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萧家族里派出的老妇少儿就少了许多,来的居多是老头。
这来的几个老头,有的是老无赖,有的是老固执,都是不易打发的人,确是难缠了些。
下面报上来人后,萧玉珠也跟嫂子一一说起这些人来。
其中的那个老无赖,是他家那一支的小儿子,其母宠溺,年轻时候吃喝嫖赌无所不能,因此败了不少家,等分家后,他一直在吃老母的那点攒银,妻儿子女皆不管,等老母死后,他卖了老母给他的那点东西又好过了几年,不能过了之后,就去他大哥家闹,又闹出一笔银子,之后他兄弟几家都被他闹过,后来引得他那几兄弟与他断绝了兄弟关系。
这老无赖以脸皮厚,不怕丢人在萧家被人嫌弃得很,没几人喜欢,现在萧家人派出他来,肯定是许是了好处。
而那些老固执,就不用说了,只要他们儿孙能得到好处,即使是豁去命去,他们也不会犹豫几许,何况萧知远兄妹在萧家坟地起棺,还不敢伤他们,他们更是有持无恐。
要是以往,萧玉珠是不想与这些人打交道,家家都有自己的活法,别人家什么人什么事,她知道归知道,但与她无关的事,就算她看在眼里,是非好歹她一个字都不会说。
但老父刚逝,这些人还阻着他们兄妹起棺,萧玉珠突然不再像过去那样四平八稳了。
她没了那么多的耐心,也不再觉得宽厚待人有那么必要了。
与狄禹祥打过招呼,萧玉珠拿出了三万两银,用了三百两,请了那老无赖以往的老赌友去坟山跟那老无赖套交情,没半日,那老无赖就被哄去了,老无赖的家人,他的大儿追着来要人,这厢收了银办事的赌坊老板缠住了那家人,哄着这家人玩了一会,没一会,就让这家人赢了一千里……
堵坊老板也没人回家,带人去了勾栏院好酒好菜伺候着,身边还有美人捶腿……
也没两天,萧知远这边听说那萧姓老人的大子和三子都留在了赌坊。
而老固执这边,看起来难办,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办,这些老固执要是真迂腐也就罢了,但皆多男人外面看着再正经不过,但内里已经烂成了一滩污泥,据萧玉珠所知道的,乱搞男女之事的萧家男人挺多,有些跟寡妇有一腿,有人喜年轻婢女……
这些事,萧玉珠小时候暗中知道不少,现在揭出来摆到明面上,不过一句话,就能让这几家的每家人都能惊起波澜。
年轻时候干畜牲事的,老了其实不会变好,不过是更懂得怎么隐藏罢了,有闲话起了个苗头,把藏藏掖掖的事摆到了明面上来说,这些人的清白也是别想要了。
这些老人里,还真有那七老八十的占家中不过少女的奴婢便宜的人,也有那一把年纪了,吃着药上勾栏院的,不出两日,这些平时仅有点小风雨的事顿时因家里婆娘,媳妇,女儿的闹腾变得沸沸扬扬起来。
萧家人再怎么想从萧知远这里讨好处而变得同心,也不是很接受得了身边的老头子,或者老公爹一把年纪了还荒*淫无度的事实。
而在外头还有外室的老头家更是热闹,正主与外面的野货打起来,也刹是好瞧。
仅不过四五天,萧家的坟山里虽然还守着人,但守着打起来的人也有,更有甚者,一个在外头养了三个外室的老头被赶来哭闹的三家孩子一闹,死在了坟山里。
萧家人这时有些人都怂了。
萧玉珠在淮安呆了两天的时候,狄家那边的公婆这时也到了淮安了,一天的多数时日,她皆呆在狄府现在在淮安城落住的底邸了,只有每天过午后,才去兄嫂住的府里呆上半个时辰,仅半个时辰就会回到家里,陪婆婆和族里的女长辈说话。
她很注意分寸,所以狄家这边的人心知肚明她在忙着娘家的那些事,但过多的不妥的话,她们是不能说她的。
这位族里的大官夫人需是天天往娘家婆,但娘家确是有事,而她过去也呆不了多久,仅过问一声就回来了,确也不像是嫁到了婆家心还留在娘家的人。
暮小小看过几天,有点明白小姑那待人接物总是过于繁琐谨慎的态度是为何了――她不越雷池,不出差池,不让别人捏住能让她出事的把柄,所以就算有人对她心怀恶意,她也不会让人找到办她的法子,她能一直把自己置于不败之地,。
而这几天她办的那些事,她生的那些事,找的那些岔子,皆是师出有名,掐中了人身上最痛的软肋,人活着不是感情之事,就是金钱利益的事,一旦被戳中痛点,自然能激起别人最大的反应,这些事就算想歇停都歇停不了,一个家要是被捅破了马蜂窝,人人身上不留几个包是不可能的。
这天萧玉珠过来,听说了那坟山那萧家老头的死,薄情仅微微一抿,看不出她是笑还是未笑。
暮小小不像她一样,从不轻易外露感情,她觉得痛快,遂嘴边冷笑不断,与小姑说道,“这还不算完,我让他连好好入坟都是妄想。”
萧玉珠很是干脆地点头,赞成嫂子的意见。
这是暮小小自知道她来,所见小姑子最为狠心,手段最为干脆的时候了,这时也不由问她道,“虽然京中的事,你不是知之甚详,但你呆了那么久,我怎么从没见你主动过?”
