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值快结束时, 钟婷怏怏不乐地抱着暖手抱枕回来,微叹了口气,抢走了许昭意面前的一盒曲奇。
“干嘛呢?”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模仿警方喊话歹徒的口吻, 冷冷道,“放下你手中挟持的曲奇, 你已经被我包围了,我冰冷的视线已经对准了你的脑袋,负隅顽抗只有挨打一条。”
“都是姐妹, 不要这么小气,没看到我深受打击吗?”钟婷幽幽地看着她, 又叹了口气,“前两天语文卷子上有道阅读理解, 迅哥的经典句子, ‘我的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问反应了什么心情。当时我不懂,但我刚刚大彻大悟了。”
“你百-度答案了?”
“不, ”钟婷沉重地否认道, “我在游园会游戏上抽了两次奖,一张是谢谢惠顾,另一张也是谢谢惠顾。”
“……”
许昭意无言以对。
才低落了几秒,钟婷看到手机消息后满血复活, 抱着许昭意狂摇,得瑟得跟只小孔雀似的,“快看我的小裙子。”
“你精分吗钟婷,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许昭意嫌弃了她一句,还是凑过去,晃了眼视频中被运到化妆后台的晚礼服。
Versace的长裙,乌干纱覆盖杜若色的裙面,摇曳的裙摆上镂空刺绣。
看着特清艳。
这所学校可能真不差钱,大型活动从不含糊,校庆时主持人晚礼裙一水儿的高定,几乎将一辆跑车穿在了身上。平时的各种活动,也差不到哪儿去。
“我的小裙子太好看了,不枉我拼命竞选主持人啊。”钟婷眸底有细碎的亮光,“明晚我一定是整条街最靓的崽!”
“不好意思,街上空无一人,”许昭意翘了翘唇角,轻描淡写地拆她台,“快期末考了,你还是把这股劲儿留着搞成绩吧,少想点有的没的。”
钟婷摇摇头,“没关系,作为一个淡泊名利的人,婷崽向来奉行‘形而上学,不行不学’的原则。”
“你今天还挺硬气啊,”许昭意想笑,“平时被舅妈数落的时候,怎么没见你霸气侧漏?”
“渣之将挂,其言也霸。”钟婷一本正经地胡扯,“再说了,我好歹也班里前五好吗?谁让我妈吃饱了撑,非拿我跟你对标。”
“舅妈那是对你期望高,”许昭意顺势进行了姐妹版劝学,“卷子很简单,你只要稍微努努力,肯定不止这个分。”
“果然神之将考,其言也婊。”钟婷微笑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这个简单跟我的简单,隔着加减乘除和微积分的距离。你还是保持沉默吧,学神没资格发言,请不要剥夺我佛系的快乐。”
许昭意难得没反驳,甚至深有体会。毕竟她也经常觉得,自己跟梁靖川一分之差,也是加减乘除到微积分的距离。
没道理,没人性。
差不多到点了,许昭意收拾收拾东西,扭头看了眼梁靖川,“去吃小龙坎、烤串和冰淇淋吧,今天是12月31日。”
梁靖川借着挑眉的痕迹看了眼她,“有什么特殊?”
公历十二月底,既不逢节也不是纪念日,总不至于想碰瓷除夕吧?
“特殊啊,”许昭意清了清嗓子,蛮认真地看着他,“今年只有一个12月31日,今天独一无二。”
“……”
许昭意一侧身,朝梁靖川的方向凑过去,脑袋藏进他的阴影里,睫毛轻轻一眨,“行吗,哥哥?”
