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料理完尸体,方超眼睛又投向了路虎车,现在闹出人命,车子早晚得扔,所以周荣这单生意要抓紧时间了。三江口不宜久留啊!
三江口的南面是这座城市交通运输的心脏。在这里坐落着火车站、汽车客运站、货运集散站等各种站。
一般车站附近都是脏乱破,这里也不例外,附近区域多是些参差不齐的老房子,外围还有一些工厂,旁边坐落着几个城中村,住着各色人群。
汽车站往南两公里是个化工区,夹杂在几个工厂中间有一些废品收购站,其中有一家是刚哥和小毛开的。
刚哥真名叫夏挺刚,是个三十岁的单身汉,这辈子没啥追求,只想发财。他本事是没有的,苦也是吃不了的,发财的主要渠道靠做梦。
刚哥来到三江口纯属被迫。他出身农村,前些年同村青年纷纷外出打工,赚了钱在老家盖房买车,他一点都不羡慕,他就是喜欢留在农村。因为同村其他青年外出去打工了,村里就剩下老弱妇孺,于是他当起了皇帝,专门跟村里的留守妇女搞关系,几个妇女还为他争风吃醋,最后事情闹得全村皆知。于是留守妇女的老公们回到家,集体找上他,差点把他的“三”条腿都给打断。这么一闹,他再也不敢待老家了,连夜跑到了外地。
他在当地县城混了一些时日,遇上了隔壁村同样好吃懒做的远方表弟小毛,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开始了坑蒙拐骗的生涯。碰过瓷、撬过门、顺过手机、讹过人,尽管业务广泛,但最终也没攒到什么钱,有几回惹到狠人,差点被人打死。
如此过了几年,两人漂泊到三江口,在这里遇到一个好心的老乡。老乡开了个废品收购站,生意不大,但好歹是个正经事,能混口饭吃。老乡很仁义,见他们俩无处落脚,便告诉他们,他准备回老家了,这个废品收购站连同房子和废品,半卖半送,三万块转让他们。刚哥和小毛一琢磨,觉得很不错,就签了张简单的合同,拿出三万块也是他们大半的积蓄把废品站盘了下来。
盘下来的第二天,好心老乡的手机就成了空号,废品站的房东跑出来通知他们,这房子欠了大半年共三万块租金,不给钱什么东西都搬不走。两人已经掏了三万,最后只能咬咬牙东拼西凑又拿出三万来交租。
院子里只有一堆破铜烂铁瓶瓶罐罐,还有一辆报废出租车。两人把各种废品都处理了换来一万多块钱,剩下这辆报废出租车开还是能开的,他们不舍得直接拆了卖铁,便弄了些零件捣鼓下准备当二手车卖给冤大头。
今天刚哥和小毛正在院子里修车,门外传来了“咚咚咚”敲门声,同时一个充满怒气的声音传进来:“夏挺刚,你给我滚出来!”
“谁呀?”刚哥从车底下钻出来,看了看在弄车窗密封条的小毛,小毛摇头表示不知。
“喊什么!喊什么!”刚哥握着大扳手,一脸不满地走到门前,一把拉开门,瞪着外面,“你们干吗?”
门口站着三个男人,为首那个腆着大肚腩,着紧T恤和牛仔裤,一条金灿灿的项链挂在胸口,两条手臂上是龙盘虎踞的文身,只不过文身是年轻时文的,如今成了一条胖龙和一只胖虎,他瞪着眼睛一脸凶相;跟在他身后两个瘦子,穿着花衬衣,一人手插口袋,一人双手交叉胸口,斜着眼懒洋洋朝他看来。
这三人一看就是混社会的,不过肯定不是社会大哥,真正的社会大哥早就考上公务员,一门心思为人民服务了,只有这些不上道的小混混才招摇地穿上花衣服,忍痛给手臂刺文身,以为在街上一站别人都会怕他,怕他个锤子。
“你小子就是夏挺刚是吧?”为首的胖子嘴角一歪,冲他不屑地冷笑。
“我就是你刚爷怎么着!”刚哥见对方来者不善,他也丝毫不惧,反而踏上一步,堵在门口。
“嘿哟,这名儿还真不错,还真挺刚啊。”胖子回头跟小弟一笑,三人都哈哈大笑。
“你们他妈到底是干吗的?”刚哥又往前走上去,举起手里的大扳手。
胖子一看他的大扳手,往后退了一些,手向后招了招,后面的小弟递上来一个信封,他把信封扔到刚哥面前的地上,继续扬头道:“夏挺刚,这是你欠钱的账单,六个月了,银行电话催了你无数次,你给我识相点,赶紧把钱还上!”
“还个毛,老子啥时欠钱了?!”夏挺刚正要发怒,身后的小毛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他回头一看,看到了小毛一脸理亏的表情,他不由质问,“是你欠了银行钱?”
小毛怯弱地点点头,弯腰将信封捡起来。
“我——”夏挺刚瞪着小毛,气得说不出话。
胖子冷哼一声,伸手指指夏挺刚:“我不管你们俩谁欠的钱,总之,你们记着,一个礼拜,给你们最后一个礼拜,不还钱老子废了你们!”
他这胖手指在刚哥面前指来指去的,刚哥顿时大怒,这胖子肥得跟个待宰的公猪一样,后面两个跟班的像打了瘦肉精,这副货色敢指着他,他一扳手往胖子手臂上敲去,又直接踹出一脚:“把你的鸡爪离老子远点!”
