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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们平时走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些美女,她们的男朋友大部分都是丑八怪,你知道为什么吗?”方超笑着问刘直,“因为大家有个误区,看到了一个美女,心想长这么漂亮肯定有男朋友了,男朋友肯定很优秀,就不敢去追了。反倒是那些屌丝不要脸,大张旗鼓去追美女,最后呢美女配屌丝成了常态。我很早就知道这道理,很早就投入了实践,结果发现知道道理并没有什么用。所以我要赚钱,赚很多钱,有钱自然有美女,这是我做这行的最大动力!”

刘直紧紧握住拳:“说得很对。”

“你也想找女人?”

刘直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方超哈哈一笑:“你想找什么样的?”

“我等这票干完赚了大钱,就找一个……嗯,长得漂亮,清纯又性感,温柔,不会冲我发脾气,对我百依百顺的。”

“那你就是想找小姐咯?”

“我——”

方超拍拍他肩膀:“你这么想也很对,古话说得好,富贵不嫖娼,犹如锦衣夜行。干完这票大的,咱们俩一起找!”

方超和刘直一同坐在汽车后排位子上,大谈着各自的抱负,描绘着这票干完的美好生活。

这一回两人脸上做了伪装,身上都只穿着干净利索的运动休闲衣裤,低头斜靠在座位下方,目光则牢牢地盯着马路斜对面一个小区的大门。旁人从车外走过,若不低头往里细瞧,压根儿不会发现后车位上躲着两个人。

这里位于市政府的北面约两公里处,附近有个湖,旁边坐落着几个小区,大都是低密度住宅,地段上可谓是闹中取静。

其中一个小区外面宽阔的马路上,一侧是白线画着的停车位,中午时分,路上车流稀疏,停车位上三三两两的汽车中间,方超的那辆早已绝版的夏利车正静静地潜伏在其中。

不多时,一个四十来岁的胖乎乎男子骑着一辆老旧的凤凰牌自行车从小区大门的行人通道出来。他戴着一副一丝不苟的黑框眼镜,穿着典型老干部风格的黑色夹克衫,一九分的发型遮掩着头顶的贫瘠。他悠然自得地踩着踏板,每转一圈齿轮上都会发出一声咔嗒响,他浑然不觉,以一贯的速度不紧不慢地骑着。

经过绝版夏利车旁时,胖子手机响铃,他下车单手推着自行车前进,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手机,竟是当下难得一见的翻盖按键机,他把手机贴到耳边:“喂,哦,我是,快递师傅麻烦你把包裹放门卫好了,谢谢啊。”

他礼貌性地挂了电话,重新踏上自行车。

方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离去,低声道:“目标就是他!”

刘直不可思议地望着胖老干部远去的背影,瞪大了眼睛:“这就是你说的费了千辛万苦,找出来的三江口大贪官?”

“你不信?”方超哼一声,白了他一眼。

“我——”刘直吞下满肚子脏话。这都2017年了,还有人骑这么破的自行车,连一辆电瓶车都买不起!竟然还在用着翻盖的按键手机!这日子过得也太心酸了吧,大贪官能是这副鸟样?

方超摇着头笑起来:

你呀,整个儿道行太浅了,看不穿妖魔鬼怪的皮囊。我教你,你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

“你别看他骑个自行车,据我所知,胖子名叫方庸,是东部新城的管委会主任,就是东部新城的老大。东部新城号称再造一个三江口,这胖子级别跟三江口市长平起平坐,他在这小区里有套房子,我查了房价,这里的房子怎么也得三百万。”

刘直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有个亲戚刚考上公务员,杂七杂八收入也有十几万一年。他这级别的几十万总有吧,按揭个三百万的房子太正常了。要是早几年买的房,一半就够了。”

见他不信,方超冷哼一声:“那我问你,现在普通公务员都人手一台车,他这级别的骑个破自行车上下班,这也正常?”

“胖子靠骑车减肥啊。”

方超抿了抿嘴,打开手机,相册里存了很多张方庸骑车的新闻图片,都是过往记者采访时拍下来的。

“这些是我找到的历年报道这胖子的新闻,所有照片里他都骑破自行车,这么多年了,他为什么不换辆新的?”

“消费习惯呗,老东西用习惯了不想换,你瞧,我这内裤穿了不下五年了,还不是照样好穿。”

“别给我看内裤!”方超手指用力戳着手机,“你瞪大眼睛看仔细,这些新闻图片上,他骑的自行车是同一辆吗!”

刘直比较了几眼:“好像不是同一辆。”

“这几年下来,他至少换过三辆不同的自行车!”

“车坏了换一辆没问题啊,三辆破自行车也没几个钱。”

“问题在于,他为什么每次换的都是破车,他又是从哪儿淘到三辆几十年前的破凤凰!”