梁靖川“嘶”了一声,身子往后仰了仰,隔开一段距离。
得不到回应,许昭意反倒来劲了,冰凉的手指从他衣服下摆钻进去,贴着他劲瘦紧绷的腰线划了下。她按了按他的腹肌,低着声轻落落地,“我想吃。”
梁靖川自下而上打量过她,压低了嗓音警告,“许昭意。”
许昭意根本不怵他,目的达成就撤了手,趴在桌面上笑得花枝乱颤。长发松松垮垮地挽着,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后颈,漂亮的肩颈线条埋进领口。
操。
梁靖川被她惹得发麻,微微眯了下眼,抬手拨了下她的小脑袋,把她捞起来,“你挺能耐啊。”
仗着年纪小处处惹火,勾人得发紧,偏偏他还真舍不得动。
梁靖川提醒自己再做几个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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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两个人在学校里逛了逛,四周熙熙攘攘,尤其开到校外街道贩售小商品的摊位,人来人往,特别热闹。
许昭意看中了半张面具,白色底,红色勾边儿,日系画风的小狐狸。她将面具翻到头顶,刚接过梁靖川手里的棉花糖,忽然被人拽了拽衣角。
有个小男孩仰着脸,眼巴巴地看着她。
许昭意瞬间会意,她半俯下身来,将棉花糖递给他,“姐姐请你吃糖。”
小男孩眼睛亮了亮,肉嘟嘟的小手抱了抱她,奶声奶气地说了句,“谢谢漂亮姐姐。”
“太会说话了小朋友。”许昭意心情大好,看着小孩子摇摇晃晃地跑向家长,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你对他还挺热情。”梁靖川面无表情地晃了眼她,淡声道。
许昭意侧过头,有点无辜地眨了下眼,“没办法,小孩子比较招人爱。”
“可你的零食是我买的。”梁靖川眯着眼不爽。
“你小不小气啊?”许昭意哑然失笑,拽着他回学校,“走了哥,我爱谁都是最爱您。”
艺术楼有画展和摄影展,从操场上的跳蚤市场过去,还要穿过一条鹅卵石小路。四周的树木光秃秃的,不过在外面一圈的松柏郁郁常青。
许昭意边走路的边沿石,边抱怨了句,“我其实不太喜欢咱们学校这条路,特别的硌脚。就跟盲道似的。”
话是这样说,她低头看着手机消息,走着走着就拐到鹅卵石道上了。
梁靖川在她身后,懒懒散散地笑了声,勾过她的肩膀,将她往旁边带了带,“你还真是小瞎子?”
许昭意顺势闭上了眼睛,手在空气中一顿乱摸,“哎呀,我的拐杖呢?”
摸索了两下,她的手就戳到了他肩上。
许昭意勾了勾唇,趁着周围没人,顺势抱住了梁靖川的胳膊,“先生,我看不见了,一个人无依无靠的,你要带我回家吗?”
梁靖川微微眯了下眼,沉默了几秒,忽然低笑了声,“当然。”
在她没反应过来时,他欺身上前,一手拢过她的腰身,将她死死压在树干上,慢条斯理地摆弄,“只可惜我有女朋友了,得找个地方,好好把你藏起来。”
他微热的气息贴着她的耳尖,撩得她耳垂发麻发烫,电流似的流窜向四肢百骸。
“藏起来干嘛?”许昭意条件反射地缩了缩,睫毛微颤,“偷情吗?”
梁靖川微勾了下唇,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抬了抬,暧昧又轻佻,“别说的这么难听,哥哥只是帮你长大成人。”
我操,禽兽啊。
许昭意有点听不下去了。
根本没机会说什么,梁靖川低下头,封住了她的唇。他单手扣住她的后脖,毫无空隙地占满了她整个人。
-
两日的校园文化祭基本和假期无异,时间过得飞快,很快走到尾声。
大礼堂二楼的表演厅内灯火通明,暖气开得十足,窗玻璃上氤氲了层雾气。舞台周围团簇着新鲜花束,白中带绿的雪山玫瑰。离晚会还有段时间,台下在有条不紊地组织各班入场,台上正在紧张地过最后一遍排练。
许昭意排练完开场舞后,重新拢了拢凌乱的发丝,扎高了马尾,晃了眼钟婷,“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看戏的表情。”钟婷扬了扬脸,示意她往身后看,“看到没?小白莲花正勾搭我们会长呢,就为了学校官网的宣传mv。”
她嗤之以鼻,“可惜小白莲花生不逢时啊,学校不管有什么东西全内定你了,学生会说了不算,你说气不气?”
