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如盘霜芒冷,山森绵幽凄音鸣。
襄阳城郊外二十里,山脉连绵,树林幽邃,藤蔓纵横,密枝遮月,杳无人迹。
一丛幽暗林之间,隐隐透出微弱火光,焦色焰舌犹如火蝶,翩舞飘飞,燃尽坠落,归于寂灭。
低低哭泣之声随着那火光或起或落,或明或暗。
“五弟,你死的好惨啊……”
“五弟啊五弟,想不到为兄竟连你的尸骨都保不全啊啊啊——”
“苍天无眼啊!白五爷和金校尉那么好的人,竟然死无全尸啊啊啊!”
黑森之中,七道人影围跪一圈,白色纸钱燃火飞舞,哭声阵阵凄凉无限。
纸灰纷飞,火光飘摇,映照烧纸人的面孔之上,但见左侧四人,一人德高望重,一人头扎高髻,一人豆眼八字胡,一人满脸络腮,皆是泪流满面,正是陷空岛四鼠,卢方、韩彰,蒋平和徐庆。
而在另一侧,则是一位形容清隽,头缠渗血绷带的书生,双目含泪,双膝跪地,定定看着身侧两人一张一张烧着纸钱。那二人,皆是身缠绷带,动作微僵,显然是有伤在身,可不正是颜查散、王朝、马汉三人。
而被这七人围在中央的,却并非牌位,也非墓碑,而是一个漆黑色的陶坛。
在这荒郊野外,七人对着一个陶坛哭号,尤显得诡异万分。
“金校尉,白少侠,我们……我们一定要为你们报仇!”王朝一边烧纸,一边哭道。
“就算报了仇又怎样,五弟再也回不来了啊!五弟——呜呜呜……”徐庆一抖胡子上的泪珠,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是啊,就算报了仇,他们也回不来了……”颜查慢慢抬头,看向浩渺夜空。
一轮皎月高悬天际,明洁月光将墨空流云映得仿若一丝一丝的白绸银练,蜿蜒夜空,延绵远去。
“想不到头七之日,竟是如此一个好天气……”,一滴清泪划过清隽书生眼角,“是为了送白兄和金校尉上路吗……”
话音未落,就见那银色流云突然开始发亮,好似被注入烈日骄阳之色,不过眨眼之间,便一片灼白刺目,将月光衬得黯然失色。
“那是什么?”颜查散豁然起身,惊呼道。
众人抬眼望去,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那漫天流云银璀光璨,犹如旋碎漫天星斗,扭转银河,烁光流转旋飞,星影天动,最终竟形成一个华光万丈的虚空银旋。
“劈啪!”
一道惊雷从光旋中闪出,携着一簇烈焰窜出天际,紧接着,两道金色光柱从银灿华旋中破光而出,携着周身溢彩流光,直直向向幽林深处坠去。
“看方向,应该是树林中央那处水塘!”韩彰提声呼道。
“走!去看看!”
黑林中央,一处幽静山泉水池,此时却是光芒大盛,池面飞射万道金光,映照半空两道光柱之芒,耀耀夺目。
波光粼粼灿闪,湖光反射金光渐渐弱下,两柱金光慢慢幻化变形,最终竟变为两个人形。
突然,那金光倏然一灭,悬空两道人影猝然失控,直线坠落湖中,“噗通、噗通”两声砸起两朵银色水花。
“噗哇,咳咳!救命啊啊啊啊——”
一声尖叫之后,两只手臂钻出水面上,一顿乱抓乱挠胡乱扑腾,拍得水花乱飙,时不时还有一个脑袋冒出水面,吐出一束喷泉,外加喊上两声:
“救命,咱——不会游泳……咳咳——”
而在旁侧水面,咕嘟嘟冒出一团水泡,忽然,“哗啦”一声,一道人影从水中窜了出来。
皎光洒落,莹透水珠飞溅,滴滴萦转银光,清澈水流顺着黑亮发丝滑下,显出一张华美面容,剑眉飞鬓,面如冠玉,桃花眼眸中流光灿灿——可不正是白玉堂。
“这……这是……”白玉堂环视一周,震惊非常,再一垂眼,看见近在尺咫挣扎在水塘里某人,忙一探手,将某人从水塘里拽了出来。
“莫慌,水不深,只到腰。”
“噗呸呸,咳咳……”被揪出水面的某人站定身形,一阵剧烈干咳,“呛、呛死咱了……”
“小金子!”白玉堂急忙问道,“没事吧!”
“没、没事!”金虔一抹脸皮上的水珠,睁眼一看,顿时呆若木鸡,“这、这这怎么回事啊啊啊?!”
尖叫声惊飞夜鸟冲天。
二人站在水塘之中,一个桃眸圆瞪,一个细眼暴突,好似两个电线杆子一般,浑身僵硬看着四周。
月明风静,山林幽深,池水盈盈,好一派心旷神怡的世外桃源之景——个屁啦!
“这、这是哪儿?咱们不是在冲霄楼铜网阵里面吗?”金虔抱着脑袋一脸惊恐。
“见鬼了……”白玉堂的震惊不亚于金虔,修长手指梳过滴水发际,一双湿润长睫眨了又眨,最后一探手,捏住了脸蛋,狠力一扯——
“咩啊啊啊!疼死了!白五爷你做什么?!”金虔一阵鬼哭狼嚎。
“会疼,不是做梦啊……”白玉堂淡定收回捏住金虔面皮的手指。
金虔一脸幽怨捧着脸颊瞪着白玉堂,然后,在手碰到脸皮的时候,又是一惊:“诶?不肿了?!”
“什么?”白玉堂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怪异之处。
之前金虔被马蜂叮肿的两个脸蛋竟是已经恢复如初。
太诡异了!
二人站在水塘之中,面面相觑,然后,同时——
“阿嚏!”
“阿嚏!”
“好冷,先上岸吧……”金虔打了个哆嗦。
白玉堂皱眉点了点头,一手拉住金虔,另一手摸索着走到岸边,双臂一撑爬上岸,回身向金虔递出一只手:“小金子,过来。”
而金虔,则是在白玉堂出水的那一刻,就傻了。
月华流银,白玉堂一身薄如蝉翼的雪衣,随着身体一点一点脱离水面,便一寸一寸紧紧贴在躯干之上,透出泛出珠玉光芒的肌肤,勾勒显出紧绷背肌、紧致腰线、修长双腿……
尤其在白玉堂一转身之后——
那一缕缕如墨发丝,妖娆覆在白玉堂半身,晶莹透明的水滴顺着发尖落下,若隐若现显出白玉堂胸前……胸前……
咱的耶稣天神!这是梦吧!这果然是做梦吧!
