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虔坐在汴京第一酒楼浮白居顶层包厢之内,盯着桌上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八道菜肴,只觉背后阴风阵阵,头皮嗖嗖发麻,腿脚瑟瑟发抖,整个人都思密达了。
看看这包厢的华丽装修,啧,包厢费起码五两银子起价;
瞧瞧这桌上的碗碟杯盏,啧啧,随便一个物什都要半两白银;
再看这桌上的精致美味的八凉八热,啧啧啧,这一桌席,最少也值二十两。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看这阵势,猫儿大人今日是下了血本啊啊啊!!
但是,为毛?
金虔抖着眉毛抬起头,小心翼翼看了展昭一眼。
“展、展大人,您这是……”
“金虔,这些菜可还和你口味?”展昭似是有些局促,干咳两声问道。
“呃……当、当然……”金虔结巴。
啥情况啥情况?咱的脑细胞貌似有点不够用啊!
“喜欢就好。”展昭轻舒一口气,抬手夹了一块香酥鸡肉放到了金虔碗里,轻声道,“多吃点。”
金虔立时一个哆嗦,如临大敌一般死死盯着碗里的鸡肉块,好似和此肉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脑细胞犹如煮沸的开水,欢快地奔腾冒泡顺便爆脑花。
猫儿花费大价钱设宴招待咱?
猫儿花费大价钱设宴招待咱还给咱夹菜?!
猫儿花费大价钱设宴招待咱还和颜悦色地给咱夹菜?!!
这这简直就是,那句俗语怎么说来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对不对不对!这哪里是什么献殷勤,就冲猫儿这一晚上的诡异表现,再依照这个剧情发展推断,这分明就是、就是——
鸿门宴啊啊啊啊啊!!!
金虔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难道说最近拓展的那些“昭”字品牌系列市场推广项目终于还是纸包不住火曝光了咩?!!
一定!肯定!绝对!是这样!
否则这一向节俭吝啬的猫儿怎么可能花这么大价钱摆这么大阵仗?
定是、定是打算用“糖衣炮弹”逼咱就范,然后、然后剥削咱的创业成果!!
想到这,金虔艰难咽下一口唾沫,望向展昭:“展大人,您有、有话不妨直说——”又咽下一口唾沫,“属下、属下定然知不不言言无不尽!”
展昭望着金虔一副视死如归大难临头的模样,先是一怔,然后不由微微摇头,轻笑道:
“你又乱想什么?”
“诶?”
“展某今日只是想……”展昭轻叹一口气,黑澈眸子转向金虔,两抹红晕浮上耳廓,“只是想……”
金虔细眼一格一格绷大,好似被下了符咒一般定定看着展昭薄唇轻动,和着淡淡青草香气的嗓音如蛊惑咒语一般飘入耳中。
“只想与你……”
“哐当!!”
突然,一声巨响伴随一股巨大烟尘从隔壁冒出,紧接着,一个人影从烟尘中破空而出,携着一身华丽耀眼光环“扑通”一声跳到了展、金二人所在包厢之中。
展、金二人目瞪口呆,直勾勾看着房中毫无预兆出现的不速之客。
一袭华贵雪纺,无瑕胜晴空浮云,黑发如缎,丝飘流光,面若冠玉,眉目如画,好比琼瑶仙人入凡尘,可不正是陷空岛锦毛鼠白玉堂。
“白、白五爷?”
金虔上上下下将白玉堂打量一番,暗自惊诧:
啧啧啧,今日的白耗子显然是被精心打扮粉刷过,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噼咔噼咔”的耀眼光华。
“臭猫?小金子?”白玉堂定神一扫屋内,不禁大喜过望,一个窜身上前,压低声音道,“千万别说见过我!”
说着,撩起桌布,一猫腰窜了到了桌下。
金虔略一回想,不由满头黑线,望向展昭道:“呃……好似,上次卢大嫂说今夜要让白五爷来浮白居相亲……”
展昭额角蹦出一根青筋。
“五弟,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抓回来!”
包厢门被人一脚踹开,浑身散发着螺旋气势漩涡的卢大嫂气双手叉腰势万千出现在门口,怒瞪杏目在屋内凌厉一扫:
“展大人和金校尉?”双眼一眯,“五弟是不是在这?”