许昭意晃了眼何芊芊,笑了笑,“可我没打算去,真要是通知到我,我就退出,周末耗在这儿太没劲了,还不如学习约会。”
话音刚落,何芊芊转过身来,看着大失所望,表情不怎么好。
好巧不巧地,她也朝许昭意看过来,对视了两秒。何芊芊冷淡又嘲讽地扯了扯唇角,扭头就走,全然没了平时做出来的友善。
“呦,她瞪你呢。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被拒了,”钟婷目睹好戏,心情愉悦了不少,“谁敢相信她平时柔柔弱弱的,私底下其实挺刻薄。”
她不带重样地数落小白莲花罪行,整整五分钟。
“少说她两句吧,你怼她的时候,总让我有种拿了恶毒女配剧本的错觉。”许昭意忽然道,“毕竟按照傻白甜套路,前期一帆风顺的高光角色,都是后期被踩的垫脚石。而遭受打击的小白莲花,说不定是逆袭的灰姑娘。”
“拉倒吧,傻白甜套路里的女主,可没这么婊。”钟婷翻了个白眼,完全不认同,“你就是太善良了,你不知道她平时怎么诋毁你,换别人得骂死她。她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货色?”
许昭意其实不算善良,她真想骂人的时候,都是不吐脏字还戳人心窝的那种。不过背后挑三豁四、语人是非的行为实在太low,需要计较的她都怼明面上了,没必要的她人前人后都懒得说。
所以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很佛。
不然钟婷说完“她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货色”的下一秒,许昭意就会懒洋洋补刀——
“不自知的东西,照了镜子也没用。”
许昭意不太在意,胡天海地地跟钟婷扯了几句,突然意识到梁靖川不在台下。
他似乎有事出去,到现在都没见到人影。
许昭意披着长款棉服,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好,绕开了喧闹的交谈和震耳欲聋的音乐,跑到露台上。
本来想找个僻静点的地方打电话,结果没打通。
她翻了翻相册,给梁靖川发了张表情包。一只特可爱的小猫,软趴趴地裹着小被子,露出圆滚滚的脑袋。
[理我,给你摸摸·JPG]
没收到回复,许昭意锲而不舍地又发了张,还是刚才那只小猫,挂着委屈的表情,弱弱地抱着小枕头。
[还不回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猫了·JPG]
等了几分钟,许昭意紧接着发掉了剩下两张,凶巴巴的一只和眼泪汪汪的另一只。
[你再不理我,我的小短腿就要带我跑了·JPG]
[离家出走喽,今天也是个没人要的小可怜·JPG]
许昭意刚锁屏,迟迟收不到回复的消息框弹出来一条。
【怎么不发了?】
许昭意低着头又翻出一张表情包,是个灰头土脸的小人,拖着麻袋,抱着破碗。
[无家可归的我出去要饭了.JPG]
凭许昭意对梁靖川的了解,他肯定没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表情包,估计懒得回复了。
她还真猜对了一半。
聊天界面没收到回复,只是弹出来一笔4位数的转账。附带消息:“别要饭了,今晚带你看日出。”
许昭意反应了好几秒,才觉出这话不是逻辑错误,而是太污。她也没点确认收帐,琢磨着怎么拒绝。
结果不等她回复,下一笔钱弹出来,从4位数变成了5位数,“这周日你有空吗?”
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打了几个字:
[醒醒大郎,别做梦了,该喝药了。]
梁靖川回得也快,附图空食盒,小字赠予文若。
[赏你的。]
许昭意轻笑了声,也不再继续闹他,当机立断表了个忠心。
露台上有些冷,凛冽的风穿过耳侧,有几个人在旁边闲聊,有说有笑。虚白的光线从大礼堂内透出来,在地上拖出一道道长短不一的影子。
忽然有人靠近。
许昭意的反应快过了思考一步,侧了侧身避开。
对方显然没料到她就这么闪开了,惊呼了声,就朝着栏杆上栽。
“小心!”
