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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赤子之心

闻人笑见严谦站在进门处不动,就站起身嗒嗒嗒地跑过去,木屐踩在白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严将军!”她仰头冲他笑,娇美的小脸带着几分兴奋,“今日上朝顺利吗?”

严谦有些微怔地“嗯”了一声,低头看进她那双水盈盈的桃花眼,险些就溺毙在里面。

她拉着他走到桌边坐下,笑眯眯地将一笼点心推到他面前:“饿吗?”

从前生活在宫中的时候,闻人笑就知道上朝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天还蒙蒙亮就要起身,草草用过早膳便要在朝堂上耗费心力地议事,直到午时才结束。

于是小小的闻人笑总是迈着短腿,提上她最喜欢的点心,去御书房等她的父皇下朝。

严谦看着那几颗玲珑可爱的绿茶糯米团,眼睫微垂,掩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

她在他的屋里等他回家,为他准备点心对他笑,这样的情景他在梦里都无法想象。

“你怎么不说话啊,”闻人笑眨眨眼,“碰到什么难题了吗?”

“没有。”他不爱吃甜点,但不愿辜负她的心意,于是伸手拿起一颗糯米团。

她在他身边托着腮,嘟了嘟唇:“嗯,可是我碰到难题了。”

严谦闻言倏地放下手中的糯米团朝她看来。

“哎你先吃,”她抿唇浅笑,又将点心朝他推了推,“不急的。”

看着他顺从地两口吃下一个糯米团,她笑眯眯问道:“好吃吗?”

严谦颔首。糯米团不是他想象中的甜腻,糯米本身的清甜软粘浸透了绿茶的香气,温暖又爽口。

她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父皇也喜欢吃这个,我就知道你们都不喜欢吃甜的。”

他垂眸未语。糯米团并不是很甜,却似甜进了他每一寸筋脉,每一滴血液。

“公主遇到何事了?”她所说的那件难事迟迟不提,他心里在意,便只能主动开口问。

“唔,是这样的……”

她一边回忆一边向他描述自己认识乐海的经过,以及最近发现他弹琴时有些技法与西公主相似,末了有些烦恼地轻蹙着眉看向严谦:“应该怎么做呢?”

却见他硬朗的眉紧紧拧着,狭长的眼眸微眯,狠戾地透出几分杀意,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咬着牙道:“让他离开。”

闻人笑第一次见他对着她这般模样,微怔了怔,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严谦突然意识到自己吓着了她,流露出的杀意瞬间被无措替代,手指微微动了动,似是想拉住她却又不敢触碰,最后缓缓紧握成拳。

“公主……”

他低下头,不敢看她的反应,心中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倒流,不要让他失去不怕他的她。

以后她见到他会像其他人一样瑟瑟发抖地绕路,他想象着那样的画面,胸臆处传来的疼痛几乎让他窒息。

闻人笑初时确实吓了一跳,但她一向是不怕他的,加上心里总相信着他不会伤害她,倒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看到严谦脸上的惊慌,和眼里隐隐的绝望,她反而有些心疼,在心里悄然叹了口气,从椅子上下来。

严谦怔怔地望着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压得他喘不过气:她要离开。可他却看见她朝他靠近了几步,然后——

伸手抱住了他。

感受到她纤细的手臂抱住了他的腰,严谦黯淡的眼眸中划过不可置信,忍不住伸手搂住她娇软的身子,才意识到她是真的。

“我没吓着,”闻人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闷闷出声道,“但是你以后不准对本公主那么凶。”

“公主,抱歉,”严谦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臣只是——”

他一时间有些语塞。

“嗯?”闻人笑从他怀里钻出来,重新坐到他身边。

“那琴师必定不怀好意,”严谦顿了顿,眼中又透出些努力压抑着的戾气,一字一句道,“臣希望您身边永远是安全的。”

闻人笑抿了抿唇,宽慰他道:“可能是个巧合啊,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弹琴会用到这种技法,也许有很多呢。”

严谦微眯着眼道:“西还有个流落在外的皇子,我们都未见过,这琴师听着倒颇为符合。”

“可我就是觉得他不像坏人。”她小声嘟囔道。

闻人笑虽然心思剔透,甚至在尔虞我诈的皇宫长大,可她终究还是个孩子,被崇元帝保护得太好。严谦能够理解崇元帝的想法,也希望公主一生天真无邪,可他更不能允许一点危险的因素留在她身边。

如是想着,他像一位父亲般低声劝道:“公主,人心难测。”

公主垂眸,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严谦声音里泛着一丝冷意:“在福王府,他是故意犯错,为了利用您的善心进入公主府。”

他心里泛起一阵不知来由的酸疼,随即强迫自己释然。公主的善心能给他,自然也能给别人。

见公主趴在桌上有些恹恹的样子,严谦狠了狠心,沉声道:“一名琴技如此精湛的琴师,会在表演中犯错,本就不合常理。”

闻人笑喃喃道:“你说的没错……那的确是不该犯的错。”

她突然想到什么,支着下巴道:“可是……也会有例外啊。”

大军回朝的那天,凛冽的寒风里,她在城墙上弹琴时听到他受伤的消息,也弹错过更不该错的音。

“找到乐海是西人的证据之前,我不会将他赶出公主府,”公主似是做出了某种决定,眼睛亮晶晶地说道,“我愿意相信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严谦低哑的声音透出恳求的意味,道:“公主……”

公主眯着眼笑了起来,仿佛是纯真无辜的不谙世事,又有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安定的美,“我们在这世上都会遭受许多次欺骗,但不能因为怕被欺骗就不去相信呀。”

她停顿片刻,敛了笑容道:“但是作为公主,我不能完全相信乐海,所以我会派人暗中跟着他,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危险。我也会把这件事告诉父皇,相信父皇也会赞同我这样做。

“若是西余孽有心复国,将他们的皇子赶出府去,甚至杀了他,都是没有用的,唯一的结果是打草惊蛇。他们会寻到新的精神领袖,蛰伏下一个十年,二十年,趁我们不备咬我们一口,那时候我们还能这么好运,出门下个酒楼就碰到西公主吗?

“所以我们只能引蛇出洞,将西背后的势力一网打尽,方能保我大夏更长久的平安。”

这一刻,严谦幽深的目光凝视着闻人笑,终于真正明白这个年幼的公主为何能被皇帝十年如一日如珠如宝地疼爱。

她仍带着孩童的天真娇憨,心思却比谁都更剔透。知世故而不世故,能看透人心却不玩弄人心。才华横溢,对国事政事也有精准独到的见解。最难能可贵的是,她还有一颗与人为善的赤子之心。

她值得这世上一切美好的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