“我去!”胖子瞪直眼睛,干要债这行还头一次见欠债的先动手,三个混混瞬时怒喝,“你有种,你很有种,给我等着!等着啊!”声音越来越远,三人边口头警告边向后撤退而去。
待三人走后,刚哥关上门,一巴掌甩在小毛头上:“你他妈为什么会欠银行钱?”
小毛害怕得缩在一边,一手握着信封,一手摸着头:“我……我去刮彩票,老差一点点,后来……后来钱不够,就刷了银行的信用卡。”
“你一个职业骗子居然会去刮彩票?”刚哥气不打一处来,“你欠了银行多少钱?”
“多……也没多少。”小毛支吾着。
刚哥大手一伸:“账单拿来!”
小毛犹豫了一下,把信封递了上去。
刚哥拆开信封看了几眼,嘴里哼哼冷笑:“就你这资质,信用卡也能套出三万,这银行还不早晚得倒闭啊?咦……‘夏挺刚,你已逾期180天’,现在银行工作也这么随便啊,你欠钱居然打成我名字。”
“我……我身份证上了黑名单,办不出信用卡,就借你的办了。”
“我——”刚哥愣了一下,下一秒举起扳手就朝小毛追去。
小毛拔腿就跑,绕到出租车后,两人隔着出租车追赶着。
刚哥想捡东西砸他,又怕砸坏了好不容易修起来的车,只能远远指着他:“你给我滚过来!”
小毛躲在对面,求饶道:“刚哥,你消消气,你打死我也没用,这钱还是还不出啊。”
“还不出关我屁事,你刮的彩票跟我有个毛关系!”
“这……这名字还是你的。”
“我今天不打死你!”刚哥又去追。
小毛边躲边喊:“刚哥,这钱我一定还你,你先帮我把账还了,不然他们肯定还要再来,上了银行黑名单,以后火车票都买不了。”
刚哥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瞧着小毛这副窝囊样,骂道:“我他妈哪来三万块钱替你还账,我把你剥皮卖了也卖不到三万!”
“咱们……咱们从长计议,总有办法弄到三万块,如果运气好,一把就能搞到。”
“什么一把就能搞到?”
小毛指指面前这辆出租车:“用这车,咱们换条路子赚钱。”
“这车卖了撑死六千。”
“不卖车呀,这不是出租车吗,咱们现在只能破釜沉舟,整一把大的!”
公安局这边依然在为案子奔波着,叶剑案发生至今尚无进展,后来冒出的刘备追了几天又被他跑了,幸好之前抓了部级要犯李峰,张局长在面子上还算过得去。
不过没完,今天命案又多了一件。
事情是一波三折的。
三江口在十多年前有个小帮派,人称三江四贱,梅林杨谢——“梅毒淋病阳痿早泄”,“梅林杨谢”中,老四谢邵兵当年斗殴捅死人,潜逃途中据说遇上冤魂索命,横穿马路被拖拉机撞死了。按说拖拉机的速度只能撞死老年人,结果那辆拖拉机超载,侧翻时一车的黄沙直接将其活埋。
剩下三个流氓,老大梅东后来去了澳门,不知跟了哪位大哥,短短几年间突然发迹,承包下几个赌厅,通过内地的马仔拉人去澳门赌博,从中抽水,听说生意做得非常大,前些年他回到三江口参加同学会,送了所有同学每人一个苹果手机,这事成了当地一大新闻。
老二林凯和老三杨威一直留在三江口,一开始从事行为艺术的工作,他俩组织小弟到施工工地捣乱,自己再装成和事佬“何必呢”“大家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出面摆平,保工地平安来收取好处费,大部分施工方遇到地痞流氓多会选择给点钱息事宁人。后来遇到有背景的大施工方,压根儿不吃他们这一套,有一次他俩还惹了周荣的工地,两人被周荣手下抓回来痛打一顿,又在工地上罚跪了一晚上。从那次遭遇后,两人在手下小弟面前也抬不起头了,思索着靠勒索工地也不是长久之计,索性转行,两人积极响应金融创新的号召,做起了高利贷生意。
放贷容易收贷难,敢借高利贷的有些就没打算还,所以吃这碗饭得硬气。林凯和杨威最大的本钱是死掉的老四,老四当年杀过人,这在三江口的小江湖上也算人所周知,所以林凯和杨威讨债时总会来上一句:“我兄弟杀过人你知不知道,信不信我一刀捅死你?”这一招嘴上捅死人的功夫用得出神入化,有这样的江湖底子在,也不愁没饭吃。
老大梅东在澳门发迹后,自然想到照顾下林凯和杨威这俩小兄弟。梅东在澳门开赌厅放贷,林凯和杨威帮他在三江口周边物色老板去澳门赌博,同时负责收债。不少赌性重的小企业老板经不住诱惑,跟着去了澳门,运气好的可能赢了点钱,但总归十赌九输,加之在借钱翻本的套路下,不少人在澳门跟梅东借钱,回国后被林凯和杨威逼债,最后只得变卖家产,甚至还有几个民营老板辛苦多年办起来的厂子就这样拱手让人。
半年前,有家不大不小的工厂主方老板就经不住诱惑,背着家人去澳门梅东的场子里赌钱,一时头脑发热,信用卡刷光还打下五百万欠条。回国后,头两个月,林凯和杨威继续跟方老板称兄道弟,方老板说手头不宽裕,他们也不逼,说几个月内还就行。半年过去,五百万债已经涨到了六百万,方老板迟迟还不了钱,林凯和杨威没好脸色了,天天派小弟上工厂和他家里守着,方老板走到哪儿,他们都寸步不离。家里得知他赌输这么多钱,吵翻了天,工厂也闹得开不了工。
方老板一家报了警,但方老板确实欠了他们钱,林凯手下除了跟着他、骂他、羞辱他,也没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公安部门对警察介入经济纠纷有着严格规定,所以派出所出警过几次,也是不了了之。
