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特推开我房间的门,拿着我偷来的那把手枪指着我们,态度温和。壁炉里的火业已燃烧殆尽,但那白色的台灯依然明亮;除了那潮湿无比、幽森黑暗的牢房,估计不会有比这更糟的监狱了。伊芙琳瘫坐在一张椅上,满脸笑容地面对着四点十五分的清晨。她撅着嘴,想要支烟。奥古斯特踏前一步,猛地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动作像极了他要拔出另一把手枪;他似乎是对伊芙琳充满了敬仰之情——事实上,估计其他人也是如此。
“谢谢。现在,”她说,“我们都站在悬崖边上,你觉得我们可以喝一杯吗?”
“的确如此,小姐!”他高声回答,激动得胡须都分到了两边,“我希望你们不要试图逃跑,要不然我就会开枪,而这是我非常不想做的事情。窗户你们就别想了,你们根本不可能从那里出去。至于酒,路易斯或约瑟夫会马上去办的。”
“奥古斯特,”伊芙琳用法语严肃说道,“可以了,你的确是个很不错的表演家。但现在你不需要扮演男仆了,你是警察局的艾伦警官。现在告诉我,实话实说,别骗自己,你真觉得他是弗莱明德?”
奥古斯特不再伪装了。他突然大笑起来,用手猛地拍了一下大腿。他眼睛瞟着自己的胡须,好像那是个膛线炮管似的,他很认真地思索并回答了这个问题。
“啊哈,这个呀!说实话,小姐,我不知道。有时我觉得他是,有时我则觉得他只是个疯狂的英国人。不管怎样,请允许我这样说,他的朋友支持他——特别是小姐您。”他看了看我们两人,用典型的法国人的行为方式继续说道,“是不是你直接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他是无罪的?”
“如果能从眼神中如此轻易地看到结果的话,”我说,“那么毫无疑问,有些人不利用舆论压力是十分愚蠢的。这是不是什么密探工作,奥古斯特?是不是我们所说的话都会对我们不利?”
他想了想。“这不一定,先生。我只是接到指令要看好你而已。当然,如果你什么都不说的话……”他犹豫了下,“有件事我想说说,若你是弗莱明德的话,你也不用再伪装了。实在没必要把您的母语故意说得这样糟,先生。”
这简直就是侮辱。“这带给我们的问题就是,”伊芙琳笑着说道,“你难道还要假装自己是弗莱明德,肯?我不这么想。就凭你的口音,你根本不可能做得很好。”
“好吧,好吧。重压之下,我承认自己不是弗莱明德。所以我现在要问艾伦警官几个问题。看这儿,伙计:你发誓你真在这房间里发现了那个棕色的包?”
“当然!我当时就在这里——站在床边。”
(凑巧,我也正好把自己那黑包放在了那里。)
“你从切尼小姐的车后备箱里把它拿了出来,然后提到我房间里来?”
“没有,我没有把它提上来。是路易斯或者约瑟夫分发的行李。”
“好吧,你们这些家伙在不在意指纹?你们在那个包上或藏在里面的‘人性杀手’上,找到我的指纹了吗?”
奥古斯特大笑起来:“先生,我们的头儿从来不在意这些微小事情。他说这些东西不流行,而且,从心理上说,一点都不重要。如果我们在任何地方发现了任何指纹,我们知道这肯定不是那个罪魁祸首留下的。不管怎样,你说的那些地方完全没有指纹。你觉得弗莱明德会留下任何指纹吗?简直就是玩笑!他可能在自己的手指上涂抹了液体橡胶。”
“若他要从自己的旅行包里拿出牙刷的话,他会给自己的手指涂抹液体橡胶?”
奥古斯特又笑了:“若你不是弗莱明德的话,就真是太无知了。有一种非常透明的液体橡胶,可以用来涂在指尖上,完全不被发现。弗莱明德行动时肯定都会抹上的,他绝对不会留下任何指纹。”他眉头一皱,“抱歉,但你应当知道我不被允许回答任何问题。”
“现在、现在,奥古斯特!坐下来,抽根烟。让自己舒服点,跟我们一起喝酒……你可以把那个警铃放到这边来,以防我们搞出什么乱子。”
从他的行动来看,奥古斯特肯定觉得我是无辜的。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把手枪放进了口袋,把警铃拿到这边,坐下时深吁了口气,一副总算能够放松的样子。
“这么说来,你也承认,”我继续说道,“我的行李也有可能像那样被搞错了?”