萧玉珠朝嫂嫂摇了摇头,平静道,“算是有的。”
“如家的事?”暮小小想了想,也只想出了这件。
“不是。”萧玉珠浅笑了一下,摇了下头,“如家的不是,如家是我先前知道皇上要办如家,我才有了那个底气,若不然,我也不会出那个风头。”
出风头的事,她从不喜做。
这次她虽没出风头,所做之事都是经由兄长传出去的,但这一次插手,还是她自知事以来,最为冲动,最没想过后果的一次。
她也不是事事皆忍耐得下去算计的。
“那……”
“您看,您都不知道。”萧玉珠朝嫂子坦然道,“别人就更不会知道了。”
她自然主动去做过一些事,大郎底下的每个能干的下属,身家背景都是经过她的手,她知道的要比太多人知道的多了,但每一样,她都只记在脑海里,除了枕边人,她不会与谁说,更不会与谁倾诉。
她太坦然,这让暮小小边犹豫也未曾,就拉过她的手,道,“我知道了,不会问你的。”
“我不会主动说很多事,”萧玉珠直视着嫂子,眼睛看到她的眼底,“但该告诉哥哥和你,我会全说出来,一点也不会留。”
“我知道了。”暮小小拍了拍她的手,也是笑了,“有你这个爱给我们留后路的,我们也安心一点。”
这话让萧玉珠嘴边闪过一道浅笑,这次她没有再谦虚,而是轻了点头,轻道,“我想过许多的,总归大家要平平安安地活着,才是一生最大的福气,这样,我爹娘也就真的放心了。”
听她提及父母,暮小小除了不自觉地了无数口气,一时之间竟想不出要说何话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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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安回到淮安,见到孙子们和从未见过的孙女儿,狄赵氏高兴不已,但也操心着亲家母起棺之事,生怕在大儿媳随儿子走之前,亲家母都躺不到亲家公的身边。
狄增也是因此向大儿询问过两次,狄禹祥也皆是回此事舅兄心中有数。
因他这次回来有太多人要见,狄禹祥这几天都没有陪妻子去过舅兄那,与舅兄也只有除了头一天打过招呼后,没再见面,只隔着信纸每天传点信,多少也知这些时日舅兄做了些什么,从而得知妻子也做了何事。
妻子这几天在家有些沉默,对着爹娘亲戚,她还是温婉贤淑,稳重大方,但私下她却不再像过去那样轻松自在了。
自岳父死后,她心情一直就很低落,好不容易在船上好了些,一下船就又听到了萧家拦着不许起棺之事,她就又变回了岳父刚死时的那个样子了。
狄禹祥实在是忙,每天晚上回来就已是三更了,他喝了酒身体也是不舒服,在她的照顾下也是随即就睡了,等第二天起来,她已不在屋中,与母亲说话去了,等她回来赶着为他穿衣收拾整齐,他们就又得去用早膳,而他接着待客,这一天天地下来,狄禹祥都觉得他要是再不与她说说话,她都怕是不会再与他说什么心事了。
这晚狄禹祥硬是中途从一个同窗的酒局中退身出来,告辞回了家,到了家中,发现今晚他还是回来得早,妻子还在母亲那边陪母亲说话。
听了下人的报,狄禹祥没回屋,直接去了母亲的屋子。
走近的时候,他朝看到他来的要传声的下人罢了罢手,示意不用通报,他自己进去就好。
刚站到半掩着的门口,就听屋内妻子用带着笑意的语气在说,“大郎现在还穿着当年进京里您给他缝的那几件里衫,说穿那个最舒服,我给他新做的,每次都要磨半天,才让他穿得上。”
“还在穿?”母亲似是惊讶,“这都多少年了,还能穿?”
“还能穿,我让人洗得小心,都是手轻的老婆子洗的。”
“那这么多年,还不是旧了?”
“是有些旧,所以出门见客,见官,见宫见皇上了,我都得磨着他换件新的,虽说是穿在里头,但媳妇也是怕人瞧着了有些不好。”
“是这个理,他啊,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你就磨磨他。”母亲的声音有着无奈,还有着心疼。
狄禹祥在外愣了愣,低头捋了捋袍子,看了眼里面有些陈旧的里衫,有点明白为何妻子这几天要他穿这些旧的里衫了。
听到这,他轻咳了咳喉咙,那厢,里头的狄赵氏忙站了起来,过来开门,看到他站在门外,狄赵氏看着英俊不凡的儿子脸上一片着急的心疼,“可是着寒了?”
“没有。”狄禹祥连忙笑道。
狄赵氏过来拉大儿的手,“快进来,怎么回来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我正跟你媳妇在说着你呢。”
她拉他的时候,正好捋起了他的袖子,看到了那陈旧的里袖边沿,当下,狄赵氏就笑眯了眼,眼睛越发慈爱地看着在她眼中再好不过的大儿。
“说我什么了?”狄禹祥反手扶了母亲过去坐下,笑道。
“说你这么大了,还是不会疼媳妇,让她为难。”狄赵氏取笑他道。
“我让你为难了?”狄禹祥挑眉,朝妻子看去,好奇地问。
萧玉珠掩嘴轻笑,朝婆婆道,“您看看……”
“你啊!”狄赵氏作状打了一下大儿,笑说了一句,当是教训了他一下。
“没那回事,在家我都听她的。”
狄禹祥说了实话,狄赵氏却只当他说的是玩笑话,没有当真,嘴里还在劝他道,“媳妇是用来疼的,她为你操劳着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你可莫让她为难的好。”
狄禹祥哑然,见他要是不点头,母亲还要接着说的样子,他干脆点了头,“知道了。”
“这就好。”狄赵氏满意了,看向儿媳,“他有什么不好的,告诉你爹和我就是,隔得再远,我们也会帮你教训他的。”
萧玉珠笑着点头,跪到她面前,扶着婆婆的腿,与她笑着道,“我这次回来,最想得的就是爹爹和您的这句话,有爹爹和您帮我撑腰,我就不怕大郎对我不好了。”
狄禹祥听得啼笑皆非,心道哄起长辈来,他那三个弟妹加一起,恐怕都不及她的一半。
“快起来罢,”狄赵氏果真被萧玉珠说得合不拢嘴,忙扶了她起来坐下。
大媳妇出去了这么多年,说她没变,那是不可能的,她不再是过去那个还会软乎着问她话的小姑娘了,她现在是一府的主母,连族里的人都尊着敬着她,可在她这个婆婆面前,她还是有一样没变的,那就是真的愿意在她这个老人家面前谦卑,谁真心谁假意,狄赵氏活了一世,蔫能不明白?