“咕咚!”金虔艰难咽下一大口口水。
“小金子?”白玉堂一怔,顺着金虔目光朝自己身上一看,顿时双目迸裂,变调惊叫,“怎么回事?!五爷我的衣服呢?怎么只剩了一身亵衣?!”
再抬眼一看金虔,双眼放光,口齿半张,还有一丝口水顺着嘴丫滑了下来。
白玉堂一张俊脸瞬时涨的通红,双臂速横胸前,几乎是扯着嗓子吼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上来!”
这一嗓子,立时将被美色所迷的某人给吼醒了,金虔打了一个哆嗦,急忙转移视线,手脚并用爬上岸:“阿嚏、阿嚏!有没有搞错,怎么这么冷——”
“嘶!”
对面之人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让金虔头皮一麻。
抬眼一看,只见白玉堂桃花眼爆睁,也好巧不巧死死瞪着自己的——上半身……
金虔心头剧跳,一股十分不详的预感扑面而来,慢慢低头,定眼一看,顿时,只觉脑袋被人抡起大棒狠狠敲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自己身上,竟然也只剩了一套亵衣,虽然不像白玉堂的骚包纯白蚕丝亵衣那般通透,是一件颇为厚实的纯棉灰色亵衣,但重点是、重点是——
亵衣一沾水,紧紧贴在身上,将自己胸前那裹胸布的轮廓映衬的那叫一个一清二楚……
不、不是吧……
金虔一格一格僵硬抬起头,望向对面。
只见那白玉堂面色发白,连自己一身走光衣饰都顾不得了,两步走到金虔面前,死死瞪着金虔,声音微颤:“小金子……你、你……”
金虔垂死挣扎双臂环胸,向白玉堂讪笑一声:“白五爷,咱若是说咱上半身受伤了,您信么……”
“你、是、女、的?!”白玉堂一声怪嚎直冲云霄。
“果然不信啊……”金虔泪流满面。
“怎、怎么可能……”白玉堂目光飘移,不知该着眼何处,手指扶着太阳穴,一副要昏倒的模样。一张冠玉面容渐渐透出绯红,不过瞬间,那红晕就蔓延至耳尖脖根,立时将一直锦毛鼠熏成了一只红皮鼠。
突然,白玉堂猛然转身,背对金虔,红着脖子吼道:“还不赶紧套件衣服!”
“衣服不知去哪了啊……”金虔欲哭无泪。
白玉堂身形一颤,立即宽衣解带,手忙脚乱就要脱下自己唯一一件贴身亵衣。
“五爷、五爷!”金虔头皮发炸,赶忙制止,“您别脱了!你也只剩这一件衣服了,再脱就……”
果奔了啊!
白玉堂扯着衣带的手臂顿时僵住,然后,脖子上的红晕迅速蔓延至后背。
喂喂,这种咱调戏良家妇男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啊?!
金虔脸皮隐隐抽搐。
“总之,白五爷,咱们先……”
“五弟!”
“金校尉!”
忽然,两声大喝炸响耳边,数道人影随声从树林中飞速冲出。
白玉堂、金虔悚然一惊,同时望去。
奔来数人满面惊喜泪流,奔向二人。
数目对视——然后,僵住了……
金虔瞪着一脸惊喜瞬间变作石破天惊的陷空四鼠、颜查散、王朝马汉七人,心中一片郁闷,唯有一词可表:
大草之啊啊啊啊!
这、这个场景,狗血味也太足了吧!
而在另一边,颜查散、张龙、赵虎三人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悲愤莫名:
苍茫月光下,金虔浑身湿透,双臂紧紧抱着自己,消瘦身形瑟瑟发抖,苍白面容之上,是一双受惊含泪的双眼(金:喂喂,那是被你们吓得好伐)……
白玉堂衣衫不整,正在宽衣解带,面色潮红,双眼放光,一脸猥琐之相……
与此同时,在陷空岛四鼠眼中,却是另一番情形:
自家貌若天仙的五弟衣衫湿透,透肉显身,衣衫凌乱,显然是被人撕扯拉开,满面通红,双目含愤,显然是恼羞成怒……
而五弟身后的金虔,目露凶光,嘴角似乎还隐隐带着残酷笑意(金:喂喂,那是脸皮抽筋好伐……),虎视眈眈!
“金虔,你想对我家五弟做什么?!”
“白玉堂,你想对金校尉做什么?!”
两声怒吼同时从徐庆和王朝的口中喊出,划破长空……
篝火暖燃,簇焰晃金。
金虔裹着颜查散的外袍坐在火堆旁,一脸状况外瞅着对五只鼠科动物。
卢方一只手摸着白玉堂头顶,另只手频频抹泪:“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韩彰举着一个火把,围着白玉堂团团乱转,从各个方向观察白玉堂倒映在地上的影子,喜极而泣:“有影子,有影子,五弟果然还活着!”
徐庆则是将白玉堂全身上下都捏了个遍,一抖胡子上的泪珠子:“太好了,五弟身上的肉还在!”
唯有蒋平还算平静,用手背贴了贴白玉堂脖颈动脉,摸着小胡子喃喃道:“是热的……”
这陷空四鼠是魔怔了吗?
一肚子纳闷的金虔正想着,忽觉背后一个激灵,一转眼,发现坐在自己旁侧的王朝和马汉二人也是四眼放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你、你们想干嘛?”
金虔不觉裹紧了衣服。
“金校尉,你没死,太好了……”马汉抹泪。
“金虔没死、金虔没死……”王朝哽咽。
喂喂,难道魔怔也传染?
金虔将疑惑目光投向颜查散。
这一看,更觉诡异。
只见一向稳重的颜查散颜大人竟也是直勾勾盯着自己,眼圈泛红,衣角拭泪,整张脸都露出劫后余生之喜色。
搞什么东东啊?到底怎么回事啊?!
金虔暴躁抓了抓脑袋。
“五弟、金校尉,你二人是如何死里逃生的?又是如何到了此处?”最先恢复镇静的果然是水耗子蒋平。
“我如今也是一头雾水……”白玉堂一脸余惊未定,微微蹙眉回忆道,“适才我和小金子明明是被困在冲霄楼铜网阵之内,眼前万箭齐发,火光四射,那箭明明是射到了我的身上,剧痛蚀骨……岂料白光一闪,再睁眼之时,竟掉到了水塘里……”
“莫不是触动了什么诡异的机关?”金虔摸着下巴推测。
“切,天下哪有这种机关!”白玉堂瞪了一眼金虔。
“那这是怎么回事啊?”金虔一头雾水。
二人说了几句,突觉不对,周围不知何时静了下来,沉寂得可怕。
抬眼望去,但见陷空四鼠,颜查散,王朝、马汉七人皆是双目暴圆,惊骇万千。
白玉堂和金虔对视一眼,同时面色一变,异口同声叫道:
“什么时辰了?!”
