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几日,针对本次“天地第一庄与麒麟门擂战活动”,天下第一庄开展了一系列的善后处理工作。
其一,对麒麟门一众进行了多轮地毯式搜索,无奈的是,莫说苍暮、智化之辈,甚至连甄长庭之流的踪迹都未寻到,反倒是在天下第一庄内找到了几条被废弃的密道,也不知算不算是额外收获。
其二,在对所有伤员进行医治的同时,医仙毒圣对某从六品校尉的关门弟子进行了再次上岗培训,具体培训过程,有两词可表——惨无人道、不可为外人道也;
其三,被毒圣顺手解毒而侥幸捡回一命的邓车,自清醒后就一直处于低气压状态。而后,在某一天突然不告而别,甚至连半文钱诊疗费都没留下,令某位毒圣关门大弟子十分愤慨,迅速给麒麟门起了一个贴合实际的绰号:“嗖门”——言下之意,嗖的一下就全员遁走的门派。
而除了邓车,还有一个莫名处于低气压状态的家伙,就是——
白玉堂。
号称“风流天下我一人”、江湖最难缠、最摆谱、最桀骜不驯,最鼻孔朝天的锦毛鼠白玉堂白五爷,这几日居然好似吃错药了一般,呈现以下诡异风格:
说话言简意赅,眸光苦大仇深,神色思虑重重,行为颠覆形象。
最诡异的是,白玉堂自那一战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展昭和金虔。
确切的说,是特别躲着展昭和金虔。
金虔有一次甚至都看见白玉堂的纯白衣角在门口飘荡,可刚喊了一声“白五爷”,那道白影就嗖的一下蹦上房顶,遁走了……
而据展昭所说,这几天甚至连那只白耗子的衣角都没看见。
“所以,这事儿肯定有问题!”
夜幕时分,金虔坐在江云居庭院石桌旁,手掌啪啪啪拍着桌面,一本正经向对面的御前护卫和颜大钦差发表自己的观点。
“这个……”颜查散看了一眼展昭。
展昭眉头微蹙:“莫不是展某有何处得罪了白兄?”
“万事皆有可能啊!所以啊,展大人,您还等什么啊?!赶紧行动啊!”金虔瞪着一双细眼,吊高嗓门。
展昭侧目,望了一眼金虔。
“啧!”金虔一顿抓耳挠腮,“展大人您看啊,今夜星河灿烂,夜风撩人,正是促膝谈心的好时机啊!”
说着,就用一双充满期盼闪闪发亮的细眼盯着展昭。
猫儿大人哟!您这还看不明白?
那傲娇的白耗子肯定是因为种种原因和您闹别扭呢!
这种时候,猫儿大人您要做的就一个字:哄!
“咳咳,金校尉,白兄此次或许只是心结未能解开,颜某以为,只要……”颜查散企图插话。
“颜大人,这您说的就不对了!”金虔腾一下跳起身,义愤填膺道:
“展大人和白五爷乃是生死之交!怎能和一般交情相提并论!在这种紧要关头,展大人身为白五爷的至交好友,怎可袖手旁观,自是要为兄弟送上肩膀送上胸膛,助兄弟排忧解难疏导心胸开拓视野一同展望美好的明天啊!”
颜书生你别在这添乱了行不!
咱在这费尽口舌熬心废力给展大人开窍呢!你跑来插一脚算怎么回事啊?!
金虔对颜查散怒目而视。
颜查散额头冒汗,频频干笑。
展昭自是没留意二人之间的暗潮汹涌,轻叹一声道:“展某这几日也曾试图寻白兄……奈何白兄轻功卓绝,又对天下第一庄地形颇为熟悉,展某寻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
“展大人,您放心!”金虔猛一提声,啪一拍胸脯,“属下早就打听好了,这几日一过戌时,白五爷就会独自去西月居半里外的小山坡上独坐一个时辰。”金虔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张画的歪扭七八的地图塞给展昭,“展大人,这是地图,您拿好,现在出发,时辰刚刚好!”