儿媳愿意真心实意哄她高兴,狄赵氏也就真高高兴兴受之了。
夫妻俩与母亲又说了一会话,那厢狄增也被下人通知回屋了,一家四口坐在外屋,东聊一句西聊一句,直聊了大半个时辰,狄赵氏说天气不早了,让累一天的他们回去歇息,狄增才犹豫地点了下头,应允了。
看公爹跟他说得意犹未尽的样子,回去的路上,挽着丈夫手的萧玉珠与他道,“再过四天就要走了,这几天里,你每天抽一两个时辰,好好陪爹爹说说话,哪怕不说什么,陪陪他也好,你看可好?”
“好。”在路上的时候,想着没陪过父母多久甚是愧疚,一回来见过人后,忙着应酬反而忽视了他们,狄禹祥想起来不由苦笑了一下,“想着还得他们从族里赶过来看我们,才能一起呆几天,我这心里还不好受,可转头还没一天,就把他们忽视了,连话都没好好与他们说过,反而要你操心着。”
“不怪你,娘也知道你是为着咱们这个家在操心着。”萧玉珠安慰他道。
“那也不是不陪他们的理由,是不是?”狄禹祥低头问她。
萧玉珠点了头,笑道,“是。”
“那是我错了?”
“嗯,你错了。”
狄禹祥当下就叹道,“真该让娘也听听,她就知道我对你有多百依百顺了。
这次,不仅萧玉珠笑了起来,就是在前面给他们掌灯的桂花狄丁闻言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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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狄禹祥与萧玉珠即将走在际,加上萧知远这次被气得狠了,在抓住萧家人的小辫子之后,有几个以往在府衙有底的萧家人这次再被押上了公堂,重审犯事。
尚不止如此,但凡与萧家人沾边的,只要是犯了事,皆会被审查。
淮安知州本是说客,见淮安这边没有萧知远撑底的萧家人不给他脸面,他本已心里生恼,萧知远一声令下,他从隔县调了两百衙卫过来,把这些有了污名的萧家人皆抓了起来。
萧家大乱。
萧知远总算在妹妹,妹夫走之前的两天,在母亲的坟前再做了场法师,带着父亲的棺木起母亲的棺。
萧玉珠的奶娘这次也来了,萧玉珠早前托人照顾戚氏一家,现今戚氏一家也是好了起来,因格守着萧玉珠叮嘱的低调做人的话,他们搬了一次家,离了淮安去了狄家人占多的古安,这次与母亲起棺,萧玉珠早前也托了信带了给戚氏。
戚氏一家早就来了,她家老头这次也给萧知远帮了忙,他是老淮安人,从小就长大淮安,比谁都识路,这次带着萧家的仆人走了不少路去找人。
而春鹃也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见到萧玉珠都有些胆怯,不敢叫她。
她们到底还是生疏了些。
还是萧玉珠叫了人过来陪了她几天,春鹃才跟萧玉珠熟了点,也敢叫小姐了。
起棺后,把父母合葬在同棺之后,萧玉珠在父母的棺材前与兄嫂守了一夜。
守过这夜,明晚,她就要在去南海的船上了。
天明时,萧玉珠靠在嫂子的怀里,她看着棺木一夜的眼睛满是血丝。
狄禹祥半夜来了灵堂,一直在为岳父岳母烧纸,直到这时才歇。
他歇了,她就要随他走了。
萧玉珠有些不舍地看着那为父母合葬打造的双棺,这时薄雾弥漫了她的眼,好半晌她叹道,“无法再送了啊。”
狄禹祥走了过来,在她身边跪下,朝她伸了手。
萧玉玉依依不舍地从抱了她小半夜的嫂子怀里直起了身,回过头看着泪流满脸的嫂子,她勉强朝嫂子一笑,道,“怕是又得三五年,才能跟您和哥哥见了。”
“三五年,很快就过去了。”暮小小回了她一个带着眼泪的笑。
“嫂嫂,”萧玉珠从衣袖里掏出手帕给她拭泪,“哥哥以后只有你照顾他,心疼他了,一切就都要麻烦您了,他除了生下来什么也不想的那几年,往后半生曲折,直到娶了您,那日子才好过了些,您莫要嫌弃他呆笨丑陋,他就像我爹一样,嘴里不会说好话,但心上只在记上谁了,一生一世都只愿意与那个人在一起。”
“诶,我知道。”暮小小泣不成声,应过声后,把头埋在了那来抱她的夫君怀里,再也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行了,走罢。”萧知远心口一阵一阵地疼,在趁妹妹没掉泪之前,他希望她赶紧走。
若不然,他就舍不得让她走了。
“带她走。”萧知远瞪着那血红的眼睛,哑着嗓子朝妹夫喝道。
狄禹祥看着那颓然看着棺木的妻子,轻叹了口气,最终扶了她起来。
萧玉珠也没再说什么,就这么一步一步地随他离开灵堂。
她走后,萧知远抱着哭泣的妻子,眼睛里无声无息地掉出了两行泪。
“妹妹啊,我的妹妹。”他摇晃着怀中那哭得痛不欲生的妻子,想安慰她,可却发现,他自己都已然心碎了。
他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那最重要的东西,娘不见了,爹现在也走了,而妹妹,也要离开他了。
如若不是怀中还有人,小儿就在不远处的屋中候着他们回去,妹妹有天会归来,他都不知道他半生颠簸,到底是为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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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珠在门口把脸趴在了他的胸前静静地站了好一会,抬起头来,她朝他勉强笑道,“很难看啊?”