“呃……”金虔正想出声,就觉自己的裤脚被某只藏在桌下的白耗子拽紧一顿狂摇,只能硬着头皮准备睁眼说瞎话,“五爷他不在……”
可惜,金虔想要为白玉堂打掩护的台词刚出口半句就被展昭冰冷嗓音打断。
“卢夫人,白兄正是在此。”
拽住金虔裤脚的手僵硬了。
“金虔,还不请白兄出来?”
一句话让金虔顿觉自己头皮上方又开始嗖嗖地刮西北风。
“是!”
金虔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慌乱之下,桌布被带起,立即将某个缩在桌下的白耗子团子造型暴露无遗。
“臭、猫!小、金、子!”白玉堂一闪身窜出,瞪着二人的桃花眼中火光迸裂。
金虔干笑,目光飘移。
展昭神色镇静向门外之人一抱拳:“卢夫人,展某就不耽误白兄的正事了。”
“还是南侠识大体!”卢夫人满脸笑纹,箭步上前揪住白玉堂的耳朵一路拖走,“待五弟好事一成,定请二位前来观礼啊!”
“臭猫,小金子,你们恁是不讲义气啊啊啊!!”
被揪住耗子耳朵无处可逃的某只小白鼠声泪俱下的嗓音响彻整座浮白居。
“呃,展大人,白五爷看起来甚是……”金虔望着白玉堂远去背影,着实有些不忍心。
“他人家事,你我莫要插手。”展昭扫了一眼金虔,“过来,坐下。”
“是。”金虔一屁股坐在展昭身边,眼观鼻,鼻观心。
头顶传来一声轻叹:“莫要拘束。”
“是。”金虔坐姿不改。
展昭暗叹一口气,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递给金虔。
“这是?”金虔一愣。
“打开看看。”展昭微移目光。
“是……”金虔顶着一头雾水,将包装的里三层外层的布包解开,发现里面是一个十分精致的……钱袋!
金虔顿时内流满面:
果然猫儿大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剥削咱占用“昭”字品牌价值的产品利润额吗?这连装银子的钱袋都备好了……
“金虔?”
见金虔垂头许久都不出声,展昭略显不安,踌躇道:“你——不喜欢?”
“诶?”金虔猛一抬头,“啥?”
“咳!”展昭垂眸,灿灿烛火下,俊颜飘红,“展某选了许久,似仅有此物你能用的上……”
“所以……”金虔一双细眼瞪得又圆又大,“这是展大人送、送给咱、咱的?”
展昭轻点头,扭脸,仅用泛红的猫耳朵对着金虔。
金虔口齿大张,望向手里的钱袋——
精致绣工,应该是有名的苏绣,看这工艺,起码在十两银子上下……
猫儿……你……
“展大人啊啊啊啊!!”
金虔突然一声高嚎,把还在扭捏的某只御猫惊得险些炸毛,扭头一看,只见刚刚还一脸死灰的某人正捧着自己送的钱袋一脸感动两眼泪汪汪的瞅着自己……
看来这礼物果然合某人的心意……
某猫的耳朵又红了几分。
“属下、属下刚刚还以为,展大人此番设宴乃是为了逼问最近汴京城中出现的那些‘昭’字牌产品的来历,属下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展大人果然是谦谦君子、胸怀大度,对属下利用展大人名头买卖物品不仅毫无芥蒂,还送属下如此贵重的礼物,属下对展大人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
“昭”字牌产品!!!
几日之前为某人选买礼物时的惨痛经历赫然涌入展昭脑海。
展昭额角一抽。
“你是说那‘昭月衫’?”
金虔一僵。
“还是昭玉香脂?”
金虔垂头。
“或是那昭春茶?!!”
金虔打了一个喷嚏,企图将自己缩进眼前的饭碗里。
“金校尉!”
“……属下在……”
“明早练功加半个时辰!”
“展大人啊啊,您听属下解释,属下乃是为了……”
“嗯——?”
“属下遵命……”
风拂树影露灯灿,清河流波碎玉银。
刚刚享用完毕味同嚼蜡晚膳的金虔同志此时正垂头丧气紧随自己顶头上司漫步……呃……巡视汴河河畔……
心中一片郁闷当真是惟天可表。
有没有搞错啊啊啊!