众人仍是齐齐瞪着二人,不言不语。
“展大人呢?展大人怎么样了?”金虔蹦起,跳脚道。
“不是说午夜要在冲霄楼将展昭斩首,现在可过了时辰?”白玉堂豁然起身,一脸慌色。
一阵夜风掠过,吹得火光剧烈一晃,映衬众人面色阴晴不定。
“难、难道……”
白、金二人立时面色一白。
“展护卫安然无恙。”
颜查散深吸一口气,终于出声为二人解释道。
“当真?!”白玉堂双眼一亮。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去救人,若是晚了……”金虔急火火就要往外冲。
“莫急!”颜查散拦住金虔。
“展护卫和包大人的安全皆暂且无忧,我等已经设法营救……倒是五弟和金校尉你们……”蒋平按住白玉堂,眉头深锁看了二人一眼,欲言又止。
白玉堂和金虔对视一眼,皆觉十分诡异:“我们俩怎么了?”
颜查散神色变幻莫测,转目看了一眼蒋平。
蒋平眯眼,吸了口气,提声问道:“你二人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白玉堂瞪眼,“襄阳王要害死展昭的日子!”
此言一出,蒋平面色一变,周遭几人更是一副受惊过度的表情。
“啥啊?”金虔看着众人神色,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水耗子问的这句话怎么这么怪?
什么叫今日是什么日子?
难道襄阳王杀人还要选一个黄道吉日月圆之夜不成?
慢着!月圆之夜!
金虔瞳孔剧缩,赫然抬头望天,霎时间,脑细胞全体罢工。
深冷夜空之上,高悬的,是一轮满月。
似是感到金虔的反常,白玉堂也抬眼向空中望去,立时惊呆。
“怎么……可能……”
蒋平阴沉声线响起:“今日,本应是五弟和金校尉的头七!”
“头七……”
金虔喃喃重复这二人,脑中嗡嗡作响:
咱不会记错,出发之时,分明是弦月之日……
可现在,居然是满月?!
一阵凉气从背后腾起,激得全身汗毛倒竖,金虔不觉搓了搓胳膊,却在搓到手腕之时,碰到一个环状物体——
“七日前,襄阳王贴出斩首猫妖的告示,也是七日之前,你二人入冲霄楼陷铜网阵,死无全尸……”蒋平的声音好似地狱呢喃,幽幽传来。
“七日之前……”白玉堂一脸恍惚坐在了地上。
“七天之前……”金虔慢慢移开覆在手腕上的手掌,直直盯着腕上的手环,那手环已经面目全非,焦糊一片,就好似高温下被烧焦的塑料——
临死前看到的白光!
剥皮去骨般的剧痛!
莫名消失的衣服!
瞬间流逝的七天时间!
烧糊的——时间机器接收器!
一连串的线索瞬间串成一串,金虔恍然就大悟了!
是时间机器!是时间机器让我们穿越了七日时间,救了白玉堂,救了自己,让本应死在铜网阵的我们死里逃生!
妈呀!这不科学!
不、不对,时间机器是科学的产物!
所以应该是——
妈呀!这不封建!
不对,应该是,妈呀!这可真是逆天改运虎躯一震霸气侧漏啊!
金虔瞬间就觉得自己威武雄壮成滔滔江水了!
“这些消息,都是今日陷空岛四位英雄与颜某汇合后,那黑妖狐智化传信给我们……”颜查散看了一眼金虔,突然,眸光一闪,提声问道,“金校尉,你手腕上的是?!”
“没啥!啥都没有!”金虔一个激灵,忙一把扯过衣衫盖住手腕,金虔故作镇定看向众人。
“金校尉刚才好像若有所悟……”蒋平一脸深不可测盯着金虔。
“哈、哈。”金虔干笑两声,目光漂移。
开玩笑,打死都不能说!
这若是让这帮人精古人知道咱来自未来还能穿越时间……
咱定会被当成疯子异端神魔妖怪上交给国家!
诶?等一下!
金虔眉梢一动。
对啊,咱怎么忘了,那公孙竹子不是给咱安了一个通鬼达□□号吗?!
如此雄赳赳气昂昂的马甲,此时不用来救急更待何时?!
想到这,金虔立时双眼一亮,神色肃穆道:“原来如此,金某明白了!”
众人闻言不由精神一震,尤其是颜查散和蒋平,二人看着金虔的目光好似要将金虔给吞下去。
而白玉堂的目光则是有意无意扫向金虔一直刻意遮住的手腕上。
金虔起身一抱拳,面向众人眉飞色舞言之凿凿道:“诸位也知,金某有几分招鬼通神的本事,定是在生死一线之际,金某的诚心祈求感动了天地,所以上苍派天神下凡相助,救金某和五爷脱离险境,穿越时间。”
“穿越时间?”蒋、颜二人同时抓住关键字。
瓦擦!你俩的耳朵要不要这么好使啊!
一时嘴快的金虔险些把舌头吞进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扯淡:“没错,七日时间倏忽一瞬而过,当真是天人临世,仙人手笔,所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啊……”
说着,金虔便摆出一副虔诚模样,跪地向着天空拜了三拜。
众人面面相觑,蒋平、颜查散对视一眼,四双眼睛精光乱闪,最终还是未发表意见,与众人一起,跪地朝天叩拜。
唯有白玉堂,虽然跪地,却是不叩不拜,旁移两步到金虔身侧,阴森森道:“小金子,你莫想骗我,五爷我还记得,那白光,分明是你手腕上那个家传宝环上发出的!”
金虔顿时大惊失色,一把捏住手腕,恶狠狠瞪向白玉堂。
不是吧,白耗子,那么乱糟糟的情况下你居然还能留意到这个变化?你的眼神和记性也未免太好了吧!