“金校尉你是从何得知?”颜查散十分惊诧。
“是啊,展某曾问过卢岛主和裴少庄主,他们皆不知白兄夜间去了何处?”展昭也略显讶异。
“嘿嘿……”金虔得意一笑,“简单!咱只是去问了巡庄侍卫李大哥王大哥唐大哥他们,还有扫地的周大爷厨房的马大婶,当然负责白五爷屋内清扫的春兰秋菊几个丫鬟是重点询问对象。哼哼,就算白五爷能飞天遁地来无影去无踪,可总要吃饭喝水睡觉上茅厕啊,所以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是无处不在的!”
良久安静。
颜查散瞠目片刻,望了一眼同样略显惊诧的展昭,敬佩道:“展护卫果然□□下属有方。”
展昭眼皮隐隐一跳:“颜大人过奖了……”
“对了,还有重点道具一份!”金虔一弯腰,又从桌子底下摸出一坛酒,塞到了展昭手里,“展大人,出发吧。”
展昭愣愣捧着酒坛:“金虔,颜大人,你们不去?”
“去……”颜查散刚说了一个字,就被金虔一把捂住嘴拽到一边。
“哈哈哈,颜大人和咱就不去了,太多太乱,电灯泡……那个,人多不好,甚是不好。”
说着,金虔还狠狠向颜查散打眼色。
颜书生您长点心行不?!
被捂住口鼻的颜大钦差一脸无奈。
展昭沉吟片刻,郑重点了点头,向二人一抱拳:“展某先行告退。”
“展大人走好!”金虔狂摇手臂,目送展昭笔直背影消失在夜色当中。
“唔唔……”被捂住嘴的颜查散发出无声抗议。
金虔噌一下后退一步,向颜查散一抱拳,满脸堆笑道:“适才形势所迫,颜大人莫要见怪啊!”
颜查散长叹一口气,回身落座,端起桌上的茶盏:“金校尉也是为展护卫和白兄着想,颜某明白。”
“属下就知道颜大人深明大义!”金虔嘿嘿一乐,坐到颜查散身边,提起茶壶殷勤给上司添满茶水,又喜滋滋问道,“颜大人,您觉得这次展大人和白五爷的好事能成吗?”
“噗!!”颜查散一口茶水喷出丈远,险些没被呛死。
“哎呦呦,颜大人,您这么激动干嘛?”金虔赶紧手忙脚乱给颜查散擦拭。
“不是……那个,金校尉……”颜查散打断金虔,将金虔按回座位,深吸一口气道,“此行一路以来,颜某琐事缠身,一直无暇与金校尉深谈。咳……那个……金校尉,你是不是对展护卫和白五爷他们二人有所误会?”
“没有误会!”金虔一脸坚定,“属下坚决支持展大人和白五爷!”
颜查散眼皮一跳:“颜某是说,展护卫心仪之人——并非白兄!”
“颜大人您别说笑了,是您告诉咱展大人对白五爷那啥那啥的……”金虔双眉高挑,一脸“您别逗我了”的表情。
颜查散满头黑线,声线微提:“颜某那时候分明是说,展护卫心仪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啊,那不就是白五爷?”金虔眨眼。
“颜某是说——那人与展护卫朝夕相对、患难与共、日久生情……”
“对嘛!就是白五爷啊!”金虔郑重点头。
颜查散扶额。
展护卫,颜某尽力了……
“哦~咱明白了!”金虔突然一拍手掌,“颜大人你是怕展大人和白五爷都是……所以怕有人非议……”
“颜某并非此意,而是……”
“颜大人!”金虔声突然站起身,直直望着颜查散,面容肃整,声声掷地,“属下不管他人如何想如何说,属下只知,只要是展大人心中所想,属下就要竭尽所能为其达成,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暮云飘散,风静蝉鸣,璀璨星光之下,消瘦身形盈盈坚韧,明亮细眼澈若泉溪,尽扫天下污秽。
颜查散凤眼慢慢瞪大,愣愣看着金虔,眸光剧震。
“而且啊,白五爷那么有钱!这事儿若是成了,您觉得咱的媒人红包没有八千也有一万吧!”金虔突然话锋一转,又冒出一句。
一道清亮水光在颜查散眼中一闪而逝,清隽容颜上浮上一抹淡笑:“那是自然。”
“咱就说嘛!”金虔一怕大腿,在原地滴溜溜转了一个圈,“不成、不成,别看展大人平日里说起法理来一套一套的挺唬人,可一到紧要关头就笨嘴拙舌,咱实在是放心不下,颜大人,您先在这坐坐,咱去去就来。”
说完,向颜查散一抱拳,一溜烟就奔走了。
聒噪的人一消失,整座江云居就静了下来。
颜查散静静坐在石桌旁,慢慢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水,望着夜空星河良久,轻笑出声:“颜某真是杞人忧天……”
修长手指执杯邀星:“展兄,颜某祝你心想事成。”
银河浓淡,华星明灭,轻云时度风,流萤几点游。
寂孤山坡之上,一袭雪衣随夜风淡荡,化作千里烟波,飘渺无际。
白玉堂盘膝静坐,仰目望星,如画眉目点耀银汉,朦如霜花,美胜琉璃。
突然,白衣轻轻一震,华美容颜上出现一丝波动。
轻灵若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人无声无息站在了自己身后。
“白兄。”
不用回头,白玉堂也知来人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定是那般沉稳中又带几分温润暖意,定是眉间又微微发紧,定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别扭猫儿脸……
白玉堂一颤长睫,声轻若雾:“展昭,你来作甚?”