刘直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慢慢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永远都是骑自行车,永远都是破自行车,哪怕车坏了,换的还是破车!一般的贪官,根本不需要伪装到这地步,所以,这胖子不仅是贪官,而且一定是巨贪!”方超自信十足地做出结论,“这几天我躲在旁边高楼已经查出了胖子的住所,他每天中午回家午休,下午再去单位。现在他离开家,要四个小时后才会回来。所以我们现在进去,在这几个小时里把他家值钱的东西全部搬空!这大贪官下班回到家一看,肯定傻了眼,又不敢报警,哈哈,太妙了!”方超得意地大笑起来,不禁为自己的计划所倾倒。

刘直思考几秒,也觉得不错,唯一有个顾虑:“白天他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方超不屑道:“这几天观察下来应该没人,不过也不好说呢。可就算有人又怎么样?凭我们俩也能轻松制住。”他手里有枪,再加上他们俩的身手,他根本不担心房子里还有没有人。

刘直点点头,正要收拾东西开干,朝小区门口又看了一眼,这高档小区门口站着威武的保安,不远处还立着块广告牌“退伍军人保安,给您最安心的服务。——安琪物业。”他停下手上的工作,多了几分迟疑不定:“要不……我们还是等半夜再行动吧?”

“干吗等半夜?现在方庸出去了,不就是最好时机吗!”

“可这大白天的,万一屋子里有人,我们直接动手,我怕会不会动静太大,惊动到旁边人家,这小区的保安是退伍兵,我怕……”刘直自己当过兵,当兵那会儿总被其他老兵欺负,留下了心理阴影。

“退伍兵有什么好怕的?”方超很是不屑,“你知道巴菲特吗?”

“股神啊,他老人家也抢过劫?”“他老人家抢的是大劫,抢成千上万人的劫。他老人家总结过一句抢劫的经验,别人贪婪的时候我恐惧,别人恐惧的时候我贪婪。你想啊,几个人敢大白天入室抢劫?别人不敢,就该轮到我们贪婪了!——别废话,赶紧动手!”

方超、刘直偏偏选上了“三江口海瑞”的家,他们能发现什么?

方庸家和市政府之间有一段空旷马路,周荣让司机把他的大奔停在路边,他和秘书胡建仁坐在车里,等了足足大半个小时,才见方庸不紧不慢地骑着自行车过来。尽管风传方庸为人正派,难以接近,但面对东部新城这么大一块蛋糕,周荣还是想试试。

对于如何跟方庸接触,周荣绞尽脑汁苦思良久。他找过很多人侧面打听情况,均言方庸为人正派,不光嘴上痛恨腐败分子,更是身体力行,很多公司此前也想跟方庸拉上关系,均告失败。可以想象,若是某日方庸去世,组织上会评价,他是一个崇高的人,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一个全身心为人民服务的无产阶级战士。所谓无欲则刚,方庸简直是个没有弱点的官员。

周荣不甘心,他相信但凡是个人,总有他的弱点,方庸身上也一定有其软肋,只是没发现罢了。

在了解的过程中,有一点引起了周荣的兴趣。

方庸是个公认的文化人,准确地说,他是个诗人!

他是三江口作协主席,省文联的副主席,有时会发表点诗歌,出过一两本从没见上市销售但周围人人赞不绝口的诗集,还入选了鲁迅文学奖候选人。据说他还喜欢研究历史,年轻时跟考古队跑过一阵。

对付文化人,得用文化人的手段,只是该如何跟他接触呢?

据说方庸很反感生意人来办公室跟他谈事,若是到他家拜访,就更唐突了。通常情况想结识一个官员,都是靠朋友介绍,约出来喝茶吃饭,可罗市长说方庸不会出来应酬的,周荣托了政府里级别不低的几个朋友去邀请,果然都被谢绝。

左思右想,周荣决定在方庸上班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此刻,眼见方庸的自行车骑来,周荣恰到好处地开门下车,堆出满脸笑意站在了方庸前方,亲热地叫了声:“方老师!”

“你是?”方庸从自行车上下来,看了眼周荣和跟着的胡建仁,又扫了扫他们的座驾。

“方老师,我是荣成地产的周荣啊,罗市长跟您提起过。”周荣讨好地走上前,做握手状。

看在罗子岳的面子上,方庸出于礼貌地伸手跟他握了握,又嫌他有传染病似的甩甩手,一脸警惕地问:“你有什么事啊?”

“是这样,我最近收了一幅民国时期于右任大师的字,我听说您是这方面的权威,所以想找您鉴定一下,看这字是真是假。我本想当面去找您吧,又怕影响不好,打听到您家住这一片,您一般中午回去午休,所以就想着在这儿碰碰运气。嘿,果然把您等到了。”

“于右任的字?”方庸眼睛一亮,明显表露出了好奇心,不禁问道,“字在哪里,我看看?”