白玉堂看见金虔表情,不由挑眉一笑,压低声线道:“你不愿说,五爷就帮你瞒着,就如你是……五爷也绝不告诉他人……嘿嘿,尤其不告诉那只臭猫……”
“额……”金虔细眼漂移。
白玉堂一脸得意:“嘿,想那只木讷猫儿也真是好笑,居然还以为小金你是什么身患隐疾,还……”
说到这,白玉堂突然一阵诡异沉默。
金虔转头一看,只见白玉堂窝在那,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自己就臊了一个大红脸。
联系上下文一联想,金虔恍然,不由开口安慰道:
“无妨啦,白五爷,裴家庄你们扛着咱去茅房之时,咱被展大人点晕了,啥都没看见。”
“闭嘴!”白玉堂脸红脖子粗低吼道。
金虔摸了摸鼻子,决定保持沉默。
“五弟,你和金校尉嘀嘀咕咕说啥呢?人家小姑娘家家的,别凑那么近!”
徐庆的大嗓门突然传了过来。
“嘶!”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声后,是一片死寂。
金虔一震,白玉堂一僵,二人同时慢慢转头,表情僵硬看向众人。
只见颜查散转目,王朝东瞅、马汉西望,卢方干笑,蒋平眨眼,徐庆摸着脑袋,一脸不明所以,韩彰则是一巴掌拍在徐庆后脑勺上,一脸恨铁不成钢:
“老三,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啥?可是刚刚在池塘边,俺们都看得真真的,金校尉分明就是个小姑娘嘛!”徐庆揉着脑袋一脸不解,“不是有句话叫做男女授受不亲嘛,俺也是提醒五弟……”
“咳咳!”颜查散和蒋平同时剧咳出声。
本以为适才那兵荒马乱的能趁乱过关……这些江湖人眼神能不能别这么犀利啊!
金虔整个人都阴暗了。
白玉堂看了一眼金虔,面色一肃,瞪向众人,脸上分明写着“谁敢说出去我白玉堂就跟他没完!”
众人纷纷移开目光。
“金校尉女扮男装之事定有她的苦衷,”颜查散发出最高指示,“不可外传。”
“当然、当然!”众人纷纷附和。
“还有……”颜查散顿了顿,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打了个寒颤,犹豫几番,还是开口道,“我等撞破金校尉女儿身之事,还请诸位莫要告知展护卫……”
“啊?为啥?”徐庆问道。
“难道展昭不知道金校尉是女娃?”韩彰突然激动起来。
“不是……那个……颜某是想说,诸位在池边看见金校尉衣衫浸透的事,切莫……”颜查散企图解释。
“哈哈哈,这下可有趣了!”韩彰一脸兴奋。
“展昭不知道?哈哈哈,他是不是比俺还傻啊!”徐庆抚掌大笑。
“就是就是,等我们告诉展大人,一定会吓展大人一大跳!”王朝、马汉也开始起哄。
“嘿嘿,真想看看那臭猫会露出什么表情。”白玉堂跃跃欲试。
卢方看着一众小子,无奈摇头,蒋平则是将目光移向一旁一脸无奈的颜大人。
“唉……”颜查散长叹一口气,微微摇头,“颜某已经言尽于此,诸位……保重……”
月色偏西,曙光初显。
山洞之内,白玉堂和金虔看着眼前一大一小的两个陶坛,表情十分古怪。
“所以这个大坛子里面装的……”金虔指了指大号陶坛,“号称是白五爷和咱的尸身?”
“智先生派人送来的时候是这么说的,”颜查散道,“如今想来,这其中的尸块定是那江春南。”
“我们还对着这坛子哭了半晚上,居然是那个杀千刀的江春南,真是晦气,赶紧找个地方埋了干净!”韩彰一脸嫌弃道。
“那这个小坛子里面装的是什么?”白玉堂问道。
“应该是一种名为化石散的粉末。”蒋平回道。
“化石散?!”金虔不由一怔。
“金校尉知道此物?”卢方问道。
金虔点点头:“是二师父做的一种药粉,只要抹在石制物品之上,便可融石化脆,令坚硬石块一拍即碎。”
蒋平闻言不由神色一动,“那大头鬼房书安打擂时使得那一招隔豆腐劈石板,难道用的就是此物?”
“八九不离十。”金虔给出专业意见。
“奶奶个熊,我就说那只大头鬼有鬼!”徐庆一拍大腿。
“这石粉八成是那木使苍暮模仿二师父的手法做出来的,后又给了房书——只是,智化为何送这一坛子化石散过来?”金虔一脸纳闷。
“定是为了助我们打地道。”韩彰定声道。
“打地道?”白玉堂和金虔同时一愣。
“没错。”蒋平从怀中掏出一张布帛展开,指着一副十分简陋的冲霄楼周边地图道,“智先生信中说,包大人、展昭、公孙先生以及张龙赵虎都被关在冲霄楼地下的地牢之中——”
“不是吧,还是在冲霄楼啊!”金虔一脸哭丧相。
白玉堂想了想,点头道:“地牢——原来如此,以二哥的纵地术打通地道直通地牢救人,的确要比闯冲霄楼更为稳妥。”
“只是有个问题。”韩彰皱眉道,“黑狐狸说,那冲霄楼地下三丈,皆以三寸厚铁板封住,犹如铁桶一般,根本挖不过去。”
“这有何难,用韩二爷的霹雳雷火弹炸开不就完了?”金虔奇道。
众人扭头瞪向金虔,皆是一脸无语。
“霹雳雷火弹响声巨大,且破坏力惊人,若是用此物,打草惊蛇是小,若是不甚炸毁了地牢,活埋了包大人可就大大不妙了!”韩彰进行专业解释。
啧!咱居然忘了,如今的爆破技术还很不成熟啊!
金虔懊恼,挠了挠脑袋。
“不过据黑狐狸说,他在监造冲霄楼地基之时,曾偷工减料在铁板中混入了几块石板,这些石板分散插在铁板中间,便是我们的生路。”韩彰摸着下巴道。
“对哦,石板可以用化石散融开……”金虔咋舌,“督建冲霄楼之时就能想到这些,这黑狐狸还真是未雨绸缪啊!”
“可惜智化只督建了地基,地上的建筑皆是由火使王焱亲自监造,否则,我们就可拿到冲霄楼的图纸了。”卢方无不惋惜道。
“如今能有此一条生路已属不易。”蒋平叹了口气,“只是那石板与铁板相混埋入地下,即使是智化,也无法推断这些石板到底埋于何处。”
“那还不简单,让二哥围着冲霄楼挖一圈不就得了?”白玉堂异想天开。
“臭小子!”韩彰一巴掌拍在了白玉堂后脑上,“你真当你二哥是打洞的老鼠啊!围着冲霄楼挖一圈,还不把你二哥累死,何况时间也来不及啊!”
