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三月是极美的, 可是在东方不败的眼中, 这些繁华早已经与美无关,没有生机的景致,美与不美, 又有何差别?
偶有画舫上伶人的歌声从江面上传出来,东方不败看着微波粼粼的湖面, 眼中掩藏着一丝倦意与哀伤。
“教主,”他们身后急急的追来一人, 走到东方不败面前抱拳压低声音道, “教主,福威镖局昨日满门被灭。”
“福威镖局?”东方不败微微皱眉,似乎并不惊奇, 这几年来, 福威镖局总是祸事不断,被灭门也是早晚的事情。若不是因为福威镖局, 杨敛又怎么会下江南, 最后…
他已经不想知道杨敛是怎么知道任我行被囚于西湖底,也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杀了任我行,如今三年多的时间过去,他只想知道这个人是否活着。有时候他会想,也许某一天, 就在江南的街头,杨敛会一身白衣,一如往常对着自己露出笑来。
收回思绪, 东方冷漠道,“灭门就灭门,一个小小的镖局,死活与我等何干?”倒是嵩山派与华山派做的那些事情,让人厌恶到极点。三年多前的事情,难不成他们就没有份?
随行的几人知道教主这几年极为厌恶嵩山华山青城三派,对那福威镖局更是没有好感,但是现在看到其眼中的冷意,仍旧让他们心头一颤。
又走了一段距离,忽见一个小摊摆在路旁,一个银发老人坐在小摊上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摸着胡子,旁边还挂着一个“卦”字。
白发老人见东方一行人打扮不俗,眼神一亮,待他们路过自己摊子时,慢悠悠的开口道,“这位红衣公子,今日定会有喜事。”
喜事?东方不败顿下脚步,侧头看向满头银发的老人,眼中却带着一丝讽意,“何来此说?”
“公子一身红衣,本是吉利之意,加之今日顺风顺水,公子今日鸿运当头,必有好事降临。”银发老人眯着眼睛道,“今日乃是公子姻缘大吉之日。”
大吉之日?东方不败看着胡诌的老头,不知怎的就想起曾经杨敛对自己说过名字的事情,面色一寒,若是这些话真的可信,杨敛又怎么会消失这么些年,生死未卜。
童百熊东方不败面色阴寒,皱眉上前对老者道,“你这老头,胡说什么呢。”说着,扔了一些碎银子到桌上,“莫要胡说,快些走开,”若是惹得教主不高兴,这个老头子下一刻怕就没命了。
老者倒是不惧童百熊的恶声恶气,把银子放进自己荷包里后,才慢悠悠的道,“公子别不信我小老儿的话,今日公子必会遇见心仪之人。“
东方不败看了眼老者,微微垂下眼睑,“走。”
桑三娘与童百熊交换一个眼神,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
一艘小画舫就在这个时候靠了岸,坐在船舱中的白衣男人拿了自己的包袱,走出画舫,抬头看到的便是湖边的青石小路与垂柳,明明是四处可见的东西,他却觉得格外的亲切。
“杨君,你真的要去寻你的爱人吗?”一个穿着和服手执团扇掩面的女子跟着出了船舱,面带不舍的看着白衣男子,“只要你愿意留下来,父亲大人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白衣男子闻言只是一笑,“没有了爱人,有了一切也不过是虚无,上村小姐,杨某一直感谢令堂救命之恩,若是没有上村大人,在下早已经死于鱼虾之腹。”
听闻他这一席话,上村不再挽留,只是微微欠身,“杨君为上村家这三年做的事情已经偿还了这举手之劳的恩情。无论怎么样,上村家的大门永远为杨君你敞开。”这话说完,船已经靠岸,她看着白衣男子连片刻的停留都没有便跳下船,她莞尔一笑,“杨君,请多保重。“
白衣男人对她抱拳,然后转身看着属于大明朝的建筑,深深吸了口气,历时三年,他终于能回到东方身边了。
画舫慢慢离开岸边,一个向南,一个向北,
杨敛没有想到自己真的掉崖不死,只是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船舱中,离江南已经有十多天的航海路程。
救他的是扶桑的商人,明朝虽然对外经商要求严格,但是仍旧有一些沿海国家到明朝经商,而这上村一郎便是来自扶桑的商人,他因为伤得严重,加之海上航行辛苦,到了扶桑竟然在床上躺了几个月。
这三年帮着上村家经商,总算是报了救命之恩,如今回到大明朝,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是真的踩在有着东方的土地上,而不是那个岛国之上吗?
