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吃过饭尹小满就去了食堂。
其实现在食堂已经不需要她经常去帮忙了，毕竟这么长时间，该认识的东西也认识的差不多了。
教上几天，再帮忙带带那些小战士基本也就没什么问题。
除非是真的捡到了一些不常见的，炊事班的人会来找她去分辨一下能不能吃，怎么吃？
可尹小满当初就在海边待到了七岁，真论起来认识这些海货，她还真不一定如李叔他们认得全。
无非是在御膳房待的时间久了，触类旁通，就算是试着做，做出来的也会比那些小战士们做的好吃得多。
所以现在的尹小满并不是每天都去，可是却也和炊事班的人关系处的特别好。
甚至有时候那些小战士赶海捡海货捡的多，还会派人悄悄给她家里送一些，让她少跑几趟，少辛苦一点。
听说她想跟着去县城，炊事班长王军连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还特意交待她早上不用来回跑，他会开着小三轮去家门口接她。
和王军确定好了去的时间，尹小满就开始琢磨着明天去县城买点什么了。
油盐酱醋这些不用说，肯定是要买的。
细粮刚才王军跟她说了，因为县城的粮店对部队有供应的任务，所以不存在要排队购粮或者限量购粮。
只要有供应本或者粮票，到时候他去买的时候直接给带回来就成。
只是能买到多少细粮这就不好说了。
因为是第一次去县城，真问尹小满要买什么其实她心里也没数。
可还是决定多带点钱，多准备点东西。
她将抽屉里这段时间攒下来的钱和票全都收拾了出来，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宫里一趟。
她想去自己的屋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可拿出来换的。
崔嫂子可是跟她说了，那个海货市场大家基本上都是以物换物的。
趁孩子们都睡午觉了，尹小满又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
她把箱子里那些穿不着的尺头都整了整，从中找出了一匹白色的细布。
这是宫里发的，给宫人们做里衣的棉布，按季度每季都发，她存了好多根本用不完。
她扯了两块放在床上，准备待会儿带出去。
就在这时候，尹小满忽然又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
因为来的次数多了，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宫人们说话了，所以也没有太在意。
可听着听着，却听到了立春的名字，这让她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细听起来。
“你说贵妃娘娘这是不是故意难为立春姑姑啊，这好好的要吃什么鲜虾面，还点名要她来做？
这鲜虾是什么咱们都没见过，这让御膳房到哪里去找啊？”
“谁说不是呢！据说御膳房的采买都派出去了，找了好几天连个影子都没找到，立春姑姑这一关可不好过哟。”
“唉，这也没办法，人家是娘娘，说出来的话还能收回去？
立春姑姑这一下麻烦大了。”
尹小满越听越不对劲，也不想继续再听，决定去御膳房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声，然后直接进了御膳房。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此刻立春居然在房间里坐着。
此时早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整个御膳房空无一人。
只有她默默的坐在小屋里，脸上是一片的颓然。
看她这个样子，尹小满就知道这丫头应该是彻底没辙了。
从小就这样，她每次遇到自己搞不定的事儿时，就喜欢找一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然后默默的消化心里的沮丧。
尹小满看了看她，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行了，果真是长大了，这么难的事儿居然没哭。”
想到这儿，她自己的心里先难受了一下——师傅没了，立春应该是哭都没地儿哭了吧？
尹小满开始琢磨自己的库存，想着能到哪里帮徒弟弄到一点鲜虾。
军营附近的海滩她差不多都去过了，贝类捡了不少，虾一个都没见过。
李叔那里，虽然偶尔也能打来几条鱼，可是至少到现在也没见他打上来过一次虾。
可尹小满觉得，虾肯定是有的，只是自己还没有碰到。
她准备回去就和李叔打个招呼，让他想办法帮自己收一点过来，多出一点钱也没关系。
然后尹小满忽然就想到了明天的海货市场，顿时更有信心了——
不就是一点虾吗？