他耸了耸肩:“你必须说服头儿,先生,而不是说服我。另外,什么像那样?还有什么行李被搞错了?”
“噢,是的。你记得那个冒充者,就是那个自称盖斯奎特的家伙,说的那个公文包吗,它就莫名其妙地丢了或被放错了。我知道你清楚我说的是什么,怎么样,找到它了吗?”
“噢,没错,是这样。”奥古斯特点点头,他把脖子深深埋在领子里,这让他的声音听来像是从地窖传出,他斜眼瞟着自己的胡须,“但这跟你说的那个不同,你说那棕色的包变成了一个黑包,然后又变回了棕包,这性质可不一样,你明白吧。”他笑了笑,“那个假冒的盖斯奎特让我们——我是指我们的头儿——很担心。没错!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就是弗莱明德。所以我会盯着他的窗户,而头儿盯着他的门看。我们本来是打算看看他要做什么的,结果……啪!”奥古斯特攥紧了拳头,“当他被杀时,头儿的确很失望。我们必须要把目标放在别处了。所以,当你们吃晚饭时,他命令我们搜查房间;除了赫伯特先生的房间没被搜,看来头儿之前就见过并认识他,还有那两个被称为‘爵士’的英国人。”
我和伊芙琳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伊芙琳站了起来。
“德·安德鲁,或者说盖斯奎特,真看到了谋杀案的发生?他是站在哪里看到的?”
奥古斯特眯起了眼睛:“为什么……嗯,我想,应该是站在他中间房间的门口吧,就是门厅尽头的那扇门,小姐。”
“也就是说,在灯熄灭之前,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整个门厅的情况了?”
“你知道,我只是一个下属——”奥古斯特怒吼道。
伊芙琳兴奋地转向我,把法语扔到了一边:“我说,肯,总算有一件事情可以让我有豁然开朗的感觉了。当他试图把嫌疑通通指向你的时候,盖斯奎特却自始至终没有提起一件我们讨论了很久的大事。谁关上了储物间的灯?如果盖斯奎特认为你是罪犯的话,他肯定也相信是你把灯给熄灭了。但你有可能实施这个行为吗?我知道你没有,因为当时我和你在房间里——但有其他证据证明这一点吗?”
“是的,福勒很肯定地说若有人从门厅这边走过去关灯的话,他肯定会看到,然而他说没人走过去。”
“没错。现在我们从头想想。今天晚上当一个冒牌货被逼到墙角的时候,他说自己是盖斯奎特。而真正的盖斯奎特,或者说德·安德鲁,知道他不是。很自然的,我们应该想到的——他会注意着那个家伙门口的动静,而奥古斯特关注着窗户。这样他对于整个门厅的情况都了如指掌。他一定看到了什么家伙偷偷潜入储藏间,把电源关上。为什么他不说出来呢?”
“他要把重头戏留在最后,我只能这么想了。不,等一下!”我说,我感到情况再次改变了,“如果他决定要指控我的话,就不会把重头戏留在最后了,因为我没有关上电源。不,上帝啊,恰恰相反:谋杀案发生之后的一到一个半小时,是他最困惑的时间段……”
“困惑什么?”
“没错!他那个时候试图指控福勒,他要证明福勒是唯一一个有机会潜入储藏间的人——”
“你的意思是,他实际上看到福勒进去了?”
我试图给这谜团一个合理解释:“当然,这是种可能。但是有很多疑点。难道他会在只有这么点信息、只有我们几人在场的情况下,就冲着凶手大发雷霆?难道他不该等掌握更多证据时再放手一击?难道他不该只说一句:‘别再试图掩饰了,我看到你进储藏间了!’而不是说一堆所谓的逻辑推理吗?”