三天前,林凯再次找上方老板,打了他几巴掌,警告他赶紧卖房卖厂还钱,谁知下午林凯的电话就联系不上了,开始大家还没当回事,可当天晚上是杨威的生日会,作为好兄弟的林凯却缺席了,这就不正常了。
第二天一早,杨威带人找上方老板家,问他林凯去哪儿了,方老板不知道,杨威想来想去,认定是方老板找人弄了林凯,于是让手下小弟把方老板绑起来,给他灌了一壶尿来逼供,结果方老板还是不承认,杨威只好暂时作罢。
谁知杨威回去后,方老板因遭受灌尿的莫大侮辱,准备破釜沉舟,去打印店打了一幅大旗,举家带着工厂工人将近二十个人,扛着大旗上街游行,说全家遭遇黑社会迫害,警察是黑社会保护伞。
这一闹马上满城风雨,网络上风传三江口公安局是黑社会保护伞,政府和警方连忙去处理,将方老板和杨威都给抓了回来。
三江口公安局在这事上着实冤枉,公安局没一个领导认识杨威,却集体莫名被传认了杨威这么个干儿子。纪委说要对公安局进行调查,张一昂是新来的当然不可能是杨威的保护伞,最后外界的怀疑理所当然地落到了齐振兴头上。齐振兴气得让人把杨威拉到方老板面前,连甩了杨威五六个耳光子,质问方老板,你说谁是黑社会保护伞?
方老板顿时被这阵势吓坏,赶紧承认是因为杨威给他灌尿,他气不过才去打横幅,横幅说公安局是保护伞纯属想把事情闹大。他在警局里是解释清楚了,可警局向外界通报情况说明,根本没人信。齐振兴被纪委要求去上级市谈话,他临行前转告张一昂和刑警队,一定要把杨威往最重的罪名治,不然这保护伞的名头都洗不清。
另一边刑警队突击审杨威,他坚称给方老板灌尿是因为林凯被方老板弄没了,可方老板坚称林凯的行踪他一无所知。
警方担心赌博讨债真的弄出命案,于是派人去查林凯当日的行踪,通过路面监控发现林凯驾驶一辆大路虎,不知是何缘故,后来一路追逐一辆小破车,两车都开到了
东郊,那里道路没建好,没有监控探头,再之后就查不到两车的行踪了。那辆小破车一查牌照,牌照是真的,可车主身份是假的,显然是非法渠道弄的车辆,车上能看清前排坐着两个男人,但距离太远无法辨识容貌。
公安局派了警察去东郊查看,可是一天多找下来,没找到这两辆车,也没有找到林凯的其他线索。
直到今天,三江口东郊那片地有很多市政项目在动工,早上一名施工监理在工地附近尿急,走到一片没人的空地上方便。他来到一个小土包前,对着上面撒尿,尿从土里溅出来汇成条小溪往下流,中间还带着几点状如血污的絮状物,那人低头看了眼,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得了前列腺炎,细看之下,发现是土里混着血污甚至还有碎肉。
出于人类本能的好奇心和想象力,他看着这土包明显新近动过土的痕迹,心想脚底下该不会出了个碎尸案吧,于是他用脚稍稍刨了下土,土下没有如他预期出现尸体,有一些血污,倒也没有更多的碎肉。他松了口气,正打算转身离开,突然注意到离土包两三米外的平地上插着一根“下有电缆、请勿挖掘”的水泥柱,因为这警示柱就是他们施工单位负责的,压根儿没经过这里,他走过查看水泥柱,马上发现了泥土下还有东西。
几个小时后,刑警和法医在这水泥柱下挖出一具被碾压得惨不忍睹的尸体,经过辨认正是林凯。
这下最大的嫌疑落在了方老板身上,林凯找他暴力要账,于是他雇凶杀人,动机合情合理。杨威等人正是因为怀疑林凯死了才找上方老板,结果林凯果然死了。
“林凯当天早上打了你,于是你就找人做了他,把他埋在了东郊一块空地里,你承不承认?”审讯室里,刑审队员声色俱厉地质问。
方老板苦着脸,拼命解释着他不知道林凯死了,他从小到大都是个老实人,除了赌博、嫖娼、偷税漏税外加非法游行还有冤枉政府和警察,他压根儿没干过违法犯罪的事,杀人更是天大的冤枉了。
接连审了一个通宵,方老板拒不承认杀害林凯。
正当张一昂束手无策之际,警方发现了重大线索。
张一昂跟随李茜来到监控室,此时王瑞军和宋星等人都在,李茜调出监控画面,告诉张一昂,之前监控拍到的林凯追的那辆小汽车,车上两人的面部特征看不清楚,于是电子技术人员反向调取沿路监控,经过一晚上通宵加班,终于发现小车去过加油站。警员马上跑加油站调来了监控,看到两人曾在加油站下车后进便利店买东西。
这两人脸上都有胡子,戴眼镜,长头发盖住额头,刑警判断这两人脸部做了伪装,于是怀疑他们俩是有案底在身的人员。通过近期上级公安机关的通报资料,很快发现这两人的一些特征与几个月前杭市、宁市接连发生的几起珠宝店抢劫案的两名罪犯极其符合,也就是上回郑勇兵交代的卖赃物给他的那两人。
看到这个结果,众多刑警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上回郑勇兵交代了这两人后,刑警们认为他们是流窜作案,定然早就离开了三江口,没想到这两人居然到前几天还在,他们不知是何原因与林凯发生纠纷,最终杀了他,抢走了他的车。
喜的是既然这两人在三江口待了这么久,很可能现在还躲在某处,若是他们能再次抓获这两人,几个大城市警方联手都没抓到的重案人员若是被三江口抓获,又是大功一件了!