有她这个守着海边的师傅，小立春有什么好怕的？
她又看了徒弟一眼，就悄不作声的先离开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王军就将车开到了家门口，而这时，尹小满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是她第一次坐这种柴油的三轮车，一时还有点新奇。
可真坐到了车上，那车子嘟嘟的启动了起来，她就明白昨天沈青耘的建议，那是真的对她好。
坐在车子的后车厢里，一阵阵的黑烟带着浓重的柴油味道被风呼呼的往脸上刮不说，车子还摇晃得厉害。
一路上，尹小满都不得不一直用手死死的抓住车子的两边，生怕一不小心，王军会把她给甩出去。
好在这车速度还是可以的。
崔嫂子说她平时去县里，单程要走差不多快三个小时，而坐三轮，只要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王军直接将车开到了粮店后门，带着尹小满轻车熟路的去了主任办公室。
这个主任显然和王军很熟，客气话都没说几句，就直接带着他们去了仓库。
王军要的粮多，小三轮根本拉不下，他就和主任商量着让粮店的车给送一趟。
而他们在说事的时候，尹小满拿出了自己带来的粮票和供应本，给粮店的员工，让把她的粮先装起来。
确实如王军所说，粮店里能提供的细粮并不多。
即便是有这层关系在，最后能卖给尹小满的也不过就是五斤大米，五斤白面。
那大米还糙的很，里面大半都是碎米。
可尽管这样，她也已经很满足了。
毕竟有了这些，她再添补什么也有了由头。
粗粮就很好办了，高粱面，玉米面，红薯干这些可以让她自由挑选，不用如一般市民购买时还要硬性搭配。
家里的孩子都不喜欢吃红薯干，尹小满吃了胃里也是反酸返得厉害，所以她干脆将粗粮大半都要了玉米和高粱。
从粮店出来，他们两个又去了副食店。
现在副食品的供应比较少，即便你手里有票，也不一定能够买得到东西。
所以县城的人通常想买什么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来副食品店门前排队了。
尹小满他们到的时候都八点多，快九点了，哪里还能买着什么好东西？
连块豆腐都买不着。
转了一圈，除了调料她也只买到了一把海带，还有一包新鲜的虾皮。
东西虽然都不是什么稀罕物，可质量都挺好的。
海带又肥又厚，虾皮个头也大，而且收拾的非常干净，尹小满还是很满意的。
可跑了这么远，就买了这么点东西，她心里还是有点不甘。
想了想，对王军说：“咱们去卖菜的地方看看吧？”
听她这么说，王军一脸的诧异：“嫂子，要是家里的菜不够，其实营里种得还有。”
尹小满连忙摇了摇手，将他没说完的话给堵了回去。
再怎么缺也不能占公家的便宜，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更何况，她也并没有缺到那个份儿上。
“我就是好奇，第一次来想去看看，也不是家里缺什么，如果你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
“哪儿有什么不合适？
我现在就带你去看。”
听她这么说，王军明显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我是觉得城里的菜太贵，不值当。
还有，你别看这是县城，其实菜的种类还不一定有咱们营里多。
另外也不新鲜，你看看就知道了，好多菜叶子都是烂的。”
两个人说着话就走到了卖蔬菜的地方。
果然就如同王军所说，这儿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
就连大路货青菜萝卜，剩下的也是那种歪瓜裂枣，全是被挑剩的。
尹小满越看越觉得失望。
好在，就在他们正要准备离开的时候，尹小满却在柜台里面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几个散开的麻袋。
麻袋外面的地上还有一些从麻袋里面滚出来的土豆和南瓜。
只是，这两样东西明显放的时间有点长了，外皮都有点打蔫。
“这东西怎么卖的？”
尹小满上前就要问价，却被王军一把拦住：“嫂子，这不新鲜，你别浪费这钱。
营里种的也有，都快熟了，再有一个月，到时候我给家里送点过去。”
这一次尹小满表现的十分执拗，笑着冲王军说了一句：“孩子们爱吃，先买一点让他们吃着玩。”
就再也不理会他，自己上前去找营业员问价。
虽然王军也闹不明白这土豆南瓜怎么能吃着玩？
可小嫂子心疼那俩孩子是全营都有口皆碑的。
他在营里待的年头多，之前大宝爸在的时候，也带他来食堂玩过。
以前那俩孩子过的什么日子，现在过的什么日子，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
