个人,也只能看着我一个人,不论是床上还是其他地方。”
“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你记性不好,我就多提醒你几次。”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台词都不换。”
董瓷低笑出声,并没有回应,只是依靠在他的怀里,身材好的男人似乎连怀抱都格外温暖。
令人眷恋。
裴赐臻也喜欢她这么靠着自己,最好一直靠下去,可脑海里不可避免地充斥着车内那些话。
“你和顾琰生聊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把话说明白。”
裴赐臻追根究底,“把什么话说明白?”
董瓷有些无奈:“我说,我不会答应他的求婚,也不会再嫁给他一次,够明白了吗?”
裴赐臻望进董瓷那双迷蒙的桃花眼,迷蒙却不迷茫,心意坚定,让他心底的戾气稍稍平静。
他用额头顶着董瓷的额头,“那你是不是有话没对我说明白?”
声音不轻不重,却莫名透着一丝危险意味。
董瓷笑了,将脸埋进了裴赐臻的颈窝里,她的声音慵懒又绵软,就像是在撒娇,“我渴了。”
“嗯?”
“你倒杯水来,我慢慢和你说。”
这个世界上,裴赐臻也只能容忍这个女人对他各种使唤了,“宝贝,你最好能说得让我满意。”
董瓷永远懂得如何叫人满意。
只要她愿意。
所以她没有再隐瞒那些不需要隐瞒的事情,捧着裴赐臻递来的水杯,窝在他的怀里一点点说。
“从哪里开始说起好呢?”
“最开始。”
“最开始是要从我出生开始说起吗?”
董瓷像是开玩笑般地看着裴赐臻,暖色的灯光下,他那朦胧而又俊美的线条让人怦然心动。
“也可以。”
裴赐臻抱着她,两人依偎在一起,就像是有肌肤饥渴症,他们是最遵从直觉的人,舒服最好。
“我想我家庭背景,你已经查得很清楚了。”
“嗯。”
裴赐臻毫不否认,董瓷也懒得去纠正他的行事作风,气笑了似的看他一眼,继续说了下去。
“我外公过世后没几年,我妈也因病去世,当时我还没成年,又在国外,家里发生了很多事。等我毕业回国的时候,我那个爸爸早就再婚,原来他的儿子比我还大。”
董瓷神色嘲讽,语气却很平淡,“董家的资产几乎全部改姓了,包括很多祖产。为了把董家的东西拿回来,我和魏叔想了很多办法,最后还差点送他坐牢。可惜,还是差了一点。”
说到这儿,她微微垂下睫毛,眉眼间带了些焦躁。
裴赐臻凑过去,安抚般地吻了吻董瓷的唇,她也回应着,唇齿之间浅浅纠缠,弥漫着烟草味。
“抽烟了?”
“嗯。”
裴赐臻并没有烟瘾,他只有心烦的时候才抽,他也很少心烦,这个习惯是过去七年养成的。
刚好,董瓷也心烦,“我也要。”
裴赐臻顿了顿,拿出烟盒递给了她。
董瓷顺手接了过来,动作熟稔地抽出一根,点上,深吸了一口,从里到外,都被雾气渗透。
无一处不舒坦安谧。
可是太久不抽,她却低低地咳嗽了两声,裴赐臻捏着她的下巴,低下头堵住了她的唇吸.吮。
吸走她口腔中弥漫的烟雾。
然后一手掐灭了董瓷手里的烟,细细碎碎的吻落在她的下巴和耳根,哄着她:“不高兴的时候不要为难自己,应该为难别人。如果你想做什么就和我说,我保证没有什么事情会差一点。”
完全是大少爷式的霸道逻辑,只管自己高兴,哪管他人死活。
董瓷笑弯了眼睛,“那可是你的老丈人。”
裴赐臻贴着她的耳朵厮磨:“你说是老丈人,我就把他供起来,你说不是,我就帮你报仇。”
董瓷用力亲了他一口,“我家天赐的嘴好甜啊。”
裴赐臻挑起眉,“然后呢,你就因为这些事嫁进了顾家,给顾琰生和那个艳星的私生子顶包?”
董瓷叹了口气,“你已经知道了,没错,他们摆了我一道,威胁要开放董园,我只好让步。”
裴赐臻皱眉看着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有必要……”
“什么叫没有必要?”
裴赐臻的手死死捏着扶手,手背上青筋暴突,几乎咬牙切齿:“如果你告诉我,根本不需要嫁给这种人,更不用忍他们那么久,所有属于你的东西,我都会帮你拿回来。”
“我那时候怎么可能告诉得了你。”
裴赐臻看向董瓷,一双眼眸深不见底:“所以你七年前就不应该跑。你应该好好的留在我身边,我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你也不用嫁给其他莫名其妙的人。”
“天赐……”
董瓷侧开了视线,她知道裴赐臻可以,他做到了,从滑雪场到酒店,再到片场的事故……他总是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好像她真是个脆弱的瓷娃娃那般,将她护在身后。
恨不能帮她处理好一切问题。
即使有他的掌控欲作祟,对她的好,却是真真切切,不容置疑的。
他的这种好,有时比欲望更让人上瘾。
而董瓷,一开始只是不想董园再落入别人手里 。
即使这个人是裴赐臻,她也不想将自己最大的弱点放在别人手里了。可是当他说,要帮她拿回所有属于她的东西时,理性上知道要权衡利弊,感性上,她的心脏位置却涌入一股暖流。
“谢谢你,现在我已经拿回来了。”
“我说过很多遍了,你总是记不住,我不喜欢听你说谢谢,夫妻之间,不用说谢谢。”
裴赐臻的话脱口而出,说完之后,他却想起了顾琰生说过的那句话,忽然沉默了一下。
他唇角上挑,笑意却冰冷:“还是你觉得不论是顾琰生,或是我,婚姻都是个束缚?你都不想要,只想躲?摆脱完他以后,你就想摆脱我?”