“在后备箱。”周荣引他过去,方庸停好自行车便急匆匆走到后备箱,打开后便见一幅装裱起来的大字帖,底下还用泡沫板精心垫着,整张字帖草楷融为一体,美观大方。

方庸激动地凑近端详,才过几秒,脸上就冷淡下去了,摇摇头,转身吐出两个字:“假的。”

周荣哈哈一笑,摸着自己脑袋,感慨万分:“专家就是专家,不一样的,看来我又被人忽悠了。方老师,既然字是假的,也不值钱,不如您拿回去,挂墙上看看也好。”

方庸瞪眼道:“这字是假的,我拿回去挂起来干吗,别人不笑我神经病啊!”

周荣盯了几秒方庸的表情,吃惊地问:“这字真是假的?”

“明摆着假的啊,形都不像,更别提神了,这种字还挂于先生的名,都假到天上去了。话说,你从哪儿搞来这么假的字?”

周荣咽了下唾沫,怒瞪了胡建仁一眼。此时也不便提五十万买了张假到天上去的字,只得慌忙向方庸解释,自己不懂字画,所以才上当,花钱买了教训,希望能跟方老师多多学习这方面的知识。

方庸冷眼打量周荣,已然瞧出他的心事,便问:“周老板,你半路等我,就想问这字画的真假?”

周荣思索一秒,知道对方是聪明人,只好坦白相告:“嗯……其实还想顺道咨询一下方老师关于东部新城的一些政策问题。”

方庸摇摇头:“我真讨厌你们这些生意人,自以为很聪明,弄种种花样。我跟你说,在我面前,不要拐弯抹角!”

饶是周荣见过很多大领导,却没遇见过如此不留情面的人物,一时不知所措,只好解释:“方老师您说得对,我呀只是想找个机会,认识您,却一直找不到时机。听说您对书画古玩颇有研究,我对这些门道也很感兴趣,这次是真心地向老师您学习。”

“你真的对这些感兴趣?”方庸目光微微一变。

周荣挺直身体,正色道:“非常非常感兴趣!”方庸盯着周荣,沉默不语,似乎一直思考纠结着什么,过了半晌,说:“那就到我家里谈。”

“海瑞”的家里别有洞天。周老板听出方老师的话外音,立刻连连答应。但是心里却下结论:“这是个没有灵魂的诗人”。

方庸所住的小区西面以一条几米宽的小河与外界隔成两边,方超对小区周边地形早已了如指掌,他带着刘直来到河边,那里系了一条小小的垃圾清理独木船,两人解开河边缆绳跳上船,乱划了几下便到了对岸,岸上只是绿树种的隔离带,钻过去就到了小区里面。

他们径直走向方庸住所,这是个五层楼房,方庸的家是一楼,后院自带个二十平方米的小花园。

两人谨慎地向四周观察一下,没有人,旁边也没有监控,他们赶紧翻进花园,躲在墙角,慢慢起身透过窗户向里张望,观察了一阵,房子里没人。事不宜迟,赶紧动手。他们本想直接撬锁,一抬头欣喜地发现窗户的月牙锁并未扣紧,刘直掏出一个U形铁丝插入两片窗户中间的缝隙,伸进去探了几下就将月牙锁完全扣了下来,随即两人拉开窗户跳了进去。进屋后,为了不留痕迹,他们还

拿出特意准备的鞋套穿上,重新将窗户关好。

接下去就是寻宝游戏了!

他们相视一笑,走进去将整个房子环顾一圈,不过似乎和自己的想象有些出入。

房子约有一百五十平方米,还附赠了一个地下室,说起来面积不算小,可这装修风格也太他妈俭朴了吧!

地上铺的全是脏兮兮的地砖,墙壁居然直接是水泥,挂了几幅字画和匾额,看起来简陋得很。家具也不多,基本是木头的,似乎有些年月,桌上摆放的一应物件也都很老旧。

这里的一切都跟豪华不搭边,更和大贪官没法联系到一起。你虽然不指望大贪官家的烟灰缸也是金子做的,可装修至少得到星级酒店标准吧,可这屋子凑合得连小旅馆都不如。

刘直不由埋怨起来:“超哥,你是找了个大贪官,还是找了个焦裕禄啊!”

方超瞪了他一眼,一脸阴沉地拿起桌上的一只搪瓷杯,里面还泡着茶叶,杯子外印着毛主席经典画像,上写“毛主席万岁”。他深深吸了口气,不甘心道:“伪装!越是大贪官越爱伪装,他总不能把钱都放外面摆出来吧,否则早就被人举报了!指不定某间屋子里藏满了现金。好好找,特别是天花板、床垫下面,还有墙里的暗格,一个都别放过。”

话不多说,两人开始在几个房间穿梭奔波,仔细搜寻所有可能藏钱的地方,他们想搜天花板,可这房子的所有天花板就是原始的水泥板;床垫嘛,他妈的全是木板床,哪来的床垫!四周水泥墙壁被他们手指头敲了个遍,也没敲出半个暗他妈的格。

十多分钟后,两人重新站到了一起,脸上写满了懊恼与不甘。

清官,这胖子居然是个清官,整个房子只有门口鞋柜上放了几百块现金,多余的钱一分都没有!