“他喜欢证明自己是个极有逻辑的人。”
“没错,但他更喜欢抓到罪犯。你知道的,这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案子,他不是傻瓜。H.M.说他之所以指控福勒,仅仅是因为他当时很失望、很困惑,然后随便开枪而已。若他确确实实认为福勒是罪犯的话,那他怎会如此迅速地把矛头又转向我呢?若他没看见福勒潜入那个房间(上帝知道他绝对没看到我进去),那么该死的到底是哪个家伙被他看到了呢,”
奥古斯特把手竖在耳旁,以便更好地听到我们俩人的对话,现在他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和震惊。但当他看到我正看着他时,他马上用手摸了摸胡须,眼神变得像父亲般慈祥。
“这个嘛,”他说,“若我理解正确的话,听来很有趣,但半点儿都不切实际。说不定是个隐形人?哈哈哈!”
伊芙琳满含指责地冷冷瞪了他一眼,他顿时停了下来。
“艾伦警官!你太让我惊讶了。想想你对法国的责任!想想你的未来和升迁!你是警察局里相当有经验的一个,不是吗?你是名特工,不是吗?多好啊!我想如果你有机会的话,你一定很清楚自己要怎样应付这个案子,不是吗?”
把脸埋在衣领下面的奥古斯特大喊道:“啊,说到这个,”他小心翼翼地承认道,但语气中却带着点捉摸不透的神秘感,“正如这位小姐所说,我的确是有自己的想法。但那又如何?我对自己的上司绝对忠诚,而他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侦探——”
他耸耸肩膀。
我说:“这并非问题所在。你说他当时站在门口,很好。那他到底看见谁进入储藏间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推测他没看见福勒……”
奥古斯特冷笑了一声。
“结论就是,福勒说的是实话。福勒说他没看到任何人从门厅这边走过去。这样就排除了切尼小姐、米德尔顿先生、海沃德、我本人……也就是,所有人。我们得出了结论,就像福勒先生所说:我们得出了结论,奥古斯特,灯是被你的长官亲自关上的。”
“噢,不!”奥古斯特万分惊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太荒谬了。为什么我的长官要去做这么一件愚蠢的事情?哦,不!这实在太冒犯了,再说我是来监视你们的,不是来说话的——”
伊芙琳紧紧拿着自己的烟,她两腿盘着,放在上面的那条晃动着,挂在脚趾上的拖鞋一摇一摇。这时她猛地向前坐了一下,我还以为她要跌倒了。
“噢,上帝!我们简直太蠢了,我们竟然没想到一件事情!你一直都忽略了什么,不是吗?长官不是唯一一个在门厅这头不被看见的人,你忘了欧文·米德尔顿当时在浴室里?”
我不愿去相信这个,或者这么说。不仅仅是因为米德尔顿是我觉得最不像弗莱明德的人,也因为当我在困难之中时,他一直支持我。
“这可不是什么好解释,”我说,“况且,若他真把电灯关了,那德·安德鲁一定会看到他的。然而你注意到了么,整个晚上,德·安德鲁几乎都没看米德尔顿一眼?”
“这不算什么,伙计。因为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在他把矛头指向你前,他也应该没怎么看你……晚上我正准备告诉你,”我感觉她十分兴奋,“据米德尔顿自己所说,他刚从印度来……”
“没错,但那是另外一回事。这些该死的关于印度的信息到底什么意思?还有那独角兽到底怎么回事?所有人都在谈这个。莱姆斯登说这东西价值连城,值百万英镑什么的。好吧!但这到底是什么?袋子里的小猫都出来了,真希望上帝让那独角兽也出来。我觉得我应该知道这些。当你因为犯了大事而被拘捕,却完全不知道你本来是准备偷窃什么东西的时候,你会特别想知道真相。”
伊芙琳抖了抖烟灰。
“没错,但是等一下,肯。肯定是米德尔顿。如果不是米德尔顿的话,难道你没有意识到我们就只剩下两个选择:德·安德鲁或者奥古斯特的隐形人。”
这时奥古斯特举起了手,他正在盯着壁炉上方的拿破仑半身像,就好像那些老官员盯着皇帝的表情一样。
“小姐,隐形,”他很狂躁,“是有可能的。”
“什么?”
“我们的长官是有可能看不到他的。”
“哪怕他在灯亮时走进了储物间?”
