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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就此别过

会客之所距离瀑布下闭关的地方有不短的距离,以雷火的速度兜兜转转花费了两刻钟才到,周围来往之人才多了起来,有侍从面朝叶天阳躬身行礼。:3wし

“殿下,恭喜突破成圣!”

“三大公会长老托人来向您道贺,还有相熟的几位皇族也来了,宴会已经结束,后来的人就在上边凉亭等您。”

“师父呢?”叶天阳问。

“也在。”

琼楼外,酒桌摆满了大半个花园空地,已经人走茶凉,来往侍从正收拾残羹冷炙,四角凉亭内两人对弈,偌大的亭子内围了不少强者,正在相互说些什么,此刻听到脚步声均回头向着叶天阳点头问好。

谢宇策执黑,正与姬梵下棋。

亭外灵花繁茂,花瓣簌簌而下,相映成辉。

容玄捏着酒杯在一旁,偶尔看上一眼,他凶名在外,周边硬是没有人敢坐。

“老大!”雷火率先冲了过去,挤掉围着的两个陌生强者,俩前爪扒着桌面,凑近了看棋盘,奇怪地嘀咕:“他俩怎么对上了,真稀奇。”

“姬梵就不用说了,棋技高超独孤求败,在座也就谢殿下能和他平分秋色,一直听闻容宗师大局观逆天,不知棋技如何。”对弈的两人身份隔着,平日里合不来,一代天之骄子谁没有好胜心,小小棋局大有门道,既要用尽全力,又得忌讳别被看穿,一般不会太较真。这次例外。

以往这种场合谢宇策都端着点,怎么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与旁人对弈,这次也不知是为什么,硬是没有拒绝,一直下到现在,丝毫不退让,整整坐了近两个时辰还没分出结果来,宾客看得正起劲,怂恿容玄也来比比。

容玄有意无意地留意到谷倾衣衣袖边沿,白衣金纹,很少见的纹路。

“你们继续。”容玄端着酒杯一饮而尽,道:“我不会下棋。”

谢宇策落子的手一顿。比起闹腾的其他人,初临此地不与人来往的容玄,尤显得格格不入。

见他推迟,众人不信地戏谑道:“容宗师太谦虚了,身为灵纹宗师布局一绝,说不会下棋太过了些。”

“师父的确不会下棋。”叶天阳避开谢宇策,走过来在容玄身边坐下。

谷倾衣拧紧的眉头舒缓开来,等着谢宇策落子,半晌没动静,刚一抬眸,谢宇策直接丢下棋子,起身道:“各位慢聊,我还有事,就不陪各位了。”

“从来没见过天阳下棋,要不也来一局。”几人带着商量的口吻赔笑,看着叶天阳的目光带了几分明显殷勤的讨好。

叶天阳道:“师父没教过我,我也不会。”

谷倾衣侧过身,淡淡道:“你若想学,以后我教你。”

叶天阳脸色僵了僵。

谢宇策一走,随来的谢族强者也退下,亭内一下子空落了许多。

随着叶天阳与姬梵来往越密,谢宇策与这两人越发不合,原先叶天阳他并不放在眼里,但姬梵却不得不小心防备,谷族圣子高高在上,却非得化名姬梵进大衍神朝内部,说他没有野心,谢宇策打死不信。

他走后,剩下的大部分是姬梵带来的人,以及与叶天阳相熟的强者。

“听说你想收叶天阳当徒弟?”容玄在对面空出的位置上坐下,捡起棋盘上的一粒黑子放回玉盒中。

容玄嗓音平静,表情也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空气却仿佛凝滞了般。

“如果不是出了意外,在他小时候就该拜我为师了。”谷倾衣语出惊人,冷冷地把容玄堵了回去。

“师父,此时不宜谈论此……”叶天阳一惊而起。

“坐下!”容玄皱眉道:“有些话今日必须说清楚。”

周围强者看了看容玄,又看了看姬梵,不由呼吸微滞兴致高涨,心想是时候终于到了,两位大能面对面较量!