这大半夜不回开封府躺在暖和的被窝里会周公,为毛、为毛要跑到这河边喝西北风啊啊啊?!
而且——
金虔细眼瞄到左边——
一对青年男女沐浴在皎洁月光之下,啧啧,看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姿势,貌似正在谈情说爱……
细眼又撇到左边——
一个小伙子正举着一支荷花送给对面的姑娘,啧啧啧,八成是在表白……
显然今夜这汴河畔就是谈情说爱的风水宝地人满为患啊——
细眼又移向面前笔直如松的蓝影,金虔暗叹一口气。
话说猫儿大人啊,您大晚上的跑到这儿来作甚?若是您一个不小心多释放了几分荷尔蒙,一不小心惊了吓着甚至拆散几对花前月下的鸳鸯,哎呦呦,那可就罪过大了啊啊!
“金虔,你——”前行的蓝影停住了。
“呃?”金虔抬头。
但见展昭直直站了片刻,回身望向金虔:
“你可喜欢此处?”
“哈?”金虔四下张望,这才发觉自己竟是不知不自觉跟着展昭来到一处十分僻静的所在,放眼望去,四周竟是悄然绽放的纯色茉莉花丛,幽香馥雅,盈盈素月。
皎银清辉之下,茉莉花叶如月华碎缀,蓝衫青年静静立于其中,眸若澈泉,面似瓣玉,朝自己微微一笑,霎时间,万物俱静——
金虔顿时傻了。
展昭黑澈双眸定定望着眼前之人,向前一步,略探身贴近金虔,手腕一翻,显出手掌中心一朵小小的茉莉花。
“金虔,这茉莉……”
眸光渐渐柔和,淡淡红晕浮上俊颜。
“送——”
金虔细眼赫然绷大,口中却突然冒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名字:
“白五爷?!”
紧接着,展昭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十分煞风景的耳熟喊声:“臭猫、小金子,五爷我可算逮到你们两个了!”
“咔吧”一个硕大的十字青筋爆裂在展昭额角。
“你们两个不讲义气的家伙,居然陷五爷于水深火热而不顾!”
一个头顶冒着呼啦啦火气的白耗子窜到了展昭和金虔面前。
但见此时的白玉堂,衣衫凌乱,发丝乱蓬,哪里还有“风流天下我一人”的风采,倒像是从什么洪水猛兽手中落荒逃出一般。
“白五爷……”金虔抹汗,“您怎么成了这般尊荣?”
“白兄不是在相亲吗?”展昭不动声色收起手中之物,转身望向白玉堂,冷声道。
“臭猫你还好意思说!”白玉堂暴跳如雷,“你见死不救落井下石,害得白五爷一人面对那些如狼似虎貌若夜叉的女人——”说到这,白玉堂几乎咬牙切齿。
“噗!”金虔喷出一个怪声。
“白兄家事,展某不便插手。”展昭俊脸上都能刮下好几斤冰渣子。
“你、你你!!”白玉堂跳脚,唰一下拔出画影,“臭猫,我今日不打得你满地找牙我就不叫白玉堂!”
展昭扭头:“展某没空。”
“展、小、猫!”
于是,在暧昧丛生的汴河畔茉莉花丛中,一猫一鼠开始了例行的斗嘴剧情。
金虔愣愣站在一边,抬头看看夜空,嗯——皓月当空,流光溢彩……
瞅瞅旁边的茉莉花丛——
暗香浮动,暧昧丛生……
此情此景,有一词可表:花前月下。
回想这一晚上猫儿大人的反常举动——
一路说要巡街,结果却是去了浮白居吃饭——
而恰好白耗子就在隔壁相亲……
来到汴河畔吹冷风,还找了这么一个绝佳的幽会圣地——
而恰好白耗子就追来了……
啧啧,这世上哪来那么多恰好,若这些都是某猫特意安排的话……
啊呀呀呀,原来如此!!
这一瞬间,金虔突然就悟了。
转向展昭的细眼中隐含了深切的无奈。
猫儿大人,闷骚也要有个限度啊!
想到这,金虔长叹一口气,走到了还在斗鸡眼的二位成名侠客当中,定定一站,望向展昭:
“展大人,属下明白了!”