所以，一听嫂子说到孩子要吃，他连劝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南瓜和土豆确实放的时间有点长，而且原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菜蔬。
加上看到站在一边的王军还穿着军装，所以营业员很好说话的帮尹小满给抹了个零。
满满一大麻袋的南瓜土豆只收了她一块钱。
尹小满很是满意，而王军则在旁边心疼得嘴角直抽抽。
再出来的时候，尹小满提出想去卖海货的那个小市场看看。
王军听了之后倒也没有什么吃惊的表情，很显然这种事他以前肯定经历过不少次了。
他只是对尹小满说：“嫂子，你怎么不早说？
要是早说的话咱们来的时候就应该先去那儿。
现在都几点了，那个市场应该早就散了。
那些真正买东西的人，通常都是趁天不亮就去的。”
听他这么说，尹小满顿时遗憾极了。
如果是之前，其实这次她去不去都无所谓，毕竟知道王军他们是要经常来县城买东西的，她下次再和他们约也就行了。
可偏偏昨天听说了立春的事，她无论如何也是要帮一下自己这个小徒弟的。
她虽然没有说话，可脸上已经明显带出了失望的表情。
看她这个样子，王军想了想，说道：“算了，我送你过去看看吧。
权当认个路，大不了下次再来。”
说到这里，王军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嫂子我得先跟你说一下，那种地方我不能陪你去。”
他扯了扯身上穿的军装：“……不合适。
我把你送到那个巷子口，然后在附近等你，你出来再找我吧。”
尹小满哪里还能不答应？
到了之后才知道，那个所谓的海货市场是在一条很窄很窄的小巷子里的。
巷子两旁都是很破旧的民居，民居一座挨着一座，挤挤哄哄，连阳光都照不进来。
此时已经是上午九十点钟了，外面阳光正好，可一进这里面却到处都阴阴的，让人感觉又湿又冷。
正如王军所说，这会市场早就散了，整条巷子空落落的，基本不见什么人。
连路两边的民居，家家户户也都关着门，就像是一条空巷，完全没有人住的一样。
她从巷子的这头走到了那头，周遭除了她自己的脚步声，竟然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尹小满对于自己来这儿的这一趟简直是失望极了。
可就在她往回走，都要走到巷子口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身后猛地拍了她一下。
毫无防备的尹小满吓得差点没有尖叫出声，然后就听到侧后方传来了轻轻的一声：“嘘”
她连忙闭紧了嘴巴，转过了头。
这才发现就在她刚刚经过的一个宅院的窗口处，伸出了一个脑袋。
那个窗口是开在靠外面的土墙上的，位置有点高，窗子也很小。
从外面看，除了能看到里面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而此时，一个看上去大概十二三岁的少年正站在那窗口处，半边身子都探了出来。
看样子，刚才就是他拍了自己肩膀一下。
看她转过头来，那少年也没废话，朝着她手里的竹篮扬了扬下巴：“里面都有什么？”
这是昨天晚上临睡前，崔燕专门跑过来教尹小满的诀窍。
她说来交易的人都会拿一个篮子，还要装作无意的把上面盖着的布掀起来一角，露出你想交换的东西。
这样人家看到感兴趣的，就会主动和你搭讪了。
而今天，因为她带来的只有布，所以干脆就将布折了一下，放在了篮子里。
“布。”
她老实的答道。
听她这么说，那少年露出了一个失望的表情，想了想，还是不甘心的又追问了一句：“没别的？
吃的有没有？”
尹小满听了心里一动。
她没有立刻答复，而是反问道：“你拿什么换？”
少年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番，似乎是在斟酌她可不可以相信。
片刻之后才对着她说了一句：“你进来。”
说完，脑袋就从窗口缩了回去。
没过几分钟，那扇破旧的木门打开了一条缝，少年冲尹小满招了招手。
尹小满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这是民居，里面住的人都是固定的。
但凡出点什么事，警察很快就能查到这里来。
更何况王军就在不远处，如果自己长时间不出去，他肯定第一时间会找过来。
最差最差，自己还有空间可进。
所以，尹小满对于安全问题并不是很担心。
相反，她觉得比起自己这种从外面来的，弄不清楚身份的人，那少年才是顶着更大的风险。
看到她进到了自己的活动范围，少年明显比刚才显的轻松多了，眼中的提防都少了很多。
“我这儿有新鲜的带鱼，扇贝，海带，还有一些螃蟹，不过我要用吃的换，布我不要。”
“有虾吗？
我用鸡蛋换。”
尹小满试探的问道。
听到鸡蛋两个字，那少年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你有多少？”
