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内禁制可怖,一旦落入其中,但凡有血被化灵,就再也逃脱不了,肉身只能往下沉,无法上浮reads。
叶天阳像一块浮萍,在一片黑暗中漫无目的地飘荡,俨然忘了时间流逝。
追溯到过去,渐渐地,他仿佛看到了可怖的画面,刺眼的法光映照天穹,漫天鲜血飞洒,朦胧中有谁在对他说着,凄厉的嘶喊声中,还有孩童的哭声。
“孩子,活下去,永远不要再回来!”
谁在哭?
谁在说话?
叶天阳体内被封禁的血脉之力发威,与鼎内噬血黑雾相抗衡,僵持不下,所幸保住了一口气。叶天阳脑中无比清晰,还能思考,却感受不到疼痛。
难怪谢宇策让他喊哥哥。原来如此,他是姬族,所谓的姬氏皇族,幼年从鬼门关回来,独自一人无依无靠,似乎也没多少尊贵。
叶天阳有些茫然无措。
拿命换来的真相,值得吗。
就算知道了这些又能怎么样,到最后,还是只剩下自己了。
“天阳!”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刹那间,漫天术法圣芒、血腥场面如裂镜般寸寸剥落,一切声音如潮水般退却,周遭安静了下来。
叶天阳倏然睁开眼,他看到了容玄,正俯冲而下,朝着另一个方向伸出了手。
师父,师父我在这……他追逐着容玄看过去,那个方向的尽头,有一个人。叶天阳僵住了,难以言喻的荒诞和恐惧升起,他竟看到自己的躯体躺在那儿!
叶天阳低头打量自己,环视四周,除了黑雾,什么也看不到,就好像有双无形的眼睛,他能看到师父,能看到师父身边的人,能思考,对方却无法察觉到他。
那自己又是什么?不存在的东西,魂魄还是意识体?
容玄停在叶天阳的躯体身边,手竟有些颤抖,他眉头皱得很紧,拦住古含璋不让她靠近。
“我就知道……还是来晚了一步。”古含璋面如死灰,喃喃道。
青年静静地横躺在那里,泛白的面容还是妖孽的模样,闭着眼,没有呼吸。
“天阳天阳!你怎么能死了呢,你快活过来,我不要你死。”女王大哭,软腻的声音并没有多高,在这样的环境下却有些突兀。
“女王乖,别哭了。师父,我在这儿。”叶天阳围着容玄转了几圈,甚至从师父身上穿过,也毫无阻碍。
没人能看到他。
“好啦,再哭,他也不会活过来。”古含璋摸了摸女王,谁知刚碰到,顿时呀地叫出声来,有毒!
她赶紧收回手,手呈青黑之色,肿了一圈,很快麻木没了知觉。
女王眨了眨眼睛,十万年份冰虫浑身都是毒,毒性强弱随女王的意愿而变化,好在知道古含璋没有恶意,只是最弱的毒就能让灵皇遭罪,这些年女王也成长了不少reads。
容玄一言不发,看似平静,拿了件地阶防御外袍盖在徒弟身上,略微颤抖的手却还是出卖了他。
古含璋察觉到容玄的异样,对方那种拒人千里的冷漠好像消失了不少,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此时此刻,徒弟已经回天乏术,还把地阶至宝拿出来给他御体,看来是上了心的。
“现在怎么办?”她诧异地看了一眼,轻叹出声,看到叶天阳的尸体难受,接下来自身难保,一时间安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容玄低声道:“可惜,没带回魂灵药。”先回去,拿了丹药再来,或许就晚了,到了进退两难之境。
容玄想了想,叶天阳可能自己就有带,可搜遍全身,也没找到空间法器。容玄看向古含璋,目似询问。
古含璋咳嗽了声:“要么是丹药耗尽,要么是空间法器被夺。”
容玄脸色越发难看。
“哦,对了,”古含璋低头翻找了下,拿出一个玉瓶递给他,“如果你要回魂灵丹,我这儿恰好有一枚,难不成你觉得天阳是假死?可是这明明……”