展、白二人同时怔住。
“展大人的愿望就是属下的愿望,展大人的心意就是属下的心意!”金虔举手握拳。
“什、什么……”展昭笔直身形打了个晃,一双猫儿耳朵顿时通红,“金、金虔,你……”
“请展大人稍后片刻!”金虔一本正经一抱拳。
展昭眉头一跳,不知为何突然有种诡异的不详预感。
“小金子,你说什么呢?”白玉堂一脸纳闷。
“五爷,您就站在这,别动。”金虔继续一本正经嘱咐白玉堂道。
然后,金虔就在二人不解的目光中,掏出一个大包袱摘了一堆茉莉花塞了进去,然后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几个瓶瓶罐罐一顿捣鼓,最后将合成的一个小瓷瓶塞到装满花瓣的包袱里。
“金虔?”
“小金子?”
展白二人愈发不解。
但见金虔朝二人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自信笑脸,竖起手指数道:“三、二、一、起!”
就听“嗖”的一声,那装满花瓣的包袱被一股气流冲上半空,“啪”的一声爆开。
如墨夜色中,纯白茉瓣纷舞天地,幽香洒玉,翩若飞雪,落在一蓝一白二人的袂角鬓间,竟似在这一俊一雅两位男子的周身萦绕璀璨荧光,熠熠生辉。
展昭、白玉堂愣愣望着这罕见的美景片刻,不禁同时望向金虔。
但见飘飞花瓣之间,金虔黑发拂动,细眸中光华流转,笑意盈盈,竟是无限惑人。
展昭喉结滚动两下,深邃眸光定定将金虔细瘦身形层层笼罩。
白玉堂愣愣看着金虔,一时间好似神游天外。
二人就这般默不作声望着金虔许久,直到金虔打破了沉默:
“展大人,您可还满意?”
“什么?”展昭猝然回神,发出的声音却是有些暗哑。
“咳,展大人您就别跟属下打哈哈了。”金虔两步来到展昭身侧,压低声线道,“您今日费尽心思花费大笔资金不就是为了和——”说着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旁边一脸恍惚的某只耗子,“共度七夕良宵吗?”
夜风狂扫,花香猝然消逝。
展昭冷冷转过眸子,面无表情盯着金虔:“金兄刚刚说什么?!”
一把寒气凝结的具象化冰刃横在了金虔的脖子上。
金虔石化。
难道自己猜错了了?!!!
“小、金、子!”白玉堂环抱双臂站在金虔身后,冷森森道,“你刚刚说、什、么?!”
“哈哈,二位还真是心有灵犀连台词都一样啊……”金虔僵硬的后半句在展昭的冷煞寒气以及白玉堂的飞刀桃花眼中销声匿迹。
“金校尉,明日学一套新剑法!”
“小金子,明日五爷亲自指导你武功!!”
“嗷——————!!”
深夜时分,开封府夫子院首席主簿房内,公孙先生左手翻阅一叠厚厚的账册,右手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大约一炷香时间后,公孙先生捻须淡淡一笑,执笔在账册首页款款写下:
昭月衫,盈利三百五十八两;
昭玉香脂,盈利四百二十两;
昭春茶,盈利八百三十六两;
刚写到这,公孙先生突然停下笔触,顿了顿,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推开半扇窗户,一双精光流转的凤眼盯着对面房间。
但见某校尉房间的窗扇悄然开启,然后,一道身影从房中跳了出来,宛若三两棉花落地,触地无声。虽然夜色已深,但借着盈盈月光,还是不难辨出此人一身蓝衣甚是眼熟。
待看那蓝衣人悄无声息回到隔壁厢房,公孙先生无奈淡笑摇头,合窗落座,继续书写刚刚未完成的工作。
晨曦如金,秋露滑珠。
清晨时分,开封府还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忽然,夫子院东侧第三间某从六品校尉的厢房内传出了一声鬼哭狼嚎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刚刚起身的公孙先生被惊得打翻了洗脸水,随便披了件外衣就冲门而出。
待到门外一看,某校尉的房门口已经早已聚集了一堆人。
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守在外围,却是无法再近半步,而在某校尉厢房的大门口,一红一白的二人好似贴错门神一般,冷目相对。
“臭猫,你让开!”