“我得先看货，你的虾拿出来给我看看。”
尹小满防备的说。
少年迟疑了一下，这才说了实话：“虾不好，没有大的，只有一些我们准备留着自己吃的。”
“拿出来我看看吧。”
尹小满悄悄松了一口气。
只要有，大小这会儿谁还计较？
立春的手艺她还是满意的，只要保证新鲜，交给她，她自然能激发出虾本身最大的鲜味。
至于大小并不重要。
少年很快从屋子里拎出了一个铁桶，里面装了半桶水，随着他的走动，还不时有水花飞溅出来。
他将铁桶往尹小满的跟前一放：“就是这些。”
尹小满将头凑了过去，看了一眼顿时无语到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她觉得这少年对虾的大小一定什么误解，这一个个比她手指头还要再长一些的竹节虾居然会被他嫌弃到不愿意拿出来做交换？
那他眼中的大虾，到底得有多大个儿？
“你想要大虾过几天来，今天只有这个。”
少年一脸遗憾的又补充了一句。
“这些我都要了。
你要多少鸡蛋？”
尹小满强压下激动，用依然平静的语气问道。
“你看着给吧。”
男孩用脚踹了踹地上的桶，眼神里带出了几分沮丧。
明显是在为这虾换不出好价格而郁闷。
“你说，如果合适就换。”
这是尹小满第一次来这里，她又哪里知道兑换标准，只得再次将皮球踢了回去。
“那……五个？”
少年试探的报出了数字。
说完，生怕尹小满反悔一般，又连忙补充道：“我还可以再多搭给你一包海带，我的海带也很好的。”
尹小满看了一眼桶里的虾，估摸着去掉水之后，这半桶怎么也得有二斤多。
更别说还再搭一包海带。
要知道刚才她在副食店买一包海带还花了两毛五分钱呢！
难怪崔嫂子一直说让她一定要来这海货市场一趟。
尹小满这会儿只恨收藏在宫内住处的鸡蛋不多，只有二十个。
可她手里就拎了一个竹篮，拿出几个鸡蛋还行，再拿出粮食来就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她将鸡蛋全都给了那少年，然后拎了足足一桶的海货出了门。
那桶里装了四条比她手掌还要宽的带鱼，两条石斑，还有虾和海带。
临出门前她又不舍的看了看少年脚边木盆里的扇贝，咬了咬牙又重新走了回去。
“一块钱，这些扇贝都给我。”
她快速的说道。
少年惊诧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有点不能理解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傻？
可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尹小满也知道这笔生意做的并不理智，毕竟扇贝这东西并不稀少，赶海的时候时不时的也能捡到几个。
可是——她从来没有捡过这么大的！还一次这么多！
虽然她并没有去数，可大眼一看，这一堆没有三十，也有二十多个。
因为换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少年主动提出要帮尹小满拿到街口，被她给拒绝了。
开门的时候，少年终于换了笑脸，笑嘻嘻地对她说：“姐姐我姓陶，这是我家。
以后姐姐需要什么可以提前找人带个信，我先帮你准备好。”
那声音又甜又乖，和刚才冰冷谨慎的模样判若两人。
尹小满不觉好笑。
从小陶家里出来，拐了个弯，在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注意，尹小满快速的将所有的海鲜全都放进了宫内的小屋，竹篮里只留下了一条石斑鱼和几个扇贝。
看到她就拎了那么一丁点东西出来，王军就知道市场应该是散了。
怕她失望，整整安慰了她一路。
却并不知道，坐在车厢后沉默不怎么说话的尹小满此时已经高兴的快要乐出花来。
在县里转了这么一大圈，再加上路程，尹小满回到家都已经下午了。
原本已经睡午觉了的俩孩子，在听到她回来的动静之后全都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一个乖巧的给她端水，另外一个则直接奔到厨房，将放在锅里保温着的饭菜一一给她端了出来。
虽然这饭还是昨天晚上尹小满自己做出来，中午家里这几个只要热一下就能吃，可看到他们还知道专门给她拨出来放在小碗里，不让她吃剩饭，尹小满还是有点满意的。
加上今天买到了心里想，她的心情原本就不错，于是伸手在俩孩子的脑袋上各揉了一把，许诺道：“去把炭盆子烧起来，娘给你们烤土豆和南瓜吃。”
……
晚上下班之后，沈青耘抗不过宁工名为来看小尹身体恢复的好不好，实则暗戳戳想要跟来蹭饭的要求，带着他和华老一起回了家。
结果，离大门还有很远的距离，就闻到了一股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气！那味道真是说不出的古怪，又甜又香，还带着一种烧焦了的麦芽糖的味道。
让人闻到，口水就控制不住的分泌出来。