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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由此论证,大夫人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贤良大度’。

本来嘛,一个小三儿就够了,一屋子小三儿和私生子,关键是大夫人还不能做出任何不满状,因为那是‘善妒’的表现,一个妒妇在这个时代是不被官方认可的,可小三满堂,又有哪个正房夫人会喜欢?

“老爷快回来了,都坐吧。”

孙氏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兀自喝茶,潘筱坐在她的下首,娇滴滴的拿起一块五瓣花的点心,用袖子掩面,咬下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口,放在口中细品,文雅的不得了。

潘辰站在柳氏身后,目光饥渴的盯着潘筱手边的一叠香蜜糕,再看看柳氏和余氏共用的茶几上放置的几块彩色白面糕,看着好看,实际上只是些加了颜色的面疙瘩,从下人们上的点心就能看出三六九等来,幸好待会儿吃席面,要不然潘辰真想厚着脸皮去要点心。

屋子里众人等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门房的下人们就开始一门一门的传唱,老爷回来了。

潘坛大步流星走入花厅,三十六七岁的样子,五官深邃俊美,留着两撇胡子,更添其中年文士的儒雅,周身满是书卷气,不过此刻他的脸色可不太好。

大公子潘莨和二公子潘勤紧随其后,入内之后,潘勤随着潘莨一同先给大夫人孙氏跪拜请安,孙氏在听到潘坛回府的传唱之后,就已经下了软榻,亲自到门前迎接,对两个行礼的孩子抬抬手,看了一眼默不作声接过丫鬟递来温热帕子擦手的潘坛,见他眉头深锁,孙氏小声对潘莨问道:

“这是怎么了?”

潘坛的脾气还算不错,至少不会故意摆脸子,今日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潘莨看了一眼潘坛,这才小声对自家娘亲回道:“祁氏要反,已经在北漠烧旗另立了。”

孙氏知书达理,平日里对时政要事也颇有了解,怎会不知道祁氏是什么人,当即吃惊道:“什么?怎会如此?祁氏不是一直忠君的吗?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些年大家都知道国家内外不太平,朝廷时常征兵,西南的水寇,北疆的马贼,犬戎西夏虎视眈眈。幸而宁国有祁氏坐镇,内剿水寇马贼,外御犬戎西夏,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让宁国百姓得享太平,承恩公麾下猛将如云,用兵如神,打的水寇马贼落荒而逃,犬戎西夏不敢进犯,这样忠君爱国的祁氏如何会反?

潘莨年轻,比较意气,当即回道:“什么误会,都烧旗另立了,还能有误会?祁氏已经渡过了危江,十几万大军破了山海关,眼看就要攻陷保定了,八百里加急报了三回,能是误会吗?”

这……就真不是误会了。

“报了三回,怎的这时才知道?”孙氏追问。

潘莨面露为难,小声说:“皇上新纳了个美人,十多天没上朝了,消息也传不进去……”

“……”孙氏居然无话可说。

潘坛擦完了手,直接入了内间,潘莨和潘勤追随而入,孙氏有些慌乱,顾不得厅里这么多的人,也跟了进去。

妾侍们面面相觑,不敢喧哗,就算听不懂什么烧旗另立,可‘祁氏要造反’大家还是听得懂的,造反就等于打仗,打仗就等于不再有太平日子,一时间人人自危,悄悄的凑到一起用惊恐的眼神交流。

趁乱,潘辰不动声色的站到了王姨娘的身后,王姨娘坐的位置离内间最近,潘辰依稀能够听见内间里说话的声音。

“祁家这回是当真的,祁正阳早就有了不臣之心,皇上明里暗里说过几回,作用不大,这回干脆派了死士去刺杀祁正阳,原想让祁正阳死了之后,祁家那几个儿子内斗,借势削弱祁氏的势力,可没想到……”

这是潘坛的声音。

孙氏立刻评判:“皇上糊涂,祁正阳岂是那么好刺杀的,他那几个儿子也绝非等闲之辈,此举太过冒险。”

潘坛似乎对孙氏的话比较赞同:“不错,我当时也是这么劝谏皇上,可皇上一意孤行,终于惹恼了祁氏,人没有刺杀成功,却给祁氏揪住了个谋反的把柄,听驿站来报,说祁氏已经分兵宛平,由官道押着那些刺客进京对峙来了,这一回对峙只要稍有差池,只怕祁氏是绝不会手软了。”

潘坛这句话之后,内间一阵沉默,良久后,孙氏才用些微有点颤抖的声音问了一句:

“会打到建康来吗?”