原以为相比于谷圣子,容玄或许不够分量,如今看来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姬梵和容玄,一位是谷族圣子;另一个是彪悍至极的阵药双宗师,两百来岁的圣师强者。前者一直有意收叶天阳为徒,而容玄这个现任师父常年不见踪影,而今才露面,目的不明。

如果是想仗着自己的身份挤走姬梵,夺回位置,顺带攀上天族真仙……可能性最大。

先不说叶天阳身份今非昔比,能熬过最初的苦日子,多亏了姬梵助阵,而叶天阳的成长,又离不开容玄的苦心栽培和养育。

论修为,容玄不及姬梵,但论容玄的诡辩和叶天阳的态度,结果不好说。如果这两人闹起来,无论挤走哪一个,都是叶天阳的损失。

看来有好戏看了。

众人纷纷识趣地退出亭外,坐在早已收拾好,正摆满美味佳肴的长桌边,一边喝酒,一边竖起耳朵细听。

“看来还真是如此,让天阳惦记了这些年的人就是你啊。”容玄瞄了叶天阳一眼,恰好错过了谷倾衣眼里一闪而过的诧异,容玄放下酒杯端正坐姿:“冒昧一问,你有几个徒弟?”

谷倾衣神情依旧,从善如流:“一个也没有,我不会轻易收徒。当年应他爹娘所托,我知道会有这么个弟子,而今看来,出乎意料的满意。”

容玄问叶天阳:“你确定他就是小时候救你命的人?”

谷倾衣眼里带着淡淡笑意:“那么久远的事我都忘了,难怪天阳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走不动路。”

容玄盯着徒弟。

叶天阳别过头,支支吾吾地道:“……是。”

容玄莫名火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叶天阳抬眸,直视容玄的眼睛:“是!他是!行了吧!”

“行了,”容玄撑着膝盖起身,“我的问题问完了。”

上辈子这货在他耳边说的他听得都快起茧了,极尽深情和狂热,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容玄真没兴趣知道谷倾衣有多好,也没兴趣夹在两人间当徒弟错看后的发情对象,他教导叶天阳这么些年,无非是要他安稳活着,不至于因为亲信他人而丢了性命,如今目的也算达成了。

“天阳,过来。”容玄朝他招招手,取出一个长约三尺的锦盒推了过去:“这是答应你渡劫成功了,师父最后送你的大礼,这圣器是用了五条水属性圣兽与龙筋炼成,哪怕有仙兽血脉的古圣兽被困住,一时之间也难逃脱。”

叶天阳修炼的太虚剑意品阶低了些,好在昆钧把源天圣决交给了他,圣人境正好能修炼,以后重在修炼法则之力,而非剑法,因此圣剑意义不大,不如多与水或雷属性多接触。

接着,容玄又拿出一个玉盒,食指在上面叩了叩是危险的意思,毕竟这是吞噬雷劫球,容玄知道威力:“这是附赠的。你需要雷电修炼,拿着这个,或许有用。”

“圣器!大手笔!”外面的人注意到这一幕分外眼红,五头水属性圣兽炼制成的必定是高阶圣器,当着谷圣子的面这是在做什么,是示威么!

谷倾衣神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多谢师父。”叶天阳缓缓打开三尺长的锦盒看了看,里头龙筋索晶莹近乎透明,可怖的凶煞之气扑面而来,高阶威压难得一见,重得石桌寸寸龟裂,几乎要坍塌,谷倾衣催动圣法稳住石桌。

在容玄的注视下,叶天阳接过两件宝物,玉盒放入空间,另一件直接滴血认主收入衣袖,巨重无比的龙筋索轻若无物,仿佛与手臂融为一体。

“空间手镯暂时拿不出来,以后再给你。”虽然叶天阳不争位,手镯还不还意义不大,但这话一出就像一盆冷水,容玄传音说完,叶天阳浑身僵直了。

“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师徒之间,不过缘分一场,现在缘分到头,你自由了。”容玄道:“我没理由在此地久留,以后你好自为之。”

既然叶天阳没兴趣争权夺位,容玄也已经懒得再去纠正什么,人各有志,以叶天阳的身份和如今的威望,凭借天族和姬族两大血脉,又有谷族圣子帮持,三大古族为倚仗,足以在大衍神朝站稳脚,一世无忧。

炼心已经结束,自己也已经成功渡劫,叶天阳也已成圣,还找到了儿时的恩人,作为故友,容玄已经仁至义尽,师徒的情分到此为止。

这话的意思是容玄自愿退一步?难道不是有利可图才来的吗,谷倾衣还以为听错了:“容玄你……”

容玄是以九转炼神进阶的圣师强者,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心狠手辣,之所以灭了一大古教,起因不过是上清圣殿把身中诡毒修为尽废的他放逐副峰罢了,之后近百年对徒弟不管不顾,而今徒弟翻身了他才回来,其实很有些微妙。