“不难看。”狄禹祥伸出手,把她的发簪放下,以指代梳,替她重挽了发。
他跟她成亲了十来年,到生了长生他们后,她才真把心给了他,替他忧,为他恼,也是从那之后,他才知道她若是真看重爱极一个人,她会有多为那个人着想。
他想不到的,她都为他想到了。
而他也把他所有的都给了她。
这样的她,在他心里,怎么会有难看的一天。
“心里真难受。”萧玉珠捂了捂胸口,与他笑得极难看。
“我知道,”狄禹祥低头,在她发边轻碰了碰,轻声道,“但我还是要带你走,我去哪,你就得去哪。”
他不仅不想与她分别,他还想带她去往他每去过的一个地方,让她看着他成功,也与他一道接受这一路上的波折与失败。
“我知道,我也想去。”萧玉珠吐了一口气,闭了闭眼,重睁开来时,里面的哀愁与痛苦,已经尽掩了大半。
逝者矣,生者还在呢,她不能辜负的人还好好活着,她得对得住他。
“回家了?”狄禹祥摸了摸她微冷的脸,问她。
“好。”
等上了马车,萧玉珠又收拾了一下衣饰,等到到了家,脸上虽有着几份憔悴,但样子还算能看。
萧玉珠是走的侧门出的萧府,戚氏在萧府没找到小姐,就又来了狄府。
“本不想来的,就只想在大公子那与你道个别,”戚氏只上门一会,就被带到了小姐屋中,见她拉了她到椅子上坐下,戚氏的眼泪也流了出来,“我这老东西哭哭啼啼的,只给你添晦气,不上门的好。”
“这倒好,”萧玉珠失笑,拿帕与她拭泪,与她亲昵地道,“自个儿都骂起自个儿老东西来了,以前还只当你只会拿这个骂别人呢。”
戚氏本在哭,听了这话,不禁笑了起来,但笑了几下,眼泪掉得更狠了,她双手捧着脸哭道,“你让奶娘怎么舍得你走啊,我厚着脸皮在萧府里带你那么久,不是为的十来年连见你两次都见不着啊,我都不知道我死的时候,还能不能见上你一面,每个我想起这个,我心里就难受啊,一辈子再也见不着几次,明明那么亲的闺女,我的好闺女啊……”
萧玉珠抱着她,抬起眼,止着眼睛里的泪,等怀里的老奶娘痛哭过后,才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怎么就不见了?再过三五年的,我就会回古安的,您忘了,狄家祖族还在古安呢,你们一家现在跟狄家走得近得很,就是我不跟你说,我什么时候回来,他们也会跟你说的。”
戚氏一听,这才擦起了眼泪。
这时桂花走到门口,来跟萧玉珠请示哪些东西要带着上路。
戚氏知道她傍晚就走,时间不多,忙得很,她也不能再瞎耽误她的时间,便把一件小木盒掏了出来,“这个,这是……”
“嗯?”萧玉珠看着那个小木盒,眼睛有些挪不开。
她见着有些眼熟。
“夫人说,里面装着给您的东西,说是大老爷要是有个什么不妥的,就把这个拿出来给你用……”戚氏说到这边哭边笑,拿衣袖擦着眼泪哭道,“当年你没什么嫁妆嫁过来的时候,奶娘还想过要把东西给你,可我在你娘面前发过誓,得大老爷在府里身子不好的时候,才拿出来给你救急,奶娘是个狠心的,你可别怪奶娘。”
“这是……银钱?”萧玉珠犹豫了一下,心中却想到了另一事上。
“嗯,小姐说值钱得很,若不然,怎么会让我拿她发誓在给你之前,提都不许跟任何人提一句……”戚氏把东西给了萧玉珠,脸上却是一片怅然,“现在你还能缺什么?早知道,当年你嫁妆不够的时候,我就该拿出来。”
等到现在她什么都有了,大老爷走了才给她,还管什么用?
