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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第五章 死者现身

01

转眼间到了十月底,怀特夫人显灵的那个怪异的夜晚,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我当然考虑过拉提梅夫妇搞骗局的可能性——除了装神弄鬼,还能有什么其他解释。但是,事实又不容置疑。在没有人旁观的情况下,阿瑟在一张纸上写下了“亲爱的,亨利会理智起来吗?你认为会有这么一天吗?”随后,他把信纸放进了信封,而且仔细地封好了。那个信封一直放在茶几上,除了两次停电期间,所有的人都能看到信封。

随后……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怀特太太回答了丈夫的问题:“放心。亨利会听话的,他会明白事理的。”

不对,是艾丽斯回答了阿瑟的问题,这句话出自艾丽斯之口,是她替死者转述了答复……

我们仔细地检査过那个信封,检査过很多次。信封的折口没有被撕开过,也没有被揭开过,封印和签宇都很完整。

也许是艾丽斯猜到了阿瑟的问题……或者是她随便说了一句话……幸运?不可能,她的回答很准确,和问题完全相符。

那么……这个实验让我联想到了亨利的噩梦。在他母亲遇难的同时,他被惊醍了,而且,处在难以名状的痛苦中……还有,他做噩梦时的喃喃自语……这些,都超出了常理的范围。另外,在最近几个星期里,村子里又开始流传关于达内利家房子的流言飞语——有人声称:看到遭到诅咒的房间,透出了灯光,还有,拉提梅夫妇睡觉的时候,听到了奇怪的脚步声。

幸好,我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我有自己的烦恼。

我的高等教育开始了,在牛津大学。我一心想要获得“文学士”的学位。亨利还在补习最后一年的高中课程,他去年没有考上大学。这只能怪他自己,他缺课的次数太多了;而且,他今年还是恶习不改。不能否认,最近家里的变故,让他很难集中精力,母亲的意外死亡?当然是一个因累,亨利深受打击。伊丽莎白?我的妹妹现在没有什么影响力,他好像完全丧失了对伊丽莎白的兴趣。他另有烦心事。

他和阿瑟之间的争吵,成了家常便饭,时有发生。没有人知道争吵的原因。

我的父母认为,我应该是知情人,所以时不时地向我打听怀特家的内幕。他们的争吵非常激烈,甚至在我们家都能听到。我曾经试图和亨利谈心,想要帮助他,但是他总是转移话题,回避我的问题。

奇怪的是,他偶尔会表现出极度的喜悦,这种狂喜,和他平日里的坏脾气和神经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最近他的焦躁不安,已经到了神经质的程度,肯定有什么事情在折磨着亨利,让他寝食难安。但是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我想着亨利的问题,眼睛却盯着我的法语作业——满篇都是红叉子,我怒气冲冲地把作业扔到一边,心里咒骂着法语那微妙的变位和语法规则。

我的眼神无意间落到了手表上——晚上八点了,今天是星期六。如果我爽约的话,弗莱德肯定会伤心的,好吧,该出发了,可以顺便叫上亨利。

当我走到怀特家房子旁边的时候,我听到了喧闹的声音。阿瑟和亨利正在激烈地争吵着。我呆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突然,大门“嘭”的一声被推开了,阿瑟从里面冲了出来。他怒气冲天,用力地关上了门。

“晚上好,怀特先生!”我小心翼翼地说。

“啊,詹姆斯!”阿瑟嘟囔着。他的脸上先是惊讶的表情,然后又变成了局促不安。

“晚上好,詹姆斯,晚安。”他又用嘶哑的声音补充说,然后,就急匆匆地朝达内利家的房子走去。

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中暗想:在这一个月当中,他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去找维克多……他们两人突然亲近了起来。以前他们只是和睦相处的邻里,仅此而已。考虑到他们两个人,遭遇了类似的沉痛打击,彼此产生友谊,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仍然心存疑虑。

我最好和约翰讨论一下。

亨利的房间里亮着灯。我顺着小路绕到了房子的侧面,偷偷地向里面张望。亨利垂着头,两手背在身后,恼怒地在房间里打转。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肯定是想到了什么,他脑门上的皱纹突然消失了。他走到书桌旁,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了两个橡胶球,把一个放在了房门把手上,另一个藏在口袋里。

他又在设计什么小把戏啊?

他走到房间的一角,从口袋里拿出橡胶球,往空中扔了几次,显然是在作准备活动。然后,他用力地把球掷到地上。橡胶球反弹到了墙上,然后弹到天花板上,又撞到墙上,接着……击中了门把手上的另一个椽胶球!

妙极了,亨利!这一手真漂亮!……

我轻轻地敲了一下玻璃窗,示意我看到了他的表演,然后鼓掌表示赞叹。他表现出了短暂的惊诧,然后朝我微微一笑。我指了指手表,同时做出口渴的样子。

02

弗莱德把两大杯啤酒放在桌子上,然后主动给我们讲了一个笑话。等他讲完了,我立刻大笑了起来,主要是出于礼貌,他的故事并不好笑。

亨利只是心不在焉地微笑了一下,弗莱德自顾自地哈哈笑着,走回了吧台。我放弃了伪装出来的愉快的样子,郑重其事地看着亨利。

“亨利,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回答。

我明知道自己是在管闲事,但还是坚持问道:“为什么你总是和阿瑟争吵?”

我被他沉默的态度惹恼了:“是因为你逃课?”

“不是……也可以这么说……这是一个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是关于……”他的眼中突然进发出了光芒,“钱的问题……”

“钱的问题?可是,你的父亲……”

亨利用一只手挡住了眼睛,又拾起了另一只手。

“詹姆斯,”他用心酸的声音说,“你没法明白,我没法向你解释。求你了,别再逼问我这些问题了!……”

“是关于伊丽莎白?”