张一昂马上招呼刑警骨干商量如何抓捕这两人。
这两人被监控拍到,但脸部做了大量伪装,以目前技术还是比对不出真实身份。在不知道两人身份的情况下抓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好在还有车,现场周边没有发现这两人的小破车和林凯的汽车,现在最紧要的是查出这两辆车在哪儿。
布置已毕,张一昂注意力转到了被羁押的杨威身上,将王瑞军单独叫到一旁,问他:“杨威这事准备怎么处理?”
“这个等待上级决定。政府领导和齐局的意思都是将他往最重的罪名安,是他给方老板灌尿最后闹成游行的,如果不将他重判,黑社会保护伞的名头就坐实了。”
张一昂微微皱眉,不经意地说起来:“人总是免不了犯错,犯错后就把人一棍子打死也不好吧?”
“这个啊……”王瑞军为难地看着领导,张局的意思明显想保杨威,这若放平时当然没问题,可这回杨威的事闹成这样,政府和局里领导都巴不得杨威判个死刑呢,怎么保?
张一昂看了看对方,想了想还是直接说了:“能不能运作一下,对他网开一面?”
“呃……不太行得通。”王瑞军犹豫着低声问,“局长,他上面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梅东吧?”
“梅东是杨威的结拜大哥。”
“梅东在澳门包赌场,招揽诱骗国内的客户去赌博,梅东去年就上了省厅的通缉令。”
王瑞军对于三江口本地的重要案犯都清楚,点头表示:“我们也接到省厅的通知,也想抓他,可梅东一直躲在澳门,没回过三江口。”
“梅东和林凯、杨威都是结拜兄弟,现在林凯死了,按他们道上的规矩,梅东很可能会回来参加丧事。”
王瑞军不信地摇摇头:“梅东是知道自己被通缉的,我看他八成不敢回来。”
“通常情况下他不会回来,可这次杨威在我们手里。”张一昂目光一寒,“让杨威把梅东骗回来!”
“骗回来?”王瑞军寻思这句话。
“梅东是大通缉犯,不光我们三江口,全国其他地方还有他的业务,他背后还牵涉境外势力,国内很多老板跟他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省厅很想抓他,如果能把他骗回来,这价值可就大了!光刑拘个杨威,岂不是太浪费了?”张一昂机智地眨了眨眼睛。
王瑞军沉吟片刻,缓缓点头,看着局长的眼神都变亮了。
如果梅东被他们抓了,虽说价值没公安部头号通缉犯李峰那么大,可在全省公安系统里也是了不得的大功劳了,光刑拘个杨威有什么用?局长这手段才叫高,虽然上一次围会所打市长是无疾而终,但那次的解题思路足足领先了普通刑警一百年。如今又使出一计借杨威骗梅东回国,这才叫破案的大局观呢!
王瑞军一拍胸口表态:“这个任务有难度,但我一定要做好!”“很好!”张一昂伸出手掌捏了捏王瑞军的肩膀,王瑞军的大脸上立刻洋溢出小时候在学校运动会上被全校表彰的荣光,嘴巴里都忍不住哼起了“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
张一昂带着王瑞军来到审讯室,刑审队员告诉他们,杨威很滑头,反复说林凯的死跟他没关系,肯定是方老板找人干的,其他的事,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绝口不提,甚至还否认给方老板灌过尿。
现在监控已经查到林凯之死八成是那两个抢劫犯干的,确实无关杨威和方老板。张一昂挥挥手撤掉刑审队员,叫他们把审讯室里的监控和录音设备全部关掉,只带王瑞军走进来,一把关上门,一脸阴沉地在杨威面前坐下来。
杨威瞪大眼睛看着他们,这两人明显是领导,把人支走,把监控关掉,瞬时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这是要刑讯逼供了啊!不等两人开问,杨威率先叫起来:“领导,我真的是冤枉的,林凯的死跟我没关系,他跟我是兄弟,我不可能杀他,一定是姓方的找人做了林凯。”
“是吗?”张一昂面无表情,他当然不会告诉他调查结果,只是冷冷说,“据我们所知,你跟林凯之间还是有点矛盾的。”
“我……我是跟林凯老婆睡过,除了这个,我们平时生意上算得清清楚楚,没有矛盾。”
“什么,你跟林凯老婆睡过?”张一昂不过是想用审讯话术讹他一下,谁想讹了个睡兄弟老婆的事出来。
“林凯他自己到处找小姐,一年都不碰老婆几次,我们……我们自然那个了。可这事……这事林凯他不知道啊,我也不可能杀了他。我真的是冤枉的!”