容玄眼睛亮了,正要去拿,古含璋一把握住玉瓶:“这可是天阶魂丹,我也就这一颗。反正也快没命了,给你也没什么。你先告诉我有什么用。”
“死马当活马医。”容玄把玉瓶拿过来,倒出一枚丹药,捏着叶天阳的下巴,把药塞了进去,然后对古含璋道,“我送你上去,能不能活命,就看你自己了。”
“什么!你能救我?”古含璋漂亮的眼睛睁大,简直不敢相信空有精神力,却没修为的人也敢说这种大话。
容玄取出许久未用的圣灵道台,布下进攻一人通过的传送法阵,把古含璋推了出去。
这个传送阵连通古堡内另一处安然的密室,容玄敢只身闯进此地,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再说留着古含璋在这里,他动用灵力也会碍手碍脚。
灵纹师!古含璋倒吸一口凉气,她怎么忘了。
“你,你呢!?”古含璋想要拉住容玄,却被后者甩开。
“我留下。”容玄看向叶天阳。
这是一心求死么。
古含璋简直不敢相信,世上有这样的师父,徒弟丢了命,竟然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
传送阵消失,偌大的鼎内空间只剩下两人。
容玄拿出最精纯的灵力本源灌入徒弟躯体之内,催动圣灵道台放在叶天阳身下,引导灵力运转,让回魂丹药滋养其身,容玄上一世被困仙谷的时间太长,对仙谷的了解仅限于偶然在遗迹内得到的一本古札,着实有限。
徒弟这个情况,真死还是假死,魂魄消亡与否,能不能救回来,老实说,容玄没有把握。
回魂丹药起作用,刚刚好是半个时辰,如果半个时辰后一点反应也没有,那就真完了reads。
接下来,只能等。
容玄背靠着道台坐了下来,姿势很随意,一只长腿伸直,后颈搁在叶天阳的腰上,如老僧入定般,闭上眼,挡住了眼里的疲惫。
叶天阳从来没有见过师父如此颓败的样子。他暂时还是无法进入自己的躯体,只能在外晃悠。
叶天阳飘浮在容玄长腿上方,正对着师父的脸,细细地描绘眉眼的模样。
“你在做什么?”容玄睁开眼,和叶天阳对了个正着。
如果有实形的话,叶天阳肯定是一身冷汗。
而实际上意识体后移了三尺有余,却发现容玄的视线并不在他身上,而是更后方,接着是四周,准确的说神识之下什么也没有。
“我知道你在这里。”容玄看向各处,四下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为什么不说话!”
“师父,我一直都在。”叶天阳回答。
“叶灵燕算什么,值得你拿命来护?”容玄面对一片虚无,“既然有灵果保命,短短几年而已,她的娘为什么还是死了,初见她不过一届凡人,几年后再见,天赋却高于你,你就从来没想过原因!谁该活着?”
“所以她没了,我还在。”叶天阳已经想通了,世人险恶,他大致看清,他将谨记师父的教导,不再像是非不分的烂好人,也永远不会被这世间污浊所同化。
容玄声音低了一截:“如果你死了……”
叶天阳立刻答道:“我会活着。”
师父表情不太对,叶天阳盯着自己的躯体,紧张得很。
这种情况也是第一次碰上,但典籍上有记载,既然意识还在,那他理应还活着,只希望别出意外。这鼎太邪异,师父只身前来已经让他大受惊吓,再不能让师父以身犯险,他怕师父的身体承受不住。
容玄冷笑出声,飞跃而出,混元噬道疯狂催动,浓郁的血灵之气如同实质性的洪流,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将容玄整个淹没。
太虚剑意在半空中凝聚成型,化作灵力光剑横扫四方亡魂,恐怖的波动如同飓风般刮动,哐哐击向壁面,发出刺眼的火花,容玄把残存的怨气聚拢过来,一一判别,再搅碎成虚无,彻底搅乱了鼎内的平静。
毁了这里!毁了这里!毁了这里!