展昭并未答话,而是撩袍坐在了白玉堂身侧,将擎着的酒坛放在膝边,又慢慢折起手中的地图。
眼梢一瞄那地图上鬼画符一般的字迹,白玉堂不禁唇角微勾,“是小金子告诉你我在这的?”
展昭动作一顿,点了点头。
“他还真是什么都能打听到。”白玉堂轻笑一声,眸光远眺夜空。
幕星如盖,雾风解愠,远处传来蝉鸣叶摇之音,更衬并肩而坐的二人寂静无声。
许久,白玉堂才轻叹一口气,幽幽道:“展昭,你可知这几日我心里在想什么?”
展昭仰首观星,沉默良久,才低声道:“白兄……莫不是……怕了……”
“一派胡言,白五爷怎会……”
白玉堂眸光一跳,猝然转头瞪向展昭,然后……
桃花眼赫然绷大。
映入眼帘的俊逸青年,黑眸净澈如水,就这般静静地看着自己,竟是让白玉堂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不瞒白兄,展某此次……却是怕了……”
展昭声音似从万重山水外飘来,温玉容颜上浮上一抹淡淡笑意,可那笑意中透出的一丝苦楚,却如黄莲锥心,万般千种难言明。
白玉堂喉头一涩,扭头,微红桃花眼眸静静望着无尽夜空良久,才轻声道:“展昭,白玉堂叱咤江湖刀口舔血半生,纵使九死一生也从未说过一个怕字,可是这一回……”
修长手指慢慢攥紧,“是!我白玉堂怕了!我怕我再也没有机会和一只臭猫一较高下,我怕我再没机会去听某个只知道赚钱的小子给白玉堂编什么评书戏文!简直是可笑,天不怕地不怕的白玉堂此次竟然……怕的要死……”
“我眼睁睁看着你走火入魔,小金子命悬一线,可我自己……自己却……”
白玉堂狠狠闭眼。
“无能为力,宛若废物……”
低颤嗓音随着冉冉夜雾,飘散空中,慢慢萦绕在一蓝一白二人周身,一圈一圈,宛若涟漪。
“金虔血蛊失控之时,展某与白兄并无二致……同样无能为力……”展昭清朗嗓音响起。
白玉堂眸光微动,望向身侧蓝衣护卫。
展昭转头,望向白玉堂,温润笑意好似一抹春风轻轻拂过:“展某和白兄还真是难兄难弟。”
白玉堂眼眶一热,条件反射跳起身呛声:“谁与你这臭猫是难兄难弟,白五爷我此次不过是一时大意,下次——”
突然,白玉堂声音一滞,双眸中银光流转,喉结滚动数下,暗哑嗓音迸发而出,字字凝音:
“没有下次!”
茫茫夜色中,耀目雪衣若苍云御天,锐气激荡射冷星,誓音惊四方。
展昭站在白玉堂身侧,夜风飒扬衣袂,敛消笑意,碎玉银光从瞳底点点飞起,瞬息明灭。
是!没有下次!
定心盟誓,心如磐石。
“啧、这两只在搞什么啊?这么好的气氛,就不能喝点小酒说点正事吗?”