“是不是冤枉的,我们自然会调查。我今天不问你林凯的事,问你点其他事情。不过听说刚才他们审你,你不是很配合。”
“我……我很配合的啊。”杨威睁起天真的大眼睛,故意让自己看起来诚恳一些。
张一昂身体向后一仰,风轻云淡地笑起来:“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一般刚抓进公安局的时候总想仗着自己的一点小聪明,跟警察拐弯抹角,各种抵赖,谎话连篇。不过呢,过不了几天都会巴不得交投名状,问他一,他把一二三四五六七都给你回答了。为什么这么配合?因为我们警察有一百种办法让你开口说实话。就像你这种,如果你不肯说实话呢,待会儿我就让人把你送到看守所,再跟看守所打声招呼,把你跟强奸犯关一起,跟强奸犯说,你睡了兄弟的老婆,你猜怎么着,哈哈哈哈……第二天保你开心得下不了床。”
张一昂发出惊悚的笑声,王瑞军都听得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本能地紧紧夹住双腿。
杨威睁大眼睛,慢慢地吞下口水,低声谄笑着:“这……这不行的,警察老师……你们警察不能这么做,现在执法都是很规范的。”
“你别给我装外宾!”张一昂猛拍桌子一声冷喝,“我今天问你的话,如果你说的让我感觉有半句不老实,你看看我会不会这么做!”
王瑞军也受到领导启发,袖子一卷,粗鲁地当起了厨师:“要是你不配合,去看守所前我就先踢爆你的鸟蛋,做个蛋炒饭给你今天当晚饭!”
杨威咽了下唾沫,瞬时头皮炸裂,想到那个画面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恨不得把人格拎出来摆桌子上,态度极尽诚恳地保证:“领导,你们要问什么,我一定全部交代,我半个字都不敢撒谎!”
这波思想教育很有成效,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大字有效果得多,张一昂朝王瑞军点点头,他马上进入正题:“我问你,你是不是朝方国青嘴巴里灌尿了?”
杨威犹豫了几秒,刚想否认,但见对面两人投来的眼神,只好低头承认:“我是给他灌了尿,可我当时真的是急昏了头,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现在非常后悔,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向他好好道歉。”
“这事哪些人看见了?”
杨威又犹豫了一下,这是警察在问人证呢,可他也不敢犹豫太久,只能含糊地说:“在场的人都看见了。”
“在场的都有谁?”
“有……方老板一家人,还有……还有我几个小弟,他们都被你们抓起来了。”
王瑞军回头看领导一眼,张一昂开口道:“你非法拘禁方国青一家,强行给人灌尿,这肯定是刑事罪了,不过好在没有伤人,伤情鉴定上查不出,你放心,怎么判都不会超过十年。不过你放高利贷、暴力催债,还有组织领导黑社会——”
杨威急忙打断,他不傻,前几个罪名还好说,组织领导黑社会在中国可是大罪,最高能判极刑,他连忙说:“领导,我就是带着几个小兄弟放贷讨债,我们……我们这点斤两够不上黑社会啊。”
张一昂冷笑:“是不是呢,我说了不算。有句俗话不是讲,我们公安是买菜的,检察院是做菜的,法院是吃菜的。我们啊就是把你的各种情况交给检察院,检察院怎么说法院怎么判,是他们的事。不过你知道的,这菜最后怎么样,也得看买的是什么菜,买的菜里如果夹点什么料,最后嘛就不好说了。话说回来,你这个是不是黑社会,先放一边不管,高利贷、暴力催债,这些都是要判的吧。更何况你往方国青嘴里灌尿,害得他们全家都上街游行了,这个事啊政府里的领导是极其震怒,全社会瞩目啊。”
“我……我再也不敢了。”杨威被威慑得动弹不得,他也知道原本这种事可能就派出所出面协调,之所以惊动到公安局,直接把他们一帮人全抓了,完全是因为受害人上街游行把事情彻底闹大了。
张一昂继续说:“这么大的事,最后法院审理,如果不重重多判上几年,你说各方能交代得过去吗?不过凡事都是有转机的,如果你愿意戴罪立功,我觉得这些事在我们公安口内部可以先处理,用不着走到法院那一步。”
杨威思索几秒,眼珠一转,联想到刚刚两位领导把审讯人员撤走关掉监控的一系列动作,他豁然开朗,戴着手铐的手指搓了搓,脖子向前伸出去笑嘻嘻问:“领导,什么价?”
“价你妈!”王瑞军一句话把他的笑嘻嘻吓了回去,“我们是要你配合办件事!”
“呃……什么事?”
王瑞军朝张一昂看了眼,张局点点头,他便对杨威说:“先说说方国青欠你钱的事。”
“方老板……他因为工厂经营困难,所以……所以半年前跟我们借了一笔钱,这个欠款有他亲笔签字画押,是真的啊。”
“经营困难?放屁!说实话。”
“他……他是赌博输了
钱,跟我们借钱翻本。”
“是跟你们借吗?”
“我……”他欲言又止。
“说!”王瑞军猛一拍桌子。
杨威马上脱口而出:“方国青去澳门赌博,输光了一百万,又分几次跟赌场借了五百万翻倍,后来全部输光了,是赌场让我们跟他要账。”
“赌场谁开的?”
“是……是澳门的老板!”
“你的结拜大哥梅东吧?”
杨威一愣,皱起眉,只能点点头。
“你们跟梅东怎么分钱?”
“我们要回账后,本金还给他,利息大头归我们,如果是欠得久了,利息部分再给他一半。”
“那你们要回账后,是怎么把钱给梅东的?”