“是的,小姐。”奥古斯特点了点头,眉头紧锁。
伊芙琳双手抱到胸前,说:“我的警官,保持镇定。把这种玩神秘的伎俩留给盖斯奎特吧,告诉我们你是什么意思。”
奥古斯特大笑起来,声音沙哑,浑身颤抖。他看她的眼神更加钦敬,那感觉很像一个彪形大汉对小巧女教师说话时的表情。
“小姐,在你的帮助下,”他说道,“奥古斯特·艾伦可能又变成那个侦查员了,但我不知道我的发现意味着什
么,哪怕我的确发现了什么。”他皱着眉头,“你知道的,要把这地方完全按照我们设计的那样布置好,实在需要花费很大力气,特别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要做好。我的头儿觉得把一些小细节做好是十分重要的,尽管我始终认为这是女人干的活。我必须要从储物间拿东西出去,点燃台灯什么的……嗯,我从储物间进进出出了很多次,而我的头儿没有。”
“所以?”
“所以我注意到那里有扇门,”他说,我感到他越来越兴奋了,“那扇门不是十分明显,虽说这门也不是什么秘密。若你走进储物间的话,那门就在你左手边,和壁板连在一起,但它的位置非常靠里。然而这不意味任何事!它通向——哦,是的!它连着死去的那家伙的房间,那个冒充者。我没有打开门去看看那边到底是什么,不过储物间左侧就是他的房间。你记得么,在冒充者房间的右手边,有一个很大的窗帘?我想那里一定就是那个门。是的,你要相信!但我为什么要这样想?若你们说的是对的,那就是说,那个假冒的盖斯奎特自己把灯关上了!是的——就在我看到他把自己的行李扔出窗外不久,灯就灭了。但为什么他要把电源关上?”
我吹了声口哨。
“如果是他做的,”我说,“这也就解释了德·安德鲁那疯狂的举动,因为他一直盯着门厅,没一个人走进储藏间,灯却灭了。这就意味着现在所有人都有嫌疑,所有人!”
“包括你自己,别忘了。”伊芙琳说,似乎害怕起来,“这真是太可怕了,肯。我敢保证,这件事情一定一直困扰着这位长官。但被困扰了这么久,始终不愿听听H.M.的话。唉!如果现在盖斯奎特知道了这件事,那他其余所有的证据也就完美了,而你也会得到赞赏的!嘿!警官!”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然后用充满热情和美丽的眼神望向奥古斯特,他看了差点跌倒,他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奥古斯特,我的老朋友,你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你的长官吧?”
奥古斯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发出愤怒的喘息声,使劲摇着头。他表情痛苦地抬着肩膀。
“但是,小姐!我问问你,你不用给我建议——不,不,不!告诉他肯定是我的职责。然而盖斯奎特肯定会发怒的,会责怪我为什么之前不告诉他,他肯定会狠狠训我一顿。不,不,不!”
“让他说出来,”我脱口而出,“这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的,而且我最终若能说服他相信我有罪,那么——”
“那我们两个就都玩完了,难道你想不出来吗?”
我换了另外一种语气:“艾伦警官,无论如何你都应该告诉他!嘿!坐下来,该死的!不,我不会贿赂你,我只是要从我口袋里拿出烟来,这会好一点。那么,现在,无论如何你都应该告诉你的长官,但你现在不能这样做。他命令你跟我们待在一起。现在让我们平心静气地讨论一下整件事吧,别对我们有什么偏见。”
“这样?很高兴你们可以理解,”奥古斯特喃喃说道,表情中带着尊重。他把外衣甩到肩膀上,高兴地坐了下来,“然后呢,先生?”
“让我们假设你是奥古斯特·艾伦警官,是警察局的局长——若你能把这事很好地解决的话,说不定你真的就是局长了。你现在负责整个调查过程。你不相信我是弗莱明德,也不相信切尼小姐是我的可怕的同谋。那么你会逮捕谁呢?你肯定有什么解释,一个像你这样聪明的警官肯定会有什么想法。你认为谁是有罪的?”
“这对话只是我们三个人知道?”
“当然!”