外界早就已经传开了,容玄目的不纯。

结果没别的目的,纯粹是为了道别?叶天阳今非昔比,却不亲近,反而远离,实在让人看不穿。

底下人肃然起敬,纷纷转过身来,这里没他们什么事了。

“为什么?”叶天阳只问了一句,笑得很勉强:“是我哪里做得不对,还请师父明示。”

“没有对错,只说事实。”容玄沉声道:“我收你为徒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要束缚你一世,或是继承我的衣钵更没有传承道法一说,你也知道我独来独往,道法自成一派,不属于任何道统。而你,既不是灵纹师也没有高超的炼丹天赋,修炼天赋与我迥然不同,说到底你我只有师徒之名,没有师徒之实。以后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道要寻。所以……”

容玄不再自称为师,神情平淡几分疏远,语气斩钉截铁:“就此别过。”

叶天阳没说话了。

雷火惊恐万分:“老大别吓人,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闭嘴。”容玄很严肃地道:“你出去。”

叶天阳垂下胳膊,朝它轻轻摆了摆手,表情竟然还很淡然:“雷火,你去之前那地方等我,先帮我把里面收拾干净。等一切结束了,我再去找你。”

雷火盯着叶天阳后退,实在不明白老大怎么想,如果不是师徒还会更亲密?难不成叶天阳又惹老大生气了,好都好上了,怎么又突然闹成这样!

都是姬梵的错!雷火瞪了前者一眼,磨磨蹭蹭地离开。

“你听明白了?”容玄问叶天阳。

“明白了,”简直不能更明白,叶天阳垂眸,最后甚至还打趣:“师父不会再管我了,师徒情义到此为止。所以,我就这样被逐出师门了吗。”

容玄见他神色如常,没有任何过激反应,甚至还有心思自嘲,似乎很能接受。

“什么时候走。”叶天阳起身抬手示意亭外,笑着道:“如果不急的话,不如陪我们喝两杯?”

不等容玄开口,叶天阳又道:“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道统不同,有名无实,但你毕竟教了我许多修炼法门,甚至不传之秘,就算看在这圣器的份上,临走之前还请给我个机会答谢,否则我就算能看开也无法心安。”

“好。”容玄自然同意,他欣慰的同时,又有点说不上来的不舍,毕竟是教了这么多年的徒弟,但也仅仅是一点点而已,多半是因为不习惯。

叶天阳很高兴地拿出万年仙酿:“今日痛饮,不醉不归。”

酒一开封,酒香醉人,闻一闻就浑身发热,灵力上涨,不愧是号称万年仙酿,所用琼浆玉露以及灵药仙珍必定不在少数,难怪能令人神魂颠倒,飘渺欲仙。

在座除了谷倾衣和容玄还算淡定,其他的全都被勾起酒虫,垂涎欲滴:“托容宗师的福,不然哪有这口福。”

“这可是神帝赏赐,一滴的药性好比半颗圣丹,实在是难得的至宝,叶殿下说要送人的,没想到竟然舍得拿出来。”

万年仙酿总共三坛,底下一干人等分了半坛,剩下的全在叶天阳,容玄,谷倾衣这一桌。

谷倾衣只倒了半杯,御赐万年仙酿又称三杯倒,东西再好也不易贪多,圣王体质虽然扛得住药力,但喝不了太多。

叶天阳给容玄倒满,看他喝完,笑着道:“以后怎么称呼?”

果然是好酒,比他在屠神族喝得好许多,能感觉到体内澎湃的灵力,反正若只算这辈子,两人年岁也大不了多少,容玄默了下:“就叫容玄。”

叶天阳给他满上,举杯笑道:“不是师徒,还能是好友,容玄,我敬你一杯!”

容玄眯着眼睛,一饮而尽。

“加上这次的圣器,你送给我的法器不少,但你又什么都不缺,实在无以为报,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欢迎来找我,大衍神朝但凡我的领地随时欢迎你的到来。”叶天阳再给他满上,笑容灿烂地与他碰杯,放到唇边抿了一口。

容玄还没感觉到晕乎,体内暖洋洋的很畅快,他又饮下一杯,眼前模糊了一刹又恢复清明。

其实叶天阳这么说话,作为他的徒弟或许不习惯,但像极了上辈子挚友的口气,没有尊卑之分,没有畏畏缩缩。

容玄笑了笑,无视了谷倾衣,只和叶天阳痛饮。

今日之后,他就多了位靠得住的好友,少了个麻烦的徒弟,为庆祝故友回归,偶尔放纵一回也没什么。

“这次渡劫,多亏你斩了假人,助我脱困。容玄,你帮了我太多。”