“我们想办法找人带去澳门。”
“放屁,几百万金额是说带就能带的?”
“这个……别人有别人的渠道,我也不太清楚。”
“你还不说实话!钱到底怎么汇出去的!”
“我……我真的不清楚。”
王瑞军刚要发怒,张一昂手一拦,突然莫名其妙问了句:“你有没有学过舞蹈?”
“舞蹈?”杨威茫然摇摇头,“没有啊。”
“那就好,我们来教你劈叉吧。”
“好嘞。”王瑞军应了句。
他刚站起身,杨威当场叫起来:“领导领导,我说,我全说,我不要劈叉,我真不要劈叉。”
张一昂嘿嘿一笑,示意王瑞军坐回位子上。
“杭市有一家公司,暗地里是地下钱庄,下面设了很多个进出口企业,我们把钱交给那家公司,他们通过外贸名义把钱弄到境外,境外有专门的取钱渠道。我们就是这样把钱给梅东,具体地下钱庄怎么运作,我确实不清楚。”
“那家地下钱庄只做梅东的生意吗?”
“当然不是,地下钱庄很大,我们只能算小生意,大生意都是几千万上亿汇出去,听说那家公司旗下的外贸公司是借着国企名义,还有一些国企的人参与里面分好处。”
“你们每次汇钱是谁去办的?”
“一般我去,林凯也办过几次。”
“你那些汇款的凭据在吗?”
“都在,林凯老婆就是会计,她专门保管这些。”
王瑞军朝张一昂看了眼,张一昂很淡定地点点头,但眼底的欣然之色已经喷薄欲出了,这一问竟然问出地下钱庄的大案,国家正在打击非法转移资产,借着国企来做贸易,实则帮助灰色资金转移出境,这条线索简直劲爆!
王瑞军赶紧再接再厉:“梅东是怎么跟你们联系的?”
“他……他一般是通过网络和电话。”
“他有回过国吗?”
杨威犹豫着,又被王瑞军暴喝一声,咽了下唾沫,想着都交代到这份上了,不把话说清楚肯定出不了公安局,只能对不起梅东了。便说:“他回来过几次,去的杭市,把我们兄弟几个叫过去聚聚。”
“他回过三江口吗?”
杨威摇摇头:“没有,他知道他被通缉,不敢回三江口。”
“那他怎么入境的?”
“这个他没说,领导,他真的没告诉我们,我想总有他自己的办法。”
对此,王瑞军和张一昂倒不以为然,假冒身份入境并非办不到,无非是花点钱找到有关渠道。
张一昂咳嗽一声,重新开口:“如果梅东知道林凯死了,按你们的交情,他会回来参加丧事吗?”
“呃……”这一问,杨威彻底明白了警察想干什么了,他长时间迟疑着不肯作答。
“说话!”王瑞军喝道。
“我……我不知道,应该不会回来。”他头也不敢抬。
“你们几个不是交情很铁吗?”张一昂从容不迫地看着他。
“那是以前,这几年距离隔这么远,交情……交情也就淡了。他知道林凯死了,我想……我想他会托人包一个白包,他自己是不会回来的。”
“当年结拜兄弟的四个人,如今死了一个,做大哥的就这么看着不回来,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这个……现在很少有人讲义气了。”
“据我们所知,梅东可是一个非常讲义气的人,听说他能混到现在这地位,也是讲义气的缘故。”
“我不是他,我不知道啊。”杨威微弱地挣扎。
“那好吧,这事也不能强迫。”张一昂语气里似乎一点都不想难为他了,“想不想戴罪立功,就看你自己表态。如果你愿意配合,把梅东叫回来,让我们抓了,那叫戴罪立功,今天闹出这么大的事,也就不叫事了,我保你平安出去,今天之前犯下的事也都给你一笔勾销了,顶多给你安排个行政拘留半个月。如果最后我们没抓到梅东,哼哼,你给人灌尿,搞得受害人举家带厂上街游行,打出横幅黑社会,如果不给你重重判上几年,怎么体现政府打黑除恶的决心?你自己想想看,两条路,你要怎么走?”
“我——”杨威闭上嘴,心里权衡着,一方面他怕警察讹他,他派出所进过多次,早就成了老油条,跟专门刑警打交道还是头一回,听说警察审讯时会用各种技巧吓唬人,或者乱开空头支票。一方面他也怕如果真的骗梅东回国,这岂不是害了老大,虽说梅东这些年在澳门,只回来过几次,但梅东一向为人仗义,尤其是对他和林凯这两个结义兄弟,简直当亲弟弟一样照顾,让他们接赌场的生意,还总是给他们额外的红包,心里相当感激。梅东发迹后,把全家都接去了澳洲,他在澳门管生意,如果他不回来,警察拿他没辙,可是如果他这一回来,怕是再也出不去了。自己这么做,岂不是恩将仇报,害了大哥?
