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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卷 第八章 完美无瑕

风采依然的宋师道从外宾馆步出,自有一股名门望族世家子弟的气派,笑道:“他乡遇故知的滋味确是无比动人。我两个时辰前到达,君嫱在我面前骂足你们至少—个时辰,不过无论如何,宇文化及终于授首,君绰在天之灵该可安息。”

来到两人中间,搂紧两人的肩头,横过车马道,往斜对街的一间酒铺走过去。

寇仲苦笑道:“那是一场很冤枉的误会。”

徐子陵问道:“瑜姨呢?”

宋师道道:“傅大师亲自出手将她救醒,不过身体非常虚弱。据傅大师说,君瑜至少要休息到秋冬之际,才能完全复元。来龙泉前,我一直在平壤陪她,起始时对我很冷淡,我要走时她却希望我多留点时间。”

三人在店内角落的桌子坐下,唤来酒菜。

寇仲抓头道:“我有十多个问题等着想向你老人家请教,不知该先问哪个才对。”

宋师道失笑道:“老人家这称谓是我绝不肯接受的,只准叫宋兄,不准唤别的。”

久别重逢,恍如隔世,三人非常欢喜。

宋师道对爱情的专一深情,义送傅君瑜返高丽的高尚情操和人格,令得他们从心底涌出源源的敬意。

徐子陵举杯和宋师道对饮,轻描淡写的试探道:“宋兄为何不应瑜姨之请,在平壤多留一会。”

宋师道呆望空杯子,缓缓道:“她只视我为一个好的朋友,真正占据她芳心的男子,是跋锋寒而非我宋师道,何况我的心除你们的娘外再容不下其他人。”

两人听得脸脸相觑,宋师道对傅君绰竟情痴至此,宋缺岂非要无后?

寇仲道:“会否是你老哥看错?瑜姨既肯出言留你,当然对你有点意思。唉!你这么拒绝她,她或会很伤心,甚至掉眼泪。”

徐子陵见他愈说愈露骨,只差在手上欠把媒人婆的大葵扇,在台下狠踢他一脚后道:“瑜姨和嫱姨均有种与娘非常酷肖的气质,见到她们有点像见到娘复生的感觉。”

宋师道点头道:“那就是傅采林的气质,他令我想起爹,只有他们那级数的高手,才能有那种盖代宗师的气概。”

寇仲忘掉傅君瑜,精神大振的问道:“傅采林究竟是如何超卓的一个人物?当世三大宗师,我就只差未见过他。”

宋师道骇然道:“你不是和宁道奇、毕玄交过手吧?”

寇仲道:“勉强可这么说,宁道奇单用一手来和我过招,毕玄则是重创跋锋寒后在我们两人联手下知难而退。”

转向徐子陵道:“我有否夸大?”

徐子陵摇头表示没有,向宋师道解释道:“老跋没事啦!宋兄不用担心,他现在到城外办事,这两天该会回来。”

宋师道道:“傅采林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任何与他有关的事都非常讲究。收的三个徒弟人人美若天仙,兰心慧质。‘奕剑阁’座落平壤最美丽的地方,仿如人间仙境。他的奕剑法更完美得至乎可怕的地步,唉!”

两人齐声道:“你和他交过手。”

宋师道苦笑道:“我是‘天刀’宋缺的儿子,他怎肯放过我。不过我总算是他爱徒的救命恩人,所以他只守不攻,那并没有什么分别,我情愿他向我反击,当你每一剑都给他封死,那种难过与无奈只有自己知道,不逾十招我便吐血受伤,休息十多天才复元,最惨是信心方面的打击,那比身体的伤更深刻难忘。”

两人为之咋舌。

宋师道得宋缺真传,本身资质优越,傅采林竟纯以守代攻令他吐血受伤,如此剑法实是骇人听闻,不敢相信。

寇仲道:“傅采林的剑法比之你爹如何?”

宋师道摇头道:“很难说!爹是擅攻不擅守,傅采林的守是完美无瑕,攻是怎样我仍无缘得睹。”

稍顿续道:“他很关心你和跋锋寒,多次细问我关于你们的事。”

寇仲道:“听你老哥的语气,你和师公该是颇为相得,对吗?”

宋师道微笑道:“幸好我是对生活非常考究和讲求的人,故和他相处得份外投契。傅大师确是个非常特别的人,我不知如何去形容他,他的长相有点像女子,却没有脂粉气,可能因他有副高大的骨架、一副仙风道骨的出尘之态。无论行住坐卧,尤其是手持奕剑,每个动作都是完美好看,不愧为天下三大宗师之一。”

寇仲道:“假若小师姨的误会不能解开,早晚有一天师公会找我们算帐,老兄可否为我们想想辨法?”

宋师道欣然道:“这个当然没有问题。君嫱是个可爱的女子,只是有些给傅大师宠坏,对我她仍算相当尊重,那场误会的实情究竟是如何呢?”