“来不及?”白玉堂一怔。
“没错,关押包大人的地牢日夜被人监视,若想神不知鬼不觉救人,就必须与智先生里应外合。”颜查散道,“智先生与我们约定,后日天明之前便是救人良机,因此,我们必须在此之前打通地道。”
“而且纵地术打通地道之时,地下会有声响,所以最好在夜间行动,因此,我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韩彰叹了口道,“时间太紧了。”
“为何不能退后一日?”金虔问道,“颜大人不是说包大人和展大人目前还算安全,我们不如与智化重新约定时间,推后一日,这样把握也大些。”
“小金子说的有理。”白玉堂也点头道。
众人看向二人,皆是一脸苦笑。
“恐怕不行。”蒋平摇头道,“你们可知,智化的信是如何送出来的?”
白玉堂和金虔一脸莫名望向蒋平。
蒋平暗叹一口气:“是夹藏在坛中尸块中才传出的。”
“额……”金虔顿觉得有些反胃。
白玉堂也面色有些不对。
“火使王焱似对智先生有所怀疑,处处限制他的行动,因此,智先生足足花了七日时间布置,才寻了一个打击我方士气的借口将这盛尸块的坛子运出,并传出五弟和金校尉身亡的消息,我等才能寻到此处。”颜查散道,“所以,我们根本无法联系智先生,只能依照智先生信中安排行事。”
“若是误了时机,便再难救出包大人他们了。”蒋平眉头深锁道。
“而且……”颜查散看了白、金二人一眼,顿了顿,又道,“展护卫的身体,也不能再拖了……”
“什么?!”白玉堂一惊。
“展大人怎么了?不是说安然无恙吗?”金虔急声问道。
“你们以为,襄阳王为何没杀了展昭?”蒋平沉声道。
“四哥此言何解?”白玉堂一皱眉。
“那襄阳王早就视你三人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因此才设下此局诱你二人前去,本意就是将你三人都杀了。”蒋平叹了口气道,“你二人如今都死在铜网阵中,而展昭却活的好好的,难道不奇怪吗?”
“蒋、蒋四爷你的意思是……”金虔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襄阳王留下展大人,是因为——展大人他……不太好?!”
“虽不中亦不远矣……”蒋平一脸沉重看了一眼颜查散。
颜查散凝声肃色:“智先生传信中说,展护卫得知你二人身陨之后,悲伤过度,伤及心脉,几乎走火入魔,若不是一口心气坚持,怕是早已……那襄阳王见展护卫生不如死,心中高兴,反倒不屑再害他性命……”
说到这,颜查散长叹一口气,摇头不忍再言。
“猫儿……”白玉堂狠狠攥拳垂地。
“展大人展大人展大人!”金虔团团乱转了好几圈,定了定神,“不怕,只要救出展大人,咱就一定能治好展大人!”
“没错!小金子的医术定能治好展昭。”白玉堂精神一震,“只要我们能打通地道——”
“啧,到底要如何寻那几块石板啊?”韩彰使劲儿挠头。
蒋平叹气:“唯今之计,唯有劳烦二哥多挖几处……”
“啊啊啊啊,根本来不及啊!”韩彰开始揪头发。
众人一阵沉默。
金虔皱着眉头蹲在众人中间,也是一筹莫展。
挖地道……这个挖地道!
啧啧!难道咱要放血去引几只田鼠过来吗?
不对,田鼠是哺乳动物,不是虫子,血蛊估计无法控制……
啊啊啊,那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挖地道或者在地下探路……
啊!
金虔双眼猝然一亮,望向众人:“若是在地下寻几块石板,咱或许能有办法。”
众人闻言顿时大喜。
“什么办法?!”
“你们觉得……”金虔竖起一根手指,一脸神秘道,“蚯蚓算虫子吗?”
日升日落,一日过隙。
月明风灭,斗转星移。
一片寂阴树林中央,冲霄楼犹如冲天巨塔,森冷冲天,令人生畏。周遭黑砂地表厚覆,灭草毁生,粒粒黑砾在月光下散出诡蓝幽光。
突然,一粒砂砾微微一颤,好似被什么东西震动,轻轻跳起,紧接着,颤动的砂砾开始增多,慢慢延伸,好似一条黑色沙流,缓缓向冲霄楼方向流去,只是在黑夜笼罩之下,那流动犹如光影变幻,几乎无法察觉。
而在地表之下六尺深处,却是另一番景象。
“唰唰唰——唰唰唰——”
彻地鼠韩彰挥舞着两只银钩铁爪,急速挖土钻洞,身前土壤翻飞,身后尘土飞扬,就好似一只巨大的土拨鼠,奋勇前进。
“金校尉,这个方向对不对?”蒙着面巾的只露出一双小眼睛的韩彰挖了一截,向身后的金虔问道。
“等等,我问问!”金虔趴在地道之内,拍了拍地面,低声道,“小的们,是向这边走吗?”
随着金虔的拍打,土地上拱起几个小土包,几根蠕动的蚯蚓探出一截身体,朝着金虔点了点,然后同时向同一侧弯卷,就好似一个个勾起的肉手指,看起来居然还有几分可爱。
“韩二爷,再往右边移动三尺。”金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就快到了。”
“好!”韩彰一甩胳膊,开始继续狂挖乱刨。
“呼……”金虔吸了口气,继续跟在韩彰身后向前爬。
“小金子,你没事吧?”身后白玉堂声音传来,“已经快到一炷香时间了。”
“没事,应该还能坚持一会儿。”金虔定声道,“五爷你的内伤咋样?”
“五爷我自然无事。”白玉堂吸了口气,“三哥,你爬快一点。”
“就来!”徐庆声音闷闷传来,“这洞也太挤了……早知道让大哥或者四弟来了……”
“谁让三弟你临出发前吃那么多,把肚皮撑那么大……”韩彰前方无奈声音传来。
“颜大人烤的兔子太好吃了嘛……”徐庆的声音十分委屈。
突然,前方的韩彰停住身形,用手上的铁爪在前方巴拉了两下,惊喜道:“到了!”
此言一出,身后三人不由大喜。
“怎么样,是石板还是铁板?”金虔急声问道。
韩彰用铁爪敲了两下,喜道:“是石板,正好是一块石板!”
“太好了!”白玉堂呼道,“三哥,赶紧上来!”