他把手握成了拳头,压在桌子上,我的问题正中要害。

“她现在对我冷若冰霜。”尽管他在试图压住怒火,但是,声音近乎在咆哮,“她不应该……”

自从那次晚会之后,亨利和伊丽莎白就在互相故意疏远对方,曾经有一、两次,亨利邀请我的妹妹去高档餐厅吃饭。亨利没有任何恼怒的表示,他的傲慢胜过了嫉妒。

“她不应该……因为……”

“朋友们,晚上好。”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亨利的话。

“你好,约翰!”亨利无精打釆地打招呼,朝弗莱德做了个手势。

约翰也不在状态,颓然地倒在一把椅子上。

“可怕的一天。”亨利低头看着指甲。

“可怕的一天!没错,不过晚上更可怕……我是说昨天晚上。”约翰焦躁地用手持着红棕色的头发,闭上了眼睛。

我皱起了眉头,等着约翰解释。

“没有人告诉过你们吗?”约翰惊诧地问道,可惜,没有人回答。

“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约翰接着说。

“嘿,伙计们!……”弗莱德的声音洪亮,他把第三杯啤酒放到了桌子上。

看到我们的脸色,他欢快的表情顿时凝固住了,紧接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然后走开了。

“约翰,我想请你帮一个忙。”我说。

“哦……什么事?”

“如果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们,请你一口气说完,不要吞吞吐吐的……”我说,“更不要故意吊我们的胃口。”

约翰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他的眼睛愣愣地盯着捧在手中的酒杯。然后,他掏出了香烟盒。他竟然没有给我们让烟,而是自顾自地拿出一支香烟点燃了。

“我以前和你们讨论过所谓的‘脚步声’。”他终于开口了,“我以前根本不相信。但是,最近几天里,我真的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我又想起了以前房客的抱怨,他们说:半夜里被惊醒。我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这件事。我没用多少时间,就想到了这个小谜团的答案,其实很简单:出于一些特殊的动机,我的父亲半夜里跑到顶楼上去……他想要和母亲的灵魂会面……我们不用讨论细节了,这并不重要。这个假设,能够合理地解释为什么会有人看到奇怪的灯光。”

“我一直是这么猜想的。”我坦白说,“但是,这个问题太尴尬了,我不敢告诉你!”

“问题是,我的父亲,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

我打了一个冷战。亨利倒很镇定,他的脸像木雕一样,毫无变化。

“昨天晚上九点的时候,我们在拉提梅夫妇家的客厅里喝咖啡,就在顶楼的下面……”约翰的眼神迷茫。他突然转过头,困惑地问亨利:“你的父亲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仔细说过。”亨利局促不安地回答,“今天早上,他说:遇到了一件怪异的事情,能够证明……不过,我们没有仔细讨论这个话题。”

约翰好奇地看着亨利。他沉吟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

“我们当时都在拉提梅家的客厅里喝咖啡,有拉提梅夫妇、怀特先生、我的父亲,还有我自己……我们刚好谈到脚步声的问题。突然,我们都听到了,有人在我们的头顶上走动!没有固定的轨迹,似乎有人在房间里闲逛,而且,还不时地停下来……脚步声很沉重,但是不算清晰,显得犹豫不决,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有人在我们头顶上的房间里走动,千真万确!而父亲就在我的身边,他可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我的假设根本不成立!

“一阵恐惧扫过了客厅,父亲蜷缩在椅子里,浑身颤抖,脸色苍白。艾丽斯藏到了她丈夫的怀里。怀特先生的咖啡杯,掉到了他脚边的地面上,摔得粉碎,但是他的手指仍然小心地弯曲着,似乎还捏着咖啡杯的杯把;至于我,我倒是没有发蒙。我立刻冲到走廊里,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了楼梯。不过,我没有弄出太大的声音,我不想惊动房间里的人。我认为是有人在搞恶作剧。

“等我到了顶楼,我仍然能够听到脚步声,但是,很快就停止了……然后就寂静无声了!不过,我判断出了声音的来源,是从左侧的房间传出来的。

“我有必要向你们介绍一下顶楼的格局。上了楼梯之后,有两种选择,要么经过右面的门爬上阁楼,要么推开左面的门,通向几个装杂物的房间。左面的门背后,就是一个走廊,尽头是一个破旧的书架,里面堆满了旧杂志、年鉴和报纸。书架的背后就是外墙,架前有一道帘子,从天花板垂到地面上,完全挡住了视线。走廊里没有窗户,实际上,走廊上空荡荡的,只有右侧的四扇房门。四个房门、墙壁、天花板,都是深色的旧橡木贴面。另外,这一层没有电灯,所以,上面是一片昏暗!

“我没有冲动地独自深入走廊,探査情况,而是把耳朵贴在门上,在那里等着其他人。其他人都上来了,而且拿来了手电筒。怀特先生留在走廊上,帕特里克和父亲在门后面。我和艾丽斯进去检査四个房间——但其实没有什么可检査的,因为后面的三个房间都是空的——只有第一个房间里,堆着一些旧家具,仅此而已……根本没有人,一个人影都没有……每个房间都有一扇窗户,但是所有的窗户都紧闭着……藏在帘子后面?我怎么可能不去察看!但什么都没有,只是成堆的旧报纸。我很熟悉家里房间的格局,根本没有什么暗道和暗格,我们四处都检查过了,但是一无所获。”

约翰摇着头,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啊!……我糊涂了,完全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