寇仲解释一遍。

宋师道听得眉头大皱,道:“我当然明白你们,恐怕君嫱却很难接受,皆因她三师姊妹关系一向非常密切,而最关键的问题是君绰曾传你们一晚师门心法,这对傅采林是大忌。高丽人无不痛恨们汉人、到现在傅采林仍不明白君绰为何对你们这么好,事己至此,我惟尽力替你们斡旋化解。”

寇仲道:“你有否见过韩朝安那家伙?”

宋师道点头道:“他和我居于同一座宾馆,还一起吃过饭,对我很客气有礼。”

寇仲喜道:“宾馆这几天有没有多出些生面人?”

他要问的是深末桓夫妇。

宋师道摇头道:“并不觉眼,你可否说得清楚点,唉!你好像忘记我是刚到步。”

寇仲索性把来大草原的因由和所发生的事扼要说予他知道。当宋师道听到师妃暄和祝玉妍同因石之轩而驾临龙泉,惊讶得合不拢嘴。

最后寇仲道:“有件事差点忘记告诉你,我到岭南见过你爹他老人家,蒙他答应鼎力支持,更承诺若我能得天下,会把致致许我。”

宋师道欣然道:“那真该恭喜你,那我迟些回岭南该没有问题。”

徐子陵试探道:“宋二哥是否想返高丽多陪瑜姨一会?”

宋师道微一错愕,摇头道:“我只是想在大草原四处逛逛,领略塞外民族的风土人情,然后回中土去陪伴君绰。爹的心愿,只好由小仲去完成。”

两人暗叫不妙,却又没有办法,此人用情之深,已达到情痴的地步。

宋师道道:“深末桓夫妻的事,我会留意,若有消息,立即通知你们,其他还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

寇仲不想把他牵扯进纷争去,表示再没有其他事,约好联络的方法,分手离开。

经过连番转折,时间不容他们去找越克蓬,忙赶返四合院,换上术文为他们准备的夜行衣,赶到城外。

两人借林木掩护,在荒山飞驰,肯定没有人跟踪,再绕半个大圈来到城南一处山头,位置刚好在龙泉城和镜泊湖中间,既可看到龙泉南门外著名的灯塔,又可看到马吉在镜泊湖畔灯火辉煌的营地。

纵横数十里的镜泊湖像一面无边无际的镜子,反映着天上明月洒照的轻柔光色,马吉营地旁多了两艘船,虽远比不上中土的巨舶大船,但因镜泊湖连接附近河道,以之作撤退或运输非常方便。

两人心中首次想到,那批弓矢大有可能从水道运来。

师妃暄的声音从后方丛林响起道:“你们早来哩!”

两人转身望去,师妃暄盈盈俏立,一身夜行黑衣,紧裹她美好的身段,秀发在头上结髻,背挂色空剑,在夜风中衣抉飘飞,轻盈洒脱,在月色朦胧下更是美得不可方物,充盈女性的温柔娇美。

他们即叹为观止,大开眼界,又想起是首次和她并行动,心中涌起奇异的滋味。

三人避入山头密林里,寇仲大口喘气道:“我很紧张!”

在密林的暗黑中,师妃暄讶道:“少帅身经百战,什么场面未见过,为何紧张。”

寇仲叹道:“仙子穿上夜行装的样相不但是首次看到,以前更做梦都未梦及,所以很怕说错话和做错事,被妃暄你怪责。”

师妃暄没好气的道:“少帅若非懂得说笑就是假作紧张。”

转问徐子陵道:“为何拣这条路线。”

徐子陵站在她另一边,嗅着她的芳香气息,心境平静宁和,解释道:“是祝玉妍的提议,她指出金环真最有可能被藏在镜泊湖某海湾的船上,不但可进退自如,更可成为一个活动的侦察站,扩大搜索的范围。”

寇仲赞道:“姜毕竟是老的辣,我是到站在这里看见镜泊湖,始想到这可能性。”

师妃暄淡淡道:“她一心寻找石之轩,自然想得较周详。”

徐子陵问道:“假老叹方面有没有动静?”

师妃暄道:“这正是我提问的原因,假老叹在暗记中约我于子时头在镜泊湖西北的镜泊湖亭见面,说有重要消息相告。”

寇仲悄然道:“那岂非和他约我们的时间相同,他一个人如何分身。陵少没猜错,肯定他们在施调虎离山之计,真正的目标是我们的师仙子。”

师妃暄微嗔道:“妃暄并非什么仙子,小心妃暄真的责怪你。”

寇仲笑道:“小姐请息怒,我们今晚就让假老叹空等一趟,找到金环真和她的真夫君就此了事。”

徐子陵沉吟道:“不要低估大明尊教的人,只是烈瑕便大不简单,假若我们没有中计,他将生出惊觉,这对他们夫妇的事有害无利。”

师妃暄同意道:“子陵兄说得对,我们照样分头赴约,看他们能使出什么手段来。”

寇仲失声道:“太危险啦!”