秦路,何青,青门峰……一个不放过!
容玄衣袍鼓动,如亘古时期征战三千州的杀神,浓郁的黑气旋绕其身,背景成了偌大的漩涡,狂风呼啸,长发乱舞。
整个鼎内沸腾,自从古余留至今的血气,全部化作最精纯的灵力,被尽数吞噬,容玄灵皇三重天的修为全数爆发,缓慢朝着后期甚至巅峰推动。
叶天阳看呆了,他在躯体附近未受影响,视线落在容玄身上,看得无比真切。
师父的修为恢复了?!
什么时候?
鼎内有仙血?不对,能无惧鼎内噬血雾气,体内有仙血,师父是容族?
叶天阳混乱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一时还无法消化这个消息reads。
等等,如果不用再担心师父会变老,甚至老死,叶天阳突然浑身战栗,想到这个,只觉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适时,躯体下圣灵道台散着温润的光,有道微弱的吸力从躯体上散出,却如同锁链把叶天阳捆住,他没有抵抗,反倒是松了口气,眼前一黑,只觉像摔下万丈深渊,头晕目眩,陷入昏迷。
短短半个时辰却像过了一个世纪,如同煎熬。
容玄瞬移过去,可才走到一半,他停了下来,隔了数远能听到横躺着的那人心脏起伏的声音,容玄加快步子,捏着叶天阳的衣襟提了起来,好半晌才平复心情,后退两步。
这么说叶天阳没死,那么刚才他的意识体很可能在附近,只是自己看不见,那他暴露修为,这货也看到了?
有惊无险,容玄无暇细思,失而复得的心情占据全部,他按了按眉心,弯下腰来,摸了摸徒弟的额头,竟还算温柔。
大不了传仙谷遗迹得了仙血解了诡毒,但他能在鼎内畅通无阻,噬血雾气不能左右他分毫,是体内容族血脉起的作用,这要怎么解释?
容玄取出吞噬本源力在鼎内游走,汲取血灵之力继续修炼。
若是真说不通,那就看叶天阳愿不愿意帮他保密了。
容玄深呼吸。
老实说,他不想重蹈覆辙,无论是叶皓然,叶天阳,亦或是所有人,容玄不打算给人以制约他的权力,他的生死由他自己来掌。
所以,容玄并不确定叶天阳有没有这份自觉。
容玄将精纯的灵力灌入后者体内,修复残躯,看得出来叶天阳被推入鼎中之前受伤不轻,看来这一路叶灵燕扯后腿还是其次,鼎外上清仙宗那么多人,几乎全成了天门峰的帮凶。
这件事他绝不会就此罢休。
等叶天阳苏醒还有段时间,容玄沉下心来,收回吞噬本源力,安心打坐。他催动混元噬道,继续汲取灵力,只是吞噬而来的灵力足有两成没入叶天阳的体内助他修炼,其余全都进了容玄的识海,他一鼓作气冲击灵皇四重天壁垒,大有不把巨鼎掏空誓不罢休的势头!
只是容玄没想到,他这一闭关,竟是整整两年。
其间叶天阳醒来,女王不知去哪了,但师父还在,看得出修炼在关键时候。
叶天阳静静地在一旁修炼,并没有打扰。
有师父相助,此地的灵气比起上清仙宗龙脉中心天池还要浓郁了些,叶天阳也不浪费时间,在巩固境界的基础上再求突破。
直到后来,鼎内灵力几乎消失殆尽,化灵池外圈养的蛊虫没了灵力温养,饥肠辘辘地全跑了出去,祸害一方,在师徒二人一心修炼的时候,却不知整个仙谷遗迹几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