“白兄,怎可乱闯他人寝室?”
“小金子定是出事了,臭猫你让开!”
“展某自会……”
“咳咳,出了何事?”公孙先生拨开人群,走到展、白二人面前问道。
话音未落,就听门板吱一声响,某校尉拉开门板探出了脑袋。
“金虔(小金子)出了何事?”
一猫一鼠同时急声问道。
“展、展展展大人、白、白白白五爷……”金虔一抬头,众人皆是一惊。
但见金虔面色苍白,表情惶恐,细眼泛红,显然是受惊过度的模样,连声音都哆里哆嗦的:“咱咱咱屋里闹鬼啊啊啊啊!!”
“闹鬼?!!”众人惊呆。
“没、没错!”金虔颤巍巍举起手中之物,“咱今早一起床,就看见枕边放着这个东西——昨晚睡觉的时候明明没有的啊啊啊!”
众人目光移向金虔手中之物——
造型优美,洁白芬芳,轻盈雅淡,竟是一支茉莉花枝。
“花?!”众人更惊。
公孙先生凤眸慢慢移向站在一旁似有僵化趋势的红衣侍卫。
但见展昭耳畔泛红,薄唇紧抿,面色青白,形色很是——奇妙……
公孙先生垂眼,淡定清了清嗓子:“金校尉,不过是一支花,怎能说是闹鬼?”
金虔细眼一瞪,开始滔滔不绝道:
“公孙先生您是不知道啊,昨晚展大人带咱去汴河边上茉莉花丛中,那里黑漆漆阴森森的,搞不好有什么游魂野鬼驻扎其中也说不定啊……”
“昨晚?汴河边?茉莉花丛?”公孙先生轻声重复,目光又移向展昭。
展昭身形愈发僵硬。
“我就说那地方果然邪门!”白玉堂若有所思道摸着下巴,“难怪我打昨晚开始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儿,脑子里乱哄哄的。”
“咳,金校尉,白兄,你们或是想多了。”展昭干咳一声,干巴巴道。
“那这花咋解释?”金虔抖着嗓子问。
展昭移开目光,却刚好触及公孙先生灼灼凤目,立即垂眼。
公孙先生饶有兴致将某侍卫又红又白的脸色收入眼底,不动声色道:“金校尉不必慌张,此花想必是——有人想要赠与你才放到枕边的。”
“啥?!!”金虔细眼瞪大。
展昭猛抬眼望向公孙先生。
“据在下推断,此花芬芳馥雅,玉骨冰肌,定是——”公孙先生说到这,似笑非笑望向某护卫。
展昭一双长睫剧烈颤动,黑烁眸子中首次飘入“告饶”的光芒。
“定是——茉莉花仙送来的吧!”公孙先生忍笑,结束了后半句话。
展昭暗吁一口气。
“花仙?”金虔一脸不相信,“公孙先生,您说的这也太——”
太扯了吧!
“怎么,金校尉相信世间有鬼,却不信世间有仙?”公孙先生挑眉。
“这个……”金虔挠头,“咱还是觉得有点诡异。”
“金校尉,时辰已经不早,为何还不去练功?”公孙先生突然调换话题。
“对啊,小金子,今日白五爷可是要好好给你指点指点!”白玉堂嬉笑道。
“五弟!!!”
白玉堂正说得高兴,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黑漆漆的怨念叫声。
但见卢夫人一脸怒气冲冲直奔白玉堂而来,一把揪住了白玉堂的耳朵,“五弟本事见长啊!竟敢在大嫂的酒里下迷药,还逃了相亲?!!”