“等会儿、等会儿!”韩彰急忙开始在周边刨土,“我把这挖大一点,免得老三上来把我们挤扁了。”
不一会,就将地道最前方挖成一个小小的地穴。
徐庆手里手脚并用爬到最前,从背后卸下那坛化石散,小心翼翼洒在了石板之上,然后等了片刻,用手敲了敲,吸了口气,猛然挥出两拳击在石板之上。
就听“咔嚓”一声,那厚过三寸的石板就如脆生生的脆饼一般,被打碎了。
“三哥,干的好!”白玉堂喜道,“二哥,赶紧走!”
“韩二爷,加油!”金虔压抑着急速加快的呼吸,看了一眼身边狂摇的蚯蚓尾巴,“就要到冲霄楼地基了。”
“好!”韩彰精神大振,挥舞铁爪狂爆手速,迅速在碎掉的石板之后继续打洞。
一时间,地道内壤灰乱飞,速度狂飙。
不过半盏茶功夫,韩彰身形又是一顿,摘下铁爪慢慢在前方摸索片刻,回头郑重道:“到了!”
身后三人顿时神色一凛。
“是石砖!”韩彰回头一喊,“老三过来帮忙!”
“来了!”徐庆爬上前,与韩彰一起,撬松石砖,小心抠出一块,然后,二人合作,小心翼翼一块一块拆下石砖,最后露出一个可供人钻过的通道出来。
“我先进去看看!”韩彰一个纵身,穿了过去。
然后,便是一段长时寂静。
“二哥?!”白玉堂凑到道口,压低声线喊道。
良久,洞中才传出韩彰的声音:“哎呦我的乖乖,这可真不得了!老三,五弟,金校尉,赶紧进来看看!”
三人一听,立即照做。
白玉堂领头,金虔在中间,徐庆最后,三人一顺溜都钻了进去。
一从洞中钻出,只觉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此处应是一处较为广阔的空间,而且——金虔觉得似有不妥。
这种浑身细胞都好似打了鸡血般的振奋感是怎么回事?
“好似不是地牢?”白玉堂在漆黑一片中环视一周,喊道,“二哥,你目能夜视,可看到了什么?”
“嘿嘿,五弟,你亮一根火折看看,可别吓死了!”韩彰兴奋嗓音传来。
“切,天底下有什么能吓到五爷我——”白玉堂十分不屑,抽出火折噗一下点亮。
唰!
众人眼前豁然一亮,霎时间,全都惊呆了。
金虔浑身发抖,满脸放光,一双细眼绷得溜圆,瞳孔倒映景象之中,耀华璀璨,金光流转,金山银海,财宝成山:
“耶稣天神个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啊啊啊!!”
冲霄楼地牢之中,公孙策手指搭在展昭手腕之上,面色阴沉。
“公孙先生,如何?”包大人焦急问道。
公孙先生眉头深锁,抬眼看了一眼展昭。
展昭收回手腕,朝着公孙先生微微摇了摇头,苍白俊容之上显出恳求之色。
公孙先生暗叹一口气,望向包大人道:“比起前几日,略有好转。”
“那就好、那就好。”包大人长吁一口气。
赵虎抹泪:“太好了,俺还以为展大人熬不过去了……”
“胡说什么!展大人内功深厚,这点小伤自然无妨。”张龙一巴掌拍在了赵虎脑门上。
“对对对,张大哥说的对!”赵虎边哭边笑道。
“展某早已说了,无妨的。”展昭朝众人轻轻一笑。
只是那笑脸,苍白的令人心悸。
众人纷纷避开展昭目光,竟是不忍再看那笑容。
“哈哈哈哈,兄弟们辛苦了哈!”
就在此时,突然从石牢外侧甬道之内传来一道笑声。
开封众人神色一变,同时站起身形。大红身影一闪,瞬挡众人身前。
可再看那甬道之内,虽有声音,却无人现身。
开封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有些疑惑。
紧接着,就听另一道声音冷冷响起:“此处乃地牢重地,不可擅闯!”
“哎呀呀,兄弟们何必这么见外呢!都是一个锅里吃饭一个炕上睡觉的好兄弟,我不过是来见见故人,几位兄弟就行个方便吧!”之前那道声音又响起。
“不行!速速离开!否则,杀无赦!”
“这么不给面子?”
“滚!”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破地牢吗?你请我,我还不想来呢!”
那人的声音嘀嘀咕咕远去,应是已经离开。
可就在此时,就听“轰”的一声,一股绿色浓烟从甬道中奔腾涌出,散出一股刺鼻气味。
“闭气!”展昭沉喝一声,将众人逼后。
众人急忙捂鼻停息,半晌,那股绿烟才慢慢散去。
“切,敬酒不吃吃罚酒!”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只听脚步声渐近,一道人影晃晃悠悠从甬道中走出,抬手向开封众人打了个招呼:
“呦,几位,住的可还舒心?”
头大如斗,脖颈细长,一个朝天发揪高竖冲天,塌鼻子,蝌蚪眼,大嘴裂开一笑,露出一嘴大黄牙。
除了展昭,开封府几人顿时就惊了。
包大人瞪眼,公孙先生瞠目,张龙口呆。
“啊呀妈呀,这是人是鬼,怎么丑成了这样?”赵虎后退一步,惊叫道。
“嘿嘿,你还真说对了,江湖上顶顶有名的细脖子大头鬼房书安就是区区在下我了!”丑鬼房书安一脸得意道。
“原来是房……”公孙先生顿了顿,好容易找了一个称呼,“房侠客。不知阁下此来……”
可话刚说了半句,就见房书安一个猛子窜到的牢门旁边,哗啦一下抖出一把钥匙。
这下,连展昭都惊了。
“嘿嘿,老房的手段,吓到了吧!”房书安嘿嘿一乐,将钥匙插入牢门巨锁,咔嚓一声,打开了牢门。
“太好了,我们有救……”张龙刚高呼了半句,就被房书安下面的举动给惊傻了。
只见那大头鬼一闪身,自己跳进牢房,回身又将牢门给锁上了。
张龙目瞪,赵虎口呆。
包大人、公孙先生同时望向展昭,目光中显示出一句话:
这人是不是有病?
展昭额头乱跳:“房书安,你这是作甚?”
“作甚?”房书安一脸惊奇瞪着几人,“这还看不出来,救你们出去啊?!”
分明是你自己也进牢房了好吧!
众人怒目而视。
“哎呦呦,怪我没说清楚!”房书安一拍光亮亮的脑门,“要想出去,不能从外面走,外面那可是机关重重,一不小心小命就没了。”
公孙先生闻言凤眼一闪:“你的意思是——这牢房之中有生路?!”