方超的脸色很难看,刘直一直大骂着方庸王八蛋,方超感觉刘直是在影射骂自己。正当两人不知这一票该如何收场时,突然门口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和脚步声。

随着一阵客套的说笑声,方庸打开门,引周荣和胡建仁进门。

“方老师,你家真是——”周荣站门口环视一圈,正要奉承,却发现这房子他妈的也能叫装修?他见墙上好歹挂着几幅字画,总算找到词来巴结,“极具一种古朴的文化气息。”

听他这么说,方庸停下了脚步,过了半晌,朝他点点头:“周老板,好眼力啊!”

周荣正好奇自己有哪门子的眼力,方庸已经兴致勃勃地引他们到客厅坐下,又从一个貌似酱菜桶的黑陶罐里挑出一勺泥炭一样的茶叶,故意拿到周荣面前,问:“周老板,这茶怎么样?”

“这茶……”周荣心想这屎一样的东西也叫茶?嘴上只好说,“这茶有点年月了吧?”

“好眼力!”方庸再次朝他点头,更开心了,笑道,“这是五十年代的黑砖茶,味道相当特别。”

方庸一边饶有兴致地煮着茶,一边向他们卖弄茶文化。周荣一开始以为他话中另有玄机,或是暗示什么,听了一阵才明白他就是在说茶。

总算待茶泡好,周荣喝了一口,言不由衷地奉承着这茶跟他喝过的完全不一样,听得方庸油然得意。趁对方心情好,周荣赶紧抓住机会,把话题往正事引,几句场面话过后,故作轻松地笑道:“方老师,以您的文化品位,对新城区最近要推的那个文化产业园项目,想必有您自己的想法吧?”

“文化产业园啊……”方庸一愣,放下茶杯,过了会儿,脸上收敛了笑容,微微向后仰着打量着周荣,“产业园是政府招商引资的项目,我就是帮政府办事的,我有没有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园区能真正做好,以文化为基础,带动新城区的发展。怎么,周老板突然提起产业园,是有想法吧?”

周荣含蓄地笑着:“我们公司在三江口深耕了很多年,在项目运营上很有经验,我个人也对文化产业特别感兴趣,坦白说,我很期望能够做一些文化产业的实际工作。不知——”

方庸直接打断他,淡淡道:“说白了还不是为了钱嘛。”

“这个……”周荣突见他这副态度,尴尬地不知所措。

方庸叹口气:“文化产业园有政府很多的配套资金和税收支持,很多公司都虎视眈眈盯着这园区。从我的角度看,把事情做好是最重要的,我最担心的是开发商光顾着自己赚钱,偷工减料,到时把事情办砸了。”

周荣听到“光顾着自己赚钱”,想了几秒便心领神会,连忙表态:“老师绝对放心,哪有公司能一家把钱赚完,如果可以让我运营,我一定会好好做,把蛋糕做大,这个蛋糕不是我一个人的,大家都有份。”

方庸冷笑:“你想怎么分蛋糕呢?”

周荣一愣,这已经开始明码标价要钱了吗,前戏都没做,直接就想要,这速度有点应接不暇啊!他寻思片刻,笑说:“不瞒老师,这项目我们公司做过财务分析,确实有利可图,如果能让我们公司做,该花的钱我们决不手软,包括各种……嗯,比如您指定公司的咨询费用——”

“你是想送我钱?”方庸打断他,脸上笑容顷刻间全部消失不见。

周荣见到他这副表情,暗自一惊,莫非方庸之前只是在试探自己,确定自己要行贿后,再翻脸?他真是三江口海瑞?周荣心中大急,惹上了这号人物,往后该怎么办?

方庸站起身,走到了墙边的一幅字前,指着说:“周老板,你过来好好看看吧。”

周荣只好苦恼地站起身,来到墙边,念出上面的字:“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他倒吸一口冷气,就差跪下认错了,“领导,是我说错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这才是于右任的真迹,你那张啊,太假了,直接撕了吧。周老板,你来,再看看这个。”方庸走到书架前,打开玻璃柜,指着一个巴掌大的烟灰缸物件,“货真价实的元青花螭龙双耳三足鼎,我很少拿出来给人看。对了,你左边那幅是齐白石的小样,年轻时的东西,尺寸和水平都低了点,不过齐白石就算打张草稿,放到现在也是难求的珍品。……那是唐三彩,物件小,贵在手艺精湛。还有刚才咱们坐的这套椅子,你可别看他旧,明代的海南黄花梨,隔壁还有张床才稀罕,我都不敢睡。”

听着方庸讲述屋子里各种不起眼东西的来历,周荣和胡建仁倒吸一口气,心头千回百转,虽然他们不懂文物古玩,但光这些名头就知道这房子里的物件可绝对不便宜,就连地上铺的黑不溜秋的地砖,也是方庸专门找人用古砖铺的,不是仿古砖,是正经的文物古砖!

