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张,罗,狄三家凑在一块过,罗,狄两家都是有小孩的,有小孩的人家总是会热闹,为了过个欢快年,三家夫人都跟约好了似的不提前线的事,不提自家在外的当家人,各家还想了彩头让三家的仆人摘,玩扳手劲,翻跟头,打石子这种耍头,得胜者有五两银,这让三家的仆从甚是欢喜,上上下下的玩闹起来,这年也热热闹闹地过了。
新年过去,直到开春过去,二郎他们都会认清婆子奶娘和亲娘的区别,个个都只要亲娘后,前线才传来了新的消息,说易军打进了大谷。
但郑非却收到了消息,前来跟萧玉珠告辞,要去大谷,原因是狄禹祥身边原本萧知远派给妹夫用的老将都被珍王爷招去用了,现在狄禹祥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最后一个接了珍王任务要走的人偷偷跟老大郑非送来了来信,让郑非派人过去接应。
萧玉珠一听狄禹祥现在身边一个兄长的人也没有了,脸一下子就煞白了下来,当下就站起让郑非把人全带去。
“城府安全得很,你把人都带走,他那边凶险,要人看着。”萧玉珠说着,眼泪就已在眼圈里打转了。
“少夫人,”郑非摇头,镇定地道,“我带一人前去就够了,留两人留守,若不然就是我们全去,也会被公子打发回来。”
“都带去罢。”萧玉珠甚至有点哀求地看着这个年长他们许多,他们应称为叔伯的护卫。
“不成。”郑非还是拒绝了,他带着人被派到狄家,自也跟萧大人和狄公子把情况谈清楚了的,这府里,谁时孰轻孰重,他心里也有本明帐把握着尺度。
郑非的为人萧玉珠是明白的,自知说服不了他,只能看着他带着一个人就前去了夫君现下所在的关东。
不到十天,狄禹祥看到了急赶而来的郑非和他下属,极其讶异,听郑非说明了来意,他有些不快地看了郑非一眼,“家中小公子众多,你们怎么离开了?”
他的娇子们年幼,她又是个心不狠的,家里没个极拿得了主意,又震得住她的人,出事了如何是好?
他当初留下连舅兄都敬重三分的郑非,打的就是那个主意。
“少夫人说了,小公子和她会无事,说要是出事,她会跟您谢罪。”
狄禹祥听了气得半晌没说话,半天憋出一句话道,“我让她谢什么罪?我要的是她不出事。”
但不管如何,人都来了,狄禹祥再担心,也知道不能再把人送回去,若不然,家里的人怕是会担心得饭都吃不下了。
郑非见狄禹祥生气,心中其实没他和萧大人那般认为萧玉珠是个娇滴滴,心肠极易心软是个慈悲为怀,需要密不透风保护的千金大小姐,但他知道这等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以前的萧大人,现在眼前的这位主子都选择了忽略她不逊于他们城府的心思,他也只当他也不知道。
狄禹祥太忙,郑非来了,跟人也不过只有单独说几句话的时间,过不了一会,就带着他们去了易修珍那用膳,顺道跟王爷报备一下。
珍王看从大冕那来了两人,也没觉得奇怪,笑着跟郑非问了话,问现在几家大人家可好,这年是怎么过的,狄家长南可又是又长胖几何等话。
问到长南有没有长胖的时候,狄禹祥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郑非一一就着话答了几句。
易修珍听完,笑着点了下头,跟狄禹祥笑道,“你们府上过得挺热闹的。”
“托您的福。”狄禹祥拱手。
易修珍失笑,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沉吟了一下道,“看来,你媳妇也是不太想跟我家王妃处得亲密了。”
狄禹祥轻摇了下头,给他倒了口薄酒,与他淡道,“我走之前,只让她跟张,陶两家大人的夫人走得勤快些,别的不用理会,不能怪她。”
“她倒是听你话得很。”易修珍似笑非笑地斜眼看他。
狄禹祥微微一笑。
“来,趁着用膳的这点时间,跟我说说,你们夫妻是怎么处的才处成了这般好,让她对你百依百顺毫无怨尤?”
“嗯?”