二楼露台的金属围栏,顶端就是常见的尖锐箭头,这要是把脸摔上去,估计得毁容。
许昭意根本来不及多想,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在对方摔过去前拽住了对方手腕。她硬生生地克服惯性,拉着人朝里面倒,重重跌在了露台水泥地上。
她站过的位置,围栏轰然倒塌。
许昭意撑着水泥地起来,咝地倒吸了口气,她轻轻蜷了下腿,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动静闹得太大,周围的同学都围拢过来了。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出什么状况了?”
“快去底下看看有没有砸伤人,我去喊老师和保安。”
大礼堂二楼露台上,瞬间人头攒动。两个班的同学扶人的扶人、喊老师的喊老师、还有去楼下查看的,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乱糟糟的一片。
何芊芊狼狈地爬起来,大约是受了惊,刚被人搀扶住就尖叫了声,
许昭意看着砸到楼下的围栏,同样惊魂未定。
一切都出于本能,如果不是她玩搏击和散打后养出来的警惕和灵敏,现在可能就摔到楼下去了。
“你没流血吧?”钟婷低头看了眼,慢慢地把许昭意扶起来,“太危险了,这边平时没人过来,学校保安检修可能疏忽了,怎么会这么巧,差点出事了。”
一旁的何芊芊突然开口,“我不知道——”
刚说了四个字,她的声音就戛然而止,慌乱地挪开了视线。
钟婷才看到她在场,似乎跟这事脱不了干系,厌恶溢于言表,“怎么是你啊,又想找茬?”
脱口而出的是“我不知道”,而非“我不是故意的”。何芊芊先前打的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许昭意猜都不用猜,就基本门清了,她看了眼钟婷,“我记得平时不开的监控,这两天开着吧?”
钟婷虽然莫名,还是点点头,“对,大型活动都有监控,学生会有跟保安室提醒的。”
何芊芊的脸色微变,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动了下。她像是没缓过来神似的,将脸埋在阴影里,也不说话。
旁边的同学还在宽慰她。
“都站在这里做什么?”匆匆赶到的老师看了眼情况,虽然略松了口气,脸色还是有些凝重,“班长呢?我去处理下楼下,班长先带着去医务室看看,要是有什么问题,赶紧打120。”
许昭意伤得并不严重,崴伤了脚,蹭破的地方沾了点灰尘,倒没摔伤其他地方,就是不太敢走路。
将近三分钟,她才被搀扶着,缓慢挪下一层楼梯。
出了大礼堂,周围统共就几个人,何芊芊突然推开扶着自己的同伴,挡住了许昭意的去路。
“等等。”
“你有病吧,自己没事还不让别人去医务室。”钟婷一看许昭意伤得重,对何芊芊彻底没好脸色了,“在这闹什么?”
换在平常,还有旁人在场,何芊芊咬紧牙关也会装死。但她已经担惊受怕了半天,很怕后面节外生枝。
她不管不顾地拽住了许昭意,眼泪说来就来,簌簌地往下掉,“我……我不想的许同学,我真的没想这样。”
许昭意冷淡地抬眸。
“我以前是有点反感你,那是因为开学典礼演讲和领舞,本来都是我的,可你一来就抢走了。还有宣传照,如果没有你,学校肯定联系我的。”何芊芊擦了下眼泪,漫出来的哭声拉扯着嗓子,哽咽着继续,“我是因为太难过了,才跟闺蜜讲过你坏话,但是、但是跟自己朋友骂别人两句,不是很正常吗?”
她嗫嚅着重复,“我承认我不喜欢你,但是我没那么坏,我不知道——”
“不知道围栏松了,”许昭意冷不丁地打断她,轻笑了声,“单纯推一把,其实没那么严重?”
作者有话要说: P.S.
1.“不自知的东西,照了镜子也没用。”——钱钟书
2.一句话代表你要凉了。
①大郎,还喝药了。
这个不需要解释了。
②空食盒,赠予文若。
是曹操和荀彧(字文若)的故事,荀彧是汉臣,一直不肯完全易帜,送空食盒意思就是“终无汉禄可食”,是让荀彧站队表态。
3.“这周日,你有空吗?”和“这周日你,有空吗?”是两个意思。
鲁迅本文永久MVP,不过钱老先生异军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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