这句话也是潘辰想问的。

潘辰出生在和平年代,只想在这里平平安安一辈子,打仗这种事情说不准,虽然潘坛是丞相,位高权重,可两军交锋,杀的就是位高权重能立威的人。

潘坛沉默了。

沉默就代表了,只要谈判不成,那么祁氏打到建康就是早晚的事情。

一场浩劫将至,潘家上下人人自危,哪里还有聚众吃饭的心思,不过菜肴反正都准备好了,不吃也是浪费,孙氏干脆让人分别送到各个院子里去,梨香院分到了规格不高的菜,只有三个小炒,两叠点心滥竽充数,加一小碗羊羹,大肉蹄髈什么的肯定是送到安姨娘和宋姨娘的院子里去的,潘辰觉得可惜,因为安姨娘和宋姨娘现在未必吃得下饭,好好的大肉蹄髈就浪费了,反而她吃得下,却只能面前这几个清淡的菜,幸好两叠点心里,有她刚在厅里看中的那叠子香蜜糕,羊羹也还好,差强人意吧。

柳氏和潘辰坐下吃饭,母女俩胃口都不错。

潘辰看着柳氏,觉得她要是生在现代的话,一定是个闷声大发财的职场精英,就凭她临危不乱,刚听闻了动荡消息还能稳如泰山,面不改色的和女儿吃饭,就可以判断出,柳氏其实还是有点头脑的。

大环境,潘辰她们决定不了,担心了也白担心,还不如镇定一点,好吃好睡。

潘坛从那日回来之后,就一直被困在内阁之中商议对策。

祁氏功高震主,引得宁国皇帝不满。

宁国皇帝皆自诩雅士,崇魏晋之风,重礼法,重世家,重门第,而对祁家这个保卫着宁国安宁的一方霸主,宁国君主敬畏之余,却也心存鄙夷,觉得祁氏是靠武力蛮力发家,人品粗鄙,可宁国立国数百年,祁氏始终存在,就像是架在皇帝头上的一把锋刃,只要再近一分,就能刺向皇帝的头颅。

祁氏发源于北漠,祖祖辈辈皆为马上英雄,用承恩公自己的话来说,祁家天生就没有温文尔雅的血脉,人人皆为胡虏作风,豪迈中带着天生的野性,与宁国偃武重文的基本国策相悖,当初祁家与宁家先祖,也不过只因一饭之恩,祁家效忠宁家三代。

现任宁国文广帝,看似文弱,实则狡诈腹黑,更甚宁家先祖,表面上对祁氏尊敬有加,但却暗地里派人刺杀承恩公齐正阳,意图颠覆祁家。然后他就用这一招诠释了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两句俗语。承恩公没杀成,反而彻底把祁氏给惹毛了。

本来祁家就已经称雄一方,祁家军从先祖开始,便有军事自主权,无需受朝廷限制,他们一年年扩充,一年年壮大,由原来五万老乡,经过百年之后,扩充到了如今北漠八十万铁军,手握八十万大军,雄峙北方,而与之相比,宁国上下也不过就三十万杂牌军,在宁国的强征苛政之下,都不能保证这三十万的军队全部忠诚。

人比人气人,货比货得扔。

宁氏虽居霸主之位,却能力有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实力配不上野心,宁氏没那本事,偏要自不量力,谁也不是靶子,站着不动挨你打,不搞你搞谁啊?

祁氏原就是为了祖上一点恩惠,这才臣服北方近百年,若宁氏始终以上宾之礼对待,那祁氏还勉强忠诚一把,可没想到的是,到了文广帝手上,不仅不礼遇,居然还打起了小九九,妄想颠覆祁氏,若祁氏再忍,岂非太没面子了?

于是,一直臣服的祁氏反了!可造反总得有个正当理由吧。

也许祁氏早些年就已经有了造反的想法,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才蛰伏至今,文广帝那个傻帽,生生的把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理由,用无比诚挚的决心送到了祁氏手中,对祁氏而言,简直就是天上掉馅儿饼的意外之喜啊。

所以,祁氏也不含糊,当即擒了刺客,一路强占了山海关,将文广帝派出的刺客送来建康谈条件。

文广帝原本还以为只要自己稍微忍让一些,跟祁氏表面上道个歉,就能了事,可是当祁氏的谈判队伍抵达建康城外,文广帝,乃至整个建康的人全都傻眼了。

祁氏嚣张残忍,居然临近建康之后,就将一路押解回建康的那些刺客在城门口尽数屠杀,然后推出一辆木桩子做成的大车,将刺客尸体高挂在木头桩子上,一路从南定门驱到了永安门,直逼皇城外,那二十几个刺客的血从城外流到城内,街道上满是血迹,似乎祁氏在用这种方法宣告了自己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