突然,一道轻若蚊蝇的声音细细传来。
展、白二人同时耳朵一动,对视一眼,不由失笑。
“小金子!”
“金虔!”
二人同时扭头,异口同声。
静了片刻,就听后侧树丛中一阵唰唰作响,一人慢吞吞站起身,乱蓬鸡窝头盖顶着一丛树叶,两只手还举着两根灌木,一副“咱怎么被发现了,咱明明隐藏的很好”的便秘表情。
“咳,展大人,白五爷,咱那个……咱不是不是有意偷听的,咱那个其实是凑巧、凑巧路过……”
白玉堂挑眉,展昭眯眼。
“咳咳……”金虔挠了挠头皮,干笑两声,准备转移话题,“咱是因为那个,这几日有个问题一直想不通,特来请教白五爷,所以才寻来……嘿嘿……”
“哦?小金子想问五爷我何事?”白玉堂眉峰高挑。
“嗯……就是那个……裴少庄主和邓车对战受伤之时,白五爷和咱的那一截捆龙索为啥突然就解开了?”金虔细眼一亮问道。
哎呦,咱想的这个借口简直不要太合适啊!
果然,此问题一出,对面的二人都沉默了。
白玉堂沉吟片刻,眼珠子一转,看了一眼展昭,突然笑道:“五爷我去问过娘了,娘说,自然是因为五爷我与小金子心有灵犀,心意相通……”
话音未落,一股寒气就猝然腾起。
“恐怕不过是凑巧罢了。”展昭浑身冒冷气,冷冷瞪向白玉堂。
白玉堂一挑眉:“娘说了,这捆龙索只能是心意相通之人方能解开,怎么能说是凑巧?”
展昭眉峰一紧,骤然瞪向金虔。
金虔顿时一个哆嗦,急忙道:“对对对,肯定是凑巧,想那时属下看到裴少庄主被邓车的暗器炸飞,心里就想,完了,裴少庄主该不会要挂了……咳,那个,性命堪忧……想必那时白五爷也是……”
说着,就眉飞色舞向白玉堂一瞄。
“狗屁!五爷我才没有担心姓裴的!”白玉堂顿时面色一红,慌乱叫出一声。
一瞬宁静。
金虔瞪着一副要咬掉自己舌头的白玉堂,颇为无语。
喂喂,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看白耗子你这傲娇的小表情,分明就是承认了吧!
展昭轻笑出声。
“臭猫,你笑什么?”某白耗子立即炸毛。
“展某是见白兄精神爽利,心中高兴。”展昭一本正经来了一句,把白玉堂噎得桃花眼圆瞪,半晌无语。
“啊!”突然,金虔尖叫了一声,“若真是因为那一瞬间咱和白五爷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就能解开捆龙索……那、那那咱那晚上因为……这个……那个……啊啊啊啊!有没有搞错啊啊啊!”
金虔顿时抱头狂嚎。
什么“同心锁”的高大上设定……
什么心意相通、心有灵犀!
都是唬人的幌子!
原来只需要一瞬间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就能解开……
那岂不是说,那晚,或许……只要我们三个人同时想着去茅房……就能、就能……
苍天啊!那咱之前那羞耻度爆表的一夜算怎么回事儿啊啊啊啊啊!
不带这么坑人的啊啊啊啊!
“猫儿,小金子这是怎么了?”白玉堂一头雾水,望了一眼展昭。
可这一看,更是一愣。
只见展昭星眸圆瞪,微显愕然,然后,渐渐的,一张俊脸渐涌绯红,颇为诡异。
白玉堂慢慢眯起桃花眼:“猫儿,小金子,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五爷?”
“没有!什么都没有!”金虔腾一下跳起身,连连摆手。
“早些回房歇息。”展昭一个利落转身,匆匆掠走。
“对对对,困死了,回房睡觉,睡觉。”金虔一溜烟追上。
“你们肯定有事瞒着我!”白玉堂咬牙追上,“臭猫、小金子,快说!”