方庸带着他们转了一圈,回过头,语重心长地说:“我呀跟其他人不一样,我对钱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唯一的爱好就是搞点收藏,你们也看到了,这屋子里的东西就是我全部兴趣所在。”

周荣深深佩服地叹口气:“老师,您是文化人,境界就是不一样,我真得好好学习。不像我这生意人,家里只会堆着钱,在您面前真是太俗气了。”

方庸得意地笑起来:“我这辈子从没收过别人一分钱,当然也不会为了你们破例。屋里的这些东西呢,大部分是别人送的。说起来我最喜欢的还是青铜器,可我家里只剩下小样了,原本我地下室有个镇宅的青铜鼎,前一阵子有位大领导喜欢,我只能忍痛割爱。坦白说吧,要不是我这肉割得太疼,我也不会让你一个外人来我家呀。我最想收藏一套编钟,如果有一套编钟摆在这里,我就心愿满足了。”

“一套编钟?了解,了解!”周荣笑着连连点头。

屋后的小花园里,方超和刘直就躲在墙根下,警惕地听着屋子里的一切,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听出屋子里共有三个男人,担心屋里的人若突然打开后门,他们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虽说手里有枪,两人也不怕三个男人,但闹出大动静是在所难免的,说不定会惊动保安,他们俩总不能把追他们的人都开枪打死吧。

等了很久,终于等到方庸和周荣道别离开的声音,方超和刘直赶紧翻过小花园逃出去,按着进来的方向离开了小区,这才敢大呼一口气。两人互相看了眼,过了几秒,同时笑出声。

方超学着周荣的声音说:“我这生意人啊家里只堆着钱,在您面前真是太俗气了。”

刘直摇头叹息:

“我这辈子第一次见白痴在两个抢劫犯面前说他家有钱,超哥,咱们换目标吧。”

方超得意地直点头:“这胖子果然是个大贪官,我判断没错吧?不过文物嘛,不是硬通货,我们也没法卖,还是钱来得实在!那个生意人,我们吃定了!”

周荣和方庸道别后,坐上奔驰车离开小区,到了外面马路上,周荣脸上的笑容瞬时消失不见,厉声对胡建仁骂道:“你他妈五十万块钱买了幅假字,我还当成见面礼,真丢人丢到外太空了!”

胡建仁战栗地解释:“我……我也不知道这字是假的,我一定找卖货的算账,这钱我一定给要回来。”

“要不回来你自己掏!”周荣咬了咬牙,转而道,“这账先记你头上,现在上哪儿弄套编钟?记住,一定要真货!”

胡建仁也不懂文物,掏出手机查了下百度,惊呼出声:“这编钟可不便宜。”

“怎么个不便宜?”

“编钟是青铜器,青铜器是出土文物,不能买卖,少数能上拍卖的都在国外流转,少说也得几千万,贵的甚至上亿。”

“几千万?”周荣倒吸口气,“姓方的说着对钱没兴趣,报出来的东西可真是大胃口。不过也好,我不怕他要价贵,就怕他不肯收。只要我们跟他这把合作成了,以后东部新城的肉,我们吃定了,得尽快弄到编钟。”

“我知道三江口有个人,别人叫他郑老哥,他以前贩过文物,跟这圈子的人熟,我找他问问,不过——”胡建仁皱起眉,不无担忧地道,“荣哥,方主任跟我们第一次碰面,就直接明码标价,这也太直接了吧?”

周荣冷笑一声摇摇头:“我找人这么多次约他,他早就明白我的来意,等着我们上门罢了。你看,一套编钟几千万,他为什么要一套编钟?他这报价可不是随便说的,早就在肚子里算过我们整个项目的收益。”

胡建仁不禁感慨:“没想到方庸这么一个诗人,要钱的时候算得可真精明。”

周荣不屑地哼了一声,给方庸下结论:

“他是个诗人——可惜没有灵魂。”

这时,司机突然开口:“老板,后面有辆车跟着我们。”

“车?”周荣向后视镜看去,注意到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一辆破夏利。

胡建仁迟疑道:“难道是警察,不过公安里有这种破夏利吗?”

“东叔说得果然没错。”周荣咬了下牙,“公安局的社会车辆我们都知道,肯定是新来的张局长找了辆查扣多年的车子来跟我们,还以为我们不知道,自作聪明!”

司机问:“老板,要不要甩了他们?”

“甩什么!搞得我心虚,慢慢开,让他们跟着好了。”

跟在他们后面的夏利车里,方超一边狠狠踩着油门,一边又手握手刹,以防路口刹不住。跟了好一会儿,方才吐出一口气:“刚刚看他们大奔出来,我想这下没戏了,肯定跟不上,幸亏这大奔是新手,开不来,这么慢,哈哈。”

方超两人已经盯上了周荣这个地头蛇的钱,他们能成功吗?