“我就问问,永叔,我跟你说,我前面那个王妃,嫁进来没多久就没了,这个娶回来之前认为是个聪明的,我之前还认为她美色虽然比不上你家那媳妇,但这聪明劲应该是有过之而不及的,可哪想啊,还是不及啊。”易修珍摇了下头,叹道。
“你之前不仅说过王妃聪慧胜过内子甚多,还说王妃之美也胜过内子甚多。”狄禹祥笑了。
“那时是这样认为。”易修珍也好笑,想了想又道,“半年之前,也是这般认为。”
只是之后,就不觉得有多好看了,易修珍现在把她搁置在一旁好几个月了,连封信也懒得写,让师爷看着办,现在都有些回想不起那些夜里抱过的美娇娘的小脸了。
他对分不清形势的人,无论是男子也好,还是女子也好,都有些厌烦。
“说说。”见狄禹祥笑而不语,易修珍又催促了一声。
狄禹祥本没想回答这等私密之事,先前是想推了的,刚珍王又催了一句,真想要怎么答的时候,他发现他还真是无从谈起。
他想了一下,自己都奇了,朝珍王笑道,“还别真说,想不起有什么好说的,这等事,你还不如去问问张大人,他可是跟张夫人青梅竹马,恩爱至三十余年载,至今未变过的。“
“我现在问的是你,回头得空他来了再问他。”易修珍不耐烦地轻拍了下桌子。
“你也是见过我跟内子相处的,”狄禹祥也给他夹了筷子菜,心平气和地道,“平时也就跟你看到的差不多,她主内我掌外,她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就来问问我。”
“从她一嫁你的时候也这样?”易修珍脸上的淡笑隐了下去。
“嗯。”狄禹祥点了头。
“看着不像是个没主意的。”易修珍觉得依萧玉珠那温婉端庄的样子,和他以前接触过她的为人来看,那不是个内心没主意,而是个内心极有主意的妇人。
“她有主意,但也会问过我。”说到这,狄禹祥沉吟了一下,抬目与易修珍坦白道,“如若我们有什么比别的夫妻要好的,也就是这点了,家中的事,我们都是有商有量来的,虽说拿主意定主意的是我,但算下来,前几年,我听她的次数要比她听我的次数多,现在,也还是我听她的次数比她听我的次数多。”
“此话何解?”易修珍眼里精光一闪。
“从前,她是淮安萧家出来的大家闺秀,内院之事她要比我懂得多一些,自然我是听她的,后来,她想知道的事我知道的要比她多点,但多数我也只是指正她的时候多,但我还是愿意听她的主意去办,因为我觉着那样妥当,更重要的是,能让她高兴,反正不是什么触及根本的事,她就算胡来,也是无妨的。”狄禹祥说到这笑了笑,“男人总该要纵着女人一样,她高兴了,你自然也要高兴。”
“那也得是个懂事的,才招人疼,才招人纵。”易修珍淡淡地道。
这次,狄禹祥可没接话了,尤自笑笑不语。
过了一会,见易修珍脸色和缓,他又笑着补道了一句,“当然有些事,也是不容她胡来,她就这点好,听劝,说不让她做的事,她从不会去做。”
“听话,这点好。”易修珍夹菜的手顿了一下,答了这么一句。
狄禹祥也想说,其实珍王爷也是知道他妻子也没那么听话的,她小脾气犯起来不比谁小,王爷自己都是见识过了的。
只是她比谁都懂得相处,也比谁都要心疼他,所以他才那么愿意顺着宠着她。
夫妻之道,要论长久,应该是贴着对方的心窝子去和对方相处,这样下来,不理解的会变得理解,喜欢的就更喜欢了。
他是这样,一步步让她为他挂心的。
但这些过于涉及夫妻隐密的话,他也不愿意说出去。
而且就王爷的意思,是想问他应该怎么和珍王妃相处,而且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诚心想问,他都道他妻子性情好了,以前珍兄对他妻子的看法可没有现在这般好。
而他确实对萧玉宜派探子进狄府的事心有芥蒂,也不愿意当滥好人为她说上几句好话,也就表过了此话,不再跟易修珍说什么开解之语。
而易修珍也不是什么儿女情长的人,一时兴起聊过了夫妻相处之道后,就全心全意地跟狄禹祥说起了攻占之事,不一会,两人又进了议事厅,跟已经来了一大半的谋士商量起进攻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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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五月初,大谷跟邻国霁国借兵,易修珍派出了狄禹祥去游说霁国不要出兵,等消息传到了萧玉珠这,萧玉珠真真是欲哭无泪。
张夫人与陶夫人上门安慰她,萧玉珠这下是没忍住眼中的泪,无声地掉着眼泪道,“他以前就一直呆在淮安,后来上了京,才算是出了个远门,来大冕这才不到一年,打了一年的仗,这还不算完,他去当使臣,我们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
“这个,两国相交,不斩来使……”陶夫人绞尽脑汁想安慰她,却被张夫人一个瞪眼,吓得把话给断了。
“他是咱们大易的人,”张夫人阻了陶夫人那斩啊斩的话,忙朝萧玉珠道,“现下哪个小国敢得罪我们大易?你就放心好了,他脑子活,跟人谈好了事就会回来,用不了几天就回来了,你就放宽心罢。”
萧玉珠心里慌,到这个时候她才能真的明了陶夫人惦记着陶将军上战场的心情,那简直就是明知情况不会那么不好,但脑子里却偏偏往最坏的事情想去,已然自己把自己给吓住了。
也只有到这个时候,她才真的明白那个人在她心里有多重――连孩子们都转移不了她对他的担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