“白五爷,您别问啦,啥事都没有……”
三道人影渐行渐远。
冷星悬霜,瑟瑟夜风拂过山顶茂密草丛,显出一块石板,上书两行字迹:
“身死血尽终不悔,魂愿护君平安归”
字迹铁画银钩,印深狠陷,显然是将内力贯于指尖刻于石板之上。
忽然,一阵急风拂过石板,那石板骤然碎裂化尘,被吹散空中,再无踪迹。
日光好,秋色浓,碧云画天际。
从大厅得到一个好消息匆匆赶回江云居的展昭,一迈入庭院,就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白发童颜的医仙、面色阴沉的毒圣,这二位武林泰斗好似门神一般站在庭院入口处,神色凝重,眉头紧皱,一脸凝重看着庭院中央。
顺着二人目光望去
但见庭院正中那人,细瘦身形,一身灰色短靠,正是某从六品校尉,只是此时这姿势——
双手趴地,撅着屁股,十分……那个不雅!
“咳!”展昭不由眉头一抽,轻咳一声。
“找到啦!”金虔突然大叫一声,一脸兴奋爬起身,望向自己的二位师父,顺便看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展大人?您怎么回来了?!”
展昭眉头跳了跳,迈步上前,向医仙、毒圣抱拳施礼,又向金虔问道:“金校尉,你清早曾言要和二位师父钻研血蛊之术,进展如何?”
“咳,这个……”金虔挠了挠头,干笑,“进展嘛,咱刚刚找到一个蚂蚁窝……”
展昭瞪眼。
“嘿嘿,展大人来的正好,下面就让属下给展大人展示展示咱血蛊的威力!”金虔一脸得意拍了拍胸脯,抽出一根银针扎破手指,然后呲牙咧嘴挤了两滴血滴在蚂蚁窝上,指着在窝边正在勤奋工作的一堆工蚁们提声道,“小的们,给展大人来个厉害的!”
一阵清风拂过,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斑驳树影下,那一小队工蚁依然在尽职尽责工作,丝毫未受金虔的影响。
片刻沉默。
展昭抬眼,挑眉。
金虔眨眼,干笑:“可能是血不够,待属下再挤两滴……”
“且慢!”院门边医仙突然急步上前,蹲下身,用指尖粘了一只蚂蚁送到眼前看了看,又将手指递给身边的毒圣,道,“毒老头,你看看。”
毒圣眯眼瞅了片刻,阴沉脸上浮上一抹诡异笑容:“果然如此!乖徒儿,莫要再滴血了,你吐两口口水试试。”
“啥?!”金虔瞪眼。
展昭俊脸有些不受控制一抽。
“泪水,汗水也可。”医仙板起脸。
喂喂,这一时半会的让咱怎么流泪流汗啊。
“……”金虔一脸迥然,望了展昭一眼,扯了扯脸皮,最终还是选择鼓起腮帮子,“呸呸呸!”
一堆吐沫星子好似喷泉洒在地面。
然后,令几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但见那一队工蚁,突然开始有秩序运动,步伐统一,渐渐形成了三个字……
医仙毒圣四目瞪大,展昭朗目圆瞪,金虔脚下一个不稳,坐在了地上。
“哈哈哈——”
一阵大笑从树顶传来,但见白影一闪,一人飞身落下,白衣胜雪,面容如画,可不正是白玉堂。
“这是什么?展……喵、喵?哈哈哈哈——”白玉堂指着地面,狂笑不止。
没错,此时地面之上,受金虔之血以及口水浸染成为蛊虫的一队工蚁整整齐齐排出的三个字就是:
“展喵喵”
“据说小金子你这蛊虫是随心所控,心随意动,难道,小金子你心里的臭猫就是——”
“展、喵、喵?!”展昭豁然起身,居高临下瞪着已经傻掉的金虔,额角十字青筋清晰可见。
“展小喵,这名儿甚好、甚好!”白玉堂拍着展昭的肩膀,笑得几乎喘不过气。
御猫牌寒气立时喷涌而出。
金虔一个哆嗦,噌一下跳起身,惊呼道:“展大人息怒!属下这个……蛊虫、血蛊之术刚开始练手,甚是、甚是不熟,可能是技术原因,才会出现如此疏漏,属下以后定要夜以继日废寝忘食进行改进,展大人在属下心中,那就是金光灿灿财源广进、咳,不是,是那个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喂喂喂,这血蛊控制的蛊虫也太邪门了吧!