“大、大嫂~~”白玉堂俊脸扭曲,“五弟实在是迫不得已,大嫂寻的那些、那些女子,实在是、实在是……”
“那些女子哪里不好,个个膀大腰圆肉厚臀肥,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卢夫人怒道。
“膀大腰圆?!”张龙赵虎目瞪。
“肉厚臀肥?!”王朝马汉口呆。
展昭、金虔、公孙先生望向白玉堂的目光里不约而同加入了几分同情的色彩。
白玉堂被众人瞅得几乎炸毛,无奈耗子耳朵被抓,却又发作不得,憋得俊脸通红:“大、大嫂~~”
“不成,你今日必须再去!”卢夫人毫不妥协,扯着白玉堂一溜烟离去。
“白少侠也挺不容易啊!”赵虎一句感慨,得到了大众的普遍认可。
“那,大家都去忙吧。”公孙先生见已无大事,便吩咐众人道。
众人领命离开,公孙先生离开之时,意味深长望了展昭一眼。
展昭立时身形一僵。
“展大人……”身前传来幽幽唤声。
“何事?”展昭垂首。
但见金虔一双细目水光盈盈,溢满诚挚,“展大人,属下觉得——”说着,突然一把扯过展昭手腕,将手里的茉莉花枝塞到了展昭手中,然后还特意用双手将展昭持花枝的手整个抱住,使劲捏了捏,“这茉莉花如此倾国倾城,还是配给展大人更合适啊!”
说罢,也不等展昭如何反应,一个窜身溜回屋中,哐当一声关上房门。
门内传来特意压低的嘀嘀咕咕声:
“管它是茉莉花仙还茉莉花鬼,反正猫儿是正气罩身无所畏惧,推给猫儿咱就安全啦!”
而站在门口的展昭,却是根本没听到这些嘀嘀咕咕。此时,御前四品带刀护卫正愣愣望着自己右手——确切的说——是愣愣望着刚刚被某人抓过的右手……
清耀晨光下,醉人嫣红渐渐染上展昭俊颜,胜含春花笑,若滟涟晴波。
之后半月内,开封府皂隶在打扫展昭厢房之时,常闻到一股淡淡茉莉花香,寻了许久未果,直到一天在收拾床铺之时,在床铺下一本书册里发现了一支精心保管的茉莉干花才算解开了谜底。
依然是在汴京城的浮白居内,闻名天下大名鼎鼎的锦毛鼠白玉堂顶着一双青黑眼圈,好似木头桩子一般定定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死死瞪着眼前身如山岳腰如木桶浑身散发着“绝对好生好养子子孙孙无穷尽”信息的女子。
“哎呦,白五爷这般盯着奴家,奴家会害羞的~~”
对面的女子一脸娇羞,硕大一张大团扇却连半张脸也遮不住,一双小眼睛在扇后频繁眨动,力图向对面俊美如画的男子明送秋波,可惜效果不佳。
白玉堂的脸色已朝青黑方向发展。
“姑娘说笑了,若是可能,白五爷定是不愿多看姑娘一眼!!”白玉堂咬牙切齿硬邦邦道。
“五弟你说什么?!”一只绣花鞋踩在了白玉堂一尘不染的白靴上,还使劲儿碾了两下。
白玉堂疼的只抽冷气,奈何却半分也动不了,若是有武林高手在场,定能一眼看出,大名鼎鼎的锦毛鼠白玉堂乃是被点穴了……
“这宁家姑娘身体好心眼好,家里三个姐姐嫁人后都生了五个孩子,就冲这家世,五弟你娶了回去,定能三年抱俩,为白家好好传宗接代!”
卢夫人看着对面的女子,真是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可心,口中称赞之词不绝,说得那姑娘是愈发不好意思。
白玉堂强忍倒吸两口气,缓下声音道:“大嫂一片心意,五弟自然体谅,既然是要相亲,起码先解开五弟的穴道,也好让五弟我与这位姑娘详谈啊!”
“哼!你当我不知道,若是一解开穴道,你定又跑的不见人影!”卢夫人挑眉冷笑道。
白玉堂咬牙:“那大嫂起码把脚拿开……”
“哎呦,一时忘了……”卢夫人干笑,侧身让到一边。
不料就在这一瞬间,白玉堂身形如狂风骤起,旋身飞空,不过眨眼之间,就从窗口奔出,如离弦之箭踏空而去。
留卢夫人和那姑娘在原地目瞪口呆愣。
下一刻,卢夫人立即回神,足尖一点,也破窗而出,怒喝直掀房顶:
“五弟,你竟强行运功冲破穴道,难道不怕走火入魔?!”
而在前方在汴京各家屋顶上拔足狂奔的白玉堂心中凄厉惨叫连连:
走火入魔也比被当成种猪强啊!!
于是这一天,汴京城内有数人指天立誓声称自己看见那位笑傲江湖的锦毛鼠白玉堂毫无形象的抱头鼠窜。
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