另一边,刑警们依然在为叶剑的案子奔波,虽然这案子的调查还没取得突破性成果,不过李峰的审讯工作却让副局长卢正失踪的事浮出水面。审讯室里,张一昂和王瑞军、宋星等人脸色凝重地坐在一起,集体盯着对面被铐在椅子上的李峰,他们刚刚得到了一条极其突然的情报。

李峰之所以手上会有这么多条命案,一开始纯属为了他老婆蒋英。

他和蒋英同在一个村长大,蒋英比他小一岁,自小青梅竹马。蒋英十六岁那年,被同村的表叔强暴,表叔是村里的恶霸,蒋英父母被他家威胁,不敢声张,李峰得知此事后,找他算账,结果争斗中不小心把对方杀了,判了十二年。出狱后,李峰找到蒋英,得知蒋英已经嫁人,丈夫嫌她此前被强暴的遭遇,非但不同情,反而对她家暴,后来还逼迫她卖淫。于是李峰一气之下,一不做二不休,提刀杀了蒋英丈夫一家,他也被村民当场抓获,扭送到乡里的派出所。

这是大案,派出所马上通知上级公安机关,可还没等大部队赶到,他当晚乘人不备打伤看守警察,抢夺枪支逃了出来,带上蒋英出走,从此开始了亡命天涯路。

他不断靠盗窃和抢劫维持生计,期间杀害了多名无辜群众。他一路流窜作案,后来他会躲在三江口,据说是有人雇他来杀个人,结果没杀成,就暂时住下了。

“你之前交代,你来三江口是有人雇你杀人,结果你发现下手对象是警察,你没干,是吗?”宋星问道。

李峰脸上表情平淡无奇,他自被抓后,一直是这副模样,既没跟公安机关对着干,也没惶惶不可终日,他知道自己是死刑,交代案情很配合,唯独一直称所有事都是他干的,和老婆蒋英完全无关,求警方放过她。

“对,是小飞找的我,小飞是我以前蹲大狱时认识的,你们可以查。后来我背了多条人命逃到江苏,一次在路上居然被他认出来,我本想杀了他灭口,他当时请我们夫妻吃饭,还给了我两千块跑路费,我就不忍心下手了。那天喝完酒,他跟我说有人找他去三江口杀个人,给他一百万。他没杀过人,愿意分我五十,让我干,我就答应了。到了三江口我才知道要杀的是个老警察,还是个领导,杀了会出大事的。我媳妇儿坚决不让我再干了,我呢想着小孩儿那么小,将来要花钱的地方多,干了这一票就算被抓,给她们留点钱也好。我就跟小飞说,杀警察得跟雇主要两百万,定金先付一半。后来过了些天,再也没遇过小飞。我们夫妻跑了这些年也累了,索性就在三江口盘了个小店,安顿下来。”

宋星掏出一张卢正的照片,问:“你要杀的警察是不是这个人?”

“对,就是他,我记得姓卢。”

“叫卢正?”

“是这名。”

“那么后来卢正是被谁杀的?”

“卢正后来被别人杀了吗?我没参与,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应该不是小飞,那小子没这胆,说不定雇主不止找了他一个。”

“卢正真的不是你杀的?”

李峰淡笑道:“领导,我骗你们干吗,我以前犯的事都够枪毙十回了,真是我干的,我肯定认。”

“小飞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啊,我对他不放心,不敢让他留我手机号,我跟他约定每天晚上七点到一个路口碰面联系,可那之后我连去了好多天,也没见过他。我想说不定他跟雇主报两百万后,雇主觉得他不可靠,直接杀他灭口了。”

“你知道雇主是谁吗?”

李峰摇摇头:“小飞不肯说,他大概是怕我直接找雇主接单拿全部吧,江湖的事有江湖的规矩,我也没细问。”

审完李峰后,张一昂匆匆回到办公室,召集了几个骨干开会。

大家一致认为卢局长肯定是被人杀害了。

卢正失踪了这么久,现如今物证肯定是找不到了,唯一线索是人证,也就是这个叫“小飞”的人。小飞和李峰一同坐过牢,身份很容易查,唯独怕小飞如李峰所猜,被雇主杀人灭口了,那人证这条线也彻底断了。

接下去能否查出卢正失踪的真相,关键是找出小飞,但能否找到人,也只能听天由命。

讨论了半天,大家还是把注意力回到了叶剑案上。

三江口这小城市,半年时间里两个重要刑警被害,按概率讲,这不应该是巧合,想必两个案子存在某种关联。

张一昂让众人先汇总这几天的调查情况,以便决定接下去的方向。

法医的工作没有进展,只知道叶剑死前先被车撞击,又被人用刀捅过,但身上这么多方向不一致的刀口,凶手是怎么做到的,依然是个未解谜题。张一昂派人几次去催,都被陈法医打发回来:“我当了二十几年法医。我都查不出结果,还有谁能知道?你们不要催我,我一直在想办法弄明白!……我腰椎跟尸检结论没关系!”