咱只是偷偷在心里叫展大人几声猫儿……可从未给猫儿大人起过什么“展喵喵”这等呆萌的外号啊,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啊啊啊!
金虔此时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咳,总之,这血蛊之术徒儿你可算是练成了。”医仙忍住笑,和起了稀泥。
“只需鲜血两滴,口水少许,便可控制百只蚂蚁为蛊虫,若想提升蛊虫数量,只需加大血量便可。”毒圣也瞥了一眼展昭,唇角微勾,补言道。
“不是,等一下!”金虔猛然回神,急声道,“为何需要口水?”
展昭停止冒冷气,白玉堂停住了笑声,皆同时望向医仙、毒圣二人。
“不过是催化药引罢了。”医仙捻须道。
“就是可以加速血蛊之术发动。”毒圣不耐烦解释。
“光用口水不行吗?”金虔急忙追问。
每次刺肉放血液很疼啊!
“没血!不成!”毒圣瞪了一眼金虔。
“原来如此!”金虔使劲儿点了点头。
咱的耶稣天神!
这也行?!
等一下,大师父刚刚好似是说,泪水、汗水什么的也成,那岂不是说——咱全身的液体是宝!
哇塞!这可真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啊!
展昭看了一眼高兴得一双细眼都眯成两道缝的金虔,嘴角也不觉隐隐勾起。
“恭喜小金子练得神术!”白玉堂笑嘻嘻一抱拳。
“恭喜金校尉。”展昭也一抱拳。
“多谢五爷,多谢展大人。”金虔喜气洋洋回礼,又问道,“对了展大人,您不是与颜大人去大堂与裴老庄主商量善后事宜,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展昭微微一笑:“裴老庄主正准备率领大家出发去寻宝,金校尉你……”
“啥?!展大人您不早说,险些误了大事啊啊啊啊——”
一句话未说完,金虔已经化作一道流星,消逝在远方。
展昭、白玉堂对视一眼,忍俊不禁。
“不知二位前辈……”展昭以目光询问。
“一把年纪了,可没那份心劲儿了。”医仙淡笑摇头。
“我毒圣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不去!”毒圣一挥袖子。
“那展昭(白玉堂)先行告退。”展昭、白玉堂抱拳告辞。
待二人走远,毒圣才阴森森说了一句:“药老头,说起这裴家庄附近的宝藏,该不会是……”
医仙意味深长一笑。
待金虔、展昭、白玉堂三人赶到大厅,众人早已准备妥当,个个都如金虔一般,满脸放光,神色激动。
“怎么样,怎么样?什么进展?”金虔一头扎进人堆,准确无误找到了两只行走的八卦来源:韩彰和丁兆蕙。
“正在等宝藏的钥匙!”韩彰一脸兴奋道。
“啥?钥匙?”金虔一怔。
“裴老庄主说虽然藏宝图在庄上,但宝藏的钥匙却在别处,不过裴家庄早已派人去寻那保存宝藏钥匙的之人,今日定有回音。”
丁兆蕙话音未落,就听门外穿啦一阵急促脚步声,但见一名护卫手持一个信封匆匆奔入大堂,禀报道:“启禀庄主,信已到!”
“好!”裴天澜一拍桌子起身,两步来到护卫身侧,从信封中取出一个物件。
众人立即定眼观望。
只见此物,乃是一块十分不起眼的青铜令牌,上面还刻了一朵小小的梅花。
“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金虔眨眨眼。
展昭皱眉:“那是……一枝梅的……”
“掌门令牌?”白玉堂怪叫一声。
经二人这么一提醒,金虔还真想起来了。
第一次去寻一枝梅寻找尚方宝剑之时,那百花公子曾要求以这枚令牌换取尚方宝剑,而且表现出对这块令牌十分的迷恋,当时还以为是百花公子是想做“梅门”掌门想疯了,未曾想……
“这令牌居然是宝藏钥匙,也就是说……”金虔双眼豁然一亮。
“这宝藏是历代天下第一神偷的藏宝库?!”
韩彰和丁兆蕙异口同声大叫出声。
天下第一神偷什么概念?
那可是偷遍天下珍宝的牛叉人物啊!
历代天下第一神偷的藏宝库什么概念?那绝对是惊天动地古往今来的第一宝藏啊!