“现在还没有,不过马上就有了!”房书安嘿嘿一笑,在地上转了两圈,啪一下趴在了地上,耳朵贴地,屁股撅起,两只腿快蹬,好似壁虎一般在地上游走。
众人:……
突然,就见房书安猛一抬头,朝众人一笑:“果然来了!”
说着,就从腰间取出一个瓷瓶,在地面上洒出一堆石粉,然后在石板周围一顿敲敲打打,接着,手指一插一掀,竟是将一整块石板都掀了起来,露出石板下的褐色土地。
就见那地面土壤微微跳了几下,紧接着,轰然下陷成一个土洞,从里面冒出一个人头出来。
满脸灰土,冲天发髻,看见地面上众人,顿时喜笑颜开:“果然在这!”
“彻地鼠韩彰?!”开封府几人惊呼。
“哎呦你可算来了!”房书安惊呼,“我等的急死了!”
“房书安?”韩彰撑起身形跳出土坑,扫了一眼房书安,了悟点头,“原来你是黑狐狸的暗线!”
“别啰嗦了,再过一会儿,巡视的人就来了!”房书安一脸紧张道。
韩彰点头,转身向众人一抱拳:“包大人、公孙先生,展大人,张龙、赵虎,时间紧迫,速速下地道!”
“多谢!”包大人抱拳,立即上前。
韩彰扶住包大人,一边让包大人滑下地洞,一边喊道:“老三,包大人他们下去了,接好了!”
“放心吧,二哥!”地坑里传出徐庆的喊声。
紧接着,公孙先生,张龙、赵虎,房书安都一一下了地道。
最后一个展昭滑下之时,扶着展昭的韩彰一摸展昭手腕,不禁一惊,那手腕简直冷的像冰一样。
“展昭,你没事吧?”最后滑入地道的韩彰随手拖过刚刚房书安掀起的石板遮住地道入口,低声问道。
“展某无事。”展昭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啧,若是金校尉在就好了……”韩彰暗叹一口气,嘴里不觉嘀嘀咕咕起来。
岂料,此言一出,地道内顿时一片死寂沉默。
包大人、公孙先生、张龙、赵虎甚至连房书安皆同时沉默,而展昭,好似整个人都僵住了。
“唉?还愣着干嘛?赶紧走啊!”韩彰一看众人都停住,立马急了,急忙催促。
众人这才在领头徐庆的带领下,急速顺着地道爬行。
就这般急行军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前方徐庆突然停住身形,喊道:“停!我们到了!”
就见徐庆身形一闪,又从地道中跳入另一个地洞,喊道:“一个一个跳下来,我在下面接着!”
包大人、公孙先生、张龙、赵虎,房书安顺次跳下地洞,然后,就听地洞中传来带着回音的喊声。
“啊!”这是包大人。
“嘶!”这是公孙先生。
“妈呀!”这是张龙。
“天啊!”这是赵虎。
“鬼啊!”这是房书安。
听得倒数第二的展昭心中一惊,急忙纵身跃下。
唰!
眼前豁然一亮,原来地洞之下,是一间宽敞大厅,而且是一间金碧辉煌,金光灿灿的大厅。
展昭一落地,顿被大厅内的金光闪得一闭眼,急忙抬臂遮住光线,待双目适应之后,才睁开双目,迅速寻找包大人身影,闪身上前。
“包大人,出了什么事——”
可待看清包大人等人的表情,展昭不觉一愣。
只见众人皆是一副瞠目结舌见了鬼的模样死死盯着一个方向。
顺着众人目光望去,展昭顿时呆了。
金砖成堆,银宝遍地,无数奇珍异宝就如市场蔬菜一般,随意堆放,一摞一摞精雕细琢的宝箱摆设其中,琳琅满目,眼花缭乱。
而就在那无数宝箱之间,一抹无瑕雪影好似在自家花园中一般,闲庭信步,怡然自得,口中还啧啧有声:
“误打误撞挖到了襄阳王的藏宝库,话说这襄阳王不是挺有钱的嘛……”
“五弟,我们回来了!”欣喜声线随着韩彰落地从背后传来。
白衣人微一转头,望见众人,立时身形一闪,就到了众人面前,满面笑意抱拳道:“白玉堂见过包大人,公孙先生。”
包大人、公孙先生同是一脸惊呆状,不知如何反应。
张龙、赵虎更是浑身发抖,面色惊惧。
雪衣青年轻一挑眉,转向红衣护卫,桃花眼眸流光溢闪,勾唇一笑,满室珍宝皆暗色。
“猫儿……”
“白玉堂……”展昭定定看着眼前之人,眸眶浸红,瞳光轻颤,“是……白玉堂……吗……”
“猫儿,你傻了吗?”白玉堂长睫一眨,桃眸微微泛红,笑意愈浓,犹如醇酒,“可不就是你白爷爷我?!”
一滴清泪从脱眶而出,顺着展昭苍白俊颜滑下。
手臂慢慢探出,牢牢抓住白玉堂肩膀,出口之音字字暗哑:“太好了……太好了……”
白玉堂却是脸色徒然一变:“猫儿,你的手怎么这般冷?”说着,猛一回头,提声喊道,“小金子,跑哪去了?赶紧过来!”
这一嗓子,顿将刚刚从震惊中恢复了几分神志的众人又给喊蒙了。
“诶?!展大人他们已经到了?!”
一道熟悉嗓音响起,听得展昭身形骤然一僵,顺声望去,心跳骤停。
只见一道细瘦身影从成堆的宝箱中窜了起来,两只手捧着一颗硕大的珠子,见到这边的众人,顿时细眼放光,满面堆笑,一溜烟奔了过来:
“属下见过包大人、公孙先生!”
包大人震惊,公孙先生惊震,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惊呼:“金校尉?!”
“属下在!”金虔嘿嘿一乐,“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说着,又是一转头,望向展昭,将手里的珠子一举:“展大人,属下居然在此处发现了青龙珠,待属下磨成粉给展大人服下,什么内伤都不在话下。”
“金……”展昭双目瞠赤,定定看着近在咫尺的笑脸,喉结数滚,薄唇剧抖,却连一个名字都难出口。
“展大人您脸色怎么这么差?”金虔一瞅展昭面相,不禁一惊,忙一把捏住了展昭的手腕,细一诊脉,不由眉头一皱,“啧,不太妙啊!对了,刚刚咱在那边还看到几颗百年灵芝,干脆一起……”
说着,手指离开展昭手腕,一转身就要去寻灵芝。
突然,一只手如闪电般探出,死死攥住了金虔的纤细手腕。
“嗯?”