徐子陵道:“师小姐可由我暗中押阵,你仲少独自赴约,我看是扑空居多,若真见到假老叹,就动手把他拿下必要时可以他来作交换俘掳。”

寇仲点头道:“这不失为正确的调兵遣将战术,我只好作个小兵,哈!咦,来哩!”

一道黑影从龙泉方向飞掠而至,三人定神一看,均看呆了。

竟然是久未露面的石之轩。

又会这么巧的,他们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师妃暄低呼道:“不要妄动。”

三人居高临下瞧去,石之轩以迅逾奔马的惊人高速像一阵风般在山下刮过,转眼变成远去的背影,朝镜泊的方向投去,消没在湖东北的密林带。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我的老天爷,这是什么一回事?”

若非有师妃暄在旁,他至少会爆一句从杜兴处借来的“他奶奶的熊”。

徐子陵沉声道:“至少证实祝玉妍感觉无误,石之轩真的在龙泉。”

师妃暄淡淡道:“他要杀人!”

寇仲和徐子陵悄然以对,不明白师妃暄从何得出这样一个推论。

师妃暄平静的道:“他把舍利藏在湖水深处的泥土内,那是水银外另一个可使人感应不到舍利的方法。现在他去把舍利起出来,引出能感应舍利的祝玉妍,甚或金环真和周老叹,以绝后患,从此他将可安心吸取舍利的邪气。”

寇仲不解道:“祝玉妍一直追在他背后,他要对付祝玉妍,只要停下来稍待便成,何须等到这里动手?”

徐子陵道:“你这分析很有道理,但对石之轩却不管用。他的人格分裂症极可能有周期性,每逢发作时,他的不死印法现出破绽。说不定离开统万后,他分裂病发,迫于无奈携舍利千里逃亡,此刻稳定下来,当然要反击。”

师妃暄讶道:“子陵兄的话非常透彻独到。”

徐子陵叹道:“因为我曾和另一个深情自责的石之轩接触过,故感受特别深刻。”

寇仲头皮发麻道:“我已阵脚大乱,该怎办才好。”

师妃暄断然道:“事有缓急轻重之别,我们暂且抛开金环真的事,全力助祝玉妍击杀石之轩,去掉此人世间的大祸害。”

徐子陵点头道:“理应如此。”

寇仲紧张的道:“祝玉妍驾到。”

另一道黑影鬼魅般从龙泉飞奔而至,正是他们期待的祝玉妍。

徐子陵闪出林外,隔远向祝玉妍打出召唤的手势,又退回林内去。

祝玉妍先回头一瞥,继续前飞,绕个圈从另一边登入林,来到他们旁,见到师妃暄,从容道:“原来是梵清惠教出来的徒弟,名师出高徒,佩服佩服。”

师妃暄行晚辈之礼道:“妃暄谨代师尊向阴后请安问好。”

若不晓得慈航静斋与阴癸派的长期对立,数百年抗争不断,尽会以为师妃暄的师尊梵清惠与祝玉妍是多年深交。

祝玉妍转向两人微带不悦道:“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寇仲道:“一刻钟前我们刚见到石之轩从山脚下走过。”

祝玉妍双目立即异芒剧盛,纵使隔有重纱,兼林内黑漆一片,三人仍清楚看到。

徐子陵将刚才的分析说一趟给她听,最后道:“我们的猜测是否正确,很快揭晓。”

师妃暄低声道:“来哩!”

三道人影如箭般追来,只看其身法,便知是一等一的高手。

敌人毫不停留的朝镜泊湖方向掠去,消没在石之轩进入的密林带内。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这三个家伙武功非常高明,想不到大明尊教如此人材济济,随便跑三个人出来都这般厉害。”

祝玉妍沉声道:“他们并非三个随便跑出来的人,而是大明尊教暗系五类魔中的浪雾、熄火和恶风。哼!大明尊教真可恶,连我祝玉妍也敢算计。”

徐子陵忍不住道:“今早宗主说及大明尊教时,为何没有提起他们。”

祝玉妍淡淡道:“大明尊教分明系和暗系两大系统,明系以善母和五明子为首,专责宣扬宗教;暗系以原子和五类魔为尊,专责铲除异已,是教内的刽子手。我当时仍未和他们闹翻,故不愿泄露他们的事。子陵见谅。”

三人心中涌起奇异的感觉,不可一世的“阴后”祝玉妍竟向人道歉。

寇仲乘机问道:“祝宗主可知周老叹有个孪生兄弟?”

祝玉妍点头道:“五类魔其中一魔就是暗气周老方,周老叹的孪生兄弟,所以当年善母庇护周老叹夫妇,我也难兴问罪之师。”

寇仲想再追问,祝玉妍打出阻他说话的手势,默然片晌后道:“你们没有猜错,我感应到舍利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