“总归是母亲留给我的东西……”萧玉珠苦笑了一下,心道娘当年捏着老太太把柄的东西还真是在奶娘手里。
也亏她奶娘这种性子,这种东西竟然没露过一点口风。
等到戚氏走后,萧玉珠看着那密封的小木盒良久,等狄禹祥从公婆那回来她才回过神,让夫君把东西给兄长送过去。
“你不打开看看?”狄禹祥问她。
“不看了……”萧玉珠摇了头,“你快马亲自送过去就是。”
狄禹祥看向她。
“这就是我跟哥哥的道别了。”萧玉珠说完,快步去了内屋。
如此就是道别了,兄嫂来相送,两方谁都受不住。
那边萧知远收到妹妹的东西后,假装认真的看着密封的小盒子,与暮小小商讨着打开它的方法,直到夕阳西下,大检过来报,姑奶奶姑爷都上船了,两夫妻才止了讨论。
萧知远像是听而不闻,什么也没再说,从暮小小头上插出一根金钗,专心地去拔弄把那小盒子上的七巧锁,好一会,锁打开了。
里面有一块鱼形玉佩,还有两封信。
萧知远看着信上那熟悉,又不熟悉的字迹,发现自己刚刚那稳健开锁的手竟抖得不成形……
“萧郎。”暮小小握住了他发抖的手。
“怎么就都走了呢?多瞧我一眼都不愿意?”看着木盒,萧知远满是不解地问。
暮小小死死地咬住嘴,才没有因丈夫这句心碎的话掉出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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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数里,长南还在回头眺望,等再也看不到那个淮南了,他回了大舱中。
弟弟们和妹妹都坐在母亲脚边的毯子上,看到他来,长怡朝他高兴地叫了起来,“大哥……”
长南随即笑了起来,朝他们走去,脱了鞋子踩上了毯子,把妹妹抱了起来,与那靠在椅子上静静看着他的母亲道,“淮南看不见了。”
“回来就看得见了。”
“嗯。”
母子俩对话了两句,手中握着算盘在打的长息好奇地问大哥,“那些骂我们不孝的人也走了吗?”
萧玉珠不由看向了三儿。
“呵,”长南轻笑,眉目凛然,“你听那些人说的,他们哪知道什么孝与不孝,自家老人都养不起的玩意儿,都是没撒泡尿看清自个儿德性的,你别搭理。”
长息点头,“知道的,大哥。”
说到这,长南朝母亲道,“我答应过祖父祖母了,就在这一两年里,等我们去南海看看,我带弟弟妹妹回去陪祖父祖母住小半年,您看如何?”
“甚好。”大儿已经会做决定,萧玉珠欣慰不已。
“嗯,爹身边离不开你,回家陪祖父母的事,就由我们来罢。”长南也是跟父亲谈过,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娘。”长生叫了母亲一声,塞了一颗梅子糖到母亲嘴里,顺势道,“这次我们去南海,是父亲想与我们见识一番,等见识过了,我跟长息也可回族里陪祖父祖母,我们家在苏河古安有不少布庄,还有铁石与这边官府的帐这几年我都看不懂,回头我想跟长息回去看看……”
“看不懂?”长南抱着长怡,任她捏着他的鼻子玩,嘴里问了一句,“娘不是清楚的吗?”
“娘跟我们说过了,就是那打点的钱,有时多有时少,还有的帐,根本收不回来,毕竟,咱们家的人没在这边啊,赖起帐来,那可都是上万以计的……”长息擦了嘴,叹道,“总帐对得上,但细帐,一算全糊涂。”
长南朝母亲看去,见她坐着看着绣框,一动不动,脸有哀愁,便朝二弟三弟使了个脸色,示意他们别说了。
长福正靠着母亲的椅脚在给母亲盘绣线,见到长兄的眼色,他笑道,“娘也只能管着总帐了,下面这么多的事,哪还管得来,这就是我们家兄弟多的好处了,有二哥三哥,大哥,你跟我和长怡,这辈子就不用担心没得吃了。”
“谁跟你说这话的?”见小儿说没得吃的话,萧玉珠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轻拍了下儿的脑袋。
长福摸着脑袋笑了几下,“我这段时日,在城中乱走,乱听来的……”
败家子,纨绔子弟的故事,他可是听说书先生的说了不少。
还有母亲娘家的那些人的事,只听几个,长福就知道一家要是出一两个不中用的,一家子都要被拖累。
“嗯,外面的听听就算,多数的,要听你们爹的。”萧玉珠想了想,道了此话。
养儿不易,育儿更是要慎之又慎,这一路来带着他们东奔西跑,萧玉珠也是想过妥与不妥之处的,但细想下来,妥当的地方比不妥的地方要多些。
他们兄弟多,一家人又在一起,父母对他们不缺关爱,他们自己的护卫,府里带的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熟悉的人,还有已经是他们狄家的家将身边那些儿女,就算东奔西跑也不会让他们觉得身边很不稳定,而又因着东奔西跑,他们知道生活的奔波与辛劳的一面,他们身边都是出色优秀的人,有了他们相衬,孩儿们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加之本性多半随了他们夫妻,除了长福懒散些,长南他们已经长得很是像模像样了。
这比他们呆在一处,长在富贵窝里要好得多。
不过就算如此,萧玉珠心想趁他们在身边的这些日子,还是要多把心思放在他们身上的好。
到时候要是他们离开了她与丈夫的身边,便是再想对他们好点,手也是够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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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南海这一路,先前狄禹祥一天皆大半时间都是陪着妻儿,等快船至桂江,与在那等候他的战船汇合,狄禹祥多数时间都在战船上与军师将士商议南海之事。
一路快船下海,但也是到了十二下旬,他们才进了南海之处。
到的那天,南海狂风暴雨,快要下船的时候,看着满天的大风大雨,长南哈哈大笑,长生长息着急家中的物什要怎么不受淋雨搬下,只有长福带着妹妹,拿着祖父生前用木头给他雕的方盒子,从里拿出一颗花生,他一颗,妹妹一颗地轮着吃,对这狂风暴雨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
长怡只有有人喂食,吃食才是她最重要的事,所以外头什么光景,她瞄一眼就略过去了,不甚关心。
当紫王易修紫在阁台上看到一个妇人带着一群男男女女的仆人,还有一群孩子下船后,他偏头问那光头中年,“齐师,这位狄大人是带着妻妾儿女来我南海游玩的罢?”