于是这一刻,所有人都沸腾了!
然后,怀着一颗激动不已的小心脏的金虔就和众人一起,在裴天澜的率领下,踏上了漫漫寻宝路……
才怪!
根本不是漫漫寻宝路。
这宝藏居然就在天下第一庄后山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山洞里,而所谓什么藏宝图,也不过是一张十分普通的地图,更坑爹的是,那个所谓藏宝图钥匙的令牌,唯一的作用也不过就是卡在山洞口的一个凹槽里,用以开启一扇朽得几乎要掉渣的铁门。
喂喂,这宝藏怎么有种十分不靠谱的感觉啊!
顶着一头不详预感金虔随着大部队走入山洞。
山洞十分幽深,阴暗潮湿,弯弯曲曲,路程十分曲折,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突然,就听噗噗噗几声,洞壁之上数个火把自动点燃,将整座洞穴照的亮如白昼。
众人顿时眼前一亮。
但见身处之处,乃是一间十分宽敞的石室,四面石壁光洁如磨镜,在墙壁之上,从上到下,是整整齐齐数十个凹槽,每一个凹槽之中,都放着一个漆黑的木匣。
“难道,那些木匣里就是——”金虔圆瞪细眼,眸光扫射,一脸激动,“宝藏?!”
“肯定没错!”韩彰和丁兆蕙同声大喊,险些跳起来。
“哈哈哈哈,这么多年了,可算见到宝藏长什么样了!”裴天澜大笑一声,骤然腾起身形,冲向最高一层的石穴,飞身取下一个黑木匣,落到了众人中间。
众人定眼一看,只见这木匣通体漆黑,油光锃亮,竟是毫无破损腐朽之状,显然并非凡品。
可奇的是,这木匣上竟是连个锁都没有,甚是诡异。
“为何没有锁?”白玉堂皱眉问道。
“其中有异,小心。”一向沉稳的展昭提醒道。
“管他那么多,先打开看看。”徐庆嚷嚷道。
裴天澜却是十分小心,将木匣递给了蒋平,蒋平扫了一眼,又将木匣交给了白玉堂。
“五弟,你擅长机关奇巧之术,你看看。”
白玉堂一脸郑重,接过仔细探查了一番,冠玉面上显出诧异之色:“怎会……”
说着,突然探手就准备打开木匣。
“小心!”裴慕文大惊,一把将木匣打到一边。
那木匣啪一声跌落地面,咔吧,匣盖张开。
众人轰一下躲出老远,个顶个一脸防备盯着那木匣。
半晌,毫无动静。
“瞎紧张什么!这匣子上根本就没机关!”白玉堂瞪了裴慕文一眼。
“以防万一嘛……”裴慕文摸了摸鼻子,上前拾起木匣,慢慢打开了盖子,然后,惊呆了。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无价之宝天价美玉还是传国和氏璧?!”
要不是被展昭拽着领子,金虔恐怕早就扑上去了。
裴慕文慢慢抬头,一脸苦笑,摇了摇头,伸手从木匣里取出一物。
众人数目豁然绷大。
那物件长约五寸,圆柱形,木料质地,颜色灰暗,十分不起眼,竟是随处可见的一根擀面杖。
“诶?!”
众人惊呼声顿时响彻整间石室。
“擀面杖?”白玉堂一把抢过,手指一模,“还真是一把擀面杖!”
“不可能!起码也是金的玉的或者镶了钻石啥的……”金虔一把夺过,可入手的重量立刻说明自己的猜测是妄想。
“不会吧!”
“不是历代一枝梅的宝藏吗?!”
“这怎么可能?!”
众人皆是一脸不可置信,将这根擀面杖轮流在手上转了一圈,可考察结果却是十分悲剧。
“就是一根普通的擀面杖。”最后拿起此物的展昭下了定论。
“不是吧!”众人哀嚎。
“不可能,这擀面杖中定有玄机!”金虔一脸不甘心,一把夺过裴慕文手中的木匣,一顿乱翻,突然——
“有了!”