奥古斯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身后。声音很低沉地说:
“从个人的角度而言,我几乎对自己的结论越来越有把握了。你知道吗,若这事只在我们之间传播,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逮捕埃尼斯特·海沃德先生。”
奥古斯特愉快地扬了扬眉毛,做出一副十分肯定的表情。稍微停顿之后,他继续说道:“这让你们很惊讶吗?哈!我想肯定吓到你们了。但从一个被你们称为警察局老手的人的角度设想一下。我的上司,毫无疑问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侦探。但问题就是,有时因为他太厉害了,便会发现一些不存在的东西。他追求的就是无与伦比和巧夺天工。哦,那家伙对这种事简直就是疯狂!比方说吧,他晚上回家时发现门口放着一堆杂货店的东西,他会对自己这样说吗——‘噢,天啊,肯定是杂货店的伙计到这儿来过了,是不是他们又多收我钱了?’不会!他肯定会找出什么线索,向自己证明那些东西不是骑自行车的男孩送来的,而是从飞机上扔下来的!这是别人的东西,黄油里还有颗炸弹。哦,不,不,不!”
奥古斯特拼命摇头。
“对我来说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我们从某人窗户外的窗台上发现了一些污泥痕迹,那就是海沃德。对我而言,最可能留下这些污迹的人,就是海沃德本人。我本该去问问他是怎么回事的,而不是直接忽略他,这简直显而易见。我们发现了什么呢?我们发现,”奥古斯特竖起食指,“他承认他在听到尖叫声之前的几秒钟把台灯熄灭了,但后来他又做了什么呢?他像你们一样跑出去了?没有!他一直在那里犹豫。他是最后一个到达楼梯口的人。然后他说他当时在做什么?他说他站在门厅里,站在自己门前——但是米德尔顿,从旁边一个房间里跑了出来,他却没看见他。
“我不是要对自己的长官不敬。但只有世界上最伟大的侦探才能得出惊世骇俗的结论吗?只有他才能解释谋杀案是怎样发生的?未必!接着又发生了什么呢?让我来告诉你吧。
“接着,先生,你会被指控。然则他要如何解释你的罪行呢?他说你从海沃德先生的房间匆匆跑出,下楼来看了一眼尸体。(凶器藏在你外衣下面。)几分钟后,你再找个借口回去房间。可能用这办法能让你不受怀疑,可能会,但我觉得这简直太蠢了,而且完全不正常。若你谋杀了那个人,为什么你当时不直接跑回自己的房间把凶器藏好?当时这么黑,根本没人注意到你,然后你也可以再从自己房间里跑出来,跟大家在楼梯口会合。多妙啊!那么谁能跑进你房间把枪藏起来呢?海沃德先生。是谁没有马上跑到楼梯口呢?海沃德先生。嗯?嗯!但你,白痴!”他语气严厉,表情丑陋,转动了一下自己的双肩,“是你搞砸了一切,因为你说有个没衬里的黑色旅行包。啊!嗯!你疯了!”
伊芙琳和我对望一眼,她眼睛闪闪。
“那的确是个黑旅行包。不然的话,”我诚心诚意,满怀谦卑地说,“我的朋友,我会向你脱帽致敬的。在这个游戏中,你打败了盖斯奎特。该死,我居然没想到这样简单的一件事——”
奥古斯特嘘了一声。
“嗯,”他继续说,我现在对这老家伙的喜爱和尊敬直线升温,“我自己早就不玩围棋了,因为玩的时候周围那群人总是揣测我下一步会怎么走,然后告诉我。总是这样。但这件事!”他又停顿了一次,“难道没有别的线索指向海沃德了?”
“继续。”
“自己想想看。”他现在完全陶醉其中了,“想想这个自称盖斯奎特的家伙被杀的事情。当这发生之后,我的上司马上反应过来这家伙肯定没恶意。(他一定很快反应过来了,因为我自己过一会儿都想明白了。)他是弗莱明德吗?不是!弗莱明德不会这样愚蠢,当自己被发现是假冒的之后,就声称自己是盖斯奎特。而真正的盖斯奎特肯定……”奥古斯特再次握紧拳头,“没错!但那家伙,不管他是谁,他到这里来都怀着好意。他本想揭发弗莱明德的真面目。他知道弗莱明德是谁,不是吗?当他对我们说他能指认弗莱明德时,他没有说谎。
“他的公文包(我刚刚想到这个),他的公文包不见了。然后怎么样了呢?我找它,他也找它。我上楼来,之后怎么了呢?我发现他从海沃德的房间里出来了。为什么他先选择这个房间呢?为什么当他找完这个房间发现里面没有公文包的时候,就不再去找其他的房间了呢?”