“如果你同意我开的条件,你今天就可以走。”张一昂继续给他开条件。
“真的?”杨威不由心动,说完却后悔地低下头。
“当然是真的。我们还没有跟检察院提交刑拘单,今天我能做主放不放你,如果到了明天,刑拘单下来,这就有点麻烦了。”张一昂用出了房产销售的套路,就这一套了啊,明天就没了,下期开盘肯定涨价。
“我……我觉得没法说服梅东回来。”杨威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不出卖梅东,如果免不了坐牢,他想着自己也没干过杀人放火的事,按现有罪名,最多判个三五年也就罢了。
张一昂毕竟干了七八年刑警,审讯经历多了,看他的神色便已猜到了他的心理。他笑了笑,又轻描淡写地说起了似乎截然不相干的故事:“你可能觉得不就是坐上几年牢嘛,也没大关系,毕竟是你大哥,不能出卖他,我完全理解。社会上的普通人一提看守所就害怕,搞得好像下地狱一样,其实也不是,现在是科学化管理,都是很规范的,看守所里不会搞刑讯逼供那一套,这要是还搞过去那一套,被媒体一报道,对我们警察形象是很负面的。不过失去自由总归没外面舒服,一个犯人从法院那里审判下来,决定判几年,后面的操作门道还是很多的。有的人判无期,每天在里面读书看报锻炼身体,比起外面还没压力,人都长胖了。有的人就关半年,跟亲人一见面就哭着喊着要把他弄出去,里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差别在哪?主要看关在哪个看守所,跟什么样的人关一起。这其中,我们还是有点话语权的。我去年在省厅的时候,听朋友说起过这么一个案子,他们抓了一伙人,坏事都是小弟干的,老大从来只动嘴,没动过手,可大家心里都清楚,老大才是最坏的那个。可是没证据啊,他手下一个小弟顶包,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结果老大判不了,放走了,小弟判了十年。进监狱的头一个月,小弟就被送去医院抢救了,医生诊断是括约肌拉断了,监狱一查,在他房间找出了一个扩张器,扩张器哪儿来的,谁也不知道,这事是他同寝的干的,可同寝的是个无期重犯,刑期已经到顶了,这事也不能给他加刑到死刑吧,最后只能不了了之。那个小弟在医院休息了半个月,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举报他老大,警方顺利把他老大抓了。”张一昂啧啧嘴,“拉断他的括约肌啊!”杨威听到“拉断括约肌”这几个字,浑身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抬头看到张一昂淡定的眼神,王瑞军凶悍的表情,他所有心理防线瞬时崩塌,马上改口:“我全力配合,我……我把梅东叫回来。”
张一昂和杨威达成了戴罪立功抓梅东的协议,不过要释放他,也不是那么容易。
现在公安内部管理严格,即便是普通的违法行为,若是已经录入了系统,想提前放人就得经过上上下下的一套程序。当然,如果是刚抓的人,信息还没上传到系统,领导一句话确实管用。
杨威导致方老板一家上街游行,影响巨大,警察刚把他抓来就联系了检察院做批捕手续,张一昂想放了他,不但需要公安内部的审批,还要跟检察院报备情况说明。不过在案前阶段,只要公安撤回批捕并给出戴罪立功的理由,作为兄弟部门的检察院通常不会干涉。
半个小时后,只见王瑞军走进办公室,面带不甘地汇报:“齐局长去了市里,没有他的签字,释放杨威的事办不下来。”
“你找赵主任,让他盖个章就行。”张一昂轻松地说,这毕竟是刑警的业务,通常刑警队达成一致意见就行。
“呃……我找了赵主任,他反对释放杨威。”
“为什么?”
“他说杨威毕竟是刑拘的对象,不能释放。”
张一昂不满地嚷道:“我们是让杨威戴罪立功,放长线钓大鱼。杨威没有重大暴力前科,怎么就不能释放了?”
“赵主任知道杨威的案件性质从法律上说起来不严重,不过杨威导致方老板一行上街游行,打横幅称公安是杨威的保护伞,政府被惊动,齐局被上级叫去谈话,如果我们现在就把杨威放了,社会舆论就坐实了公安是保护伞。赵主任建议我们先把杨威关上半年,到时再放出来,让他钓梅东,现在放人他坚决不同意。”
“先关半年?”张一昂冷笑,“把杨威关上半年,再让他想理由把梅东骗回国,梅东要是这么点警惕性都没有,早被抓了几百遍了。”
王瑞军为难道:“可赵主任就是不同意,我也说服不了他,他不搞刑侦,不知道我们实际工作的难处。”
张一昂摇摇头,站起身,说道:“瑞军啊,我给你讲个故事。以前我从警校毕业,通过公务员考试,顺利考上了刑警。说起来运气还算不错,分到了高厅所在的部门。那时高厅还没到省里,还是宁市刑侦处的处长,当时宁市下面的一个县出了一起影响极其恶劣的连环杀人案,由于高厅一向以破大案闻名,所以上级安排高厅成立专案组,专攻这起连环杀人案。这案子也是我经历的第一起大案。那时候监控设备的拍摄质量和密度跟现在没法比,而且罪犯手段高超,反侦查能力很强,我们待了好几个星期但案情进展缓慢。就在我们全县布控,紧锣密鼓地想尽办法找出嫌疑人的过程中,罪犯又杀了人。那时候高厅压力特别大,上级见我们专案组不但没抓到凶手,反而又出了命案,于是又派了个领导下来,替换了高厅的组长位置。那领导根本不懂刑侦,乱捣鼓一阵,一无所获,知道自己破不了案,怕问责,就找了个理由辞掉了组长位置回去了,最后还是让高厅来主导办案。结果没几天案子就破了,高厅最终靠着专业能力抓到凶手,受到了表彰。而那个不专业的领导,可就无话可说了。”
王瑞军听他说完这故事,回味咀嚼了好一阵,还是想不透领导到底想暗示他什么。只好觍着脸,小心翼翼地问:“局长,这事……这事跟杨威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那么杨威的案子跟赵主任又有什么关系!他管刑侦吗?他不就一办公室主任,办过案吗,抓过人吗?你一个堂堂刑侦大队长,怎么办案还要他来教啊?”