物证方面也没有在案发现场找到可疑人员的指向性证据。

枫林晚大酒店的老板陆一波,已经派警员和他初步了解过情况,据他描述,案发当晚他和叶剑一起吃过饭,此后叶剑先离开,他留在饭局很晚才回,他不知道叶剑为何遇害。

尸体、物证、人证,几个大方向上没有成果,不过总归还是查到了一些线索。

宋星介绍说:“案发当晚,叶剑参加完酒会后,在酒店门口叫了辆出租车,来到案发地附近,我们已经找过司机,他对叶剑当时的状态没什么印象。我们想,叶剑为什么要在大晚上独自来到案发地?他肯定是约了什么人!”

大家都点头同意。

宋星继续说:“我们又查了叶剑的短信和电话,案发当天叶剑没有收到过可疑电话和短信,技术人员还查了他微信信息,也没有发现异常。最后我们在调取酒店门口的监控后,才弄明白原因。”

宋星打开电脑里的监控视频片段,画面中看到叶剑一个人走到了酒店门口,背对着摄像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低头看了几眼,随后将纸条撕碎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又点了一支烟,转身朝酒店内环视了一圈,然后快步走出了画面。

“我们判断的结果是,有人给叶剑留了张纸条,约他当晚来案发地见面,继而发生命案。可见留纸条的人,极大概率就是凶手!”

李茜问道:“能查出纸条的来源吗?”

宋星摇摇头:“我们尝试过各种办法,谁给的纸条,什么时候给的,还是一无所知。”

李茜思考了一会儿,做出一个结论:“一人给叶剑留下纸条,约他在大晚上到案发地这么偏僻的地方碰面,叶剑也独自去了,说明叶剑和这个人之间,一定有着某些秘密。”

她难得参与案件的分析,说完自己的结论,便满怀期待地看着众人,众人只是随便点点头,说她的话很有道理,心里都在说,是个警察都会这么想,可知道了叶剑跟那人之间有秘密,对破案有个鸟用?

众人正待宋星继续说下去,谁知他低下头:“暂时……暂时查到的线索只有这些了。”

一时之间,讨论戛然而止,众人陷入了沉默,这案子人证物证都没有,接下去怎么查?

张一昂冷静地看着众人,看得出大家对接下去的方向都很茫然,他心里感慨,三江口刑警的办案能力果然很有限,最后还是得靠他这省厅的出手才行,也罢也罢,谁让自己是领导呢。

张一昂咳嗽一声,准备提示手下:“你们啊,集体陷入了思维盲区,恰恰忘了案发现场留下的最重要线索。”

“最重要线索……”众人皱眉嘀咕起来,李茜突然眼前一亮:“局长的名字!”

张一昂很不满地瞪她一眼。

王瑞军连忙救场:“是VIP卡,水疗中心呢!”

“你看,军儿又抓住了关键,水疗中心!”张一昂朝他点头以示鼓励,“叶剑从钱包里找出水疗中心的卡片,临死之前藏到身下,必然是要告诉我们某个极其重要的信息,信息就是这水疗中心的VIP卡。”

宋星握着拳头直截了当地说:“要不我们以扫黄的名义,把水疗中心整个端了,人全部带回来审。”

“不行,”张一昂直接摇头否决了,“我们不清楚叶剑留下的信息到底代表着什么,怎么查,怎么问?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那该怎么办?”“是啊,其他也没办法了。”众人纷纷陷入不解。

“这样吧……”张一昂思索片刻,沉声道,“稳妥起见,我决定亲自来一趟微服私访!”

“不能吧!”他话音一落,所有人异口同声尖叫起来。

张一昂看着众人,大家脸色各异,李茜脸颊透红,想不到领导竟是这样的人,而许科长这老实人脸上此刻表情却最为丰富。

张一昂不由朝他问:“老许,你好像有什么顾虑?”

“呃……顾虑也谈不上,我只是担心这项办案经费怕审计部门到时不批,嘿……嘿嘿,也小几千块钱哪。”

“我进去又不用花钱,要他们批什么?”

王瑞军尽量委婉地劝说:“如果会所知道局长您身份,哪还敢收钱,可万一被其他部门的人知道了,总归……总归影响不太好的嘛。”

张一昂微微一愣,摇摇头,一副鄙夷的表情瞧着他:“我是说穿便服去,把老鸨单独叫下来问话,跟她说清楚,如果她不配合我们工作,马上把场子查了!”

原来微服私访仅此而已,大家又都笑逐颜开,一片其乐融融,各种出主意。

过了片刻,王瑞军想起了什么,又不无担忧地表示:“这样倒是个办法,不过如果我们不暴露身份,恐怕进不去,老鸨也叫不出来。我听说这家会所管得很严,进门要先打电话说暗号,暗号每个月更换一次,只发到老客户的手机上,如果没有暗号,外人根本不让进。”

张一昂皱眉想了想,问:“你知道暗号吗?”

王瑞军点点头:“知道!”

在众人纷纷诧异的注视中,王瑞军连忙纠正:“我是说,我能通过线人,知道暗号。”

“那就行了,这事你来安排,总之,今天晚上我要见到老鸨!”