紫王军师齐师摸摸光头,嘿嘿一笑,没答话。
紫王翘了翘嘴,那冷峻的脸上闪过一道不屑,“皇帝也是没人了,这个妹夫还不如萧知远来的强。”
“修紫,别这么说,你还没见过人,你不是见过他的前行军了?白虎那可是个好将军。”军师见他极端不喜那来的狄大人,劝他道,“现在这局势,皇上不会当儿戏。”
“我倒是想时高看他一眼,”紫王朝下抬了抬下巴,“但看看,他带的都什么人来。”
军师又嘿嘿一笑,看着那在暴雨中翻筋斗的少年,再看那微笑朝那少年望去的美貌妇人,他摸摸下巴上的胡子,笑道,“我看着还是挺有意思的。”
紫王也看到了此景,见状道,“那个应该就是狄长南了,我听说性格有点像他那个舅舅。”
“嗯,”齐师往前探了探,指了指那两个手中握着算盘的小儿子,“狄长生,狄长息,就是不知哪个是长生,哪个是长息……”
“长生,长息,还有一个长福……”紫王玩味地笑了笑,“狄家胃口不小。”
长生长息长福都占了,这家人可真是什么都得了。
“那个应是长福……”阁台离码头有点远,齐师眯了眯眼睛,看着那在风雨中拉着母亲衣角不放,背着蓑衣蹒跚行走的小孩,猜道。
“报……”他们说着话的时候,下面有一名将士跑了上来。
“说。”紫王言简意赅。
“京城来的狄统帅大人差人来报,说他立马会去紫王府与王府递交任职书。”
“嗯。”紫王挥袖让他退下。
“你不回?”齐师问他。
“回什么?我这还没看够人。”紫王不以为意。
他一直看到跟着狄禹祥来的一万精兵下了船,直到亥时,这才姗然回了府。
而狄禹祥到了紫王府,没多时,家里送衣的仆人就到了,狄禹祥借地换了干爽的衣袍,又含了一片妻子送过来的咸姜,就着紫王府的茶水慢慢沉神。
紫王一直没回来,他也没着急,妻子送来的小零嘴有能填肚的,他吃得几口也不觉得饿,顺便还分了几块给他的亲将,紫王到府的时候,他正好把最后那几块甜桂花糕也给分了。
紫王一到,跟着狄禹祥来的众将都七手八脚的抹了嘴,中气十足地跟紫王请了安。
紫王样貌不错,但可能是常年打仗的原因,脸色冷峻眼神冷酷,看他抿着嘴的样子就能猜出他是一个严苛之人,说是与文乐帝是兄弟,但除了皇家那天生就凌人的气势外,长相完全不同。
“见过紫王……”狄禹祥在与众将行过大礼后,朝那盯着他不语的紫王又道了一句,随后朝亲将点了下头,示意他把皇上给他的任令状拿出来。
他接过后,双手朝紫王献上。
“齐师。”紫王在好一会,才叫了身边的人。
他才不会碰皇帝写的那东西。
齐师知他心思,微笑接过狄禹祥的锦书,打开当堂念了一遍文乐帝给狄禹祥的任令状。
这次,狄禹祥是两师统师,凡皇上派过来的水陆两师的士兵,都由他统管,与驻���南海的紫王呈对等位置。
“狄统帅,好大的官名,”紫王听完,嘴角冷冷地勾起,“本王记得,我们易国可没统师这种官名罢?”
“以前是没有,”狄禹祥微笑道,“皇上原意想封我个护国大将军过来,但宫里有人觉得下臣还没有功到可以当之护国二字,就赐了统帅之名让我暂时用着。”
“哦?宫里有人……”紫王哼了一声。
齐师见狄禹祥话里有话,紫王也是听出来了,见这时紫王瞄向他,齐师向前几步,弯下极好在狄禹祥耳边轻问了一句,“可是喜雪玉的那位?”
狄禹祥轻颔了下首。
见他点头,紫王也就没再此事上作文章了,还留了狄禹祥等人的饭。
膳间,紫王灌了狄禹祥的酒,也没从狄禹祥口里灌出有关皇后的话,子夜一过,紫王怒上心头,在倾盆而下的大雨中把狄禹祥众人请出了王府,连把伞也没给。
所幸,狄家那边也是做了准备,好几辆马车在隔着紫王府的百丈之处等着,一等大人们出来,就连忙拉他们上了马车,送了喝了不少酒的人各自回府。
狄禹祥一到紫王分给他住的小官邸,迎着他的就是催吐的汤,等吐过一阵进了满是热水的浴桶后,他拉着妻子的手放到发热的脸上,与她叹道,“你可是知道了紫王的喜怒无常了?”
“嗯。”他出去了多久,萧玉珠就忙了多久,这安置之事多半都要她的话,她又操心着他在紫府的事,这大半天下来,脑子早用得疲倦不已了。
“我看现在是怒居多,刚才拐弯抹角找我打听娘娘的事。”狄禹祥拉手不够,张开眼,用眼神求着妻子陪他一块进来。
“我不乱来,就想抱抱你。”狄禹祥见她犹豫,连忙保证道。
萧玉珠无奈地摇了下头,还是进来了。
等她进来,狄禹祥笑话她也笑话自己道,“我头疼得紧,淋了雨还喝了酒,什么用都没有了,你怕什么?”