王瑞军马上被点醒,想了想,刑警队怎么办案关办公室主任屁事?如果公安是一家公司,那么办公室主任就是个行政,哪家公司的业务主管还需要听行政的啊?不过转念一想,他不光是行政,还兼着总经理秘书,他反对释放杨威,八成是局长齐振兴的意思吧?他还没这个胆挑战局长权威,只好坦白说:“我觉得赵主任的意思可能代表齐局长的态度,毕竟齐局因这次游行被叫上去谈话,如果现在放了杨威,对齐局不好交代。”
“齐局?”
王瑞军咳嗽一声,低声道:“我听到单位里有传言说,齐局对我们刑侦线的日常工作有些意见,包括上回抓获李峰,齐局不太高兴。”
“我们抓了李峰,齐局为什么不高兴?”
王瑞军讪笑:“因为整个三江口都知道是你抓的,齐局在这案子里从头到尾没参与,再加上我们平时刑侦线的工作也没向他汇报,所以在他这个位置上心里总归不舒服。如果这次您再直接和齐局顶着干,我……我觉得会不会不妥当?”
张一昂微微皱眉,心下明白了,所有领导都喜欢表现存在感,喜欢手下遇到事向他请示,哪怕这事他不懂,但高屋建瓴地在原则上指导几句他也是开心的。张一昂第一次抓李峰没问过齐振兴,后来查叶剑案因为可能涉及周荣需要保密,他也没请示齐振兴,何况他和齐振兴本就不是一条线上的人,彼此相安无事已经很好,哄他开心张一昂可做不到。今天释放杨威的事,如果张一昂硬要一意孤行,那整个单位就知道他们俩撕破脸了,以后工作会很麻烦。
张一昂想了想,叹了口气:“我们好不容易才借这次的事说服了杨威,如果不利用机会把梅东骗回来,以后再找这种机会可就难了!”
“就是说呀。”王瑞军也觉得很可惜,却也无可奈何。
张一昂看着他:“你舍得放弃抓梅东吗?”
“我当然不舍得,可放不放杨威关系到齐局长的面子问题。”王瑞军虽然为人油滑了点,但他作为刑警骨子里天生都是想破大案的,抓到梅东可比关个杨威实在得多。
张一昂笑了笑,他要的只是这个态度:“我们找个人去跟赵主任据理力争,摆事实讲道理,分析利害关系,让赵主任和齐局知道一旦能抓获梅东,是整个单位的大功劳,让他们顾全整个工作大局。”
“找谁去说呢?”
“我们得找个不怕得罪赵主任和齐局长的人。”
王瑞军思考几秒,脱口而出:“陈法医?嗯……可是法医跟抓梅东的事扯不上关系啊,而且老陈也不听我们的呀。”
张一昂笑了笑,伸手指指王瑞军的小脑袋,吐出两个字:“李茜!”
下一秒,王瑞军整双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内心不由感慨,张局果然是高手啊!
李茜在工作上虽然是个废物,但也可以废物利用啊,她可是公安部副部长的侄女,跟齐局长对着干的黑锅,她不背谁背?
“让我来负责设计抓梅东?”李茜坐在沙发对面,张圆了嘴看着王瑞军,心跳陡然加速。
自从刘备的事发生后,她彻底被刑警队边缘化了,搞得她这几日只能自力更生单独开辟新业务调查周荣了,谁想突然一天赋予她重任,抓梅东的这样大计划让她来操作。她转眼间就把接触周荣暗中调查的事抛之脑后,有这正经事干,还去一个人闷头查周荣干吗?!
“你不愿意吗?”
“我……我是……我当然是愿意的,张局同意吗?”李茜兴奋得语无伦次了。
“张局当然是很谨慎的,这是我向张局推荐的——”
“谢谢军哥!”李茜急忙讨好,但随即又产生了疑虑,“可是为什么推荐我?”
“一来是你到我们刑警队也好几个月了,像你这么有积极性和干劲的刑警很少见,你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我们都觉得应该让你有更多的锻炼。”
李茜连连点头。
“二来嘛,本来设计抓梅东这么重大的事,不该由你这样一个新警察来办,可是我们在这计划的第一步遇到了一个很大的困难。”王瑞军叹口气,“我想来想去,可能只有你能解决。”
“什么困难?”
“刚才我跟你说的抓梅东计划,你觉得怎么样?”
“非常好啊!”
王瑞军点点头:“这计划我已经和杨威说定,可是赵主任不同意释放杨威来诱捕梅东。”
“他为什么不同意?”
王瑞军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就是不同意。”
李茜怒哼一声:“赵主任该不会是梅东在三江口的保护伞吧,难怪这么多年都抓不到他!”
王瑞军顿时咳嗽起来:“这也不能平白冤枉赵主任的。”
“现在我应该怎么做?”
“如果今天之内不能说服赵主任,那么整个抓梅东的计划就落空了。我已经找过他,被他骂了一顿。你不一样,一方面你是女生,有性别优势,另一方面赵主任也知道你叔叔是部里领导,他会给你面子。你跟赵主任说,这计划是你想出来的,如果不能释放杨威,你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计划就白费了。另外呢,你要跟他重点分析杨威抓和放的利害关系,借机抓到梅东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