“一般说来,这种涉黄的场子都是跟酒店租的场地,不是酒店开的。这行虽然利润高,但风险也大,老板被抓是有可能判刑的,所以一般大酒店老板不会亲自开场子。不过酒店肯定是知情的,租给这种场子租金比普通的高一大截,当然就假装不知道了。至于你要查水疗中心背后的老板到底是谁,这就难了,有时候连老鸨都不知道真正的老板是谁。”

枫林晚大酒店二楼茶水厅的一个小包厢里,张一昂一边给坐在一旁的李茜和宋星倒茶,一边跟初入江湖的李茜介绍风月场所的基本情况。他们都穿着便装,张一昂是夹克,宋星着休闲小西装,显得有点拘束,李茜则在张一昂的建议下化上了浓妆,毕竟这里可能是嫌疑人的地盘,出入娱乐场所得有娱乐场所的范儿。

“那么老鸨是不是小姐?”李茜天真地问。

张一昂不由笑起来,心下在问,你叔叔算不算警察。当然,这么不要命的比喻他是不敢说的,他含糊地解释一句:“各行各业都得从基层干起啊。”

不多时,小包厢的门开了,穿着紧身衬衫的王瑞军走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个年约三十的漂亮女人,一脸的玻尿酸将她塑造成多位女明星的综合体,她衣着打扮花枝招展,一看便是娱乐场所的人物。

女人亦步亦趋地小心跟在王瑞军身后,来到几人面前,堆出满脸的笑意,目光不敢直视他们,低垂双眸,朝每个人点头,嘴里亲切地说了三遍“领导好”。

李茜好奇地瞧着她,问:“你就是周老鸨?”

“呃,我就是周经理。”对方一愣,干笑着,“周淇,领导叫我小淇好了。”她抬头去看喊她“周老鸨”的女警官,发现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娘们儿,长得还挺标致,心想长这么好看干吗要当警察啊,来我这儿上班多好,保证比警察收入高十倍。

王瑞军警惕地关上门,走到周淇身边,看了眼张一昂的眼神,便对她说:“你坐下,我们领导有话问你。”

周淇乖顺地点下头,略显紧张地把屁股挪到一张空着的位子上。

张一昂朝宋星点下头,宋星立刻换上一副审问犯人的严厉面孔,问:“今天我们找你的事,还有谁知道?”

周淇连忙说:“没人知道,我刚跟楼上的助理交代过,我出去办点事。”

“那好,我再告诉你一遍,今天找你的事,等下问你的话,你要么忘掉,要么烂肚子里,如果你传出去,不光是查场子,你也得进来。平时管你们的,是派出所是治安队,我们是刑警队,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们的手段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周淇吓得脸上玻尿酸都变了颜色,过了好几秒才平复过来,重新摆出职业性笑容,说:“我肯定百分之百保密,这道理我懂,领导们问什么我一定坦白说,军哥已经跟我说得很明白了,绝对完成任务!”

“军哥?”张一昂不由皱眉,打量了眼王瑞军和周淇,问,“你们俩认识啊?”

周淇连忙摆手:“不认识,一点都不认识。”

“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他名字?”

“对啊,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王瑞军顿时勃然大怒,拍了下桌子。

“是啊,我……我怎么会知道你名字……知道你名字……”周淇声音越来越小,眼神飘忽,不知该如何作答。

王瑞军决定给她一点提示:“是不是我刚才给你出示证件,你看到就记住了?”

“对对对,刚才您是有给我出示证件,我看到就记住了。”

王瑞军转头向张一昂解释:“您瞧吧,做这行的,每天迎来送往,普遍记性好,这也难怪,难怪的。”

张一昂打了个大哈欠,睁开一只眼闭起一只眼朝王瑞军看了看,他赶紧低下头,张一昂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转头吩咐宋星:“继续问吧。”

宋星板着脸:“你认不认识叶剑?”

周淇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光听名字不知道,如果有照片的话,我应该会认得。”

宋星掏出手机,找出存着的叶剑的照片,递过去:“你左右滑动看下,前后几张都是同一个人。”

周淇恭敬地双手接过手机,里面几张有叶剑的职业照,也有单位集体活动

时拍下的生活照,她左右滑动着看了很久,最后抬起头,露出束手无策的模样:“这个人没来过公司。”

宋星冷声问:“你敢肯定?”

周淇不安地犹豫了一下,又回忆了一番,方肯定说:“至少我没见过他,不过也许他来时我不在,我不在的时候是助理接待的。”

张一昂观察着她的表情,过了会儿,觉得她不像撒谎,便朝宋星点下头,让他继续问。

“平日接待的一共有几个助理?”

“两个,今天两个都在。”

“你把这两个都叫下来。”

周淇急忙允诺,掏出手机打电话给两个助理,让她们到楼下茶馆来一趟,没几分钟,两人下楼,张一昂让人不要进来,王瑞军跟着周淇到门口确认一下便可,这次的事必须封牢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