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来,刚漫步走到楼下,一眼便看到浓妆的紫薇托着下巴坐在楼门口等我。
我俩都和公司签了约,公司替我们租了个小房子,但基本上是她一个人住。我搬回了家,只想在我妈回家之前,给家里多增添一点人气。
我掏出一瓶水丢过去,那是我刚在超市买的,还没来得及喝。她轻松抬手,默契满分地稳稳接住。
“上楼坐坐?”我晃晃手里的钥匙。
“唔……”她几口喝光了那瓶水,然后拍拍屁股起身跟我说:“今晚是日本料理吗?”
啊,是啊。
“Kimi说他自己去,位子我订好了,下午闲着也没事,就过来看看你。”
“你还有闲着的时候呀?”我真不信。
她跟在我后面晃进了屋,四下看看说:“收拾得还挺干净的。”
“我妈就快出院了。”我说。
“真是值得恭喜呀。”她一屁股坐在我家沙发上,“话说龙四,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好像什么礼物都没有送过给我哦。”
我想了想,走进我妈房间,没过一会儿,我找到了那枚戒指。
“你不是喜欢吗?送给你。”
“哄我的吧?”她表情夸张地看着我,然后飞快接过,把那枚戒指放在手心里握紧,说:“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已经在我手上了。”
“后悔你个头。”我在她身边坐下,眯着眼睛看她把那枚戒指小心翼翼的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像是情人送的一样珍惜。
她激动地回头对我说:“你看!正正好。不过,这是你妈吧,她回头问你要怎么办?”
“告诉她丢了呗。”我说。
“那我就收下了。”她索性把戒指戴着,也不取下来,对着阳光反反复复地看过来看过去,说了一句难得抒情的却也狗屁不通的话:“人生嘛,就是要留下各种各样的纪念才有意义。”
那晚在日本料理店,紫薇吃的不多,却喝了足足七瓶清酒。喝醉了就偎在我身边,像撒娇的孩子一样搂着我的腰,自言自语一般地低声说,恭喜你龙四,我真替你高兴。
深夜我和Kimi把紫薇从火锅店抬出去的时候,她还哼着一首歌,歌词听不清,大概是“Happy birthday seventeen”之类的。
冷风一吹,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断电的公仔一样,软塌塌地靠在我的身上。
就在这时候,我忽然看到对面街上的三个人,是老徐,带着她的老婆和孩子,刚从另一个高档的餐厅走出来。
他女儿大约十七岁的样子吧,胸前挂着一个大大的PSP,双手插袋,宽松的连衣帽扣在头上,只露出紧闭的嘴巴。一副对谁都不甩的九零后的标准模样。
他没有看见我们,而是体贴地替妻女开车门,然后离去。
我不自觉地低下头,Kimi忽然伸出手,握住我的手,又快速地松开,说:“真冰。”
“是真冷。”我纠正他。
话音刚落,路旁公园的灯“啪”地集体熄灭。街灯一下子显得格外昏暗。
虽是沉默着,我却不得不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这一刻,我的心因为从手心传来那短暂几秒的温度,竟然跳得每分钟超过一百五十下。
幸好夜色昏暗,替我遮掩了这一刻的慌乱。
但嘴角,却还是上扬起了弧度,轻轻笑了。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地转移我的注意力。我并没有对任何人有什么怨恨。
如果有机会,我倒想感谢老徐。如不是经过那些恐怖的时刻,我也许永远都看不清自己真实的一面。也永远没有机会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追逐明亮的日光。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晚,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紫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