“仙谷遗迹,我深陷鼎中,要不是你去救我,我也活不到今天,大恩不言谢,再敬你一杯。”

……

“青山派大比,你亲自参战比了一场又一场,就为了把自己的名额给我,把灵者一阶的我带进上清仙宗,还记得吗,你不知道我有多感动。”

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底下桌上趴着的寥寥无几,大多数人醒了已经离开。谷倾衣半醉着坐在一旁,听叶天阳回忆,静静地看着他俩你来我往,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天阳一句句几乎把这些年的种种都说了一遍,容玄喝了一杯又一杯,一坛空了,眼前也出现重重虚影。

容玄越听越觉得莫名伤感,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为这货做了这么多事,很多他都没什么印象了,叶天阳还记得。

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必要记这么清。相比而言他做的狠事更多。

“你醉了。”叶天阳静静地道。

“我没有。”容玄夺过酒杯,换上大碗,还觉得不尽兴,他把碗摔在一旁,靠在石桌扬起头,长腿一伸,拿起酒壶往嘴里倒:“你别嚣张。”

酒水浸湿了衣襟,酒壶终于空了,容玄眸光空无,满天繁星晃成一片白光,如同白昼,他晃悠悠地起身想要告别。

叶天阳拉着他一条胳膊,把人扶了起来站稳:“容玄,你醉了。夜深不宜行路,明日再走也不迟。”

三杯倒喝了两坛,站着已经是极限,容玄还是第一次喝得烂醉,他靠着叶天阳的肩,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

“仙酿喝多了就会停不下来,你故意灌他酒什么也不说,是想留他一晚,还是想报复。”谷倾衣命人拦住叶天阳的去路。

“关你什么事。”叶天阳扶着容玄,无比清醒地命令道:“让开。”

“不准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谷倾衣扶额按了按眉心,皱眉道。

叶天阳嗤笑了声:“满口谎言。”

谷倾衣抬眸,但见对方神色如常,就已经是听错了。

“感觉糟透了。”叶天阳往内殿方向走了几步,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我暂时没心情应对任何事,接下来两个月谁也别来打扰我。否则我怕说不出什么好话,会影响你的情绪。”

叶圣出事后,叶天阳回到神朝只是认识一些炼药师等,他为找儿时恩人找得满城风雨,闹得人尽皆知,却还是一无所获。

最开始三大公会并没有都向着他,叶天阳没有护身古镯,又背着斩了谢宇策的罪名,在完全陌生的神朝受人排挤,加上谢族的恶意逼迫,举步维艰。

不说打听身世了,连性命都随时可能不保,毫无倚仗根本寸步难行。

师父一语中的,他或许真的活不过十年。

怎能甘心!

许多日辗转反侧,叶天阳脑子里蹦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干脆直接把主意打到上位者身上。

所以见到姬梵的时候,被那身白袍吸引,叶天阳浑身战栗,以至于久久僵硬动弹不得。

既然大衍神朝的的确确有个在他小时候救了他一命的绝世高人,这位高人寻不到,线索又只有衣袖金纹那么一点,那他为什么不能指认一个无上大能,让上位者有意去伪装。

只要他有足够忠心的理由,谁会介意多一个效忠的奴仆。

只是后来奴仆一步步上位,上位者一次次刮目相看,渐渐上了心,甚至相互交心,越发合拍,最后究竟是姬梵利用他,还是他在算计,时间过得越长,谁也说不清。

但叶天阳很清楚,他不惜一切方法在大衍神朝站稳脚跟,不过是为了证明给容玄看,他不止能活上十年,甚至上百年,甚至数千年,哪怕大衍神帝新立,他也一样能稳定不倒。

谁知道,当他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师父却告诉他,缘分已尽,就此别过。

叶天阳虽然没有看他,但最后一句话却是对他说的,谷倾衣最后看了昏睡过去的容玄一眼,只说了句:“助你早日调整好心态。”

执念哪会这么容易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过去了,只能自己想通。

师徒是师徒,朋友是朋友,差别大得很,叶天阳看似不在意说得那样利索,实际上垂着的手背上骨节泛白,都要戳破皮了。

能如何走出来,只能拭目以待。

谷倾衣轻叹出声,被几位长老簇拥着,撕裂空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