“怕你就是什么用都没有了,还是会犯浑。”萧玉珠揉着他的脑袋,“很疼?”
“一点点。”
“娘娘的事,你别多说,我听嫂子的意思,皇上这一点上面,不是很公正,他要是知道你说了娘娘的事,可能不会轻饶咱们罢?”
“这个我知道。”
“嗯。”
“就要过年了。”
“是,不知道南海这边风俗是怎么样的。”
“又是一个新地方了。”
“是啊。”
“你陪我去过多少地方了?”
“不多,就那么两三个,”萧玉珠轻描淡写,她低下头,看着那眼睛直闭的男人,放低了声与他讲,“水快凉了,上床去罢,我给你绞头发。”
不管去了多少地方,他都无需担心他们的以后,她会在他身边,也会照顾好他。
“嗯。”狄禹祥确实也困了,他抱着她的腰长了个长长的哈欠,喃喃道,“明天还要去紫王府,也不知哪天才是跟紫王谈要三地的事,看起来不好说话得很啊。”
“明天再想,今晚就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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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的天气真是跟内南的南方,北方不同,昨日他们到的时候还狂风暴雨,乌云满天,第二天一早起来居然阳光遍地,碧空万里,天气暖和简直就不像冬天。
长南带着弟弟们一早起来给父母请安,他们先去妹妹屋里把还半睡半酸的妹妹抱来,然后才进了父母的屋。
一见到母亲在给父亲束发,长南就笑了,“爹,你手还没长好啊。”
狄禹祥朝大儿弹了下手指,示意他闭嘴,但他嘴边含着知,任谁都看得出他今日心情甚好。
“爹爹,娘亲……”等慢悠悠走在最后面的长福也进屋后,长南领着弟弟妹妹站成了并排,给父母请了安。
“今天去军营不?”一请好安,长南就问父亲。
“娘,太阳出来了……”长福爬上父母的床坐好,打了个哈欠与母亲道,“等会我带你出去走走,给你说故事听。”
“娘要忙呢,我等会带你去。”长生过来,给小弟弟没拉好的衣襟拉了拉,又摸了摸他的手,回过头与母亲讲,“娘,我觉得长福手有点冷,许是穿少了,你看看。”
“啊?”萧玉珠忙走了过来,来伺候的阿桑婆和桂花也连忙走了过来。
“确是少了。”萧玉珠一摸就觉得少了,忙又差了人去拿小公子的厚袍,又叫人去问问,今天给小公子穿衣裳的是哪个大丫环,等那丫环急急过来的时候,才知昨天搬进来的箱子落了水,浇湿了小公子的两箱厚衣裳,下人们怕主母骂,道今天太阳好,一晒就干了,就给小公子寻了那没湿的单薄一些的袍子穿上了。
其实长南长生他们穿的也是那较单薄一些的袍子,只是长福身弱,厚袍做得都要与比哥哥们的厚一些,这少穿了一点,身体就冷了,他自己都不觉得,却是让母亲担心上了,这给他加了件衣裳,又包了一件厚披风,怎么看都与身边的哥哥们有府里的家生子们格格不入。
紫王到狄府的时候,因答应与他散步的长生哥哥跟着管事郑伯去清算府里昨日下船的损失去了,被包成棕子的长福正不死心地领着妹妹长怡在散步,还跟她讲识文解字的故事听。
紫王是南海的王,他冷不防的一到,狄家下人不敢拦他,他大步进了府,在正堂前的大场台前看到一个小孩领着一个更小的扎着冲天辫,眉中间映着鲜红的小花的小玉女,他不由停下了脚步,转向往那走在侧边的两小孩走去。
“小孩儿……”在南海多年没怎么说过官话的紫王冲了那大一点的小男孩喊,“你在做什么?”
“带妹妹散步呢,伯伯……”长福一抬头,看到一个陌生人,看他威武不凡,以为是父亲下面哪个没见过的将军伯伯,便笑道,“爹爹在书房里堆沙盘,就在左边走过去那个长廊,一会就到了。”
“紫王看了看那方向,没急着走,“我不急。”
“哦……”今天家里人人都有事忙,只有自己与妹妹不忙的长福一看有人那么不急了,他笑眯眯地点了头,与将军伯伯道,“那伯伯用过早膳没有?”
“还没,刚醒了就过来了。”刚醒来,就又想再给狄禹祥一个下马威,就马上纵马过来了的紫王道。
“家里刚用完,厨房里应该还有一些,您要不要去吃点?”
紫王摸摸肚子,随意地说,“也好。”
“那我带你过去拿一些,我看看厨娘有没有剩。”长福找着了事做,还能散步,心情就更好了。
“哥哥……”长怡这时叫了兄长一声,“啊”地张开了嘴。
长福就从袖子里把手伸出来,把果子放到妹妹嘴边,让她咬了一口。
长怡吃了一口,就又专心地吃了起来。
她只要吃起东西,就顾不上别的了,除非吃完,要讨下一口了,她才会再动一下。
长福带妹妹,从来一点都不嫌烦。
“你喜欢走路?”看长福一步步走得认真,一步是小孩三叔的紫王慢腾腾地跟着,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喜欢,”长福点头,抬头朝将军伯伯灿烂地笑,“练身体呢,今天太阳好,我等会要是出一身汗就好了。”
“哦,”紫王学了长福那长长的拖着尾音的“哦”声,闲聊着道,“你穿这么多,很快就出汗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长福抽了抽鼻子,觉得脚心发热,想来身体里的寒气很快就可以逼出去了,不由高兴地道,“逼出汗来就好了,娘娘说我还小,不能一着寒就吃药,要知道药吃多了,就会吃成药罐子,到时候那就不好喽。”
“娘娘?”紫王一听,微愣之后,嘴角咧开了,“哪个娘娘?”
