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侯府,定风阁。
严谦斜倚在软榻上,幽深漆黑的目光看向单膝跪在面前的江风。
“你走吧,不必再说了。”
江风梗着脖子,面露倔强:“属下早已立志一生追随将军。”
严谦稍默,还是语气冷硬地坚持道:“不必,我不会再上战场,你除了是我的侍卫首领,在军中亦有职务,还可建功立业。”
他抿了抿唇,似是不太习惯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江风急得脸色都有些涨红:“但属下首先是将军的侍卫首领,当年若不是将军赏识……”
严谦打断了他的话:“我不需要你了。走。”
正当这段谈话陷入僵持,耳力极佳的两人听到外间响起一片“参见公主”的拜见声,皆是愣了愣。
江风一愣,脸上露出几分不明所以的神色:“哪位公主?怎会来这定风阁?”
“……”严谦垂眸,没出声。
江风紧接着恍然大悟:“对了,闵大师就是公主派来的吧!”
见严谦还是没理自己,江风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这位公主似乎很关心您。”
严谦闻言冷冷看他一眼,示意他安静些。
片刻间,闻人笑抱着一只小狗熟门熟路地走了进来,看到屋内情景,似乎有些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二人行过礼后,闻人笑和严谦就在桌边坐下。江风默默侍立在一旁,好奇的目光偶尔会悄悄看向相对而坐的那二人。
闻人笑见严谦微低着头,目光也未看她,便大胆地打量着他的脸。看得出伤口已经愈合,结出了暗红色的痂,倒没有了上次皮肉翻卷的可怖。
她多看了几眼,竟觉得有些适应,也并不太让人不适。她可以努努力忽略那道伤疤,毕竟还剩下一半好看的脸。只是严将军似乎好些天没刮胡子,下巴冒出了一片浓重的青黑,显出几分颓废之色。
严谦的眼睛是那种狭长微微上挑的形状,此时目光低垂,更显得他有些阴沉难测,不知为何她却一点都不害怕。
不料他忽然间抬眸,对上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视线。她脸一红,移开目光,略微腼腆地轻声道:“将军新年好。”
严谦沉默片刻才道:“公主,新年好。”
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与人互道新年好是什么时候了,也从不知道这样简单的话语竟真的能带来几分新年的暖意。
一旁的江风听到严谦不易察觉的柔软语气,目光一凝,透出淡淡的难以置信。
听到严谦竟回贺了自己,闻人笑内心莫名有些雀跃,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映着满头名贵的珠翠,交相生辉。她没多想便凑近了些,一脸娇憨道:“有压岁钱吗?”
没等严谦回答,她就意识到严谦不是她往常拜年的长辈,不该问他要压岁钱。脸蛋红了红,小声道:“开玩笑的。”
严谦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配合地笑一笑。
闻人笑的目光落在他下巴上参差不齐的胡茬,又脱口而出道:“将军是不是好久没有刮胡子了?”话音一落,她就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
严谦望着小姑娘懊悔又无措的模样,目光黯淡些许,径自起身离开,走向另一间房。
早已在旁边站成一棵桩子的江风嘴角微抽,低头道:“公主,将军大约以为您嫌弃他仪容伤眼。”
闻人笑垂眸恹恹地“嗯”了声,终于正眼瞧他一眼:“你是谁?”
“回公主,属下是将军身旁的侍卫首领。”
“哦?大军回朝那日怎么不见你”
江风莫名感觉自己有些理亏,摸了摸鼻子道:“将军让属下回家与家人团聚两日再来当值。”
闻人笑想到上次来时严谦生病没人管的样子有些不满,蹙了蹙眉没说什么。
江风若有所思了一会儿,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问道:“公主,将军想让属下离开,您可否……劝劝他。”
闻人笑兴致缺缺,在她眼里多少随侍她都能派到严谦身边,却还是接话道:“那将军为何让你离开?”
江风老实回道:“将军说不需要属下了。”
闻人笑揉了揉哈哈的脖子,顺口道:“那你就走啊。”
“公主!”江风猛地抬起头,继续争取,“将军虽说不会再上战场,平日也极少出门,但总需要人保护。”
对于严将军需要被保护这件事,闻人笑有些难以接受。嘴唇动了动,却又说不出什么。这府里府外,看笑话或是包藏祸心的仇家必不会少。
江风还在接着与她讲道理:“将军总不能一直不出门的,出门便要有人跟随。这几日,将军总将自己一个人闷在屋里,今日您来了才有几分精神。”
闻人笑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跟随严将军多久了?”
“回公主,六年了。”
“嗯。”
闻人笑一只手托腮,面露若有所思,没再说什么。
江风欲言又止,只行了个礼退到外间,心中有些失望,暗道高估了公主对将军的关心。
闻人笑并未看他一眼。她并不在意微不足道的江风是走是留,但她知道自己不愿意严将军就此颓废度日,更不希望他因为身体的残缺一蹶不振、厌世避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