嗓音低哑,听不出情绪,董瓷依然感到了一股寒意。
如果是以前,她会将这个话题敷衍过去,哄过去,可今晚,她已经是第二次被问这样的问题。
董瓷抬起头,将问题抛回给他:“难道你想被婚姻束缚吗?”
裴赐臻眯起眼,“我看上去不想?”
董瓷愣了愣,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
裴赐臻伸手将董瓷整个人拉到他的身上,两人正面相对,近在咫尺,一切的情绪都无所遁形。
“如果我不想结婚,没有人能逼我,也不会拿这个来和你当赌注。”
“所以在拉斯维加斯……”
在董瓷复杂的目光中,裴赐臻低头亲吻着她的发梢,无比清晰地说:“我从来不觉得婚姻是束缚,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也只能是你。”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董瓷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难以置信,却努力冷静了下来,“天赐,你的占有欲已经重到这种地步了吗,婚姻,尤其你的婚姻,如果只是拿来当捆绑我的话,不觉得代价太大了吗?”
这个女人,总会在人最沉溺的时候,给他一盆冷水。
在他开始计划两人未来后,她跑了,抓回来绑起来,甜言蜜语地哄骗他,又一次的跑了。
跑得无影无踪。
在他表述心意的时候,还在冷静地剖析他,一副不想他被情绪和冲动主导的样子。
多体贴。多无情。
裴赐臻却不愿意清醒,七年前不愿意醒,现在已经醒不来了,不论答案如何,结果都不会变。
“我困了。”
董瓷揉了揉额角,从他的身上挣扎起来,“晚上脑子昏昏沉沉的,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吧。”
裴赐臻看着董瓷脚步匆匆走进卧室的背影,眼神微黯,在那张门快闭上的时候,他追了上去。
不允许她消失在自己眼前。
裴赐臻长腿一迈,三两步便抓着她的肩膀。
他将董瓷拉进怀里,按在门上,重重地堵住她的嘴唇,缠绵辗转,浓烈的情感在唇齿间交换。
然后戛然而止。
裴赐臻俯下.身,凝望着董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是因为占有欲。”
董瓷倏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裴赐臻不给她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没错,我占有欲强,控制欲强,我想掌控你的全部。但是你消失的那七年,我之所以想找到你,不是因为我的占有欲,而是我因为我害怕。”
董瓷今晚听到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少爷,怎么可能会有害怕的东西。
“我害怕你是真正的消失了。”
“就像我父母那样。”
裴赐臻的表情看上去毫无波澜,只有眼神是自己都难以想象的深情,“我怕再也见不到你。”
董瓷触到他那饱含爱意的眼神的瞬间,心脏像被捶了一拳,不痛,酥.麻,难以形容那种感觉。
整个人都僵住了。
听过那么多次告白,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让她大脑都有些发懵,无法正常快速运转地应对。
裴赐臻看到她眼中的茫然,忽然笑了笑,“这七年,你有想过我吗?”
董瓷身形微微一顿,“想过。”
说完,她便感觉到裴赐臻双臂收紧,用一种仿佛是要将她嵌入身体里的力道,紧紧抱着她。
过去很久的事,没什么好掩饰的。
董瓷闭上了眼,坦白地说:“从阿根廷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想你。我演《巫山》的时候,经常将男主角想成你,觉得是你在冲我笑,你在亲吻我,是你在抱我。”
“电影拍完后,我甚至想过回去找你。我千方百计逃了,还想回去找你,是不是很好笑?”
“不好笑,你不想回来找我,才是没良心。为什么不来找我?”
裴赐臻理所当然地问,董瓷被他气笑了,情绪却渐渐松弛,“家里发生太多事,我事业也在上升期,忙到没时间想你,渐渐就将这件事放下来了。本来也是一时冲动,我们都是这样。”
“不是冲动,我们明明是一见钟情。”
“天赐,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人毕竟不是欲望动物,明知道你不适合我……”
“我怎么不适合你?”
裴赐臻几近贪婪地贴着董瓷的脸颊,感受着她那透出温热气息的肌肤,“我们任何地方都特别适合,我们才是天生一对,不是顾琰生,更不是别的男人。你是我的,我爱你。”
我爱你这三个字,时常都能从各个地方听到,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却分外有攻击性。
令人心慌意乱。
董瓷有点受不住,怕被他攻破自己最后一道防线。
“不要说了。”
“我要说,我早该说了,你知道我一直以来,最想做的事情的是什么吗?”
“什么?”
“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裴赐臻的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爱不爱我,一个字。
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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