长福这时正关注着妹妹走路,也就没抬头看人,不知道他认为是将军伯伯的那个露出了多凶残的笑,他听了话只回道,“皇后娘娘啊,伯伯你应该也听我爹说了,娘娘给我看过病,对我可好呢。”
“是么?”一笑过来,紫王的语气更淡然了,非常随意地与狄长福道,“说来,我以前也见过皇后娘娘……”
“伯伯见过啊?”长福一听,抬起头来,朝将军伯伯笑道,“娘娘可好看了是不是?”
紫王脸色柔和了些,点头,“是,很美。”
“就像仙女。”长福肯定地道。
“是,小仙女。”长怡以为是哥哥夸自己,也很肯定地点了头,嚼完果子的她又朝小哥哥“啊”地张了嘴。
紫王的脸色更好了,就在兄妹俩相亲相爱地喂食与吃食时,他往后看去,示意自己的护卫把狄府的那些人拦了,又做了个严令的手势,任谁也不许靠近。
“你常去皇宫?”等狄长福又走了,紫王又很淡定地开了口。
“不是很常去,偶尔去。”
“哦,是吗?”紫王很感兴趣地道。
长福觉得伯伯有耐心跟他这个小孩说话,他应该更热情一些,就又多说了几句,“就是去跟娘娘说会话啊,就像我现在跟您说的一样,东说西说的,我们还会下会棋,就是我下得不好,不过娘娘人好,不嫌我下得不好。”
“她不喜欢道人的不是。”紫王随意地接了一句,说完,他也有些失神了起来。
犹记当年,所有人的眼睛都在当年是太子的那个人身上,只有她在别人说他不如他的时候,奇怪地反问了那说这话的人一句,“除了有受宠与不受宠之分,他差了他哪去?”
就是他这么个她正眼都没瞧过一眼的人,她都没觉得他差了哪去。
可惜,他人是没差了他哪去,可还是差了那受宠与不受宠之分……
“咦?”长福一听,咦了一声,道,“还真是,伯伯说得真对,娘娘就从没道过我的不是,我笨得打坏了她的杯子,我走的时候,她还是会送我出宫门。”
“她很疼爱你?”紫王看着狄长福的脸色,这才是真正温和了下来。
“嗯,”长福点头,“伯伯忘了,她是舅母的亲姐姐,她就也是我的亲人,娘娘说,长辈疼爱晚辈那是应该的。”
“是这么个理。”紫王摸了摸他的头发,弯下腰,把那走得极慢的小女孩抱了起来。
长怡好奇地看着这突然抱了她起来的大伯伯,她低头去看兄长,看小哥哥朝她笑,她就知道眼前抱她的人不是坏人,遂咽下了口中的果肉,朝兄长又“啊”了一声。
见长福踮起脚尖喂妹妹,紫王干脆拿过了他手中的果子,放到了长怡的嘴边,接过了他喂食的任务。
长怡见有吃的,嘴就张开了,咬了一口大大的,就又鼓鼓地嚼起了果子。
“你身子不好?”紫王低头问小孩。
“有点体虚,”长福笑着点头,“不过没事,等再过几年,身子练好了就不会容易生病了。”
“你几岁了?”
“九岁了。”
紫王看着九岁了,但看着只像六岁小孩的长福,又摸了下他的头,“没事,现在长得慢,过几年会比谁都长得快。”
“我娘也是这么说的。”
这时长福总算把人领到了厨房那边,这时厨房没人,他奇怪地左右张望了一下,“人呢?齐大伯,齐伯娘呢?”
他没见到人,因昨天晚上来厨房给兄长们拿吃的来过一趟,对这地方还不算全然陌生,长福去了火灶边,掀开了冒着热雾的笼罩,见里面还有几个包子,便回头欣喜地朝人道,“伯伯,还有。”
“小哥哥……”长怡一眼看到包子,眼睛都亮了。
“给你拿个小的。”面对着怎么吃都吃不饱的妹妹,长福挑了个小去拿,“伯伯,你拿大的,大的是肉包子,小的是那种小肉包子,我妹妹爱吃的,你留两个给我。”
“我来拿。”看热包子烫他的手,紫王拿过那个小的,放嘴边吹了吹,放到那迅速吞了口中果子朝包子咬来的小姑娘嘴边,见她急不可耐的样子,紫王不由挑了挑眉……
这小姑娘看着不胖,抱到手中才知有多实沉,见她这气吐山河的吃势,想来这份量就是这么吃出来的。
“皇后娘娘现在吃得多吗?”紫王随手拿了一个热包子放嘴边大咬了一口,又喂起了小姑娘,问那拿了个杯子,说是要去倒水给他喝的狄长福。
“啊?”在找水壶的长福回过头,想了一下才道,“不是很多,画眉姑姑说娘娘有点挑食,喜欢吃的很少。”
“那还爱吃鱼吗?”
“爱啊。”
将军伯伯随意那么一说,找水壶倒水的长福也就随意那么一答。
紫王眯眼,嗯哼了一声,又把那半个包子塞进嘴里,觉得刚不是很饿的肚子这时也有些饿了,他也有了胃口吃东西了……
她爱的还跟过去无异,想来样子也没有变多少。
她就是不来见他,他也能想像得出她现在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