金虔一怔,还未回过神来,就觉自己身体不受控制一个飞转,眼前一花,鼻尖一痛,飞速撞入一怀霞红,清凛草香之气瞬间将自己紧紧包裹,整个身体都被一双铁臂死死抱在怀中。
诶?
怎、怎么回事?
“……金虔……金虔、金虔……”
嘶哑颤音和着灼热气息涌入耳廓,激得金虔顿时一个哆嗦。
诶?诶?!
咱难道是被展大人的抱在怀里——咩?!
金虔细眼圆绷,俨然已经吓傻了。
耳边豁然一热,数道炙烫液体滚滚滴落,顺着金虔腮边滑下。
这、这这是啥?
难、难道是——眼泪?!
莫、莫不是展大人……哭了?!
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展大人竟然……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金虔顿觉天崩地裂地动山摇霎时整个人都不对了。
心头犹如被插入一口尖刀,肆意搅动,锥心剧痛霎时游走全身。
眼眶不觉发烫,视线渐蒙水雾,金虔鼻子一酸,呢喃出声:
“展大人……”
这一声不打紧,顿令展昭身体剧烈一颤,下一刻,环住金虔的双臂骤然收紧,狠狠将纤细身体压在自己身上。
诶?诶?!诶!!
不是……那个……虽然久别重逢咱也很感动,但是……
展大人,咱要被勒死了……
金虔只觉呼吸困难,被憋得双眼泪流,挣扎探出一只手,开始狂摇。
救咱……
可怪的是,周遭一大圈人,竟好似都睡着了一般,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不是吧……难道要……自救……
“展大人……咱喘不过气……”
金虔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几个字。
箍住自己的双臂骤然一松,金虔重获新生,急忙大喘了几口气。
略带凉意的修长手指轻轻拂过自己脸颊,抹去一道泪痕。
金虔只觉一股电流从尾椎骨嗖一下蹿上头顶,顿时汗毛倒竖,抬眼一看——
眼前的红衣青年剑锋飞鬓,朗目如星,俊颜如月,薄唇勾春,那灿灿星眸中闪动的欣喜和灼热,犹如实质一般,寸寸流过金虔全身,顿把金虔看了个面红耳赤心跳超速。
“嗯咳!”一声干咳打断了二人的对视。
金虔骤然回神,转目一望,只见公孙先生以拳遮口,不断清嗓子。
再看其他几人,包大人目瞪口呆,频频望向公孙先生,一脸求解神色;张龙、赵虎二人不必说,干脆是两个下巴脱臼的造型;房书安满面通红双手捂眼,可却从手指缝中偷偷观看;徐庆一拍脑袋,看向韩彰;韩彰眼珠一转,露出诡异笑意,而白玉堂——
白玉堂整个人不知何时退到一处阴暗角落,将整张脸都埋到了阴影之中,只能看到一双隐隐散出幽光的瞳孔在忽明忽暗。
金虔刚刚被吓走的智商渐渐回炉。
刚刚出了什么事?
咱差点被展大人勒死?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刚刚展大人抱了咱?!
咱被展大人抱了?!
不是!等一下!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为啥展大人要抱咱?
是为了表达袍泽之谊?还是为了显示同事间的温暖?或是表示一下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淡定、淡定,不过是抱一下,不代表什么,人家歪国人还一见面就亲吻问好……个毛线啊!
金虔暴躁得只想把满头的头发都抓掉冷静一下。
可刚一抬手,却发现自己手腕还被展昭死死握在掌中。
“金虔……”展昭垂头定定望着金虔,手指一毫也不肯放松,星眸中水光颤颤莹动,嘴角笑意渐渐消下。
喂喂,猫儿大人,您今天有些反常啊!
要不咱们先出去吹个风冷静一下?
金虔抖着眼皮以眼神道。
“金虔……”展昭看着金虔的一双眸子越来越黑,越来越沉,突然,一道血丝从展昭嘴角溢出,黑眸猝然一黯,大红身形毫无预兆倒了下去。
“展大人!”
“展昭!”
“展护卫!”
众人惊呼大喊,可谁的声音也没有那一抹白影快。
一道雪影犹如疾风,瞬间闪至展昭身后,将展昭仰倒身形稳稳接住。
“展大人?!”金虔骇然一惊,一看展昭脸色,顿时吓出一脑门冷汗。
额角血筋微突,眼角还隐带血色。
这分明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啊!
金虔急忙想抽手摸展昭脉门,却发现,失去意识的展昭依然死死抓住自己的手腕,根本抽不出来。
“白五爷!”金虔急忙抬头求救。
可这一抬眼,更是心头一跳。
只见白玉堂面色苍白如纸,一双眸子晦如深海,瞳中幽光沸腾,几欲暴眸而出,令人心惊胆寒。
“先离开这里再说。”白玉堂看了一眼金虔,眸光深邃难测。
“展护卫这般模样,怎么走?”公孙先生皱眉道。
韩彰过来看了一眼展昭,跺脚道,“老三,赶紧从箱子上拆几块板子绑在一起,咱们把展昭放在上面从地道拖出去。”
“好嘞。”徐庆一拍手,开始工作。
“我们帮你。”张龙、赵虎上前开始帮忙。
不过少顷,众人便准备妥当,韩彰打头,包大人、公孙先生、张龙赵虎、房书安依次进入地道。
徐庆将拖展昭箱板的绳索往身上一背,看着仍被展昭死死拉住的金虔,犯愁道:“要不金校尉,你干脆趴在展昭身上,俺一趟拉出去得了。”
“啥?”金虔一脸惊吓,“这……不妥吧……”
话未说完,身后白玉堂突然推出一掌,将金虔推倒扑在展昭身上,冷冷声音响起:“快走!”
徐庆立即钻入地道,将展昭和金虔也拖了进去。
金虔一脸惊魂未定趴在展昭身上,听着身后白玉堂也钻入地道,只觉背后阴风阵阵,冷风戚戚,不禁回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阴暗地道中,白玉堂那一双锐利眸光,就好似利箭一般,直直射在自己身上,简直能穿两个窟窿出来。
一回想刚刚的情景,金虔一个哆嗦,掉线许久的反射弧终于“叮”一声上线了。
按照电视剧电影小说的八卦狗血尿性推断——
其实……也许、大概、八成、可能……猫儿是因为一时气血上涌走火入魔老眼昏花碍于世俗所以抱错人了吧啊啊啊啊!
那咱岂不是因为一个误会而荣升为天下无敌武功盖世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锦毛鼠白玉堂的情敌?!
别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