说着,就将木匣反过来一阵猛拍,就听吧嗒一声,一个密封的蜡丸掉了出来。
金虔细眼一亮,一把抄起蜡丸,咔吧一声捏开,然后从中里面扯出一张写满字迹的丝帛。
“上面写了什么?”众人轰一窝蜂都凑了上去。
然后,都傻眼了。
上面写的竟然是大篆这种几乎灭绝的字体,谁都看不懂。
“让颜某看看。”最高学历钦差大人走出队列,接过丝帛扫了两眼,然后,清隽面容隐隐一抽。
“颜大人,写了啥?”金虔一脸期待。
众人皆是一脸期盼盯着颜查散。
颜查散一脸为难看了众人一眼,嘴角抖了抖,提声道:
“此擀杖长四寸六分,粗半寸一份,圆润光滑,手感极佳,乃为天道门祖传圣物。历代天道门掌门皆对此物爱不释手,每逢初一十五定携此物闭关参悟一番,出关之后,面色红润,精神奋发,功力更胜从前,实乃提升功力之神物。故此,于年收入宝洞。首代一枝梅立书于此,以告后人。”
“天、天道门?!”韩彰面皮抽动,“不会是五十年前那个因为淫道而被武林正道灭之的天道门……”
众人一阵沉默。
淫道!擀面杖!闭关!出关之后面色红润,精神焕发……
草之啊啊啊啊啊!
这岂不是、就是……
啊啊啊啊!
金虔霎时满头黑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里掏出两个药丸,一个塞到了展昭手里,一个捏在了自己手中。
展昭扭头,无声询问。
“展大人,赶紧的,把这洗手消毒丸捏碎搓手!”
金虔咔吧一声捏碎药丸,一边急急忙忙搓手一边向展昭示范道。
展昭黑眸瞪大,疑惑之色更重,“为何要洗手?”
金虔顿时急了,一把拽过展昭双手,捏碎药丸,双手在展昭手掌上一顿狂搓。
展昭俊脸轰一下就红了。
“展大人您还不明白,那擀面杖分明、分明就是那天道门用来做那个这个那个的那个啥的那啥啊啊……”
金虔一边搓着展昭的手指,一边压低声线道。
展昭愣愣看着金虔和自己交握的双手,眸光朦胧,一脸恍惚,显然并未明白金虔话语之中的深邃意味。
“啊!”白玉堂突然大叫一声,“原来这擀面杖是空心的,里面刻的是内功心法!”
金虔的动作一顿。
“可惜这心法破损严重,根本看不清。”韩彰用一只眼透过空心擀面杖看了一眼道。
“淫道门的心法,不看也罢。”卢方一脸鄙夷。
“大哥你有所不知,这天道门虽然令人不齿,但听说那个功夫很是厉害啊!”韩彰一脸坏笑。
山洞之内的这一群大老爷们,闻言不由发出一阵“不言而喻领会精神”的哄笑。
一片哄笑声之中,金虔僵了僵,慢慢收回手指,朝展昭干笑一声:“嘿嘿,那个展大人,洗干净了,这山洞里灰尘太多,以防万一嘛,嘿嘿……”
展昭神色一动,星眸骤然圆瞪,灼灼瞪向金虔:“金虔!”
金虔向旁边缩了缩。
“你适才,莫不是以为……以为那擀面杖乃、乃是……”展昭越说,面色越红,而与此相反的,却是额头青筋暴跳成堆,一词可表:恼羞成怒。
“嘿嘿,属下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想!”金虔噌一下蹿了出去。
留展昭一个人站在那里,七窍生烟,额筋乱跳。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回去,定要好好教训一番!
其后,在这根擀面杖为首的不靠谱基调下,众人以十分崩溃心情和惊人的毅力对历代一枝梅的宝藏进行了鉴赏。
其中包括:大佛寺主持私藏的狗肉干,慈悲师太内室的梳子,江南首富十八姬妾的肚兜,顺风镖局总镖头的夜壶……
总之是应有尽有,尽刷下限。
最后看得众人是一头黑线二佛升天三魂出窍四肢乱抖五心燥热六神不安七窍生烟八风呼号九曲回肠十分崩溃!
而金虔,早已是欲哭无泪,一腔悲愤嚎苍天!
这情节不对啊啊啊!说好的宝藏呢?说好的无价之宝呢?说好的价值连城呢?咱麻袋都准备好了,就给咱看这个……不带这样耍赖的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