他往后坐了坐,又拿出一支烟。伊芙琳点燃了火柴,他凑过去点烟。
“嗯,这下可好了!我已经违背了命令。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你们。”他一脸郁闷地抱着胳膊,“如果我的头儿知道了我说的话,一定会好好教训我一顿的。但是,我希望小姐明白,虽然我是名警察,但我心地善良。现在我只想问一件事情,那个该死的旅行包到底怎么回事?”他声音大了起来,“我实在被那旅行包给搞糊涂了,你是怎么从一个黑色旅行包里拿出牙刷的?据我所知,那根本就是个棕色的包!”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正大声说着话的奥古斯特吓了一跳,差点把烟吞进去。他迅速站了起来,十分严肃地用手枪指着我们,走过去开门。
原来是约瑟夫,他又高又瘦,跟矮胖结实的路易斯形成鲜明对比。他小心谨慎地往屋里看了一下,当看到奥古斯用枪指着我们时,似乎安下心来。他看来情绪不好,用沾满泥巴的双手挠着额头。
“你出什么事情了?”他问道,“谁拉的铃?我可没时间回应你的铃声。我们正忙着建那个桥呢——”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知道我想知道的事情。
“闭嘴,约瑟夫!”我边说边站了起来,“你最好对弗莱明德唯命是从。告诉你,就凭弗莱明德这个名字,这个永恒的名字,我三天就可以从监狱里出来,然后割破你喉咙!听清楚了吗?”我只是让自己看起来凶悍一点,他就猛地向后跳了一步,即使我现在被关押着,他也没有嘲笑。看来被当成弗莱明德还是很有好处的。
“你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他说道,语气很不坚定,“你想干什么?”
“我们要一瓶威士忌,要很烈的那种。还有一个问题:是不是你从楼下把行李拿到这个房间?是你还是路易斯?”
“是我。怎么了?如果你是问那棕色旅行袋的事情,是我把它提上来的。”
“还有另外的行李吗,约瑟夫?一个黑色的?”
“嘿,家伙,别像英国人那样讲话了,你已经被逮捕了。是的,我也把另一个旅行袋提上来了。那又怎样?”
奥古斯特猛地转向了他:“那又怎样?你说共有两个旅行袋?一个棕色,一个黑色?两个?两个?快说,准将!”
“听着,艾伦,别把那枪放下!”约瑟夫大喊道,他看来有些紧张,“这究竟怎么回事?一个罪犯难道不能有两个旅行包?我没偷拿他的行李。我是个警官,不是该死的仆人。我可以告诉你我把它拿到这屋子里了,就放在床边。真希望这家伙被它绊倒了,然后摔断脖子,这样断头台就省了!就是那里!”
奥古斯特怒吼道:“你拿上来两个旅行包。你没有搞错什么,对不对?你是个很有智商的警官,是你说的?该死的猪,估计头儿对这个说法不会认同的!”
“先生,”约瑟夫大喊道,表情冷酷严肃,“不管是不是警官,如果有人叫约瑟夫·萨威尔‘该死的猪’的话,那这个人一定会被痛扁一顿。如果有人敢叫约瑟夫·萨威尔‘该死的猪’的话——”
“伙计,伙计,伙计,听着!”奥古斯特说,他上下打量着约瑟夫,冷静地摇晃着自己的头,“你要告诉我今晚你没有再搞砸其他的事情了。比如说,你没有弄丢那个属于死者的公文包?”他的声音颤动着,带着讽刺的意味,“你没有这么做,嗯?”
“啊!嘣!这种小事!”约瑟夫鼻子哼哼着,“我说过了,我是个警官,不是个该死的仆人!另外,这和现在状况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已经死了!不管怎样,他是个骗子。再说了,我后来也找到那公文包了。就在我一开始放错的地方。先生,要还它的话,应该是——”
“那这个公文包在哪里呢?”我很温和地问道。
“在赫伯特医生的房间里。”约瑟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