“公子,买几朵花儿吧,今日下午白化宴上你便能给心仪的姑娘投花儿了。”一个提着篮子身着粗布衣服的女孩子走到杨敛身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杨敛,眼中充满渴望。
篮子里摆放的无非是一些常见的花儿,杨敛也不知道什么投花儿,只是见小女孩不容易,掏了些碎银子给女孩,“拿去吧,花我不要。”
哪知女孩子接过碎银子,把篮子往杨敛手中一塞,转身就跑进人群里,似乎害怕杨敛后悔一般。
苦笑着看着手里的东西,他一个大男人提着这个算什么?往四周望了望,在望到某一处时,眼睛犹如定住了一般,就连眨眼睛的力气也丧失了。
当你爱一个人时,即使他的身边有这拥挤的人群,你仍旧能一眼在人海中发现他,别人在你眼中便是那没有意义的灰白,而那一个人是世界上最艳/丽也是唯一的色彩。
杨敛失神的看着那个身穿红衣的男子,三年的时间,他似乎瘦了不少,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有没有…另外一个人陪伴在他身边?
满腹的思念在此刻通通淹没在哽咽的喉间,杨敛觉得,如果现在叫出在心中默念过千万遍的两个字,他一定会没出息的红了眼眶。
看到东方不败即将消失在转角处,他的喉咙紧了紧,“东方…”明明想要追上前去,可是脚却连动也不能动。
东方…
东方不败脚步僵住,这种幻觉每日如影随形,可是从未像今日这般强烈,他侧头望去,就见西子湖畔,白衣男人就像是傻了般站在柳树下。四目相对,一眼便是多年的思念。
“教主?!”桑三娘惊讶的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什么事情竟让教主用到这般轻功?!她回头看去,顿时呆住,眼见白衣男子与教主在人来人往的湖畔相拥,良久后,她却突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耳中再次浮想起教主曾经说过的话,“他没有死,本座等着他实现诺言。”
后来再也没有谁提到杨敛,同时再也没有人敢随意进教主的屋子,教主似乎变了很多,却又仿佛什么都没变。也许,对于教中之人来说,不过是少了一个总管,与往日也没有多少差别。
杨敛这个名字,有人忘记了,有人不敢提,也有人不想提,不愿提,桑三娘听闻教主院子的灯一夜比一夜歇得晚,神教一天比一天壮大,心中却明白,若是可以选择,也许教主宁可杨敛还在自己身边,而不是要这声名显赫的日月神教。
“东方,”手中的花篮掉在地上,落了满地的花,杨敛却顾不上这些,伸手抱住了眼前面带惊喜以及不敢置信的红衣男子,“东方,东方…”
东方回搂住他,紧紧的不让两人露一丝缝隙,听着耳边一声声呢喃,良久才道,“三年零五个月了。”
“嗯。”
“已经过了四个年。”
“嗯,”语气微微的颤抖。
“你欠我很多月俸。”
“东方…”男人不是不流泪,只是不到情深处。温热的眼泪滴落在东方的脖颈上,东方紧了紧怀抱,“本座日后一定要把你锁住,你即使死也要死到本座眼前。”本是极严厉的话,可是“死”在东方的口中,却带了微微颤音,泄露了他心中的担忧与恐慌。
杨敛闭上眼,闻着东方身上熟悉的香味,“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三年多的思念,让他日日不得安睡,每每闭了眼,就想到东方会不会遇到不好的事情,会不会有人找东方的麻烦。而自从进入大明地界后,他更是一直没有睡安稳过,想要见到东方的喜悦就像是让人止不住兴奋的药,即使身体疲倦道极点,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现在紧绷的精神在拥抱住东方一刻,终于松了下来。靠着东方的肩头,他轻轻说道,“东方,我困。”
陷入黑暗之时,周围不再是冰凉与恐慌,而是温暖的怀抱。
这是东方,所以即使这么睡去,也没有关系。
东方看着在自己肩头睡去的人,心头一慌,搭上他的手腕,发现不过是劳累过度,方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童百熊等人,“马上去准备画舫。”
环着沉睡过去的人,他眼中是未有过的坚定,如果放手的结局是这个样子,不如把你牢牢锁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